和陈铎尚研在一起厮混了这么久，如今回想起来，她更像是个木偶，往往是她们说什么，需要去做什么，她便去做了，甚至很少问缘由，这种无条件的信任给了很多年。
当然，和她不大愿意思考也有关系。
每年给陈铎和尚研送生日礼物，往往是她最费脑筋的时候，所以每到他们过生日的前一月，她会格外敏感，力求能买到让他们合心意的礼物。
如今脱离了这段纠葛的三角关系，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她好像在他们面前没什么自我。
宋清漪摁下了通话键，悠长而缓慢的铃声响起。
第一遍没有接。
宋清漪便耐着性子打了第二遍。
初夏的晚风吹进来，轻轻拂动她的发梢，星光还未璀璨，外面却是灯火辉煌，这座城市好似格外让人缺乏归属感。
电话打到第四遍，程逸才接了起来，“喂？饿了么？要是饿了的话就点粥，我过去还得一段时间。算了，我给你点吧，想喝什么的？香菇菠菜粥可以么？素一点……”
“不饿。”宋清漪打断了他的话，缓缓道：“你还没下戏么？”
“下了。”程逸那边似乎有水流动的声音，“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哦。”宋清漪想了许久，还是道：“我……不在医院。”
程逸那边的水流声忽然停了，声音顿时冷了下来，带着几分严肃，“在哪儿？”
“鎏金时光。”宋清漪平和的报了地方，左手手指却不停抠着窗户，“今天有点想在外面吃饭，一个人出来就走到这边了。”
她声音很低，手心浸出了一层薄汗，手机仿佛随时都能滑下去。
程逸沉默了两分钟，声音高了几分，“魏嘉。”
包厢里原都屏息听着，魏嘉他们就站在离宋清漪不远的地方，突然被程逸这一声吼，他下意识的就应了句哎。
应完之后发现徐长泽叹气，苏江朝他翻白眼，这才紧紧抿了唇，冲着两人无辜的眨眼。
而宋清漪则是被吓了一跳，之后也反应过来，她直接开了免提。
一时间静寂无声。
程逸忽而轻笑道：“得了，我马上过去。”
苏江上前一步，似是看懂了宋清漪的急促一般，凑到了电话那边，冷冷清清道：“人都齐了，差你一个。”
“OK。”程逸笑着应，然后水流声又传了出来，“不跟你们说，我洗澡了。”
“骚气。”苏江吐槽了一句，程逸也不反驳。
魏嘉忽然凑上前趴在苏江肩膀处喊，“南哥，你洗澡竟然还接电话？！垃圾，我以前打你都不接的。”
程逸顿了两秒，笑声恣意，“你和我媳妇儿能比？”
魏嘉：“……靠！”
“照顾好我媳妇儿。”程逸叮嘱道：“我很快的。”
“啧。”魏嘉冷笑，“是是是，南哥你最快。”
程逸反应了一秒，“想死是不是？滚远点儿。”
尔后笑着挂了电话。
宋清漪拿着手机的手都在发烫，整个人也像被扔进火炉重造了一番，滚烫。
程逸说那两个字的时候特别自然流畅，宋清漪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这种亲密的称呼，但在他的朋友们面前被光明正大的提起，她竟感到害羞，心里宛若小鹿在乱撞，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她收了手机，重新回到窗前，望着外面万家灯火，不太敢和魏嘉他们搭话。
她感觉到苏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尔后拽着正欲开口的魏嘉回到身后的饭桌前。
她的手机微震，是何涛发来的消息。
-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材。
再往上看，何涛还给她发了句：似乎……还没下。
宋清漪没法把他的话连起来，戳着屏幕打了几个问号。
-刚刚确实下戏了，他觉得不满意，又补拍了一条。
-冰水，下去憋了三分钟，刚出来的时候还打哆嗦。
-他好像还挺怕水的，最一开始下水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劲儿。
-是个狠人，这股劲儿我喜欢。
宋清漪盯着屏幕，尔后回头问道：“程逸……他怕水吗？”
苏江&徐长泽：“怕。”
魏嘉愣了一秒，慢半拍的说：“怕啊，他从来不下水的。但南哥会游泳，上次我掉水里还是他救得我，要不然我早没命了。”
宋清漪点头表示了然，尔后给何涛发：你觉得他能担任《曾经》的男一号么？
何涛：……
宋清漪：不行吗？
何涛发了段语音过来，“清清，不是不行。他各方面都很符合，但是我站在你的角度说句话，难道你还想养出第二个陈铎吗？”
