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无衡撑着纵裂粗糙的树皮,借了岑歌扶他的力爬起来。
笑嘻嘻的,完全没恼,神色中甚至有几分了然。
随手摘掉头顶上掉落的一根连着橙红色浆果的小绿枝,再抓住五羽彩雀命运的细脖颈,往脚上一丢——
五羽彩雀抱着他的脚,怂成了羽毛球。
戏无衡才不在意它,整肃好自己的仪容,袖子一甩,又是一个潇洒俊逸的剑修,笑容满面地朝岑歌开玩笑:“我以为你过来会先把五羽彩雀抱走呢。”
这棵树树干有些稀疏,大块阳光晒在他的笑颜上,像是聚光灯,将他的俊秀脸庞毫无遮挡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岑歌不由自主地也勾起嘴角一起笑,随即才问道:“别转移话题,这只鸟好好的干嘛突然抱住你?感觉还挺喜欢你的。”
五羽彩雀:“啾咕……”
戏无衡笑嘻嘻的:“你问我我能问谁啊?——越戈!”戏无衡唤着静静站在原地,用漆黑眼眸看着他们两个人聊天的南蕴峰小师弟,“你的鸟怎么回事?”
越戈只看着岑歌,咧着无所谓的豁达笑容:“是我没管好它,对不起啊。如果你喜欢这只鸟的话,现在得找戏无衡讨了!”
戏无衡当即嚷嚷道:“你什么意思啊!这只鸟我可不送!”
越戈调侃地挑挑眉:“这只鸟本来就是我特地给岑歌准备的,什么时候归你了?”
戏无衡:“既然是你刚抓的,还没养熟,我总能折价买吧?”
越戈坚持:“这是我给岑歌准备的。”
没等他们两就这个掰扯不清楚的话题继续扯皮,一个抱着纯白羽雀的南蕴峰弟子跑了过来。
是师妹,使劲抱住正在窜动不安的纯白羽雀,看了他们三一圈,果断挑最方便说话的岑歌,不好意思地嗫喏问着:“师姐啊,你这是有什么好吃的吗?我好不容易和肥鸟交流好,让它当我的灵宠,可它现在一直要往你这边蹿,不想当我的崽崽了……”
岑歌:?
就在这说话的功夫,纯白羽雀扑棱扑棱着从南蕴峰师妹怀里钻出去,跳到戏无衡的身边,叼起橙红色的浆果,“啪”的咬碎,仰起脖颈直接咽下。
吃完后扑棱着翅膀,很喜悦的样子:“咕啾!”好吃!
南蕴峰师妹讶异挑眉,循着戏无衡的头顶仰头眯眼去找,找了一会儿,瞪大眼,扭头朝众人吼道:“灵榆木上有桑寄生!橙红浆果,可能是仙品,快来!!!”
岑歌差点被师妹吼得耳朵都要聋了。
先前的嗫喏是假的吧?是见到两个俊逸修士后下意识的伪装吧?对吧对吧!
南蕴峰师妹一嗓子吼来许多人,从四面八方围在树下七嘴八舌地看桑寄生。
“这个岛挺热的吧?桑寄生还结果子的?!”
“所以是仙品吧,反正不是凡品。”
“先把桑寄生砍下来再说!!”
引来一番讨论的纯白羽雀得意昂首:“啾!”
发觉自己能有好吃浆果的其他雀鸟:“咕啾!咕咕咕哒!!”
戏无衡脚下的五羽彩雀继续怂成球:“……”
岑歌见着,有些疑惑五羽彩雀的态度,就想问问戏无衡越戈身为南蕴峰弟子的秉性。他毕竟警告过自己不要相信越戈,应该知道些什么。
……黑气森森的怨灵攀附到背后,寒毛倒竖,头皮发麻……
这种令人心悸的感觉……
“怎么了?”戏无衡已经走到她身前。
岑歌回头一看,依旧什么都没有。
她定定神,看着把竿尖处捆好个刀片的修士,再看着即将被一竿子戳下来的一丛桑寄生,呆了半晌,换了话题:“你见过槲寄生吗?”
“没有,”戏无衡想想笑了,“名字倒是和桑寄生很像。”
“这样。”岑歌点点头,咽回自己想说的所有的话。
桑寄生,又名槲寄生,在槲寄生下的亲吻不能拒绝。显然,修真大陆并没有这种说法,甚至连“槲寄生”这个称呼都消失。
“怎么了吗?”戏无衡疑惑地问。
岑歌只选择沉默。
她只打算沉默一刻钟,等他们戳下这棵槲寄生之后,就停下自己的沉默。
她于穿书前的世界是无须笔墨赘述的路人,如今的沉默只是为了掩盖无法探知穿书源头的迷茫软弱。
戏无衡不太明白她的沉默,困惑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一直没反应,寻着笑话安慰她:“桑寄生很适合灵禽食用、能帮助灵禽,但我们修士不能吃,吃了会搅乱体内灵力的运转,情况严重的话还会把自己当做鸟,学鸟叫,咕咕啾!”
