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曾经有一个叫做盖尔的人, 在火焰衰微之时成为了不死人,然后被捕猎不死者的白教捉住。
然后他成为了卑贱的奴隶,被负责传火的白教驱使着为诸神战斗。在无数困难重重的战斗中, 盖尔用满身伤痕为自己换来了获得自由的机会。
他被释放了, 作为一个奴隶升格的骑士, 被放逐到了绘画世界——艾雷德尔。在这里, 有他梦寐以求的宁静生活,还有一个幼小而纯洁的少女。
她成为了这个老不死人的宁静港湾。
当艾雷德尔濒临腐坏, 身负绘世者之血的少女将接过令世界重生的重任。然而,绘制世界的颜料却已经干涸。
当——
红头巾的盖尔四肢着地,锈蚀朽烂的处刑人大剑在天空划过一道震撼人心的弧线,深深插入沙中。一个卑微的不死人奴隶,一个行将燃尽的薪王, 在旧世界的废墟中不期而遇。
“呃啊啊啊啊啊啊——!”
几近失去神智的奴隶骑士无意义地怒吼着,四肢如同野兽一样扑向爱西丝, 大剑毫无章法地横扫,扬起大片尘沙。
他从艾雷德尔出发,离开亚诺尔隆德,走过幽邃教堂, 走过洛斯里克, 走过……数无穷的岁月。尽管皮肤焦烂,骨已歪扭,亦或早已失去神智,但战斗之路仍不见终点。
传火大剑与几乎一碰就碎的腐朽剑刃在半空交击, 飘落点点星火。
天幕浓云四合, 狂风呼啸,扬起沙尘有如城墙。从缝隙中透出的若有若无的微光, 也在飞速流逝。
然而,当盖尔坚守着最后的执念,在矮人诸王处求得黑暗灵魂时,却发现他们的血早已干涸,于是愤怒的奴隶骑士撕裂躯体,将黑暗灵魂一口吞下。
当然,他也心知肚明,因为自己不是足以承载力量的英雄,很可能会受到黑暗灵魂的侵蚀,再也无法回来。
行将燃尽的薪王有些怔然地注视着手,不远处,是颓然倒地的盖尔。
闪烁的火星在白嫩的肌肤上游走,不断打碎着魔法营造的假象。原本白炽的火光渐渐熄灭,变为暗红,而在枯瘦的手臂上,缺乏生机的死灰色更越来越多地显示出来。
和喀拉弥特已经断掉了联系,是预示着什么吗?
奴隶骑士体力不支地跪在地上,黑色鲜血从口中一滴一滴地落到坑坑洼洼地剑刃之上。老不死人愣愣地看着剑刃上的鲜血,似乎恢复了一点神智。
“啊啊,这就是了吗?这就是——”
“黑暗灵魂的血吗?”
锈蚀的大剑重新插入地面,奴隶骑士踉跄着支起身体,从红头巾下,从破烂披风下,暗红怨灵喷薄而出。
……
罗玛尼偷偷摸摸打开了大门,在发现走廊里的监视器已经关掉之后,悄悄地走了出去。拿在手中的金色手钏经过特殊充能,变成了金色巨蛇的模样,打开了通往异空间的大门。
虽然偷拿爱西丝的魔术礼装有点不道德,但总比自己跑到走廊上,被监视器发现,接着被员工还有英灵围观比较好吧?
抚摸着瓦吉特冰凉顺滑的金色鳞片,身前曾经作为古以色列所罗门王的男人想着,努力不让自己的注意力放到加拉哈德拿回来的那十枚戒指上。
开什么玩笑,难道随便做十个戒指就能模仿主赐予他的十戒了吗?!
如果能这样方便的话,他早就叫莱昂纳多做个十套八套,让迦勒底里的每个人手上都戴着戒指了!
粉色头发的青年一面心虚地想着,努力忽视了另一个几乎是天方夜谭的可能。然后,他就撞到了一个温热但不怎么柔软的怀抱里。
“晚上好啊,罗玛尼·阿基曼医生。”
白发的女性从者脱帽躬身,对他慢吞吞地打了个招呼,故意拖长的音调在唇齿中回荡,隐约有些旖旎地味道。明明是在变幻无穷的异空间里,对方表现得却像是在饭后出去散步一样轻松。
“啊哈哈哈,是,是该隐赫斯特啊,晚上好。”
罗玛尼抚着瓦吉特的手骤然紧了紧,如蛇爬过脊背般的凉意渐渐升起。
圣蛇瓦吉特的礼装明明如此强大,就连魔神柱的空间封锁也能强行挣脱,却无法拦住该隐赫斯特的追索,难道……这就是她的特殊技能吗?
可是,为什么她之前从来没有显露过?
