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要好看，就要我担心？”叶青桐柔声埋怨，“你怎么能把自己抓成这样，手给我。”
薛华顺从地把手放在她雪白的掌心里，看着少女垂着眼眸，仔细地给他沾着血迹的指缝清理。
这样好的女孩。
只有她还在。
薛华问：“他们怎么有脸干出这种事？”
叶青桐犹豫片刻，轻声：“爱情本来就是不受控制的，喜欢一个人能克服任何困难。”
薛华讽笑：“一个出轨一个小三的爱情？”
“可，你爸爸和你妈妈……”
薛华目光骤然狠厉，叶青桐胆怯住声。半晌，薛华颓然按住面颊：“你说得对。至少……刘老师真的对我很好。”
会关心他吃的什么，穿的暖不暖，学习怎么样。
而他的亲生母亲，他的亲生母亲……
叶青桐艰难点头：“我来你家几次，从没有见过你妈妈，每次问起她都在外面逛街或赴宴。你爸爸一直在努力给你营造一个美好的家庭，他和刘老师在一起已经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只不过……本来可以以一种更温和的方式，私下解决。”
薛华咬碎牙根：“林知谕！要不是他，事情也不会闹这么大！”
他没出口的，是脑海中自欺欺人的隐秘想法——
要是、要是他没说出来……！
叶青桐心疼：“薛华，所以你更不能伤害自己，这样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我们先去吃东西，吃完去看看你爸爸好吗？不知道你爸现在怎么样，这世界上爱你的除了我，只有他，甚至我也比不上他。”
“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我们努力想想办法，去求求那些叔叔伯伯，他们肯定有办法，不是吗？”
她托起薛华的脸，薛华在她清澈的眼眸中，清楚地看到自己悲痛的倒影。
薛华终于彻底平静下来，大脑从没有此刻这样条理清晰：“好。”
两人一同前往检察院看守所。
可刚到达看守所，正看见救护车呼啸而去。薛华心中的不详感瞬间爆发到几点，他冲入看守所，听到“薛父畏罪自杀”的谈话，扭头就往医院冲。
面朝手术室的电梯刚打开，薛华正看见带着口罩的医生，对着他见过的公职人员，轻轻摇头，双目陡红。
“薛华！”叶青桐猝然尖叫，从后紧紧抱住他的腰。
薛华拖着她，捏着拳头朝医生大吼：“你妈逼再说一遍！里面的是谁？滚回去继续救啊，我爸要出事老子搞死你们！”
几个等待的公职人员立即过来阻止，医生惊慌失措地往回走。
薛华怎么也无法突破人墙，眼睁睁看着手术室门合拢，绝望地嚎叫，跌在地上。
“薛华，我在，我在！”叶青桐不停重复，跪在地上将他死死拥进怀里。
薛华哭得撕心裂肺，几个公职人员都忍不住别开脸。
叶青桐面朝手术室，悲伤地闭上眼，每一个毛孔都张开，感受着从里面蓬勃而出的负面情绪。
真是复杂啊，恐惧、绝望、悲伤。
刘丽一事简直是意外之喜，顺利将一切转嫁给林知谕。再加上最初跟薛父政敌搭线，前前后后，花费她这么多时间精心布局。
所幸如此充盈，让她满足。
她这么久的亏空，总算补上小半，只要再处理掉她，她就重新拥有与命运之女抗衡的可能。
还有他和那只猫，害得她只能用这具糟糕的炮灰身体……
没事，很快了，很快了。
她会一个个收拾过去，一个都不放过。
*
政坛上如何风起云涌，对其他在校学生都只不过一个新闻。
却没想到，薛华也很快复课，整个人变得沉默又阴戾，浑身都是抓痕。
姜米提防了几日，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有天她瞥见他手机屏幕上的粉□□面，他在一颗颗拆“写给薛华”瓶子里的折纸星。
想也知道，现在写给他的瓶子里的星星，全是谩骂讽刺的。可他依旧认证了自己的身份，以一种自虐的方式将瓶子倒空。
“林知谕，我有点慌。”姜米顶着呆毛，趴在试卷堆上担忧开口。
“慌才正常。”林知谕把她写错的题目勾出，“系统女肯定没走，你妖力项链做好了么？”
“好啦。”姜米拿出一个玻璃小瓶子。
就是精品店里买的普通小漂流瓶，系了根细细的金色环索，透明瓶身里飘一团暖黄色的光，精致极了。
“你妖力能被看见？”林知谕意外，在城中村那回，他就只能看见她的动作，看不见妖力的形态。
“我压缩过，这一小团是我半身妖力，之前密度没这么大。”
姜米揉了揉眉心，“就这一小团，也只能撑一个多月，它会散，没有东西能密封我的妖力。”
林知谕皱眉，让她变回猫趴自己怀里休息。
姜米看着他，拿出原想用来杀叶籽心的，那枚两头尖、涂着合成毒的小刀片，粘了一半在玻璃瓶上，再在整个玻璃瓶外套上一个浅白的厚保护壳。
这样玻璃瓶就是手拿的地方，去掉保护壳（刀鞘）就可以自卫。
三中军训时间长得离奇，在部队基地整整呆一个月。
军训车晚上回到学校，姜米早早等在停车场。
车到，学弟学妹们跟汤圆似的扑通往外下。姜米肩膀被拍，身后传来少女活力十足的喊声：“姐！”
姜米回头，眼前一黑。
姜米：⊙v⊙~
姜米：…=口=？
姜米：⊙囗⊙!!
