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医生， 你是说，我所身处的时代， 是在人间修筑巴别塔之前？】
会客厅中，两位高贵的人物已然结束谈话，紫发的骑士找了个偏僻的角落，专心致志地敲打着虚拟键盘。
【我不知道。】橘粉色长发的青年手指悬在半空， 挣扎半晌， 终是坚定不移地敲击了下去，【加拉哈德，在巴别塔之前，人类之所以能够畅通无阻地彼此沟通， 是因为， 在那时存在着一种“统一语言”。“统一语言”不单只是人类的语言，更是万物共通的意义说明。那是人类分裂之前， 等同于“真理”一般的东西，比现在的所谓“真言”更高上无数个等级。】
【学会“统一语言”即为学会所有语言，使用这种语言的人，能够与世间万物对话。以这种语言说出的话，会变成真实，只要是存在于世上之物，皆能够受其操控。从语言的阶级来看，现世没人能够否定以“统一语言”所说出的话，因为，这就等同于否定自己的存在。在传说中，假如魔术师学会这样的言语，便能够通往根源之门。】
【迄今为止，世界上唯一能够使用“统一语言”的，只有神秘失踪的玄雾皋月。他在极其年轻的时候便加入了阿斯特拉院，并且成为那里达到支配者层级最年轻的魔术师。自那以后，世界上就再没有人能够学习并使用“统一语言”了，不过，玄雾皋月既然是在阿斯特拉院学到了“统一语言”，想必那里也应该保有大量关于“统一语言”的资料。】
“阿斯特拉院……”
纯洁的骑士轻轻呢喃着这个名字，心中忍不住对那个建立在埃及山脉之下的“巨人之秘窖”产生了无穷的好奇。
这个为了回避“终结”，而永不停息地重复着打造与销毁兵器的轮回，甚至藏有能够灭世七次兵器的魔术学院，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假如迦勒底过去就和阿特拉斯院联手起来，是否能够规避此前发生的人理烧却？
纯洁的圆桌骑士出神的思考着，并未意识到精美花窗之后突兀出现的红色独眼。
……
“小虫子，你在干什么？”
喀拉弥特蹲在一座尖顶的塔楼上，弯曲的利爪几乎把修建塔楼的石头像切豆腐一样划开，狡诈的黑龙努力伸长脖子，用尖锐的喙状鼻头顶开了半开着的窗户，闪烁着不祥红光的独眼紧盯着青年手腕上亮晶晶的东西。
“有什么好东西，来拿给我看看。”
“不行，我不能给你。”
加拉哈德几乎立刻就从地上一跃而起，迅速在光滑的地面后退，用粗壮的廊柱遮住巨龙的视线。
这里的以太，虽然庞大到无与伦比，但却总泛着一股死寂和腐朽的味道，沉重到无法纳入体内。纵然有星星点点的余温，却也像是太阳落山之前，天空反射出来的晚霞一般虚幻。因为生前事迹固化下来的技能也好，最强防御的卡美洛城也好，都在这世界规则的差异下无法动用。
总而言之，遇到黑龙这种体型巨大又皮糙肉厚的对手，尽量闪开就是了。
看到加拉哈德一脸警惕的样子，喀拉弥特嘿嘿笑了几声，语气里满是不怀好意。
“别藏着了，我早就看到了，那个手腕上发着荧光的东西，既不是乌拉席露的黄金魔法，也不是白龙希斯的结晶魔法造物，还能够传出人声，真令我好奇。说吧，小子，你一个活人，冒险跑到罗德兰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企图？”
“你看错了，黑龙，这只不过是我手腕上铠甲的反光而已。”加拉哈德面不改色地反驳，“你大概是因为老眼昏花，又因为只长了一个眼睛，所以才把铠甲反光看成了宝贝。”
“我？！”
喀拉弥特不可置信地昂起身，抬起右爪似乎想要指向自己。
“老眼昏花？！”
闷雷般的笑声滚动在大厅，过于浑厚的龙吟简直让人头晕目眩，紫发的骑士捂着耳朵靠在墙上，好半天才压下从胸口泛起的恶心。
“难道现在的凡人都忘记了古龙吗，连这点常识都记不住了！龙即为不朽，龙不存在衰老！在初火燃起之前，龙是世界的主宰！衰老和死亡，这是只有你们凡人才具有的东西！”
“而我，灾厄之龙喀拉弥特，正是此世唯一的不朽巨龙！”
灾厄……
真是个眼熟的词汇，在圆桌骑士当中，自己也是立于灾厄之席的骑士。
这算什么，灾厄之间的特殊因缘吗？
紫发的骑士神游了一瞬，随后毫不留情地反口嘲讽：
“但你好像正是爱西丝前辈的坐骑啊，既然巨龙如此高贵，又为何会屈尊作为人类的坐骑呢？”
“你这只小虫子……”
喀拉弥特恼怒地从鼻腔喷出怒火，漆黑龙息滔滔江水一般奔涌而出包围了骑士，却在加拉哈德毫无改变的面色下惺惺收了回去，除了将地板擦得更加光亮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你懂什么，主人是承载世界的王者，能成为主人的坐骑可是莫大的荣耀，你这个小不点想当还办不到呢！”喀拉弥特嘟嘟囔囔地说，红色的独眼在他的手腕上扫来扫去，“别岔开话题了，你身上的盔甲怪模怪样的，而且还特别漆成了黑色，有反光才怪。别装了，你就是心怀叵测，想要靠近主人进行不可告人的计划。”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来找和我们失散很久的前辈而已。”
