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还有我,还有我。”小羊不甘其后。
贺清溪笑道,“可以。但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小猫想问何事,注意到大鹅,一下子全想起来了。
红烧肉是小饭馆的招牌菜,没有之一。张魁没买到干净的猪肉,此时再去东市买也来不及了。盖因好的肉早被达官贵人家的奴仆挑光了。
没有红烧肉,客人少一半,今日恐怕连买鹅的钱都赚不回来。
聪明的小猫儿想到这些,不禁抓紧贺清溪的胳膊,“怎么办?爹爹。”
“张魁,我隐隐记得母亲以前做过鹅肉,你还记得母亲是怎么做的吗?”贺清溪问。
贺清溪以前身体弱,有时精神也不大好,今天发生的事明天都能忘。张魁比贺清溪大五岁,身体好,记性好,儿时发生的事至今一清二楚,“小人记得。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贺清溪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张魁面露难色,“小人先前忘了,经主人一说小人才想到鹅毛难拔。小人买的时候以为它跟鸡一样,用热水烫一下就能收拾的一干二净。”
“这点交给我。”贺清溪笑道,“你知道怎么做的就成。我们先去用饭。”
饭毕,让张魁准备配菜,贺清溪稍稍歇一会儿,让小猫领着小羊去找大白玩儿,他拎着鹅去东边灶房。
“主人,给奴婢。”张惠见状,慌慌张张跑过来。
两只鹅很大,还是公的老鹅,贺清溪的身体毕竟虚了几十年,也没逞强。随张惠到灶房,贺清溪就让张惠把鹅放洗菜的大盆里。
“主人,鹅身上脏,不可以放在这儿。”张惠出言提醒。
贺清溪:“我知道。你去拿个布口袋来。”
张惠看向正在泡木耳、干蘑菇等物的张魁。
“听主人的。”张魁道。
张惠背着贺清溪横他一眼,才去粮食房找布口袋。
贺清溪家的房子不宽,但很长,院子足足有六间那么长。
贺家人口简单,用不着那么多房屋,贺清溪的母亲嫁到贺家,就把西边的偏房拆了改成菜地,在东边,也就是沿街的那边盖五间偏房。
离堂屋只有一丈宽的那间是灶房。挨着灶房的是杂物房。最中间的偏房其实是过道,推开门就是街巷。过道另一边就是张惠和张魁的房子。最南端离前面的商铺有一丈宽的是粮食房。布口袋便放在粮食房中。
粮食房和灶房中间也就隔了三间房,张惠片刻就回来了。
贺清溪命她撑着口袋,即捻决。张魁和张惠只觉得眼前一花,布口袋里多了半袋鹅毛,两只大鹅光秃秃的,干净的不见一丝毫毛。
张魁和张惠吓呆了。
二人回过神转向贺清溪,“主人——”见他脸色煞白,大惊失色,“主人,主人,怎么了?”张惠扔下口袋,张魁扔下木耳,夫妻二人齐齐跑过去。
贺清溪虚弱地笑笑,“无碍。”
“主人,先别说话,张惠,快快去搬张椅子。”
张惠风一般跑出去,风一阵跑进来,贺清溪身边多了一张躺椅。
“主人,坐。”张魁催促道。
贺清溪见他满脸焦急,坐下缓口气,脸上有些血色就说,“还不习惯,多练几次就好了。”
“这些够了,够了。”张魁道。
贺清溪忍不住笑了,“你把鹅肚子剁开收拾一下,我们就去前面做菜。”
“主人,小人知道。”张魁连忙倒杯热水,“喝点水歇歇,小人来做。”
贺清溪接过水杯,“你掌握不好火候,也不知该放多少油盐酱料。听我的先收拾干净。”转向张惠,“去把剁排骨的大刀拿过来。”
“这把刀可以。”张魁拿起平日里切菜的大刀说道。
贺清溪微微摇头,“听我的。外面有太阳,你俩抬我去院里歇会儿。”
这点没问题。
夫妻二人把贺清溪抬到没有风且能晒到太阳的地方,方一个去端鹅一个去端菜,到井边剖鹅洗菜。
张惠嫁给张魁之前都没吃过最便宜的猪肉,更别说做起来很费事的鸡鸭鹅。张惠不会收拾,便去洗菜。张魁拿着砍刀切开鹅的肚子,就要把鹅的五脏六腑拽出来,手探下去才发现没剁开。
掰开鹅胸口的肉,里面的骨头完好无损。
贺清溪没吃过鹅肉,拎鹅的时候发现鹅的骨头硬,先前才让张魁用大砍刀。
张魁面上听他的,心里并不信他这个从未亲自动手剁过肉的人,所以也没用太大力,就像平时切鸡肉一样。
“怎么了?”贺清溪明知故问。
张魁转过头,见他嘴角含笑,顿时神色窘迫,“主人……”
“用点力。鹅肉不好做,午时前必须下锅。”