“你怎么变这么黑？！”姜米惊叫，被自家黑炭般的妹妹吓惨了，直接上手想看能不能擦白。
小棉被她搓得小脸生疼，泪汪汪扁嘴：“也、也没很黑吧？”
姜米大叫：“我以为我面前站了瓶可乐！“
小棉：〒▽〒
姜米发现是真的搓不白了，不禁绝望。
她雪白甜软的团子妹妹变成了颗炭，戴上项链就像夜空中的星，她是那夜。
小棉还有三天的军事理论课，俩人一起去吃晚饭（夜宵），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个林知谕。
“姐，你没被他占便宜吧？”小棉小声问。
姜米迅速接收到她的脑电波，郑重回答：“当然没。”
林知谕：“……”
傻猫儿。
小棉把玻璃瓶郑重放进衣服里，想起什么：“姐，我得跟你确认个事情。”
“咋咧？”
“薛华是不是我们的敌人？”
第二十九章
姜米面色大变：“你怎么知道他？”
小棉答：“他是学生会主席，前几天来基地慰问。当时还可以填学生会入会申请表，我填了一份。后来我同学看到校内论坛的事情，她听我说过你是我姐姐，让我留心。”
“对，他那件事情是因为我才爆出来，他精神状态不太对，你不要和他接触。”
小棉点头：“那我不进学生会，姐你也小心。”
吃完饭，姜米目送小棉回宿舍，林知谕走到她身边，低声：“放心，我们会保护好她。”
“嗯。”姜米凝重点头。
周日上午是化学竞赛培训，新任化奥老师再三强调，第二天下午下课后在校门口集合，一起乘学校大巴前往臻市，参加持续一周的联培联考。
大家陆续散去，姜米把书和习题册都收进书包里，等林知谕热饭回来。
叶青桐也在化奥班，薛华将自己的名额换给了她。
薛华站在门口等叶青桐，叶青桐背着包往外走，突然想起什么，笑着对姜米说：“明天去臻市一中化奥联考，行李准备好了吗？”
姜米没想到她突然发问，警惕回答：“傍晚才走，不急。”
“嗯，也是。”叶青桐弯着眼眸点头。
林知谕正好走进教室，两边相对，以一种诡异的礼节互相谦让错开。
叶青桐对着他温婉浅笑。
林知谕忽然驻足，眸色陡深。
他迅速拧身，快步往外跟了几步，远远看到叶青桐拿出手机，娴熟地划开粉色折纸星界面。
像是收到的折纸星里写着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她的嘴角轻快扬起。
薛华察觉到林知谕投注在叶青桐身上的视线，狠厉瞪回来。
叶青桐回头，面色微讶，对着林知谕柔柔一笑。
薛华阴沉地勾起个笑，在一身新旧血痕衬托下格外狰狞。
他无声做口型：你完了。
林知谕身形笔直，巍然不动。
叶青桐娇嗔着制止薛华，两人挽着手走远。
彻底脱离林知谕的视线，叶青桐划开折纸星，哼着歌敲字：[深知身在情常在，前尘不共彩云飞]①
[我们同样孤独，同样流离人世。我将残缺的心缝得鲜血淋漓，颤抖着捧到你面前]
[却原来连见你一面都是我奢望]
对面颤抖着发来一句哀求：[求你了，别这样……我真的没有那么美好……]
[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诗如其人，你只是站得太高所以才那么冷，别人不懂你我懂！]
[小希，你是我的光啊]
[我在黑夜里已经走得太久，我就要承受不下去。你救救我……好吗？]
许久，对面才艰难地回复：[那好吧，我们见面]
叶青桐笑靥如花，锁屏手机。她依偎进薛华怀里，薛华紧紧回抱她，像疯狂地汲取温暖。
她被他勒痛也毫不在意，温柔地伸出手，柔声：“别急，你经受的痛苦，他们都将一一体验。”
……
教室里，林知谕声音极冷：“叶青桐。”