纯洁的骑士站直了身体，与黑龙倔强地对峙着，一分不退。弱小之人的决意与巨龙嘲讽的眼神彼此碰撞，仿佛闪烁出红色的火花。
“哦，是吗？但是在我看来，在那位身负重伤的暗月之神看来，你的行为简直再可疑不过了。”喀拉弥特冷冷道，“甚至在我的主人的眼里，你也不是什么安定因素。你以为，主人将你一刻不离地带在身边，真的就是因为活人很珍贵这个理由吗？”
加拉哈德僵立原地，脸上血色尽失。
“这不可能！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骑士，怎么会让前辈把我当做不安定因素？”
面对紫发骑士陡变的脸色，长期被当成宠物和坐骑的黑龙难得感到了一点小小安慰，于是仁慈而慷慨的喀拉弥特不介意多透露点绝密信息。
“怎么不可能？也对，像你这样的域外来客，大概还不知道吧，这个世界——”
狰狞的吻部掀了出来，露出犬牙交错的尖利龙齿，喀拉弥特戏谑地紧盯着紫发骑士越发苍白的脸色，慢条斯理地说出了答案：
“从好久好久之前，就没有新生儿出现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你们这时候知道我为什么会在第一卷写咕哒子和式交好了吧？就是为了引出这个设定呀～～～
阿特拉斯院在埃及，起源是魔术之祖，埃及神话中的女神伊西斯【その発端はエジプト神話における魔術の祖、女神イシスの流れにある】。迦勒底中的灵子演算装置·特里斯墨吉斯忒斯，正是阿斯特拉院拟似灵子演算器·三尖赫尔墨斯的次世代型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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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加拉哈德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几步， 冰冷墙砖的温度透过概念礼装浸入肌肤。
“很久很久，到底是多久？”纯洁的骑士用力深呼吸，手腕上的通讯器一下下闪着光， “既然已经没有新生儿出生， 那前辈， 还有我看到的那些人， 又是怎么回事？”
喀拉弥特得意洋洋地打了个响鼻。
“哼哼，难怪是从世界之外来的家伙， 虽然不懂你们为什么和这里的矮人长得这么像，不过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上，我喀拉弥特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因为照亮这个世界的初始之火逐渐熄灭，世上所有人都遭到了诅咒，神明的力量衰退， 凡人退化为不死不活的行尸走肉，只有我们古龙， 正从黑暗中渐渐苏醒。”
“主人作为承载世界的基石，自愿作为柴薪投入初始之火，在直身被燃烧殆尽的同时与初始之火融为一体。主人本应就此陷入沉睡，永不醒来， 但现在火快灭了， 又被某些病急乱投医的家伙从永眠里强行唤起。正好，你这个小虫子从世界外面跑了进来，就像一块小石头被扔进水里，荡起的涟漪主人怎么可能认错？”
“喀拉弥特， 我觉得你近来皮挺痒的。”
赤足的修女斜靠在门口， 能够像割麦子一样割人头的镰刀就揣在怀里，刀刃上反射出铁灰色的冷光。
……
正在喋喋不休的黑龙猛然一下卡住， 脖子上的鳞片炸起又抚平，想把脑袋退出去，又被狭小的窗口挡住，最后干脆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把脑袋趴在了地上。
“呃，主人，我最近皮没痒，真的！我只是在给我们地贵客普及一下常识嘿嘿嘿……”
喀拉弥特咕噜噜转着眼睛，想要模仿一下某只巨狼撒娇的模样，但长在脑袋正中的红色独眼怎么看都泛着一股凶光。
“对了，主人！刚才这个小子在摆弄手腕上的东西，恐怕是在联系他的同伙要在亚诺尔隆德干坏事！”
“我信你才怪，喀拉弥特，你不也是亚诺尔隆德的大敌么，怎么现在好端端地待在这里？”
黑龙“嘤”地一声泄了气，喙状的龙嘴把地面戳出了一个小洞。无名的不死人敲了敲黑龙的坚硬的脑袋，在发出一阵金石相击的声音之后，转头看向局促不安的加拉哈德。
纯洁的骑士忐忑不安地躲开了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搅着披风。