城里人早饭用的晚,巳时左右才用饭。晌午饭通常是未时三刻左右。张魁隐隐记得老鹅得炖一个半时辰,“主人,让张惠烧火。”
“你先收拾。”贺清溪道,“收拾干净再说。”
贺家小饭馆宽三间,最东边的一间一分为二,靠近街道那边的是柜台,另一半是灶房。灶上有两口铁锅,旁边还有一个小火炉。
平日里贺家先把红烧肉做好,开门前把小火炉点着,红烧肉放上面温着。两口铁锅,一口蒸米饭和馒头,一口留着客人点菜时贺清溪做菜。
张魁误以为今日和往常一样,他切贺清溪做,做好移到炉子上。
鹅肚子里的东西扒出来,鹅洗干净,张魁拎着鹅用脚踢开门就要剁鹅肉,贺清溪伸手拿走砍刀。
张魁面露不解。
贺清溪指着身后,张魁后退两步,眼前一花,案板上多出一堆乍一看大小均匀的鹅肉。
张魁目瞪口呆。
贺清溪放下刀,身体一晃。
张魁惊叫道,“主人!?”
“没事。”
稍稍有些红润的脸色再次白的吓人,张魁慌忙扶着他坐下,“主人别再动手了。”
“好了。”贺清溪缓一口气,指着鹅肉,“用水焯一遍再喊我。别擅自做主。”
张魁不敢惹他动怒,“小人听主人的。”
一魂两魄做了多年菜,导致贺清溪没有以往那么讨厌做饭和油烟味,也不想在这边等着张魁焯好,便往北指一下。
张魁扶着他到院里,贺清溪喊俩儿子出来晒太阳。
“爹爹,我在教弟弟认字。”小猫打开门大声说。
贺清溪:“屋里不冷?”
“我们在床上,还有大白。”小猫往里面指一下。
贺清溪:“学一会儿就歇歇。”
“我知道的,爹爹。”小猫关上门就喊,“小羊,过来,我教你下棋。”
贺清溪无声地笑笑,躺下去,闭目养神。
大约一炷香,贺清溪听到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他身边消失。贺清溪睁开眼,看到张魁满脸犹豫,像是在思索要不要把他叫醒。
“好了?”贺清溪开口问。
张魁的身体抖了一下,对上贺清溪的视线,连连点头,“锅刷干净了,炖鹅的香料也包好了。”
“主人,鹅肠怎么做?”张惠突然开口道。
贺清溪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张魁会收拾。你来烧火。”
“主人,面该好了,小人想先蒸炊饼。”张魁道。
小饭馆的主食是拳头大小形似枕头的炊饼和米饭。最近米贵,主食改成炊饼,张魁每日早上都会和一盆面做炊饼。
以往贺清溪精力不济,这等小事张魁从不同他说。
贺清溪:“先把鹅肠放那儿。炊饼上锅了,你再收拾。”
张魁也是这样想的,闻言就伸手扶着贺清溪。
铁锅里已有半锅清水,贺清溪回想一下,炖鸡肉需要这么多水。鹅肉比鸡肉难做,“再加一瓢。”说着把香料扔进去。
张魁添了水,肉倒进去就要盖锅盖。
贺清溪拦住,往里面撒一把盐,“煮一个时辰再把你们洗的干菜倒进去。”
“主人,要不要刷个大陶罐?”张魁问,“鹅肉太多,盛红烧肉的小陶罐怕是盛不完。”
贺清溪:“放锅里。我的头有些痛,今日就不炒菜了。把写有红烧肉价钱的那块木片取下,在背面写,要长寿,吃鹅肉。十文一碗。”
“一碗?”张魁惊呼,一只鹅才十文。
贺清溪指着橱柜上面用来盛菜的大陶碗,“那个碗。”
张魁心想,就算是那个碗,光鹅肉也能盛五六碗,“主人,是鹅肉和菜一起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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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开门迎客
贺清溪命张魁准备许多配菜,所说的一碗自是肉和菜,“鹅肉块大,十块肉便可盛大半碗。”
贺家红烧肉十文一碗,里面有十块红烧肉,剩下全是菜。然猪肉比鹅肉贵,二者都卖十文,张魁担心卖不出去,“主人,多盛点汤,足矣盛二十碗。”
贺清溪点头,“我知道。鹅难清洗,算上木柴和配菜值这个价。没人吃就留我们自己吃。”
两只鹅二十文,他们一家平时买菜回来自己做也得这个钱。
张魁搁心里算一下,“听主人的,小人去和面。”
贺清溪回后院卧房歇息。
半个时辰后,小猫和小羊过来,就看到贺清溪坐在床上,和昨晚一模一样像是睡着了似的。两小孩已知他爹爹这样是在练功,便悄悄关上门去前面。
小猫拉着小羊到店里,弥漫在院子里的香味更浓,“张魁,在做什么?”
