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么多年,冯道一个文人,只能天天跟一帮武将在一起混。
可他是文人啊,他喜欢引经据典、吟诗作赋啊!
正准备接受冯道刁难的韩延徽就见冯道蹭的一下从榻上站起来,然后跑到旁边柜子里掏出一抱卷轴,捧到他面前,兴奋的说:
“藏明,今日闲来无事,咱们来讨论如果做赋吧!”
韩延徽:………
*
使君府的众人自从知道冯道回来,就等着看偏院的大戏。
毕竟谁都知道之前支使可是冯道的囊中之物,而如今,坐上支使却是韩延徽。
可很快,众人就惊奇的发现,冯道不但没有对韩延徽进行打压,还帮他处理账目中不解的地方。而韩延徽,更是逢人就赞冯道为人宽厚,才华出众。
冯道和韩延徽两人不但没争起来,反而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好的快穿一条裤子了。
使君府的众人:……
第23章 出使
幽州通往成德的官道上,一大队车马不紧不慢的走着。
“巡官,前面就是成德的地界了!”一个领头的亲卫指着前面的界碑,对旁边的冯道说。
“终于到了!”冯道在马上活动活动身子,舒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亲卫吩咐道:“先去前边的驿站,把咱们的文书和祭文送上,然后等着成德这边的礼官来,咱们再跟着去,咱们是来吊唁的,不能失了咱幽州的气度!”
“是,”众亲卫应声,拥着冯道朝面前的驿站赶去。
当初刘守光知道冯道回来后,可能也觉得自己之前做的有点不地道,没过几个月,就正式任命冯道做了巡官,并顺手送了他一个肥差。
去给成德节度使王镕刚死去的亲娘吊唁!
众所周知,各种出使中,成亲观礼和出殡吊唁是最稳妥的差事,不像做说客,一旦耍嘴皮子失败,就可能小命不保。而且观礼和吊唁后,主家觉得使者来一趟很是辛苦,一般都会私下赠一些财物给出使的使者,做为辛苦钱。
所以这两种差事向来很是抢手。
冯道接了这差事后,就带着刘守光准备好的祭品和亲卫,一路悠哉悠哉的朝承德赶去。
经过大半个月,终于赶到了成德地界。
一众人到了驿站,冯道把事先准备好的文书和祭文给驿站的驿长,驿站的驿长不敢耽搁,忙把文书和祭文送到成德节度使府,过了一会,果然来了几个礼官礼数周全的把冯道一行人迎进了节度使府旁边的驿馆,并安排了一个上好的别院让众人住下。
冯道于是带着一众亲卫在别院好吃好喝的住下。
大约又过了半个月,成德节度使府的一个主事前来通知明日可以吊唁,冯道这才带着人准备了一下,准备明日去吊唁。
第二日上午
冯道身着白色儒服,捧着他昨晚刚做的几篇祭文,跟着礼官进了成德使君府,而其他亲卫,也身着白衣,扛起带来的祭礼,跟着使君府来接应的亲卫走了。
“咚咚,卢龙节度使座下冯巡官,代主前来吊唁!”
冯道刚一踏进成德节度使的大门,旁边的礼官就拿起门口的鼓槌,敲了两下“报丧鼓”。
大门内,立刻迎出一位“嚎哭”的成德节度使座下的巡官。
冯道一看,用浸了姜汁的袖子一抹眼,也“嚎哭”的迎上去。
两个人对着“哭”了一盏茶,冯道用另一个袖子擦擦眼,拱手客气的说:“闻赵王殿下慈母仙逝,我家王爷不胜悲痛,特遣下官前来吊唁,还请这位巡官前为引荐。”
朱温篡唐称帝后,曾大封几位节度使,成德节度使王镕被封赵王,卢龙节度使刘守光被封燕王,是以冯道如此称呼。
“这是应该的,这位使者请!”这位巡官也哭的差不多了,自然不会给自己找罪受,忙引着冯道往灵堂走去。
冯道跟着这位巡官一路从大门走到正院,看着节度使府虽然都挂着白幡,却雕栏画栋,奇珍异草无数,不由暗暗称奇,王家不愧是盘踞成德百年的家族,虽然成德地盘小兵力弱,但底蕴远非卢龙刘仁恭刘守光父子这样的半路上位的可比。
难怪这位赵王平素散起财来毫不手软,有散财童子的美誉!
冯道一边想一边跟着这位巡官往里走,两人走了半个时辰,终于走到正院。
这位巡官先去里面禀报,而冯道,又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传燕王使者吊唁!”