“……噗嗤。”岑歌没忍住,笑出了声。
不得不承认,戏无衡在学鸟叫和逗人乐这两个技能上,都已臻化境。
作者有话要说:
越戈这种粗暴的追人法,生活中其实不少,就是那种——一见钟情后先表白着追,让对方在见到他的时候就心态产生变化,不自然。追也是努力追的,陪玩陪聊陪各种,送礼物也积极的好人。追人的态度的确不错,朋友知道的往往也会建议:“对你这么好,你如果不喜欢就拒绝,喜欢就同意,别吊着人。”
问题就来了,没有以“朋友”身份相处过,双方有真正以平等的态度认真沟通过,对彼此其实并不了。而认真努力去追,这种近乎逼迫的态度,也让被追方没有更多考虑时间,以放松状态相处认识。同意之后的相处日常……全看运气。很多人追人时很认真,在一起之后,本性毕露。
设定里,越戈是个不输于戏无衡的帅哥,只是因为常年在南蕴峰和他的斑斓虎在一起,不常和人相处,因此俊美的名气没戏无衡大,其他人对他也只是有一些面对陌生人的畏惧心理。现实中,我们面对一个陌生帅哥拼命追求时的心态,和岑歌面对越戈的心态差不多。
——越戈说的松鼠就是个借口啦。梗是柯南里说冲矢昂的:“喜欢福尔摩斯的肯定不是坏人!”
所以,请期待后续吧~在有两条沙丁鱼的情况下,也总要有条鲶鱼活跃下气氛~
第41章 “走吧,一起去。”
不管她原先世界里的槲寄生浆果能不能吃,反正这个世界的槲寄生浆果是不能吃的。
两个世界有重合有异处,并不是一样的,足够真实,也不是做梦、平行世界。
这个念头浮起的瞬间,岑歌终于后知后觉发觉,她的确是穿越。未必是传统穿书,毕竟现在剧情已经跑到几内亚湾去了。
就是普通地活着,保持清醒,了解世界,寻找一些好玩的小乐趣。
——戏无衡那一声“咕咕啾”实实在在逗乐了她。
戏无衡又递过一袋炒过脱皮的灵瓜子:“感觉你挺喜欢吃瓜子的,这是一个师弟最近练手的成果,你拿去吃吧。”
岑歌接过,接过瓜子吃几粒。
瓜子还行,她不吝夸奖:“挺好吃的。”
戏无衡笑了笑,没接话题,也没转移话题。似乎是在等她继续说。
岑歌想,她好像是想过要说什么的。
对了,是越戈?他的历史?人缘颇好的戏无衡为什么不信他?五羽彩雀为什么是那个反应?
问题很多,岑歌挑一个最朴实的问法:“为什么他的五羽彩雀对桑寄生浆果不感兴趣?”
……五羽彩雀还抱着他的脚,一副要抱大腿的架势。
戏无衡的笑意转浅:“他是南蕴峰里非常合格的驯兽师,他指东,他的那群小宠物不敢走西。”
岑歌一愣,合格的驯兽师……什么意思?五羽彩雀不还是不听他的话,要投奔戏无衡吗?
戏无衡显露出他厌恶越戈的本质:“他看起来笑得阳光灿烂,但那些笑都是假的,骗外人用的。”
岑歌克制地没有直接质疑,而是将信将疑,继续问着:“怎么看出来的?”
她就完全看不出来!只觉得他笑得很好看!
戏无衡沉默了一会儿,憋屈地坦诚:“我也是靠直觉……我看人的直觉很准的。”
岑歌虚起眼:“……”
戏无衡坦然回望:“我会对我的话负责。”
没有证据,只是猜想……虽然但是,岑歌还是有些失望。
在怨灵如影随形贴在身后的情况下,她更是迁怒般地心想着——
你看人很准,那你有没有看出萧婳的作精本质?有没有看出‘岑歌’换了芯子?你所谓的看人准,真的不是人缘很好的情况下,张扬又武断地主观判定吗?
她甚至想到入秘境前的事,那时候他也说过岭南的坏话!
岑歌越想越气,连着戏无衡的活泼找话题的行为都成了聒噪。
她愤愤地做了决定:不理戏无衡,现在就去和越戈打招呼,问他的五羽彩雀发生了什么事——让戏无衡的直觉见鬼去吧!
