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判官此话,乃金玉良言。”冯道感慨了一句。
“我当然知道他说得对,我还好好嘉奖了他两句呢,可赵季良的话再对,不征收税收大军就没粮草,他光道理说得好,我这眼下的危局怎么办?”李存勖甚至憋屈。
冯道心里叹了一口气,大旱之时强行征税,会丧失民心,有损声望,可要不征收,大军没粮草,军队就撑不下去,这真是进退维谷。
“王爷打算怎么做?”冯道问。
李存勖常常叹了一口气,“本王就是想不出解决眼下这困局的方法,才彻夜难眠。”
冯道略微思忖一会,开口道:“其实法子,倒也不是没有。”
李存勖蹭得一下坐起来,“你快说,本王就知道可道你素来心中有谋略,什么事都难不倒你。”
冯道也坐起来,“臣这有上中下三策,殿下看看哪个合适,上策,进军梁境,打下城池,取梁地粮食充咱们粮仓,如此可缓解咱们军中缺粮。”
李存勖摸摸下巴,“仗自然是要打,可咱们大军这次被抽调去镇州的太多了,如今河北剩下的兵力,防御黄河北岸边线已经有些勉强,再出兵,实在兵力不够,而大军从镇州回来,也得等过年之后了,可咱们的粮草,只怕这个冬天都支撑不了。”
冯道接着说:“这下策,就是强行征收全税,保正军中粮草,这个倒是来得及,只是苛捐杂税本就伤民,又是灾年,更是雪上加霜,不到万不得已,王爷还是不要做的好!”
“这道理我何尝不懂,”李存勖无奈摇摇头,突然看向冯道,“这是下策,那中策呢?”
冯道叹了口气,“这一策,有点犯忌讳,道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忌讳不忌讳的,快说。”李存勖急道。
冯道抬头看着李存勖,“这中策,就是,王爷,你登基称帝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李存勖:???
冯道:登个基,咱们就可以收次份子钱,今年的军费不就有了么,可惜,这份子钱一辈子只能收一次。
(作者:小声叽歪一句,李存勖确实只收了一次,可冯道,你收了十一次啊!)
第88章 登基与选宰相
在大唐, 每逢君主登基,各地节度使都要奉钱财以示祝贺, 李存勖若登基,梁朝就算了,可晋国内的各节度使和南方十国, 按理都得送贺钱来。
李存勖一听冯道说,就知道冯道打什么主意。
这事若是放别的君主身上, 好么, 身为臣子, 居然想着靠君主称帝登基敛财, 那还了得,可对于李存勖来说,却不算什么,盖因李存勖和冯道一样,两个都是极为务实的人。
某些时候,两人都不是迂腐的人。
只是, 李存勖一直想着拿下汴京, 一统中原,然后再登基称帝,若是现在在这小小的魏博登基称帝, 岂不是有些憋屈。
李存勖一时有些纠结。
冯道看着李存勖面上纠结不已,就说道:“古往今来,登基称帝者不计其数,可究其原因, 不外乎三种,第一种,天下皆在其手,登基称帝不过是名至实归,这种自然最好,第二种,没有实力,却妄自尊大,或者别人一捧就称帝,这种不提也罢,不过一场笑话,而最后一种,却是情势所需,顺势而为。例如当初的朱温,朱温和王爷对峙受挫,声威大损,在敬翔和李振劝告下,篡唐自立,登基称帝,声威顿时大增,不仅挽回声望,还给朱家续命多年。而如今,晋军受挫,又遇灾年,一旦晋军钱粮不继被梁军得知,那将是灭顶之灾,而且如今镇州已下,攻打镇州的将士马上就要归来,王爷可曾准备好将士们的赏钱?”
李存勖直接捂头,“怎么处处都要钱!”
“打仗本来就是最费钱的,养士兵要花钱,粮草要花钱,将士打赢仗赏赐要花钱……”冯道扒着手给李存勖算。
李存勖只觉满脑子都是“钱钱钱”,忙伸手,“停,你的意思是,让朕登基称帝,以各节度使的贺钱充做军需,然后用官职代替银钱对将士进行封赏。”
冯道摊手,“如今军中无钱,难道王爷有更好的法子。”
李存勖往后一仰,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叹了一口气。
“我自幼仰慕太宗皇帝,太宗皇帝昔日晋阳起兵,征战天下得江山,那是何等荣耀,本王一直以为自己也会打下洛阳,然后在万人瞩目下登基称帝,却不想,如今却不得不在登基上耍心眼。”
冯道顿时笑了,“太宗皇帝是靠征战得天下,可得皇位,却靠的玄武门之变,还背了个弑兄夺位的名声,王爷您羡慕他?”
李存勖突然也笑了,“是我魔障了,太宗皇帝那样的人,得皇位尚且如此憋屈,我这又算什么,我算是看出来了,史书上把那些皇帝登基说得天花乱坠,可实际上,谁知道那些皇帝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很多事,别管里面怎样,外面总是花团锦簇的!”
李存勖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是,世间的事,哪有那么尽善尽美。”
如此,登基的事便算说下了。
*
晋军这些日子本来正因为镇州接连损失大将和南面城池被夺的事人心惶惶,毕竟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晋军还从没吃过这样的亏,只是还没担心几日,突然传出晋王要登基的消息。
什么,他们王爷要登基称帝了!