“前辈，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那个……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事。”
“啊。”
无名的修女轻笑了起来，被花窗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雪影照落，从加拉哈德的角度看去，剩下的一半轮廓正好泛着朦胧微光。
“无所谓了，反正这个世界都要死了，多一个少一个都没关系。其实，早在你第一次从伊鲁席尔外面的河堤下爬起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其实就连斯摩，只要有心，也能分辨出你的来历。”
“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家伙穿着花里胡哨但没什么防御力的铠甲招摇过市。一般来说，这样干的家伙不是被路上的野狗咬死，就是被头顶的龙息烤焦，就连最卑微的小偷，也不会去偷这样一副除了好看一无是处的东西，你说是吗，使用了特殊魔法在一边偷偷旁观的魔法师。”
正躲在电脑后面偷窥爱西丝的某医生差点被一口冷咖啡呛死，并在对方淡漠而温和的双眼扫视而来时，心跳不争气地加快了几下。
……
这红着脸又舍不得移开眼睛的样子，完全就是从古至今流传不歇的三流小说里，女主看到惊才绝艳的男主时花痴的表现……
在一边旁观了全程的达芬奇亲无声吐槽着，并十分确定某个具有现在视的无良半梦魇也看到了这一幕。
男人，还有女人啊……如果让黑胡子以此为蓝本来做游戏的话，会不会出现一个绝世神作呢？到时候可以给黑胡子提议让罗玛尼当女主角，让爱西丝当男主角好了。
虽然这个建议挺没有同事爱，可是一想想让生前风流倜傥、后宫无数的所罗门王也尝尝被人追求的滋味，她心里就有点小激动呢。所以，为了迦勒底大众的精神健康，罗曼医生，请不要大意地做出牺牲吧！
内心深藏着小小恶趣味的达芬奇偷偷摸出一张纸条，随后，那张纸条就飘到了四处张望，偷窥着迦勒底美女们的黑胡子手上。
黑胡子打开纸条，看到上面的字迹之后很是惊呆了一阵，在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干劲十足地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嘿嘿奸笑着跑远了。
……
“我啊……我是说，呃，嗯，我并不是魔法师啦，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而已，最多使用了特殊装备和加拉哈德他通话。”
罗玛尼惊慌失措地辩解着，几乎语无伦次。
久别重逢的欣喜，前尘俱忘的惊愕，还有……物是人非的伤感，重重复杂难言的情绪充塞胸臆，几乎令生前纯是一篇白纸的青年不知所措。
“在我们这里，真正能够使用魔法的，就只有五大魔法使而已，绝大部分人只能够使用魔术而已。呃，之前我们有同伴不小心掉到了这个世界，加拉哈德是来找那位爱西丝前辈……”
“所以你们以为我就是那个前辈？”
无名的不死人笑意盈盈，虽是柔和的发问，却令电脑背后的罗曼冷汗淋漓。她的记性还不至于只有几秒，之前在龙背上，那声“爱西丝就是爱西丝”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稳住啊，罗玛尼，你不能在这时候变怂！
青年心中无声地呐喊着，深吸一口气，碧色双眸透过时不时发出杂音的通讯器，凝视着久别重逢的故人。
“事实上，你的猜测并没有错，我们一致认为，你就是迦勒底失踪的御主。加拉哈德他并不是完全的活人，他是古代英雄的灵魂附身在人造人身上形成的亚从者。他是圣杯传说中，唯一找到了圣杯的圆桌骑士，并且因为心地无瑕，从而被主接引，归返天上的骑士。”
“哪怕是远隔千万年时光，世界变迁，形貌更改，我也不会放弃，快些想起来吧，爱西丝！”
“原来英雄的灵魂竟然还有这种玩法？”无名的不死人举起一团凝实的白雾，咔嚓一下碾碎，“在我们这儿，英雄的灵魂都是直接打碎了吃的，看来我要试验一下更高级的玩法了。”
罗玛尼：……
罗玛尼：还能不能好好对话了啊摔，这个世界这么残暴的吗！
“你叫加拉哈德是吧，把那只手伸过来一下。”
仿佛是被某种魔力驱使着一般，加拉哈德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通讯器上，蓝色的光点一闪一闪，恍若世界另一端的心跳。无名的薪王用犬齿咬破了手指，岩浆般灼热滚烫的鲜血便顺着指腹落到通讯器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