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偏执反派扒了马甲——六月拾玖
时间:2020-04-16 09:25:26

  大臣们方才的窃窃低语犹在耳边。
  乔玥咬着唇瓣, 又将脚步加快了些,越过路旁三三两两的木芙蓉树时,一抬头就看到了伫立在祠堂前的谢景。
  钟锐正在他耳旁说着什么,映着明媚的阳光,隐约能看到钟锐额头沁出的汗珠,神情似乎十分紧张。
  谢景眼瞳漆黑沉寂,只有指间的脂玉扳指泛出莹润的光。
  似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忽然转眸,定定看着从小径处走来的乔玥。
  叮——
  他指间的扳指发出极轻的嗡鸣,上好的软玉让一排细小的裂纹,亮莹莹坠向地面,好像树梢上未化的霜。
  乔玥折向另一条小道,可谢景忽然开口:“过来。”
  两个字的音节,命令的语气。
  苍蓝色的天空无端多了几分压迫感。
  乔玥脚步未停。钟锐上前拦住了她。
  她皱眉看向谢景,杏眸中满是戒备和疏离。
  又比上次多了几分敌意。
  谢景自然明白是因为什么。
  她性子单纯,却不傻。
  霍景妍灵牌被毁引发他母亲旧疾,他本来可以将此事压下,却没有压,他本来可以先行遣散那些赴宴的大臣们,却没有遣散。
  他无非就是要将那些陈年往事暴露在众人面前。
  那些大臣多是文臣,平日最重母慈子孝那一套,亲手打碎自己母亲灵位的季长澜,在那些大臣眼里就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异类。
  季长澜连这种事都做的出来,传到皇上耳朵里,那贵妃受伤一事也就不需要自己再多费口舌了。
  方才大臣说的那些话,她自然是听到了的。
  现在这种眼神。
  是觉得心疼了么?
  谢景忽然笑了:“只许他算计我,我就不能算计他了?”
  他定定的看着乔玥,唇角的笑像是结了层冰,声音又轻又冷:“小夫人?”
  乔玥微微皱眉。
  她并不能确定今早的送水的丫鬟到底是季长澜派来的人,还是谢景派来的人。
  她道:“王爷在说什么,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
  还要怎样说才明白?
  维护季长澜维护到多一个字都不愿意吐露。
  谢景低笑:“确实是长大了。”
  四周的风忽然多了几分寒意。
  道路两旁花瓣卷向天空中,随着点点枯黄的落叶直坠而下。
  谢景石青色长袍颜色并不深重,可此时伫立在阳光下,竟与他眼瞳一般沉的透不出一丝光。
  他目光依旧落在乔玥身上,未曾移开。
  旁边的钟锐察觉到了他身上隐隐的杀意,慌忙伏在谢景耳边道:“王爷息怒,侯爷以前从未用过我们王府丫鬟,这次忽然用,可能是故意想将消息透露出来的,此事也未必是真……”
  “这丫头看上去什么都不知道呢。”
  谢景轻轻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更加可恨。
  谢景忽然上前一步。
  地上的脂玉扳指泛出莹润的光泽,在苍蓝的天空下莫名刺眼。
  他衣袖下的手缓缓收紧……
  咚——
  祠堂房门被推开,老王妃被刘妈妈扶出了祠堂。
  她过分苍老的面颊上布满了泪痕,口中喃喃道:“没有心的,没有心的……”
  “我对不起景妍,是我对不起她。”
  老王妃语声沙哑,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照进祠堂,半掩的木门中,乔玥隐约能看到玄黑衣摆上斑驳的痕。
  她向祠堂跑了过去,绽开的裙摆像树荫下翩翩起舞的蝶。
  谢景微眯起眼,衣袖下的手收紧又松开。
  良久良久。
  他压下心头翻涌肆虐的戾气,嗓音沉沉的对钟锐吐出两个字:“走吧。”
  *
  祠堂里常年燃着檀香,气味儿浓郁呛鼻。
  香案倒在一旁,供奉的瓜果上落满了余灰,乔玥推开房门的时候,门外恰好吹进了一阵风,周围散落的木屑零零碎碎的落在他的衣袍上,泛着一点儿金黄色的光。
  冷冷清清。
  许是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他微微侧头,淡色的眼瞳中映出少女俏丽的模样。
  他问:“什么时候来的?”
