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瑞枝还莫名其妙,心说这一通求安慰的电话,怎么就最终变成了恭喜副主编夺得实权?
而另一边,得知副主编另谋高就,裴芷愧疚了几分钟的心终于落定。
总没因为某人的突然介入,迫使旁人丢掉工作。
她在CBD附近吃过午餐,等着车管所开门才打车过去。
工作日的下午,车管所办业务的人不算多。取号、排队、补证件照、再重验视力,一套流程下来一个多小时。
新本子上的照片是刚拍的,和六年前刚二十岁的模样一比,好像也就头发长了一些。
她边欣赏着新照片,边从车管所出来。
这附近一片形成了与车有关的商业区,临街一排中高等品牌的4S店玻璃房,略大众一些的牌子挤在靠园区内侧。车管所出来左手边,就是道路事故理赔中心。
正看有没有出租车呢,旁边理赔中心门口一道眼熟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还是上午那身大红色羽绒外套,配棒球帽。
还是静不下来片刻的性子。
“我都服了,我就好好在路上开着。我一守法公民没超车没闯灯没打电话的,就砰一声,尾巴骨一震,我他妈被爆|屁|股了!”
见周围路人眼光不太对,他咳了一声:“不是,就被追尾了。”
从咖啡馆到车管所,多么奇妙的缘分。
裴芷站在路边,等着车饶有兴致地观望后续。
一身西装笔挺看着像保险公司的小哥面上也有些尴尬:“唐先生,您说的都已经报上去了,您没有责任,是走责任方的保险。事故现场拍的照,麻烦您再传一份。责任方传上去的照后台审批没通过,没拍清楚,也没拍到要害。”
“我传?”
许是要麻烦这位唐先生,保险小哥忙不迭殷勤点头:“您拍的高清,有重点。现场照两车剐蹭还能拍出艺术气息来。”
“那可不是。我不带吹牛,从小还不会握筷子就会摸相机了,这点小事不够我发挥的。回头就给你传上。”
这句话倒是真吸引了裴芷的注意力,她索性退回路边不再打车,观察起红外套来。
挺年轻的小朋友,说起话来眉飞色舞,有够狂妄。
等保险公司处理相关事宜的空档,他又接一电话,上来依然是连珠炮似的抱怨:“人家的全责和我没关系。要不然我妈非杀了我不可。”
“我哪儿敢啊,我最近卡都被冻了。她根本就想饿死我,一分钱都不给!”
“那是,还好我表哥热情奔放。给我转了点小几万生活费应应急。”
“这么跟你说吧。我唐嘉年,就算被我妈追杀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想去上那破学!我要凭自己的手艺自立成才!”
他对着电话大放厥词,或许是裴芷在路边站的时间太久足够引起注意,冷不丁地就瞥了过来。两人目光相撞。
裴芷觉得毕竟偷看别人不礼貌,先一秒收回目光。
后一秒,男生音调一变,对着电话那头叫道:“表——表嫂?”
裴芷收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心想:这家关系可真复杂,跟亲妈不好,和表嫂亲。芝麻蒜皮大点的事儿还要跟表嫂汇报。
那边好像囫囵挂了电话,踱到她面前。
和刚才的模样大相径庭,有种欲言又止的味道。
偷瞄人家在先,裴芷露出柔和笑意,温声道:“别误会。刚听你说你拍照拍得不错,才多看了你几眼。”
“……表。啊,不是。就是你认识一个叫——”
唐嘉年挠挠头,心想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就算真是他表哥屏保上的那个女人,人家都分手好几年了,总不能再扒着人前女友诉旧情吧。
他木然点头:“是会拍一点。”
“听起来你想赚钱?”
“想……吧。”
“你想不想自己还不知道?”
裴芷笑起来,唐嘉年逐渐失神,满脑子都是真他妈好看啊。画报上的江南美人哪有眼前的一半漂亮,他表哥疯的不是没有道理。
“喝点什么?我去隔壁买杯咖啡,顺便聊聊赚钱的事?”
每个都是中文字,听到耳朵里却不不明白她的意思。
唐嘉年咳嗽几声缓解尴尬,慢吞吞吐出个哦字。
他这人干别的不行,最烦的就是上课。但拍照确实有两下子。
一是家里条件允许,二是自己喜欢摆弄这些玩意儿。裴芷问什么他答什么,有模有样挺像回事。
问到最后,漂亮的姐姐拍板,问他:“试用期一个月给你开6k,五险一金照缴。转正后翻倍,干不干?”
