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主编颇有些不好意思,推了下眼镜打招呼:“这么巧。”
“嗯,来帮点忙。”既然碰到了,她顺口问道:“后面去哪儿高就?”
副主编似乎有些诧异,很快恢复如常:“去A创。”
A创新媒。原本是陵城唯一一家实力能和dreamer分庭抗礼的杂志社。不过近两年转型新媒体,虽有些脱离老本行也办得红红火火。
副主编跳过去还能全权负责一个版块,确实足够诱惑。
裴芷没来得及恭喜,就听他又说:“还是得感谢你帮我牵线。”
两人之间本就尴尬。若是说副主编先前对裴芷还有那个意思,在被小混蛋压制以后,彻底就断了想法。见面不过点头之交,裴芷闻言一愣,没听明白话中话。
“我?”她反问。
“是啊。之前那点小矛盾——”
他似是望了一眼会议室,压低声音:“就不说先前了。我反正待在dreamer也是尴尬。要是股东对我有想法别谈出头日。多亏你帮我牵线搭桥。这几天我想了想,也觉得相比dreamer,A创更适合我。”
对方情真意切,裴芷却是越听越迷茫。
她什么时候给副主编牵线A创了?要不是今天遇到,她连对方去哪儿都不知道。
她装出深想的样子,追问:“我什么时候搭的线。一趟新加坡回来,忙得一点儿都不记得这事了。”
“那你可是贵人多忘事。”副主编笑,“留我桌上那张名片忘了?A创高管的。名片后边还留了个裴字。你这姓多难得啊,我反正找不出第二个裴来。”
裴芷哦了一声:“真忘了。”
“反正多谢你。你和股东的事——”他低头,“我那会儿也丢人,肯定不会往外说。”
原来在对方心里,都把她这一套莫须有的行为全解释完了。
对方不是有花花肠子的人,裴芷估计他也只知道这些,再问都问不出什么来,只好作罢。
她往外走的那几步路,一直在想,是谁会借她的名义做这种事?
首先,最终目的是排挤走副主编。
但从手段上看,做好事的名头却落在了她头上。
两边逻辑合理性一推,直接指向了同一处。
裴芷偏头望了一眼紧闭的会议室大门,突然觉得背后发冷。从暴跳如雷反抗到悄然无声弄走她身边所有存在的威胁,显然后者手段高明许多。
她轻笑一声。
原来这两年,成长的不只是会控制脾气。
才刚热了没多久的心一点点变凉,说不生气是假的。
她双手撑着洗手间的镜面台好久,才觉得自己冷静下来。她问自己,就算知道对方在她心里存在特殊,再次面对时,她会退让吗?会容忍吗?会服输吗?
答案是否定的。
裴芷出来时心里还装着事儿,路过茶水间没注意,冷不防受到一股外力,擒住手臂一牵,把她拽了进去。
蛮横中还透着温柔。
鞋尖在地上转了个圈,她身形趔趄,扑进一个冷硬的怀抱。
身后布帘适时落下,把两人圈进了同一处小小空间。
鼻尖嗅到木质檀香的古龙水味,裴芷扶着对方的手臂勉强稳住身形,感觉到另一只手从后往前抵,稳稳托住了她的腰。
放眼整个dreamer,公共场合敢如此放肆的只有一人。
她凝神,眼底写着猜忌。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对方没有注意到她语气里的又字,好脾气地低下头,用鼻尖蹭她的发顶。
“你不准我明着找你。”他的声音闷着,听起来倒有几分委屈:“但我想你。”
谢行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只以为那天过后,两个人会心照不宣放下过去。他也有了更冠冕堂皇接近的理由。
只要避开着点旁人,只要足够温柔顺从,只要痛改前非,她总能心软。
然而他错估了裴芷的态度,下一秒,他被无情推开。
裴芷冷眼看着他,声音也失了温度。
“既然这么会阳奉阴违,私底下也不用装出这幅样子吧?”
“姐姐,你怎么了?”
他试图去拉她的手,却被拂开。
他有些无措:“……我,惹你生气了?”