  “奴婢刚到。”乔玥声音轻软,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季长澜眼睫微颤,动了动唇似乎想让她先回去,可乔玥忽然小步朝他走了过来。
  厚重的木门被风吹上,房间内只剩了一束浅浅的光。
  她走的小心翼翼,没有踩到地上的木屑,缓缓蹲在他面前。
  “早上送水的丫鬟是侯爷派来的吗?奴婢出来的时候她还说祠堂这边有很多人,老王妃也在,不让奴婢来呢。”
  她仰头看着他,目光清澈又柔和:“可是奴婢来的时候一个人也没瞧见,连老王妃都没看到……侯爷您说,他是不是靖王派来线人啊?”
  季长澜笑了笑:“如果是呢?”
  乔玥杏眸弯弯,眼神清亮:“哎呀,那靖王可太坏了,我们不要留在靖王府了,侯爷带奴婢回侯府好不好?”
  少女的语声轻快,唇瓣上还留着他昨日咬下的齿痕,那束光就照在她身旁,可她的眼睛比光还明亮。
  老王妃刚走她就进来了,她怎么可能一个人也没瞧见。
  他知道她什么都明白。
  季长澜说:“一会儿回去。”
  乔玥问:“现在不回去吗?”
  “嗯。”季长澜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地上木屑,轻声道,“我有些饿了,你先回去备些早膳罢。”
  饿了?
  乔玥知道他是很少说饿的。
  她微微直起身子,身手探向自己的腰间,表情有些为难:“诶,奴婢忘记带荷包了,蜜饯没有了……”
  季长澜低眸不语。
  乔玥眼眸亮闪闪的看向他:“侯爷还能坚持住吗?要是饿晕了,就只能喊裴婴来背您了。”
  重点难道不是让她先回去吗?
  明明小姑娘什么都听得懂,却还是和以前一样固执。
  季长澜沉默了半晌,忽然轻轻说了声:“算了。”
  他抬手拂了下身上的木屑,正要起身,乔玥却忽然拉住了他。
  光束照在少女柔软的发丝上,她低着头,一点一点捡着他衣摆上散落的木块。
  季长澜目光错愕,冰凉的指尖搭上她的手,嗓音有些哑:“碎了就碎了,别捡了,会划伤手。”
  乔玥没有抬头,小小的身子微微一偏,灵巧的从那光束中穿过去了。
  地上的木屑是他妈妈的灵位,他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十年前的季长澜才十二岁。
  那时的谢熔每次看到霍景妍的灵位就癫狂一次,压抑十几年的感情早就狰狞扭曲,对霍景妍求而不得的怨恨全都加倍发泄季长澜甚至是老王妃身上。
  季长澜比旁人早熟,在他的童年里,老王妃是唯一可以称的上是对他好的人。
  可是老王妃什么都不知道。
  乔玥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老王妃时,老王妃摸着季长澜腕上的佛珠,说季长澜杀气重的话。
  老王妃确实一直将季长澜当做自己亲生儿子对待,从未偏袒过谁。
  可是又哪有母亲会说自己孩子杀气重呢?
  他是冷漠,是残忍,可他不是没有心的。
  只不过从他毁掉自己母亲灵位的那一刻,他就成了旁人眼里的异类。
  哪怕十年后,依然会有人撕碎那块伤疤将腐烂流脓的伤口暴露在众人面前。可乔玥记得的,却是书里那个一点点收好灵位碎片的少年。
  乔玥眼睫颤了颤,语声轻软:“是啊,会划伤手,所以侯爷别捡了,让奴婢捡吧。”
  所以侯爷别捡了,让奴婢捡吧。
  季长澜喉结动了动,清凌凌眼眸里沾染了她发间淡金的光。
  祠堂内寂静无声,少女耳垂上的粉贝耳饰微微闪烁,她身上带着清甜的香气,在光线黯淡的室内转过身来,将那一捧碎裂的木屑放在他面前的光束里,弯弯的眼眸像映在湖泊里的月亮:“要把它收起来吗?”
  他垂眸:“不用。”
  乔玥有些诧异的看向他。
  季长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走吧。”
  “噢。”
  他从香案前站了起来,厚重的木门被推开,阳光落进祠堂内,他面颊上的红痕刺目。
  乔玥微微皱眉,看向门外三三两两的侍卫,左脚踩在右边的裙摆上,忽然一个踉跄。
  季长澜回头看她:“怎么了?”
  “唔。”乔玥低垂着眉眼道,“脚扭到了,有点疼……”
  她抬起含水的杏眸望向他:“侯爷,能……抱一下吗?”