他堪堪明白过来:“啊?你招聘啊?”
一细想又觉得合情合理,要不然人跟你聊半天摄影做什么。总不能是看上自己了吧。
毛病。
唐嘉年闹着要独立,身上揣着谢行给的零花钱,总有用完的时候。稍稍一思考,就觉得天大的狗屎运砸在了自己头上。
一离家出走,表哥给钱,表嫂给工作。真是天作之合。
他点头答应:“我干!”
裴芷瞥他一眼:“别说脏话。”
“……我、我说我接受干、干活。”
唐嘉年得了工作,狗腿似的把裴芷送上出租车,临开车忍不住问了一嘴:“姐,你有男朋友不?”
裴芷挑起眼角,好整以暇地看他。
“没别的意思。我这人就是话多,顺便了解了解新老板么不是。”
“没有。”
她收回目光,见小男生眼底发光扒着车窗,忍不住开口:“你要扒到什么时候?”
“哦哦,姐姐再见!姐姐再联系!”
唐嘉年快乐地送走裴芷,心底开始滋生惆怅。
他想了想,觉得这事儿肯定得告诉表哥,但表哥脾气不好,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辗转反侧先给简一则打电话。
跟简一则不需要拐弯抹角。
唐嘉年把来龙去脉一说,简一则直接回他:你自己去跟谢行说吧,他这两天正好说话。
即便如此,唐嘉年打给谢行时还是曲线救国掰扯了些别的。
直到对方嫌他烦,问他还有事没事。
唐嘉年心一横,道:“表哥。我见着你屏保上那个小姐姐了。”
“……”
“她在车管所这边。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吧。反正问我要不要去她工作室当助理。我脑子一热……就、就给答应了。”
唐嘉年小心翼翼试探着,听对方一直没动静,忙道:“你要是觉得不好,那我现在就跟她讲我不去了。”
“随你。”谢行淡淡回应。
“你没觉得不好?”唐嘉年才问出口就给对方找到了借口,殷勤至极:“哦!对了!那姐姐没有男朋友。我问过了!还有啊,表哥你不说我都懂,以后有什么情报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你就放心吧!我就是你黑暗中的双眼,trust me!”
对方似乎无所触动,从声音就能想象出电话那头的寡淡表情。
他说:“我是瞎了?”
唐嘉年胡乱解释一通,再次表忠心:“反正有事包我身上。我帮你盯得死死的。”
“别多管闲事。”
“……表哥,你真不用我给你提供情报?”唐嘉年不信,“什么都不用?”
不该啊。
要是不喜欢人家,屏保怎么不换?疯病怎么不好?
唐嘉年又问:“那——你就没别的要交代我的?”
电话那头像在思考。
良久,沉声警告他:“别说你认识我。还有,别惹她生气。”
***
谢行是被唐嘉年的电话吵醒的。
大病初愈,精神尚不济。这几天睡着的时间要比醒着多。
电话响的前一秒,他还深陷梦境无法自拔。
自从裴芷说过别老惦记着十九岁那年的事后,自小有根反骨的他时不时就梦一回。清晰的,模糊的,旖旎的,刻骨铭心的,通通都在梦里。
于她而言的不可回忆,对他来说,却是珍藏在心底的珍宝。
十九岁那年,她还热烈地爱着他。
如果她的爱是一簇火苗,那他的就是熊熊山火,风吹不灭,雨浇不熄。
梦里,她眉眼间还荡漾着温柔爱意。热恋期的情侣不存在妥协和屈服,更没有忍让和退缩。偶尔冒出的尖角,她只是一笑而过,半是宠溺半是抱怨:“你是粘人精吗?再粘着我,我烦你了啊。”
于是他就死皮赖脸地继续蹭她的脸:“嗯,我是。你烦死我吧。”
不过这些都是片段式的。
梦境里整段整段出现的,是他反扣着她的手腕,不计一切狠狠冲撞的样子。
是做梦,但不像做梦。
蚀骨的感觉真实得让人头皮发麻。
他看见自己的汗水从下颌滴落,悄然无息点缀着她如玉般的脊背。
蝴蝶骨内扣,挤压出两道深邃的肌理线条,沿着脊骨一左一右蜿蜒向下,凹陷出腰窝。
他指骨纤长,单手就能扣住她两条手腕。
撕破乖顺的表象,狠力擒在掌心,俯身下压。如野兽般毫无章法地啃噬,玫瑰印记悄然绽放。白玉般的后颈仿佛成了万年琥珀。
每一次都是深入骨髓的交流。
每一次都非要精疲力竭才罢休。
她蔫蔫地抱怨小小年纪就重|欲。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不是光有干柴烈火就能烧着,还要碰上对的那个人。
和她在一起,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奉献所有热血与青春。
作者有话要说: 3.8更新√。(所以明天谁问我为啥不更新,我要拿刀祭天!
