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布恬对这男人简直没有办法,“你自己的脸, 你爱要不要。”
“哦。”他说:“那我不要。”
“……”
“我要你对我负责。”
“……”
倪布恬深吸口气,直接挂掉电话。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她双手扇风给自己的脸颊降温,心里像是有一万只小兔子在同时跳高,高一下低一下地震颤着,又莫名焦灼。
顾辞年没再打来。
隔了一分钟,倪布恬轻轻褪掉拖鞋,踮着脚尖,蹑手蹑手地凑到猫眼下,慢慢慢慢地,露出半个脑袋。
她眯着只眼睛,刚偷偷摸摸地凑到猫眼上,就猝不及防看到顾辞年的脸。
他就那样懒懒地斜靠在墙边,帽檐拉起来将脸捂得严实,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像也没有敲门的打算。
倪布恬的心尖突然软了一下。
她深吸口气,猛地拽开了房门。
男人应声回头,五官被昏昧的光线蒙上一圈浅影,衬得那一双眸子越发黑沉。
几乎在同时,他长腿一迈,迅速走进房间,压上了门板。
好像就那么一秒钟的时间,倪布恬已经被他扶住了肩膀。
然后,晕头转向地被他拉着转了个圈,脊背紧靠上门板,他黑眸沉沉地靠了过来。
他身上散发着清冽好闻的气味,混着男人独有的、说不清道不明,一种类似于荷尔蒙的味道,让人一时间意.乱.情.迷。
倪布恬的长发带着微微卷曲的弧度,从背后滑过来,遮住半边侧脸,显得那本就巴掌大的脸更加显小,一双眼睛在灯光下像闪着光的黑宝石。
她一惊,差点咬了舌头,抬手去推他:“顾辞年,你别胡搅蛮缠。”
顾辞年低声道:“如果你不喜欢我,我绝对不会胡搅蛮缠。”
“可是甜甜,”他压着嗓子,侧脸冷峻又多情,眼睛里卷着旋涡,呼出的气息轻轻往她耳郭上飘,“你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有多喜欢我。”
“……”
心是柔软的橡皮泥,任由他随意拿捏。
倪布恬败下阵来:“我承认,我是对你有好感。”
人生中第一次直白地对人说出喜欢,她尾音发颤,心尖也跟着颤,酸涩又慌张。
“可那又怎么样,”她梗着脖子,不去看他:“有好感就意味着一定要在一起吗?”
耳边,男人低低笑了声。他低头垂睨着她,一言不发地听着她说。
“感情本来就只是主观感受,谁知道会持续多久。也许这一刻我还喜欢你,下一刻就淡了,也许今天我还喜欢你,明天就倦了。这些,都是说不准的。”
“所以,为了对你负责任——”倪布恬声音越来越轻,简直要说不下去。
她从未如此刻般觉得自己嘴拙,那些脉络清晰的感受和顾虑明明白白摆在心口,可她却怎样都词不达意。
可既然这个话题开了头,她就要不管不顾地说下去:“——在确定对你是一时的新鲜还是长久的喜欢之前,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你是从未令我如此心动过的人,我要用尽所有的谨慎,珍之重之。
与其莽撞地任凭直觉冲动地在一起,再任由激情殆尽而分开,倒不如,远远欣赏。
永远得不到,就永远也不会失去。
倪布恬心里一团乱麻。
感情之于她本就比旁人更复杂,更谨慎,也更困难,可她不能对顾辞年一一剖白。
她抿了抿唇,眼睫重重地垂下去,盯着他的鞋尖。
又半抬起,落在他脉络清晰、修长的脖颈上,落到他喉结上。
冷调的白炽光下,顾辞年的喉结轻轻滚了滚,而后,从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笑,像叹息,又像是蛊惑。
“如果我说,不需要你负责呢?”
倪布恬抬眸:“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更低地俯身,挺直的鼻梁几乎贴上她的鼻尖,鸦羽般的睫毛垂下来,在她眼睑下煽出微痒的风,他轻蹭着她的鼻尖,“—— 一分钟也好,一天也罢,只要你还喜欢我一秒,我就会缠你一秒。”
倪布恬嗓音发紧,“这对你不公平。”
“我不要公平。”他偏头咬住她的唇,声音破碎地从齿间溢出:“你不妨和我试试。”
唇尖发麻,电流从大脑皮层间倏然穿过,倪布恬闭了闭眼睛,狠心偏头躲开他。
“你又怎么确定对我是新鲜还是喜欢呢?”