“扒在你的身上吸血，最后反咬你一口，现代版农夫与蛇的故事你还想遭受几次？之前的事儿咱们也就算了，毕竟你和陈铎一起长大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闷亏只能吃下。”
“现在呢，我不建议你继续搭上自己再造一个星出来。”
宋清漪把手机摁到最低音量，然后放在耳边听。
何涛的话句句在理，宋清漪听完之后给他发，“我知道了。”
-如果以后有合适的角色就拉他一把。
何涛：我懂。但我觉得爱情和事业还是分开的好。
-《曾经》公开选角，到时候他要合适，我也不会刻意不用。
外面渐渐转凉，宋清漪关上了窗户。
程逸很快也来了，纯素颜，穿着白色T恤和浅色牛仔裤，手里拎着粥，进门先找宋清漪。
魏嘉打趣他重色轻友，程逸笑着踢他，他轻巧躲开。
程逸去把宋清漪拉到桌边坐下，顺势坐在她身侧，把粥打开，是香菇青菜粥，白米熬得十分软糯，一打开香气四溢。
魏嘉看了一眼，“啊，南哥，这不公平啊，为什么就嫂子有粥，我们没有？”
程逸斜睨他一眼，“她生病了你也病了？”
魏嘉：“心病算不算？”
众人轻嗤，宋清漪这才算放松下来。
程逸好似就有这种魔力，在他身边会感觉到安心和舒服。
他点了菜，宋清漪近期不能吃荤的，所以他刻意点了几道素菜和甜品。
几人席间说说笑笑，氛围还挺轻松。
吃过饭后，魏嘉关了灯，拿了蛋糕出来，点蜡烛的时候没有火，宋清漪从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递过去。
魏嘉顿了一秒才接，宋清漪听见他低声问徐长泽，“嫂子抽烟啊？”
没有恶意的，单纯的询问。
反倒这样，让她竟有些不自在。
她低头轻嗯了一声。
程逸轻斥，“就你话多。”
尔后便是很正常的流程，点蜡烛，许愿，吹蜡烛。
开灯之后，魏嘉兴冲冲的问，“南哥，今年许了什么愿啊？”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程逸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看着宋清漪。
魏嘉抱怨他没劲儿，程逸却笑着说，“下一站去哪儿？”
魏嘉等人忽然噤了声。
隔了会儿，苏江轻笑，“来你的地方，你问我们下一站去哪儿？”
程逸一撸头发，“忘了。”
“不过我来这儿也是拍戏，你们今儿要是不来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那我们去哪儿啊？”魏嘉说，“现在还这么早，这个时候就回酒店未免也太早了点儿吧。不过先说好啊，我钱包可空了，接下来两个月都得吃土，接下来的行程南哥请。”
“你说地方。”程逸一向大方，“我请。”
宋清漪忽然举起手，小心翼翼道：“我在隔壁定了KTV的包厢，你们去吗？”
她刚刚吃饭的时候刷到这个，觉得他们可能会有些饭后活动，于是提前定了。
众人皆都是惊讶的眼神望过来，宋清漪缩回手，“要是想去酒吧的话，隔壁也有。”
想了想，还是开口，“我觉得你们不太适合去酒吧。”
那种地方，宋清漪去过一次，有些嘈杂，不太舒服。
但他们依旧用那种惊讶的眼神看着她，宋清漪摸了摸脸，“难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魏嘉忽然笑起来，“哈哈哈，没有。嫂子，我就是好久都没见过和朋友说话还要举手的人了，哈哈哈哈，好可爱啊！我简直要被你可爱到了。”
宋清漪羞赧，下意识往后退，程逸却直接挡在她身前，“滚蛋，别肖想我媳妇儿。”
宋清漪：“……”
一行人最终选择去KTV。
宋清漪以往二十七年的人生里，来这种场合的次数屈指可数，往往剧组杀青庆祝之时，她都会婉言谢绝。
偶尔来也是因为陈铎的生日，但她往往都没办法待到最后。
陈铎也有些朋友，只是他们在一起常喝酒，宋清漪从不凑这个热闹，反倒是尚研比较能喝，他们常能玩到一块去。
到了KTV，她便化身背景板，坐在角落里发呆，程逸还拉着她的手。
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她瞟了一眼，心里顿时紧缩了下。
陈铎的妈妈给她发了条短信。
-清清，你现在有时间吗？阿姨想给你打个电话。
第31章 你最矜贵
宋清漪刚打出“不方”两个字，电话便响了。
她走到走廊里，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接起来。
