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昭于是和周德威刘守光会师,一起攻向朱温塞在这的这些老将。
李嗣昭憋了一肚子火,自然是冲在最前,周德威虽然不紧不慢,可他兵法娴熟,带兵有道,打那些老将游刃有余。
让人惊奇的是刘守光,这家伙舞文弄墨虽然不行,可自幼弓马娴熟,打仗是好手,再加上他带的人最多,救的又是自己的幽州,最拼命,最后居然是他和李嗣昭一起冲过重重阻碍,两人带兵最先抵达了潞州城下。
姗姗来迟的周德威:一不小心,居然让两小辈落在后面。
三人领兵在潞州城外顺利会师后,就开始朝潞州推进,准备开始攻城,结果刚到城下,还没竖梯子,潞州城守将丁会居然大开城门,投降了。
理由是见朱温威逼大唐皇帝,心中不满,特开门投降。
李嗣昭:……
周德威:……
刘守光:……
丁会老头,你老糊涂了么?
你忘了自己是黄巢军出身,当初就是你把皇帝吓得逃到蜀中去的啊!
您老啥时候忠过大唐啊!
不过不管这理由有多扯,三人还是上前陪着丁会哭一会先帝,哭了一会先先帝,哭了……哭了一会唐太宗,哭了一会唐高祖,哭了唐朝祖宗十八代,又高度赞扬丁会对大唐的忠贞,然后接受丁会弃明投暗……投降。
*
朱温本来正悠哉悠哉和刘仁恭对峙,尤其看到刘仁恭每天在对面急的上蹿下跳,他就心情极好。
可谁想到乐极生悲,后方潞州居然传来失守的消息。
“丁会误我!”
五十五岁的枭雄朱温,看完战报,悲愤地怒吼。
他此次出兵,是打着一仗定天下的念头,事事安排周全,可谁想到,丁会居然不战自降了。
什么看他威逼皇帝不忍?
你丁会逼皇帝逃难时怎么不说不忍!
朱温恨的将丁会咒骂了千万遍,更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只是同时又疑惑,丁会为什么会背叛他?
丁会是从黄巢起义就一直跟着他,是他的心腹,他自认为一直待他不薄,他为什么反而会投了李克用。
朱温一边恨着,一边疑惑着,开始下令撤军。
虽然沧州已经措手可得,可潞州离洛阳却不过几百里,若是轻骑,哪怕有黄河,也阻不了多长时间。
所以从潞州失的那一刻,朱温就只有撤军一条路。
朱温让兵士收拾好东西,然后下令烧毁带不走的粮草。
本来这些粮草是为了和刘仁恭对峙用的,如今用不到了,自然不能留下资敌,再说这些粮草是罗绍威提供的,朱温烧起来也不心疼。
朱温在下面烧的是不心疼,可城墙上的刘守文却心疼死了。
他被朱温困了半年,整个城都快饿死了,现在看到朱温居然在烧粮食。
刘守文顿时在城墙上对着朱温大哭,“城中百姓数万,已经好几个没有吃的了,您的粮食与其被烧为灰,能不能留下点救他们一命!”
朱温见刘守文哭的凄惨,又想起当日劝他投降他哭着说“今日降公,明日何颜见父”,再一对比丁会,顿时对刘守文起了好感,居然真留了一些粮食给他放在城外。
刘守文大喜,等朱温撤走后,忙让人取了分给城中百姓,这才让沧州百姓没全被饿死。
朱温撤军走到魏州,想到来时风光,和此时的失意,想到他今年已经五十五,只怕再没机会一统天下,越想越气,越想越难受,居然一下气的病倒了,只能在魏州停下养病。
朱温这一在魏州养病,可吓坏了魏博节度使罗绍威。
他倒不是担心亲家生病他担责,而是实在担心朱温在这赖着不走。
罗绍威已经被朱温吃穷了。
朱温自从带十万大军来了后,就打着帮罗绍威平沧州的名头要钱要粮,罗绍威势弱,自然不得不给,所以朱温的十万大军的粮草几乎是罗绍威全部承担。
这半年来,为了供应朱温的大军,罗绍威祖上几代积蓄都已经全被掏空,罗绍威甚至懊恼的对亲信说:“合六洲四十三县铁,不能为此错也!”