震惊不小的青年努力定了定神,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该隐赫斯特,你也是晚上睡不好出来逛逛的吗?”
帽子上插着精致羽毛的女猎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罗曼医生,从者只要魔力足够,完全能够不睡觉的。”
女猎人顿了顿,随后露出探究表情欺身过来,温热吐息扫过,罗曼甚至能闻到从对方发间飘来的淡淡玫瑰香气。
“我很好奇,作为凡人的罗曼医生,睡不着的话,打开电脑玩游戏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拿走我·御·主·的礼装,特殊充能之后半夜在异空间里晃荡呢?”
……
天昏地暗,雷霆如雨。
暗红混沌的怨灵从盖尔膨胀撕裂的躯体中被释放出来,愤怒而漫无目的地追索着生命,最后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漆黑的腐蚀坑洞。
愤怒灵魂的血在呼唤着雷电,敏锐的黑暗灵魂在呼唤着雷电,于是银蓝色的雷霆从天而降,惩罚着再度现世的第四王魂。
行将燃尽的薪王用传火大剑将回旋的白色光环格开,飞射而至的弩·箭插·入躯体,发出如中败革的沉闷声响。
直至此刻,所有人都放弃了伪装,盖尔被黑暗灵魂腐蚀得体无完肤,濒临崩溃,而曾支撑世界的火之神明,浑身漆黑的模样就像一块木炭。
先是无关紧要的味觉消失,紧接着就是痛觉和触觉,最后,就连视觉和听觉也随风而去,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唯有不屈地意志将长剑紧握,绽放出最后的红莲火光。
散落的怨灵在风中狂舞,呓语着盖尔最后的心念:
神啊,请将我的空洞填满吧,圣人啊,请将我的空洞填满吧。
给我血,为了大小姐的画……最好的颜料定然是由血做成。
如果肉·体已满,则狂雷降世。如果肉·体填满,就吃了我。假若肉·体已满,就将你填满。
如果颜料是由我做的话……杀了我。
在无人看见也无人记得的世界尽头,燃尽的薪王扬起屠刀,狠狠挥下。
……
爱西丝摸索着走进小教堂,在火堆旁坐下,疲惫不堪。
从篝火处传来的细碎热量已然无法温暖她冰冷的身躯,奴隶骑士盖尔的血正冰冷沉重地流淌在躯体中,熄灭了残余的火焰。
“爱西丝,你……我,我感应不到你的火焰了。”
白蜘蛛投去悲哀的目光,伸手在她布满伤痕与尘土的脸颊上摩挲着。
“这到底是为什么?”
“……”
没有回答,凝滞而沉重的铁靴重重砸落在地板上,紧接着仿佛就是什么东西开始燃烧的声音。
新生的火焰燃烧了整个艾雷德尔。
当爱西丝在一片朦胧中向前栽倒之后,她摸到了一片粗糙的画布。白发少女把她轻轻扶起来,黑暗而冰冷的血液随着刀刃划过的伤口涌出,铺满了整个颜料盘。
“哦,是你啊,我要谢谢你。这样,我就能画出世界了。”绘世者坐在燃烧的房屋中,将迟到的颜料一笔一笔地涂上画布,“看啊,艾雷德尔燃烧起来了,想必过不了多久,盖尔爷爷也该回来了吧?”
她平静地看着燃尽的薪王。
“我想要用你的名字给这幅画命名,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黑发的不死者安静地伫立着,双目紧闭,不言不语,户外雪光透过玻璃,似乎让她的长发也落满了霜雪。
“哦……原来你也和我一样没有名字啊,那么它就叫‘灰烬’吧。在旧世界的灰烬里,会长出新世界的嫩芽,到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一定会欢笑着奔向未来吧?”身形娇小的绘世者充满愉悦地畅想着,“但是现在,我要画出一幅非常寒冷、黑暗、又很柔和的画,总有一天,那会成为某个人的容身之处吧?”
“盖尔爷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如果新的画能成为他的容身之所就好了。”
……
黑暗笼罩的大地上,众神陨落,人类无踪,文明的残骸被风吹拂着堆叠在一起。
盛开着鲜花的小小地面上,仅有一团微弱的火光,照亮人间。
既是亚诺尔隆德的阳光公主葛温艾薇雅,同时也是洛斯里克历代王妃的防火女向着火焰跪下,注视着火焰在爱西丝掌中愈发微弱。
天空残留的余晖渐渐淡化,混沌重新笼罩一切。
初始之火渐渐消逝而去,想必不久之后,黑暗就会降临。但在遥远的未来里,黑暗终究会再度出现一团小小的火光吧?