评论区全体掉落红包。
3.9更新在23点,后面就恢复正常更新时间了。爱你们!!!
☆、跳槽【一更】
谢行在消失一周后回到dreamer, 依然能引起女职员轰动。
从前台到临时办公室短短几步路, 公共开间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直到百叶窗闭阖, 隔断所有视线。
二次推进、三次推进由律师和评估团携手推进。他不在的日子, 首次推进会上面色不善的江主编也能心平气和投入会议,过程顺利。
再次突然出现的这天对江瑞枝来说简直像犯太岁。
早上一脚踩进泥坑,到办公室想到谢行有段时间没来放松了警惕, 和裴芷通完电话, 请她过来跟进新季度的南非版块。三十分钟后听外面有骚动, 一看会议室紧闭的大门,她彻底无语。
这会儿再打电话通知裴芷千万别来已经来不及了。
江瑞枝捧着茶杯在前台张望,只等裴芷一出现,就把她直接拖进办公室, 杜绝外人干扰。
五分钟后, 裴芷从电梯出来,身后还跟着最近正得宠的小助理。
她一身驼色大衣温柔内敛, 助理倒是亮红色长款羽绒服惹眼得很。左肩挎着相机包右手提溜着咖啡, 走路风风火火一点也不稳重。
江瑞枝不是头一次见唐嘉年, 扭身去拉裴芷。
“走, 去我办公室。此地不宜久留。”
裴芷那句怎么了刚挂到嘴边, 视线瞥见百叶窗紧闭的会议室大概就猜到了怎么回事儿。
她回头朝唐嘉年摆手:“咖啡给你江姐姐,你去休息室玩一会儿。”
唐嘉年乐得轻松,送完咖啡厚脸皮问江瑞枝:“江姐姐,你怎么老板着脸?见着我不高兴啊?”
“就烦你们这些年纪小的。”
江瑞枝拿到咖啡就翻脸,还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唐嘉年在话头上能不认输就不认输, 闻言压着唇角嘟哝了一句:“除了年纪,哪都不小。爱信不信。”
江瑞枝见了他几回,要不是知道德性,就差一笔记本砸过去了。
等人一走,脸上摆谱问裴芷:“你招的都什么人啊。”
“不挺有意思的?”裴芷莞尔,“要不借你几天,让你生活充满乐趣。”
江瑞枝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往会议室方向一拐:“你就该多接触接触成熟男人,好好改改你这品味。年纪小的多幼稚啊!”
她知道江瑞枝的意思。
不过人各有所好。
在她看来,成熟男人自然有他的魅力。不过经历过社会洗礼的人总会在不知觉间收起棱角。
他或许低调沉稳,或许办事妥协,或许八面玲珑。
可是,沉稳背后是来回比较过后的算计,妥帖之下是无波无澜不再多余的激情,玲珑往后是沾染世俗气的油腻。
年轻、肆意、敢爱敢恨、这样的人难道不会更可爱一些吗?
很少有人在别人三言两语下改变审美,也很少有人经历过一段热切诚挚的爱后轻易脱身而出投入下一段。
她觉得自己唇角翘得挺没道理:“没办法,改不了。”
江瑞枝被她的态度弄得发慌,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会议室那位,你不会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吧?”
她抿了下唇,思考怎么说才显得有威慑力。
“要是他和以前一样那么管你。你在外面野了两年,不更受不了?清醒一点,你俩在本质上,就合不来。”
“有点道理。”
裴芷托着下颌斜撑身体,鞋跟无意识点在地板上,“有些伤疤确实不容易好。”
早上空腹一杯咖啡,这会儿只想上洗手间。
她刚起身,江瑞枝又犯紧张:“倒水?我帮你去,你就坐着干活好了。”
裴芷无奈地笑:“上卫生间,你代替我去吗?”
“……哦,那早点回。”
裴芷从主编室出去,迎头就碰上了打算跳槽的副主编。他手里一沓单子,估计正在走辞职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