一场持续多日的高烧让他更显消瘦,眼下是褪不去的青灰。要不是眼底还透着茫然,抿唇不语时足显阴鸷。
摸不透裴芷多变的态度,他本能觉得若是今天不问清楚,恐怕更难收场。
心里想着要求和,动作也一致去拥她。
在裴芷的事情上,他一而再再而三学会了退让。
她身后是茶水台,往后退的几步鞋跟已经抵住了立柜,身后退无可退。
裴芷多次觉得男女之间的不对等不光体现在身高和力量上,往往还有衍生而来的气场。他虽未露凌厉之色,但身形压过来时依然叫人觉得危险。
两人迎面对峙之际,茶水间的布帘晃动,贼兮兮摸进来一人。
裴芷扭头望过去,与唐嘉年惊愕的目光相撞。
他看看自己,再看看谢行,眼底的惊异愈演愈浓。
怕他一嗓子嗷起来,裴芷条件反射快他一步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嫌弃道:“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做贼吗?”
“不、不是。”唐嘉年一头雾水,“姐,你、你们……”
“你什么你,想哪儿去了。”她不动声色躲开谢行,淡淡解释道:“dreamer的股东。你认识一下。”
唐嘉年:“啊?”
裴芷不耐:“让你认识一下。下回有事你过来接洽就行。”
“……”
介绍完谢行,裴芷转头介绍唐嘉年:“唐嘉年。我助理。”
重音咬在助理上,她至今没看透小混蛋到底会做到哪一步,生怕他突然就开始疯。
主要还是怕唐嘉年莫名遭殃。介绍得不情不愿但也明确疏远了关系。
唐嘉年动作僵硬,像是在观察对方神色。
倏地服软“嗨”了一声:“……哥,你好啊。”
两个人的氛围被突如其来第三者打断,谢行微微眯眼,深色毛领衬得他脸色一样阴。
良久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威胁的音。
“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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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后面马上来。
☆、试探【二更】
裴芷早就猜到谢行对她身边的异性大多不会有好脸色。
保唐嘉年是一回事, 借唐嘉年误闯之际脱身也是权宜之计。
她拽了一把唐嘉年:“杵着做什么, 真带你来玩儿的?”
“啊?姐, 你不是让我认识一下人谢总么。”
裴芷皱眉:“你认识他?”
“……不……啊。”
唐嘉年脑海中有一瞬风暴, 很快被多年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带上道:“我听说了。就外面开间小姐姐们都说今儿谢总用的是檀木香,禁欲得要死,改天得囤一个同款。”
他嗅嗅鼻子:“这不是吗?”
好一个闻香识人。
裴芷最后瞥了一眼两人, 自己跨出茶水间:“你喜欢, 那你们聊。”
唐嘉年仿佛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 回头望表哥的神色,终于不似刚才那么阴沉。他赶紧追两步跟上:“算了,我还是跟着姐。”
远离茶水间好几米,唐嘉年劫后余生般凑在裴芷边上舒了口气:“刚才那个谢总脸色可真臭。吓死我了。”
裴芷脚步不停, 觑他一眼:“知道就好。”
正打算推开主编室的门, 她突然想到了别的,扭头对唐嘉年说:“你帮我查一下A创新媒。听说过么?”
“呃, 听过。”唐嘉年点头, “具体要查什么?”
“高管、控股人、子公司。随便什么。”怕唐嘉年初入社会摸不着门路, 她提醒:“不是让你打入内部。这些网上都有公示的, 帮我搜集一下就行。”
唐嘉年胸有成竹:“没问题!”