铸成大错的罗绍威,自然不能让朱温再在魏州住下去。
但罗绍威也不敢撵朱温,于是心生一计,决定祸水东引,开始鼓吹朱温称帝。
在罗绍威的拼命鼓吹下,本来打算等自己定了天下再称帝的朱温,觉得用称帝这个办法抵消此次的出师不利也不错。而此时他的身子也慢慢好起来,于是朱温终于决定回去称帝。
罗绍威知道朱温打算走后,忙送了朱温一笔称帝贺礼,然后欢天喜地送走了朱温和他的十万大军。
得知朱温终于走了,刘守文也放心了,刘仁恭更放心了,和儿子见了一面,勉励了刘守文几句,刘仁恭就将那凑起来的二十万大军解散,然后回大安山,接着玩自己爱妾去了。
*
平州城内
冯道一边把今年所有的收入登记造账,一边思考着平州的规划问题。
如今平州城里不仅有犯人、有俘虏、有男、有女、有粮食、有羊、有马,还有开垦的大片土地……诸事烦杂,如果这么放任下去,只怕会混乱起来。
冯道想了想,打算给平州城立个规矩。
冯道先把所有土地统计出来,打算按人口分给这些人,然后把这些人按五户编成一排,二十排编成一里,每一里,也就是百户,选一能干的人为里长,然后让他收税,这样以后就不用他带着人种地了,这些人想种什么种什么,只要按一定份额交税就行了。
既然要交税,那就需要粮官,冯道决定亲自去看看,选个精于账目又清正廉洁的人来担任。
不过这里都是犯人,只怕这样的人才很难找,不过冯道不在意,他可以找品行好的自己教啊!
既然分田了,那各自生产,只怕就无法避免纠纷,冯道决定再找个性子正直的人,把他培养成管狱讼的官。
有了田地,又有了自由,这些人肯定还会成亲生子,冯道想了想,又添了一个管户籍的官。
成了亲生了孩子,若是生活富裕,只怕会想让孩子读点书,冯道想了想,干脆建个孔庙,看看犯人中以前谁家道中落,读过书,让他来做夫子好了。
………
刘雁郎惊奇的发现,一个冬天过去,他的平州城居然从军营变成真正的城了,城中有衙门、有百姓、有集市、有孔庙,虽然人少,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而他的将军府,居然也多了一个名,刺史府,只不过刺史不是他,而是冯道。
虽然这些名头都没任书,可是刘雁郎还是想说一句。
乖乖,二十五岁任一州刺史,年轻人,厉害啊!
第16章 刘守光囚爹自立卢龙节度使
将军府/刺史府后院
刘雁郎从外面端了个火炉,又拿了一个铜壶,然后宝贝的从卧房拿了一个盒子,就大刀阔马坐在堂屋烧起茶。
“咦,好香的茶!”冯道从外面走进来,轻轻嗅了嗅,顿时赞道。
“你这家伙倒是鼻子灵,我刚开始煮,你就来了。”刘雁郎看着掐着点回来的冯道,哭笑不得的说。
“什么好东西,值得你巴得这么紧?”冯道伸过头看了看,有些疑惑,“这个好像不是茶饼吧?”
“当然不是茶饼,要是茶饼老子会看那么紧,”刘雁郎看着煮好了,小心的提起铜壶,倒了一盏,递给冯道,然后又给自己倒上。
冯道双手接过茶,先轻轻嗅了一下,然后慢慢品了一口,脱口赞道:“好茶,香气四溢,唇齿留香。”
“就知道你是识货的!”刘雁郎对冯道竖竖大拇指,“这是当初来边关一个生意人送我的,据说是南方那边的一种名茶,我虽然没记住名字,可也知道是好东西,所以闲的时候就拿来解解馋。”
“难怪这茶这么好,”冯道点点头,小口轻撮起来。
刘雁郎喝茶却没冯道这么好性子,他直接把茶吹了吹,等稍微凉了,直接一饮而尽,然后就倒第二杯。
冯道看着刘雁郎牛嚼牡丹似的,又看看旁边的大铜壶,突然有点心疼他盒子里的那点茶了。
不过说不定这么喝对刘将军来说也是一种乐趣,冯道笑了笑,接着蹭刘雁郎的好茶。
刘雁郎看着冯道只是瞥了一眼他的茶盒,却什么都没说,顿时心情大好,他以前喝茶其实也不是小气的人,也常请别人一起,只是别人一看他这喝茶法,就在那一个劲的摇头牛嚼牡丹啦、暴殄天物啊,气的他后来喝茶就再不叫人了,甚至自己偷偷喝。
他就爱大口大口喝茶怎么了!
谁规定喝茶就得一小口一小口品了,他老刘就是个粗人,干嘛非学那帮文人那样一点点品。
刘雁郎心情大好的又给冯道添了一杯,问道:“你不是去前面处理官司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冯道喝了一口,“处理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自从冯道给平州城定了规矩后,平州城和其他府城越来越像了,不仅城中有做生意的了,甚至连出现纠纷都有跑刺史府来打官司的了。
所以冯道有时还去帮着断断官司。
“你怎么断的,我刚才从外面进来,看着那打官司的两方一看就凶神恶煞的,都是刺头。”刘雁郎喝着茶好奇的问。
冯道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轻描淡写的说:“我什么都没断,我把两方带的人都撵走了,然后就让他们俩在堂下吵,他们俩吵了二个时辰,吵累了,又想起自己的摊子还在卖东西,怕耽搁生意,主动和解,然后回去了。”
“你就在堂上看着他们吵?”刘雁郎听了顿时大笑。
“他们既然有力气没得用,那就让他们吵呗,反正鸡毛蒜皮点事,他们吵累自然就不吵了。”冯道笑着说。
刘雁郎笑了一会,坐直身子,对冯道说:“可道,不是我说你,我觉得你这个人什么都好,有时就是性子有点太软,就说今天这两个人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居然一路吵到衙门,你直接每人给他们三十大板不就行了,何必和他们耽搁功夫呢!”