冯道立刻用袖子掩面,“嚎哭”着进了正院,一路“哭”到灵堂。
等到进了灵堂,冯道先捂着脸“嚎”了三声,然后上前跪在蒲团上,旁边礼官点了三支香,冯道接过,插在前面香炉里,旁边礼官又递过来一碗水,冯道接过,倒在地上,旁边礼官又递过来一碗水,冯道接过再倒在地上,旁边礼官……如此倒完三碗,冯道对着灵堂磕了四个头,然后把随身带的祭文一边往火盆烧,一边“哭”着背。
背完几篇祭文,冯道起身,对着旁边披麻戴孝的王镕行了个大礼。
可能由于他写的祭文文采不错,背的语气自然,哭的也感情真挚,孝子王镕居然让儿子给冯道回了个礼。
冯道看着给他一板一眼回礼的小王爷,忙微微侧身,受了半礼,这才跟着礼官下去。
出来后,礼官带着冯道去偏院吃豆腐宴。
豆腐宴,丧宴的婉称,因丧宴大多以豆腐为主而得名。
成德节度使家的豆腐宴自然不会穷的只有豆腐,所以冯道也没推辞,而是跟着礼官欣然前往。
礼官将冯道带到一处上席后,就行礼下去了。
席上已经坐了几个人,看到冯道过来,纷纷起身,和冯道一起见礼。
和几位见礼通过姓名后,冯道就知道这几位也是其他几位节度使派来的使者,甚至在主位上的那位,还是朱温派来了。
冯道丝毫不觉得奇怪,成德节度使赵王王镕虽然在成德算是土皇帝,可名义上却是朱温大梁下属国,如今王镕的母亲死了,朱温自然要派使者给王镕的母亲好好追封追封,来“安慰”一下手下。
几人见礼后,重新落座,接着一边聊天一边吃宴席。
虽然几人来自不同的势力,可大家是来吊唁的,自然不会不知道分寸,所以一顿饭吃下来,倒也其乐融融。
就在众人快吃完事,外面居然又来了一群人,并且直接朝这边走来。
几人忙放下碗筷,心道这又是哪个节度使手下的使臣,纷纷起身。
礼官像刚才那样把人送到,然后行礼退下。
“不知这位使臣是哪位使君座下的?”冯道笑着问。
来人一看也是位青年才俊,对冯道回礼,“在下晋王座下巡官张宪,见过各位使臣!”
冯道脸上笑顿时僵住了,其他几位使者也纷纷失态,而最严重的是主位上朱温的使臣,脸噌的一下涨的通红。
晋王李存勖,居然派人来给朱温的属下王镕吊唁!
而王镕,居然脑子不清楚的真把人请进来了!
除了朱温和李存勖的使臣,其他几人对视一眼,这事不妙啊!
*
冯道一顿豆腐宴吃的七上八下的。
等一散席,冯道回到驿馆,立刻吩咐亲卫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幽州。
众亲卫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过冯道在亲卫中威信不错,所以众人草草收拾一下,就跟着冯道出发了。
冯道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成德境内,打算从成德旁边王处直的封地定州往幽州赶。
结果就在他快到达定州时,一个消息传来,让正在骑马的冯道差点一头栽到地上。
燕王刘守光突然出兵,想要攻打定州。
冯道:……
使君,您打仗不一定天下第一,可这惹事的本事,真是举世无敌啊!
第24章 冯道说赵王
河北有三镇,卢龙、成德和魏博。
卢龙(幽州)地处河北东北角,远离梁晋争夺战场,又地广兵壮,所以只要其自己不挑衅,向来安稳无事。
可成德和魏博就没这好运了。
两个不但地盘小,还正好在西面边,和梁晋接壤,属兵家必争之地,所以朱温和李克用一打起来,虽然没这两家什么事,可这两家就得开始考虑站队。
其实除这两家,还有一家亦是如此,那就是成德北面定州的义武节度使王处直。
这几年,随着朱温势力大增,魏博属地已经直接被梁包了,再加上罗绍威一时出昏招,杀了自己的牙兵,威信大失,所以魏博其实已经名存实亡,彻底倒向了大梁。
剩下的,只有成德(现河北正定)的王镕和定州(现河北定州)的王处直。
这两家倒是没魏博牙兵这种烦心事,相反,两人在其地盘上甚得民心。
只是自己治下再安稳,旁边却有两个虎视眈眈的邻居。
于是,自知无力抗衡梁晋的王镕和王处直,两人结成了一对,开启了墙头草外加散财童子。
谁打来,就倒向谁,并大送粮草!
当初李克用强时,两人一起倒向李克用,并大力支援其粮草,后来李克用越打越弱,朱温后来居上,两人干脆弃了李克用,转投朱温。
对于这两人的行径,李克用明白,朱温也明白,只是两人忙着争天下,顾不上理会。
所以两家一直平安无事。
可如今,情况却不同了。
两年前,潞州之战不久后,晋王李克用病死了。
李克用长子,二十三岁的李存勖继位晋王,虽然这位上位不久就亲自率军救了被困在潞州城内一年多的李嗣昭,一战成名。
可一个二十来岁的娃娃能和老奸巨猾的朱温比么?