“小人在擦桌子。”
昨日周桂香和贺清溪大闹,把店里的桌椅板凳扔的到处都是。张魁只顾担心贺清溪,也没顾得整理。刚刚把鹅的五脏六腑收拾好扔锅里,就拿着抹布擦桌子擦板凳,未时一刻好开门迎客。
“我是说锅里。”小猫指着冒着白烟的木锅盖。
小羊吸吸鼻子,“好香啊。”
“好香!”离贺家有五六丈远的绸缎庄的掌柜咽口口水,就问站在门外迎客的伙计,“谁家在做什么?”
伙计走到街上往四周看看,只有“百年小饭馆”那边冒着青烟,“好像是贺家。”
“贺掌柜昨日都被姓周的那娘们打晕过去了,还可以做饭?”掌柜的小跑出来,往东一看,“还真是。”吸吸鼻子,“今日不是红烧肉?”
伙计:“小的开门的时候见张魁那个老小子买了两只鹅,说他们家今日做鹅。鹅肉这么香?”
“鹅肉?”绸缎庄对面卖文房四宝的掌柜走出来听到这句话,“鹅肉那么难——”一股浓郁的香味钻入鼻孔,“小贺手艺好,鹅肉难吃到他手里也能变成佳肴。”不待旁人开口,扭头冲里面喊,“孙平,跟小贺掌柜说一声,给我留一碗。”
“李顺,你也去跟贺掌柜说一声,给我留一碗。”绸缎庄的掌柜紧接着道。
“都不知道好不好吃,就叫贺掌柜给你们留一碗,几年没吃过东西了啊。”
几人同时转头,看到说话之人是旁边茶馆掌柜,绸缎庄的掌柜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面上笑容可掬,“就冲这个香味,不好吃我也认了。”
文房四宝店的掌柜紧随其后,“我也认了。孙平,快去。”
“李顺,快去!”
“张魁,你说什么?”小猫惊叫道,“这里是鹅肉?!不是你后来买的猪肉啊。”
张魁:“小人没买肉。”
“鹅肉这么香啊?”小猫话音落下,听到砰砰砰拍门声,扭头就说,“还没开门,半个时辰后再来。”
“贺大公子,小的是李顺。”
“小的是孙平。”
“我们家掌柜的说,无论公子家今日做什么,都给我们掌柜的留一碗。”
两人异口同声。
小猫惊讶,“你们怎知我家做饭啦?”
“香味都飘到宫里了。”
孙平的声音传进来。
小猫转向张魁,“真的啊?”
“夸大。”张魁过去打开一扇门,门口多出两个脑袋,张魁吓一跳,不禁后退一步。
两人同时吸吸鼻子,“真香!”
小猫挤开张魁,“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贺大公子不信出来一看便知。”
小猫走到街上,往东看,东边有好多人,冲他家这边指指点点。转向西,西边也有好多人,冲他指指点点。
“这下信了吧?”孙平开口问。
小猫连忙跑屋里,“信了,信了。可是我们做红烧肉的时候比这次还香,怎么都不见你们掌柜的这么急?”
“红烧肉天天有,鹅肉第一次。”孙平说着话勾头往里看,“是不是你早上买的鹅?”看一下张魁,又往里瞅。
张魁移步挡住他的视线,“一个时辰后再来,那时味道最好。我家主人说的。”
一个时辰?
孙平忍不住咽口口水,“还要这么久?”
张魁:“半个时辰也行。”
孙平听出他潜意思,味道不好不要怪我们。
“你忙,我去告诉掌柜的。”孙平告辞,李顺跟着他离开。
张魁抬手把门关严实,隔断了浓郁的香味。然而,后面的门没关,浓郁的香味传到院里,飘至四面八方。
半个时辰后,张魁把配菜倒进去。张惠烧一炷香,张魁就把后门关上,前面可以活动的门拆掉,香味瞬间全飘到街上,路上的行人同时驻足,循着香味,透过柜台看到浓浓白烟,忍不住咽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