她微喘着气,像个钻牛角尖的小朋友:“顾辞年,你喜欢我什么?”
顾辞年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角,没回答。
倪布恬暗自燃烧的心又静静冷下来,“别忘了,我们相识不过短短两个月。”
如果是你一时新鲜呢?
如果是你先不喜欢我了呢?
如果是我自私执拗,需要你来长久负责呢?
仅凭一时浅薄的相处,我又有哪里值得你喜欢?
世界上从来没有突如其来的喜欢。
突如其来的喜欢,是一种条件,同样的,也需要交换同等的回报,待到这喜欢失去价值,就会沦为随手可抛的一张废纸。
这个道理,倪布恬十二年前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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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的沟通最终没有实质性的结果。
人与人成长环境不同,恋爱观念不同,谁都无法强迫对方去遵从自己的意愿和规则。
之后的日子照旧,时至年关,剧组持续赶进度,始终保持着高强度的工作,顾辞年每天工作近20 个小时,纵是铁打的人也难免疲惫。
倪布恬戏份要轻许多,休息时间自然也比他多。
苏叶隔日就给她发来了礼服图片,她挑来选去,最终选择了一个小众设计师的原创作品,是一条暗红色的烟纱长裙。
她把那条礼服圈出来发给苏叶的时候,顾辞年恰巧看到。
彼时两人坐在同一辆保姆车里——对,某影帝的车再次不负责任地离奇故障。
顾辞年偏头看她,眼尾轻扫,恰巧扫到那张图片,他眉梢微抬,不咸不淡地问了句:“金鸽奖礼服?”
倪布恬嗯了声。
此时车上只有他们两人。
顾辞年视线不着痕迹地向下,顺着她精巧的下巴落在她锁骨上,又淡淡移开,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声含笑地说了句:“红色礼服是很衬你。”
倪布恬心脏跳漏半拍,猝不及防地想到进组定妆那天,他站在僻静处,眸光沉沉地盯着的那张红毯照。
她当时分析那照片上的人是蓝心,此刻再想,难道真的不是蓝心,而是她本人?
“你怎么知道?”倪布恬下意识地回了句。
男人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一本正经地不正经:“我的甜甜穿什么都好看,不穿——”
倪布恬抬手捂住他嘴巴。
顾辞年顺势在她掌心蹭了下,语气吊儿郎当的:“——谁都不许看。”
倪布恬:“……”
倪布恬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收起手机假寐。
眼睛刚闭上,男人又似有若无地靠过来:“我们现在这样,算是暧昧吗?”
倪布恬后知后觉,这男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好像已经悄悄变质了……
什么高冷矜贵,什么生人勿近,都只是一层道貌岸然的假面具,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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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鸽奖开幕式前一天,剧组在影视城的拍摄也进入尾声。
结束了今晚最后一场戏,整个剧组就要转战到深山老林里,拍摄剩下的戏份。
室内的最后一场戏恰巧是倪布恬和顾辞年的对手戏。
顾辞年近来虽然私下里对她不是特别正经,但好在工作时还是会和她保持礼貌周到的距离,不会显得亲近,也不会特别疏远,总之就是没有远近亲疏,没什么特别。
倪布恬因此也在工作中少掉了许多不该有的顾虑——至少不用担心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说出什么令她脸红心跳的话来。
顾辞年对戏认真又专业,不知是否因为私下里交流单方面增加的原因,两人磨合出了一种特别的默契。
这场戏戏份不重,很快就过了。
林以平宣布收工后,剧组工作人员就开始大张旗鼓地收拾各项道具,以待进山拍摄。
倪布恬原地休息了会,打算去卸妆。
她低头喝着水,刚拧上杯子抬起脚,就听见身后猝然响起一声慌张的尖叫声。
她眼睫无意识地轻抖了下,还未来得及回头,余光便瞥见一团巨大的阴影。
糟了。
这个念头才刚在心头蹿起来,身后的庞然大物势如破竹地朝她倾倒下来。
几乎就在眨眼的瞬间,或许比那还快,一个敏捷的身影倏地从身侧扑了过来。
倪布恬只觉得身上一重,便被人紧紧地抱住,压在了身下。
与此同时,“哗”一声响,身后的庞然大物轰然倒了下来。
紧接着,是更多慌乱不安的尖叫声。
耳膜震颤的瞬间,倪布恬听到一声沉哑的轻嘶声,熟悉的冷杉气味铺天盖地地将她包裹。
眼前一片昏暗,她轻轻动了下手臂,明白自己是被顾辞年压在了身下,而在两人上方,确切来说是在顾辞年身上,还压着那个高大的衣柜。
隔着木板,众人的声音嘈嘈切切,杂乱又遥远。
耳边只余顾辞年略微粗重的呼吸声,和她杂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又混着他的,逐渐交织在一起。
他的双手还捂在她耳朵上。
“顾辞年!”