冯道给自己又舀了一盏茶,抬头看着刘雁郎,“你觉得我治民太慈?”
刘雁郎点点头,“虽然我读书不多,可也听过乱世用重典,咱这平州城百姓本来就是犯人出身,那就是一群亡命之徒,现在有你威信高压着,若是有一天咱们走了,谁敢接手这平州城?”
冯道放下茶盏,叹了一口气,“我并非心慈,也不是不明白乱世该用重典,只是恰恰明白,才不愿意用重法把他们改成良民。”
“啊?”刘雁郎疑惑的看着冯道。
“如果这是中原任何一个州,甚至一个郡,看到这样的泼皮,我都会毫不犹豫打两人三十大板,让两人再不敢如此惹是生非。可这是平州!这是离契丹最近的平州!”冯道抬头,看着刘雁郎,“刘将军,你觉得当契丹来时,是一群亡命之徒活命的机会大,还是一城良民机会大?”
刘雁郎顿时沉默了。
良久,刘雁郎叹了口气,“你说的对,在边关,良民是活不久的。”
冯道将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既然如此,何不让他们保持本性,我们既然给了他们一座城,那就该多给他们一些生存下去的能力。”
“你这家伙,”刘雁郎笑了,“还是你想的长远。”
冯道摇摇头,“在其位谋其政,既然挑了这个担子,闲来无事时,总要多想想。”
“说到闲着没事,”刘雁郎凑过来对冯小声说,“你说二公子这次回去怎么样了,大半年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上次咱们不是打听到二公子已经攻破潞州了么,想必应该很快回撤军回幽州吧。”冯道估计着。
“你说二公子这次既然立了大功,使君会不会原谅二公子把二公子调回幽州?”刘雁郎忙问道。
冯道知道刘雁郎一直想调回幽州,这次更是把宝压在刘守光身上,刚要开口说话,一个亲卫匆匆从外面进来。
“报告掾属,急令!”亲卫将一封信双手呈上。
冯道和刘雁郎一惊,两人忙起身,冯道拿过亲卫手上的信,拆开。
刚看到第一眼,冯道就呆住了。
“怎么了?”刘雁郎忙问道。
冯道一目十行看完信,木然说:
“不用使君原谅二公子了,因为二公子已经废了他爹自立为卢龙节度使了!”
“什么!”刘雁郎一把夺过信看了一遍,然后也呆住了。
原来当初刘守光攻破潞州后,听闻朱温终于退兵了,顿时大喜,忙带着大军回了晋阳,对李克用感谢一番后,就准备回幽州。
李克用看刘守光倒也没看他爹那么不顺眼,也没故意为难,不过倒是看中了和刘守光一起的文人掌书记马郁和太监张居翰,觉得这两人挺能干的。
刘守光本来就不喜文人太监,而且这两人还是他爹的心腹,那更不心疼,二话不说大方送给李克用。
李克用得了人,自然满意了,也不留刘守光,于是刘守光带着三万大军从晋阳启程回幽州。
此时的李克用,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帮了刘守光一把,而刘守光也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把他爹安在队伍中的心腹和监军都送李克用了。
此时这三万大军,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刘守光。
不过刘守光现在还没注意这些,他正急着回幽州去找他爹讨赏呢,比起上次灰溜溜的被揍跑,他这次可是打了胜仗扬眉吐气的回来。
刘守光带着三万大军一路风风光光的进了幽州地界,结果刚到幽州城,突然发现不对了。
他家的幽州城,怎么被人给围了?
而且围的人还这么眼熟,这不是当年把他大哥揍的逃命的朱温手下大将李思安么?
想当年他爹还年轻力壮,胸怀大志,想要和朱温争河北,结果朱温派来了李思安,当时他爹没大看的起这位年轻将领,就对他大哥刘守文说:“李思安为人懦弱,我儿才能,胜他十倍,可以先擒了他,再去捉拿罗绍威。”
于是他大哥带着五万精兵雄赳赳去了,结果人家李思安先在河道两旁埋了伏兵,然后故意装作落败后退,他大哥毫无察觉去追人家,然后一头栽进陷阱,最后除了自己跑的快逃出来,五万精兵全在河里喂了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