岑歌沿路返回,很快回到了灵榆木下。
灵榆木的树冠有些秃,洒得树下亮晶晶空荡荡一片。
只有一个小姑娘站在树底下,岑歌眼熟,是南蕴峰小师妹。
她在努力顺毛安抚着纯白羽雀,可小雀扇着翅膀,在“啾啾啾”地闹。
岑歌走过去:“她在闹什么?”
“闹着要吃桑寄生,小孩子似的,习惯了,”南蕴峰小师妹用熟稔抱怨自家小孩的语气,转而问道,“师姐来有什么事吗?”
岑歌直接问了:“越戈呢?”
南蕴峰小师妹摇头:“刚才就不见了,原以为跟着你去……他居然不在你旁——”边吗?
话没说完,她就匆忙低下头,掩饰般地和怀里的纯白羽雀“啾啾啾”,挠它下巴安抚它。
岑歌失语回头,戏无衡怀里抱着五羽彩雀,悲伤地看着她,面露苦笑。
岑歌:……突然有点心虚是怎么回事。
戏无衡用悲伤到能溢出水滴的桃花眼看着她:“你不信我,还单独跑回来找越戈,萧婳在路上埋伏你怎么办?!……你喂我吃一口瓜子我才能原谅你!”
刚有些内疚的岑歌:……
伤心心虚什么的,果然是她想多了!
戏无衡纯粹就是进入小说剧情后戏精属性上头!
岑歌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敲了他一个爆栗。
……寒意从尾椎攀爬而上,漆黑怨毒的目光,恶意挑起的鲜红嘴角……
岑歌克制着,又敷衍了戏无衡两句,才回过头去——
浓密重重的林木尽头只有昏暗迷雾,什么人都没有,也什么怪物都看不见。
藏在暗处的存在,总会让身处光明的脆弱生物感到惶恐不安。
岑歌定定神,暗暗思量。这时候,谁和她有仇,并且没有不在场证明呢?
有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人选。
刚才戏无衡也提到的人。
——萧婳。
岑歌:“……”
又是戏无衡相关,她想一剑斩了这垃圾剑修啊啊啊!
在小说原文里,萧婳也只是个稍微作一些的娇蛮向女主。
她和戏无衡的互怼互动金句连连,能让读者笑出腹肌。
……能让人“哈哈哈”的前提,是戏无衡喜欢她,并且和她互动搞暧昧。
可就在方才,戏无衡和她说,他喜欢自己。
岑歌不想自恋,但萧婳的确会将她视做劲敌。
并且,还有一种可能——
戏无衡不是拿她挡枪,而是真的喜欢她。萧婳从系统的好感度提示上察觉到变化,于是黑化。
思索着萧婳黑化的可能性和祸从口出戏无衡的狗比程度,她想得脑子都要转成浆糊。气得又给戏无衡敲一个爆栗,转身归队。
什么越戈戏无衡,统统古娜(滚啊)!
.
岑歌和青溪峰弟子报了越戈不见的事之后,青溪峰弟子只说不用担心,他很可能是有事离开。
又小声和她说:“越戈其实不太合群的,能跟这一段路途已经很不错了。”
岑歌:“……是吗?”
青溪峰弟子用钦佩的眼光凝望她片刻,才摆摆手,让队伍继续前行。
被不太合群的家伙公开表白的对象岑歌:……行叭。
接着走,往前走。
森林愈加昏暗,甚至有人不小心踩入了积水中,被里头密密麻麻缠在一处的毒虫吓得半死。
但也有些令人眼前一亮的有趣之处。
例如会跳舞的细昙花,边跳边翩飞粉色花瓣,直到花瓣飞尽,只剩下光溜溜的种子——飞溅!可以围观剑修耍帅,挥着剑花把种子全部挡在身前。
例如会发白色莹光的灯芯草,细细小小的,摘下后可以再亮半天。别在头顶,或是充作耳坠,配着贴耳的悄悄话,可以悦人耳目。
例如……
——都是原文里萧婳和戏无衡的互动,她这算是触景生文。
说来,原文里戏无衡也堪称风流,一颦一笑皆能撩动众多女修的心,又是“无事忙”,近乎中央空调,和萧婳暧昧的时候总被人骂渣。
有些奇妙……
现在萧婳会不会也顺口骂戏无衡两句渣男呢?
“……”
岑歌朝胡思乱想的自己翻了个白眼,飞身到拔剑欲挥的戏无衡身前,循着原身的肌肉记忆,拿出储物袋里的纱布一抖一飞——
曼妙飞舞的竹形粉色花瓣尚在空中飞舞,细昙花的种子却已经如豌豆般喷溅出来。
白雾般的纱布一抖,登时将花瓣连着种子都拢进去。粉色的荧光在纱布团成的袋子中幽幽发出,像是在迷雾中闪烁的萤火虫,将昏暗的丛林深处照亮。让人看着心情变好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