 
 
第36章 
  明媚的晨光下, 少女仰头看着他, 目光忐忑又轻软。
  像是怕他拒绝, 她轻轻踮起脚尖, 圆圆的脑袋刚刚才到他肩膀的位置。
  太小了。
  季长澜微微俯身,将乔玥抱了起来。
  即使已经被他抱过很多次,可乔玥依然有种被“举高高”的雀跃。
  本来要仰着头才能看到的风景这会儿一抬眼皮就能看见, 比旁边的侍卫还要高出许多……
  怀抱又稳又宽阔。
  刚好可以把头搭在他肩膀的位置, 好暖和呀。
  乔玥眨了眨眼, 看着他面颊上殷红的指痕,又不着痕迹的将脑袋往他面颊的位置偏了偏。
  银杏叶上的银霜化成了水露,有鸟儿越上枝头。少女的发髻不偏不倚的挡在他侧脸上。
  季长澜眼睫微颤,稍稍偏了下头。
  少女的发髻便又跟过来一点。笨拙又小心翼翼的为他遮挡着红肿不堪的伤口。
  他唇角的位置还有干涸的血迹, 柔软的发丝轻轻拂在他面颊上, 原本麻木的侧颊竟被她挠的有些痒,像是蜿蜒而生的藤蔓, 丝丝缕缕的攀附上他心头。
  季长澜喉结动了动, 想对她说不用这样的。
  可话到嘴边, 就换成了轻轻的一句:“膝盖上的伤还痛不痛?”
  其实昨晚上完药后, 季长澜又在她膝盖上揉捏了一会儿, 乔玥今早起来就不痛了。
  可这会儿看着他脸上的伤……
  乔玥眸光微闪,低声说:“痛的痛的。”
  季长澜皱了皱眉,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感觉到唇边一凉,她的指尖探上他的唇角, 像春雨绵绵时的水露,轻轻拭去他上面干涸的血渍。
  少女的手轻软又柔和,季长澜心口一片滚烫。
  像是生怕自己把她丢下去,乔玥的手臂环到他肩膀上,软趴趴的在他耳旁道:“刚刚还扭到脚,这会儿新伤加旧伤,痛上加痛……侯爷别丢下奴婢呀。”
  最后几个字又轻又细,绵绵钻进他耳畔,糅杂着蜜的甜。
  他怎么会舍得丢下她。
  季长澜微微弯唇,轻声说:“这里是靖王府,旁人都在看,你就不怕流言传出去?”
  乔玥眨了眨眼,似乎没听太明白:“什么流言?”
  季长澜垂眸,长长的眼睫掩住眸底潋滟的水波,嗓音极轻的在他耳旁道:“比如说……我将你收了房。”
  乔玥“噢”了一声,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这种流言不是早就有了吗?”
  季长澜没想到她会回这么一句,低声问她:“你不在意?”
  乔玥道:“这是别人的看法,奴婢不会在意的。”
  少女从他肩头撑起脑袋,神色认真的看着他。
  似乎在和他说,‘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所以侯爷也不要在意旁人看法了好不好呀?’
  她的眼眸清澈至极,不似他的那般满是涟漪。
  十年前老王妃的字字控诉犹在耳边。他童年也是感受过温暖的,老王妃也曾对他很好,他知道老王妃想让他成为他父母那样的人。
  可是他做不到。
  那些仇恨的种子早就盘亘在他心里,他的感情和他所憎恶的谢熔一样狰狞扭曲。
  以前的乔乔总叫他“神仙哥哥”,喜欢他穿白衣飘飘的温柔模样。
  可他哪里是什么神仙呢,他知道自己一点儿也不温柔。
  他亲手将她拽入泥沼,给她的爱是捆绑,是束缚,是将那个爱玩儿的小姑娘牢牢捆在身边的占有。
  连将他养大的姨母都会对他感到失望,更何况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她离开的四年里,他就常常在想,她是不是被他吓跑的,如果他不那么固执的想要将她捆在身边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走。
  他确实是后悔过的。
  这是他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
  可当小姑娘重新回到他身边后,他才发现,他根本做不到他预想的那些。
  他更加自私的想要占有她,甚至受不了她多看旁人一眼。
  她每对他好一点,他就贪婪的想要更多。像是食不知饱的饕餮,疯狂的索取着来自于她身上的暖。
  他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可是他在乎她的。他无法接受她再一次离开,甚至用一些卑劣的手段将她束缚在身边。
  哪怕是刚才,他想的也是将她收房,让那些流言蜚语成真。
  可如今他看着少女明澈的杏眼儿,那些压抑在他心口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最后他只是很轻很轻的“嗯”了一声,抱着她继续往回走。
  银杏树下的光影斑驳,树上的鸟儿偏头看着趴在男人肩头的少女。
  乔玥不知道他情绪为什么忽然淡了下来。她想起他方才说的话,脑中思绪忽然紧绷起来。
  她刚才光想着大臣那些难听的话了,倒没有意识到收房一个丫鬟会不会对他声誉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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