裴芷交代的事情确实没有难度。
唐嘉年没花多久就搜集到了资料, 只不过结果有些出人意料。
A创新媒从杂志社转型新媒体的重要时期,股东出资发生了变动。那年新入股的股东他认识,衡天传媒。
是唐妩,也就是谢行的小姨,他亲妈的公司。
事情莫名其妙扯到了自己一家上来。
唐嘉年觉出味来了, 裴芷让他查的公司和自己、严格来说是和谢行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管意欲何为,他始终胳膊肘朝自家人拐,觉得有必要知会一声。
虽然人同在杂志社,但装不认识在先,只能通过手机给谢行传递消息。
【哥,表嫂让我查A创新媒。这事儿你知道吗?】
【衡天传媒在里边占了资,虽然不多……这你也知道吗?】
【表嫂不会是在查我吧?不会是怀疑咱俩关系了吧?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哎我他妈好后悔,为什么我就跟妈姓,这也太明显了吧!我现在有点方,哥,你快帮我想想】
如果说前一条消息不足以让人引起警觉,那第二、第三条进来的时候,谢行也怔了一下。
没关注过衡天的出资走向只是其一。裴芷要查的东西兜兜转转和唐嘉年、和自己有点关系才是最能引起他重视的一点。
今天茶水间那一幕,对方蓦然冷落的态度似乎有了解释的去处。
但他着实想不通,既然发现了他和唐嘉年的关系,为什么不当面对峙反而大费周章去调查,还是让唐嘉年这个可疑分子去搜集信息。
逻辑上说不过去。
唐嘉年见他没动静,又追问:
【那我告不告诉表嫂衡天出资的事啊?】
【我要是不告诉她。你觉得以表嫂对我的信任,她能再去查一遍吗?应该翻不了车吧?】
【哥,你说呢?总觉得这里边怪怪的,如果觉得我有问题,查我就行了,查我妈干吗啊?要不我还是索性把衡天传媒的出资关系给抹了吧?万一查到衡天,离咱俩关系暴露也不远了】
聊天框上还在继续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唐嘉年的屁话一如既往得多。
连他都能察觉到不对劲,谢行怎么会不知道。但细思过后还是决定坦诚:【问你什么,就实话实说】
不管怎样,他总得知道裴芷要做什么才行。
***
有了谢行的首肯,唐嘉年才敢把结果呈给裴芷看。他坐在车里仔细观察着裴芷的神色,生怕错过一分异常。
初时,她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没做多大反应。
或许是觉得衡天传媒看着眼熟,指尖抵着纸面条件反射问了一句:“这家公司是谁的?”
唐嘉年逃不过,只能装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就一个普通的生意人。叫唐——”他像是在努力思考,良久冒出第二个字,“——妩。”
没瞧出裴芷面上有什么异色,唐嘉年尴尬赔笑:“也姓唐,我本家。”
天知道他有多紧张。
脸皮厚归厚,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没练到家。
安静良久,他听到裴芷淡淡哦了一声,仿佛对此事不再关注。
她把目光从纸面上挪开,随手丢在副驾上,发动引擎。扭头问他:“我还有事要去平央区一趟。你呢,送你到哪?”
唐嘉年暗自舒了口气,不过依然不敢放松警惕。
现在和谢行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都要抹掉,他不敢说自己要去静远区,只道:“我也到平央。姐随便把我放哪儿都行。”
裴芷点头,脚踩油门驶出地下车库,就听唐嘉年似乎是扒着驾驶座与副驾之间的缝隙往前挤,声音落在她耳边。
“姐,你查A创做什么啊?”
没必要跟唐嘉年解释这些。裴芷很平静:“无聊,随便查查。”
“那查完之后,搞出什么刺激的消息来没?”
唐嘉年侧着身挤在缝隙中间,正观察着她。
裴芷径直望着车前,长发半遮侧脸,只露出小巧的鼻尖,往上是一幅宽边墨镜,看不大出表情。
正开着车也没功夫分神,听唐嘉年絮絮叨叨只抬了下眉梢:“罗里吧嗦的,扣工资了啊。”
再问下去就显得刻意了。
唐嘉年抽身回座,心里没底只能另想办法曲线救国。
小脑袋瓜子转得飞快,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他把话题故意一带,又道:“姐,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长得特别像我认识一人。”
“谁啊?”裴芷懒洋洋回应。
“我表嫂。”
唐嘉年从侧边观察着她的情绪波动,“偶尔就挺像的吧。我表哥追她的时候可惨了。有一次闹分手,他喝得烂醉,远远看见商场橱窗里挂着一件女士衬衫。估计挺像我表嫂平时的穿衣风格吧,一酒鬼能有什么理智,差点搞出抢劫。后来我跟在后面又是赔礼道歉又是付钱的,才连衣服带模特帮他搬回了家。”
唐嘉年总结道:“她平时也挺常穿你这样的衣服。”
眼睁睁看着裴芷听完确实没什么反应,唐嘉年一边为表哥感到揪心一边暗自庆幸。两股情绪交织在一起颇为复杂。
不过庆幸还是占据大头,他抿抿嘴为表哥鸣了几句冤就不再说话,垂头垂头给谢行发信息:
【哥,我觉得表嫂没发现。大概真是有什么别的事正好查到吧,反正态度就很正常。要是装的,那我建议表嫂去娱乐圈发展[我好难].jpg]】
后半程路松懈下来也没那么难熬,玩会儿手机就到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