陈铎的妈妈是个女强人，和他爸一起打下了一份基业，如今公司事业蒸蒸日上，大小也算是个上市公司。
两人还有个小儿子，名为陈灏，如今上高二，学习不太好，陈妈妈便把公司的事儿都交给陈爸，自己安心回家陪孩子，也算是功成身退。
陈铎和他爸妈不亲，所以宋清漪也很少去，跟他们的关系不算亲近。
这手机号放在她这里也很久不曾联络。
竟是忘了删。
“喂？”陈妈的声音很温和，带着春风化雨般的柔情，“清清，你在哪儿啊？”
“A市。”宋清漪中规中矩的回，“阿姨，有事吗？”
“没什么事。”陈妈说，“你和阿铎也很久没回来了，什么时候一起回来看看啊？”
宋清漪一顿。
电话那头忽然传出一句吼声，“妈，你不嫌丢人吗？我哥做的那是人事吗？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现在给清清姐打电话不是恶心人吗？”
电话被挂断。
宋清漪望着屏幕壁纸发呆。
两分钟后，电话又打了过来。
“清清，你别放在心上，灏灏童言无忌。”陈妈依旧很有风度的说。
宋清漪心想，陈灏说得没错啊，陈奶奶不喜欢看新闻也就算了，你闲在家里都不刷你儿子的新闻吗？况且，陈奶奶不识字，难道你还能看不懂？而且，陈灏眼看就快成年了，这还能叫童言无忌？
只是她也就这么想想，懒得和她撕扯，毕竟算是长辈，是故她只嗯了一声。
“你在A市做什么？还在做跟组编剧吗？”陈妈问。
“嗯。”宋清漪不咸不淡的应着。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基本都是陈妈在问，宋清漪就随口应答几句。
她反正一直习惯了做一个倾听者。
等到寒暄完了，陈妈才正式进入正题。
“清清，你们的事情阿铎也和我说了，阿姨对你们不能最后走到一起深表遗憾，只是，你们毕竟一起长大，没有爱情也还有友情在。”
“所以呢？”宋清漪淡淡讥讽道。
“阿姨希望你能把这件事瞒下来，起码不要对奶奶说。你也知道的，我们自小就没有陪在阿铎身边，他最亲的人就是奶奶和你了，而奶奶对你有多好你也知道，前几天奶奶刚查出了脑瘤，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她这么大年纪，肯定受不得刺激。”
“你要是愿意的话，阿姨想认你做干女儿。”
“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你看行么？”
宋清漪沉默着。
良久之后，她松开紧咬的下唇，嘴里有浓郁的血腥味，沉重而缓慢的说：“阿姨，我不欠你们的。”
陈妈依旧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自然不欠。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呢？阿姨这样做也是因为喜欢你，就算你和阿铎做不成夫妻，以后还能是朋友。”
“道德绑架吗？”宋清漪漠然道。
“怎么会？！”陈妈的声音高了几个度，“阿姨是真的喜欢你，乖巧懂事还孝顺……”
“所以就拿准了我不会拒绝？”宋清漪冷笑了声，“我是人，我也会嫉妒、会委屈、会怨恨……”她原本情绪还蛮激动，但话一出口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反正她就算听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反而把自己变成了个笑话。
宋清漪有很多话想说，但所有的话在自己喉头转了几遍，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她只是沉默着，尔后便听到电话那头陈灏在说话，“妈，陈铎没有心你也没有么？就他干的那些事儿还算是人么！你明明知道了还为虎作伥！你这是为非作歹！陈铎他配不上清清姐，你也别去骚……”
啪的一声传来，吓得宋清漪整个人都哆嗦了下。
是很响亮的巴掌声。
陈灏顿时噤了声。
准确的来说是电话里变得沉寂起来。
陈灏自小跟在父母身边，性格挺乖张的，而且叛逆期来得又早又长，以前宋清漪会收到陈铎的求助，跑遍小半个城市去找人也是常事，找到了以后，宋清漪也不会说教，只是很意外的，陈灏竟更听她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