姜米没反应过来：“啊？”
“系统女在叶青桐身上。”林知谕斩钉截铁，“她那个笑我曾在上辈子叶籽心身上看到过。生日会那晚，叶籽心没有陷入绝望，但叶青桐崩溃过。”
完美契合那个关于系统的推测，她骤然转变，依附薛华，都有了解释。
林知谕继续说：“既然确认她在叶青桐身上，说明她的转移并非随心所欲。叶籽心之前遇见阿嬷出事，负面情绪也暴涨过。可系统女没有转移，肯定有什么制约她，比如躯体濒死。”之前水泥车司机就是典型的例子。
姜米连连点头，眉头再拧：“那系统女为什么非要进化奥班？小棉和化奥班根本不搭架。”
“你。”
林知谕满目阴郁，“她的目标除了姜棉，还有你。她不能用黑科技直接动手，必然有帮手，学校里太难施展，明天却是机会。”
“所以她要进化奥班，因为她必须一起去臻市！”姜米醒悟，大脑飞转，“那我不能和小棉在一起，如果她目标是我。”
她突然一顿：“等等！”
她的两眼爆出光彩：“既然她不能随便转移，那我们只要抓住她但不杀，就可以限制系统女！”
“抓她的时机，还有比明天刚好的吗？”
仅仅一眼对视，林知谕就明白她脑海里疯狂的计划。
她想用自己做诱饵，反制系统女？！
林知谕立即想反驳，却在开口的那一瞬间，想起曾经他隐瞒叶国存在，反而害她误入危险境地。
他一时失声，半晌才一字字问：“如果我不许你……”
姜米抬头看着他，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冷芒：“我会自己去。”
“林知谕，我从来都不是菟丝花。”
林知谕凝目望她，慢慢吐出一口气：“我知道。”
我知道，你善良，美好，愿意拥抱每个陷入绝境的人，从上辈子就知道。
我还知道，你独立，骄傲。半载追凶，在那样压抑的地下实验室逃亡，甚至最后疯狂地将最关键那支丧尸病毒销毁，落入丧尸坑。
哪怕没有我，你都能做得很好。
林知谕伸手，以一种极其温情、缱绻的动作，轻抚她发顶：“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
化奥班集合。
化学竞赛班只有三十个人，一辆大巴全部坐下。
姜米靠着车中部窗户假寐，林知谕在她身边落座，手机略略朝她倾斜。
[人已到]
姜米微松口气。
她终放心不下小棉，林知谕联系上辈子认识的一个人，将姜棉的安全暂时交托给他。
她合眼，现在能休息一会儿是一会儿。
过道传来叶青桐讶异的声音：“小米这是怎么？生病了吗？”
姜米睁眼，笑得天真无邪：“怎么会，我一个能打十个壮汉！”
叶青桐也笑：“是呢。”
她在姜米后面落座。
大巴车启动，驶上高速，朝臻市而去。
夜幕四合，星子如碎钻闪烁。窗外闪过黑漆漆的山林，姜米出神地看着，听到脑后传来近乎呢喃的软语：“好久没遇见这样安静的夜。”
她偏头，叶青桐也靠着窗，目光穿过窗户与高背椅的缝隙，落过来。
林知谕紧紧握住她的手，她以同样的力气反握。
叶青桐眼睛弯弯，嘴角也弯弯：“以前我看过不少故事，说生命漫长的人，死亡会慢慢变成他们唯一所求。因为无法接受爱过的人故去，曾经牵过的手不能再牵，曾经拥抱的温热躯体变冰冷。他们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寄希望于死亡给他们解脱。”
姜米骤然心痛，猛地想起上一世，回到那个染血的家。
总觉得灯光温暖，父母还在厨房忙碌，耳边姜奇傻不拉几地吵，还有小棉软软地喊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