所以不止天下觉得晋军要完了,甚至连朱温,都觉得天助他也,一改之前东征沧州不利的颓废,重整大军,准备找个适当的机会出兵,一定天下。
而恰在此时,晋王李存勖,居然派使臣去吊唁王镕死去的亲娘,而王镕,竟也接受了。
这是不是说王镕早有异心私通晋王?
朱温得到使臣回报,当即拍板决定亲征成德。
王镕有没有异心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需要借口出征河北。
只是还没等朱温收拾好大军出发,又传来一个消息:
刘守光居然突然出兵定州,攻打王处直。
天助我也!
朱温眼珠子一转,当即想了一个兵不刃血拿下成德的好法子。
那就是,以救援王处直的名义,出兵成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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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道一听自家使君出兵定州,就知道事情坏了。
这两年,朱温想要一统天下之心,可谓路人皆知。
之前吊唁的事,就已经让冯道胆战心惊了。
而如今,他家使君却打了定州,朱温名义上的属国,这不是相当于把借口往朱温那送么!
朱温要不趁机出兵,那简直侮辱了他大梁皇帝的脑子。
冯道当即调转马头,对亲卫吩咐道:“速跟我回成德!”
他得去阻止朱温!
刘守光和王处直怎么打都没事,可绝对不能让朱温来,否则,整个河北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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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道带着一众亲卫风驰电掣赶回成德,刚一进城,就听到朱温率大军已经从洛阳启程,正朝成德这行军。
果然……冯道心中一凛,丢下一众亲卫,朝成德节度使府赶去。
“冯巡官,您怎么回来了?”成德节度使府的一个主事出来,看到居然是之前离去的冯道,很是惊讶。
“这位主事,下官有急事见你家王爷,还请通报一下。”
主事知道冯道是燕王使臣,忙进去通报。
很快,冯道被带进了节度使府的偏院。
“燕王让你来,可是有什么事?”一身重孝的赵王王镕坐在主位上问道。
冯道先礼数周全的对赵王行了礼,然后才起身说:“禀殿下,冯某此次来,并非受我家王爷差遣,不瞒殿下,冯某自成德离去后,才走到定州,就折回来了,还未曾回去见我家王爷,冯某此次来,纯粹是自己私下来的。”
“私下?”赵王疑惑的看了冯道一眼,“你一个燕王的巡官,跑来找本王干什么?”
冯道拱手一揖到底,沉声说:“臣来救殿下!”
赵王一愣,哈哈大笑。
“救本王?本王好好的,你一个小小的巡官说什么胡话,居然要来救本王。”
“殿下,大梁(朱温)的大军已经快走到您的封地了!”
赵王不以为意,“你家王爷无故撕毁盟约,出兵定州,害的陛下亲自领兵来救,这难道不是你家王爷弄出来!”
说到这,赵王就有些生气,他成德和定州素来同气连枝、唇亡齿寒,燕王刘守光却突然攻打定州,这摆明是看上了王处直的定州和他的成德。
赵王看冯道的眼神登时有些不善。
冯道却恍若未觉,反而问道:“殿下真觉得大梁皇帝出兵成德是为了去救定州?”
“不是去救定州那是去干嘛!”赵王不耐烦的说。
“昔日晋献公假道伐虢,被借道的虞国也是这么想的!”
赵王顿时大怒,“你竟然敢将本王比做虞国的那个亡国国君,本王和陛下(朱温)乃是亲家,陛下待本王向来恩厚,岂会有吞并之心!”
冯道不紧不慢的说:“刚死的罗绍威也是陛下的亲家!”
赵王一顿。
冯道接着说:“昔日罗绍威降朱温,朱温待罗绍威之厚,天下皆知,不仅将长女嫁给罗绍威长子,两家成为亲家,更是对罗绍威有求必应,可后来呢,沧州之战,朱温假借救罗绍威之名,尽夺其百年积蓄,魏博因此而亡……殿下降朱温,朱温亦待殿下甚厚,亦将女儿嫁与王爷之长子,两家结为亲家,如今亦要来救援您,殿下,您觉得您的成德还保的住吗?”
赵王身子一僵,“可是本王待陛下向来恭谨,上供也丰厚!”
“上供再丰厚,哪比得上成为自己的地盘,想收多少是多少,”冯道看着赵王,“况且这次殿下先母过世,殿下居然允许晋王来吊唁,只怕此事传到朱温耳中,朱温也会怀疑殿下忠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