燃尽的薪王安心地闭上眼,垂下头颅。
那就是王者们传承的余火。
……
在遥远的世界另一端,身份愈发扑朔迷离的白发女猎人若有所感地抬起头,从腰包里摸出一个小布袋抛到罗玛尼·阿基曼的掌中,然后灵体化悄然离开。
“半夜偷偷摸摸去动灵子转移舱体可不是好事哦,拿着这个吧,也许你会心想事成。假如在那个世界,见到了过去的我,麻烦替我给她打个招呼。”
罗玛尼满怀疑惑地打开口袋,十枚银灰色戒指反射着淡淡的光华。
作者有话要说:
黑魂卷正式结束了!撒花!下面有请罗曼去血源剧场谈恋爱!
PS:本章BGM宜放《Slave Knight Gael》《Epilog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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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罗玛尼·阿基曼觉得自己一定是做了一个梦, 连灵子转移的过程都没有,直接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小地方。
这里看起来是个和平而普通的小镇,四处人来人往, 到处都修满了荆棘般纤细尖锐的哥特式建筑, 以现代人的眼光看, 记忆并不比圣米兰大教堂更差。昏黄斜阳照落在房顶上, 橙红的瓦片反射出一阵金光。
他看了看自己蓝白相间的迦勒底制服,忽然觉得应该去换一套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服饰。
罗玛尼往前走几步, 正想问路,没想到那个肉球一样胖的夫人立刻转过来,警惕地看着他。
“呃,你好,请问……”
“原来又是个外乡人, 到我们亚楠来干嘛?快离开,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青年医生刚准备说出来的自我介绍顿时卡在喉中不上不下, 此时一个挎着针线篮子的中年女人走过来,兴奋地扯了扯那个“肉球夫人”的衣服,眉飞色舞地说道:
“诶,和外乡人有什么好说的?听说拜尔金沃斯的学者们又有新发现, 在亚楠里发现了神秘的古墓, 快去看吧!”
两个本地人立刻就抛开了尴尬不已的罗玛尼·阿基曼,跟着汹涌的人群向某个方向跑了过去。
……
比起一般的中世纪小镇,亚楠的人口密度显然超乎常理,最直观的体现就是罗玛尼这个好歹有一米八的大男人都被挤得连连后退, 最后不得不放弃挣扎, 随波逐流。
等人群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片墓地, 无论是梳着精致卷发,帽子上戴着洁白鸵羽,身边还跟着一群侍女的女性贵族,还是衣服上打满补丁的穷人,都兴致勃勃地注视着这片墓地,以致于贵贱贫富的界限都变得模糊。
其实比起墓地,这里更像是工地。
记录了死者名姓生平的墓碑被大量起出,随意地抛弃在地,几个穿着奇异服装的人正在挖开的泥土中忙碌。数根粗大的绳索缠绕上支架的滑轮,头戴遮眼三角帽的学者正指挥着工人一点点将绳索拉起。
拜尔金沃斯的学者们望眼欲穿地盯着从地底悬吊而出的物品,并将这个来自古老年代的棺材小心翼翼地放到防水布上。
罗玛尼·阿基曼魔怔一般奋力向前挤去,以自己瘦弱的小身板在人群中获得了一席之地。他魔怔一般深长着脖子,目光飞跃遮挡的隔板。
一抹昏黄的余光照亮棺木表面,浮雕着精致纹样的棺木上,似有一簇簇火光流转游动。衣着繁复古雅,脸色却不知为何有些苍白青灰的女贵族爱怜万分地轻轻抚摸着棺盖,眼中流露出渴望。
“看哪,它多美……”
苍白消瘦的女贵族贪婪地描摹着其上的每一处花纹,用身体挡住同事的目光。
“这一定是古老神明的馈赠!我们要好好研究它!”
……
亚楠是个很排外的地方,在经过了不那么令人愉悦的交流之后,罗玛尼才算是找到了一个落脚处。但就在踏进旅店的后一秒,他就忍不住想要退出去看看外面的招牌有没有写错。
“哦……这些古代的诗歌真有趣,也是我们研究古代历史的有力佐证……”
在空阔的房间里,大量蜡烛燃烧着,将室内映照得亮如白昼。
一道苍老的身影茕茕孑立,各种或是厚重、或是古老泛黄的书籍整齐有序地摆放在老人手边,而最引人注意的,却是他正在研究的东西——
一具保存完整的石棺。
罗玛尼下意识地想要转身离开,于是沉默着向后退去,随即,后方原本是大门的地方,现在变成了坚硬的石墙。
就在他为此而心烦意乱时,趴在棺材上的老学者已经收起了放大镜,几个富有书卷气质的年轻人凭空出现,满脸孺慕地看向老人,同样的,那个面色比普通人更苍白的瘦削女贵族也在此列。
一个眼神温和忧郁的年轻人问,音色格外令人沉醉。
“威廉老师,您从这上面看到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