眼皮蓦地烧起来,她无措地舔着唇,轻声叫他的名字:“顾辞年。”
直到她抖着声音叫到第三声,顾辞年才沉沉地“嗯”了声。
甚至如以往般,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吓到了?”他手指动了动,去摸她的脸,触到她眼尾濡湿的泪。
心像是被眼泪烫疼了,他低嘶了声,还在笑。
磁性又缱绻:“没事了。”
指尖轻抚她的眼,他说:“别怕,甜甜。”
心间的重重迷宫似在这瞬间找到了通关的钥匙,又似乎,被这温柔暴烈地撞开,倪布恬眨了眨眼睛,又一滴泪从眼尾滚落下来。
外面的嘈杂声变得愈发清晰,真切,眼前突然一亮,压在上方的柜子被人抬开。
顾辞年轻轻一动,从她身上滚了下来,手臂伸展着,躺在一边。
他偏头看着她,眸底深邃清澈,像黎明前一刻的天光。
倪布恬爬起来,冲到他身边。
人群涌过来,他眸中深情收起,视线从她脸上淡淡移开,侧脸轮廓利落而淡漠。
黑睫掀了掀,他一字一顿地说:“封锁消息。”
而后,像是力竭了般,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倪布恬抬手捂住了脸,挡住赤红的眼尾,也遮住震颤的眼泪。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为剧组考虑,为她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 人的感情观都是和经历分不开的,其实甜甜算勇敢了,如果有什么不好的,也是因为我没把她写好……
从来不会,以后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对甜甜这样了(不逾除外!)
下章在一起,年年甜甜szd 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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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本能
耳边是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嘈杂声, 像一锅沸腾的滚水, 让人焦灼不安, 又产生一种犹在梦里的不真实感。
有人喊了“叫救护车。”
又有人反驳:“等救护车太慢了。”
隐约中好像还听到林以平声色严厉道:“今晚的事情任何人不许说出去!”
倪布恬好像都听到了,又恍惚得以为自己在做梦。
其实只过了短短的一分钟,她却觉得好像很漫长很漫长。
直到小可扶着她的肩膀, 将她搀了起来。
“甜甜姐, 你有没有受伤?”
小可焦急地盯着她左右打量, 前前后后地查看。
胳膊有点闷痛,发也有些昏沉,倪布恬吸了吸鼻子,止住眼泪, 说:“没有。”
围在她左右的几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又说:“还是要检查一下才好。”
倪布恬置若罔闻,目光只紧紧地黏在顾辞年身上。
看他紧闭着的眼睛, 瘦削疲惫的面容, 紧紧抿住的双唇。
心底像有一万根针在同时猛戳, 呼吸之间满是密密仄仄的痛。
倪布恬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到了医院, 顾辞年被送进了急诊科, 她想跟着过去,却被人强制按在轮椅上,推到一个个冰冷的机器前做全身检查。
之后,倪布恬被送到病床上休息,等待检查结果。
小可和医护人员刚一出门, 倪布恬就掀开被子起了身,她随便趿拉着病房里的一次性拖鞋,连外套都忘了披上就往外跑,一开门,正撞上正要进来的林以平,以及跟在他身后的统筹老师和制片主任。
“顾辞年怎么样了?”
“怎么出来了?”
倪布恬和林以平同时开口,她对林以平的问题置若罔闻,又问了遍,“顾老师他……有没有事?”
她努力压抑着紧张的颤音。
“快回去躺着,”林以平拍了拍她的肩,笑意柔和:“辞年没什么大碍,医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