整个晋军顿时炸锅了。
下层将士,对事情了解的较少,也不会关心税收不税收的问题,反正只要有饷银发就行,一听说晋军要登基,自然觉得是好事,要当皇帝了,可不是厉害么!
而上层将领,也放下之前的惶恐,都忙着开始找关系,排资历,想要在李存勖登基后,大封百官时占一席位,毕竟什么事也没有自己升官发财来得重要!
一时间,晋军上下喜气洋洋,之前那点惶恐,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果然如冯道所说,登基称帝在某些时候,是可以振奋人心的。
而且也如冯道所料,一听到李存勖要登基,李存勖手下那些节度使也纷纷开始准备贺银,各自出资数十万钱,打算给李存勖捧场,甚至连南方小国,收到消息,也纷纷送来贺礼,尤其是吴国,他家宰相等着给自己国主升级,所以这次送的礼尤为厚重。
有了这一大笔钱,晋军果然安稳过了个好年。
等过年后,李存勖登基的日程就开始正式提上计划。
这要登基,就要有该有的仪式和准备,本来这事李存勖都想好了,让苏循去,这位老爷子身为前礼部尚书,精通各种礼仪仪式,还曾给朱温来过一次,也算经验丰富,可谁想到还没能李存勖让人去晋阳把他叫来,居然得到消息,这老爷子吃蜜水拉肚子,一命呜呼了。
李存勖顿时无语,白白养这老头好几年,就等着他出力了,居然关键时刻掉链子,本来他想着要是他弄得好,看在他资历够老的份上,给他个宰相做做呢!
苏循既然没了,李存勖只好再换个德高望重的,李存勖想了想,让卢质做了大礼使,主持各项事宜。
卢质是他爹李克用的掌书记,在晋阳所有文官中辈分最大,还出身世家,也算精通礼仪,在没有苏循的情况下,算是最好的人选。
确定完主持人选,李存勖又找了些道士和尚,算了算登基的日子,一群道士和尚通力合作,终于给李存勖挑了个不热不冷比较靠近好日子——夏四月己巳日。
然后就开始在魏州城外选地方筑祭坛,好待四月李存勖登基。
而在李存勖登基前,还有一个重要的事,就是选两个宰相。
因为李存勖一旦登基,就要下置百官,开三省六部,而这活,按规矩得政事堂宰相干,所以李存勖得先任命两个宰相,等自己登基后,好让宰相写诏书任命百官。
而这一选宰相,李存勖就发现问题了。
对于宰相的人选,李存勖其实心里一直有默认人选,那就卢汝弼和苏循。
苏循虽然爱献媚,爱拍马屁,可毕竟曾是前礼部尚书,熟知朝中典故,李存勖想要下置百官,就得有一个熟悉朝中管制的,苏循虽品行上稍微差点,但能力还是有的,所以李存勖曾想过让他当宰相,只可惜这老爷子没活到。
而卢汝弼,李家在晋阳起兵,范阳卢氏身为北方世家,一直对李家暗地里多有支持,所以得给卢家个宰相,才能回报人家,而卢质、卢汝弼、卢程中,卢质性子随意素来不爱约束,只剩下卢汝弼、卢程,李存勖当然挑才华、能力都不错的卢汝弼。
可谁想到卢汝弼和苏循一样,还没等来,直接因急病去了。
这一下,李存勖给自己留得两个宰相都没了。
原先想好的没了,那就得再重选,李存勖就开始琢磨新的宰相人选。
李存勖所有的文官中,论身份、论家世,论功劳,卢质当数第一。
李存勖对卢质能力也比较放心,所以就想让卢质当宰相。
可却被卢质直接拒绝了。
卢质素来懒散,年轻时伺候李克用,李克用死后,辅佐李存勖继承王位,又给李存勖当了几年掌书记,对这父子俩,卢质伺候了二十多年,如今年纪大了,资格也够老了,卢质才没兴趣再费心费力给李存勖当宰相!
谁不知道宰相日理万机,天天累得要命!
所以对于李存勖的邀请,卢质断然拒绝。
没了卢质这个资历够硬,出身够好,功绩够大的人选,李存勖选宰相一下困难起来。
李存勖手下文官虽然还有冯道、张宪,两人也才华横溢,能力出众,可无奈唐朝要做宰相一讲出身,二讲资历,冯道和张宪两人虽然是李存勖心腹,可两人都出身寒门,又资历太浅,哪怕李存勖有心提升,短时间内,两人也够不上宰相。
一时间,偌大的晋朝,李存勖竟然连两个宰相人选都凑不齐。
李存勖只好去咨询卢质,看卢质能不能从世家中挑两个够身份的宰相人选。
卢质扒拉扒拉北方世家,还真给李存勖推荐了一个,北平王王处直掌书记豆卢革。
豆卢革出身门阀豆卢家,祖上出过多任宰相,其父为舒州刺史,豆卢革身为世家子,在北方也算有点名气,全是名家子中之一。
李存勖想了想,恍惚也听过这人的名声,觉得出身够压人,就招他来,任命他为行台左丞相。
唐朝的宰相真正的名字是平章事,可现在李存勖还没登基,还没有三省六部,所以这平章事就得等登基后才能下诏任命,所以豆卢革现在其实算是准宰相。
有行台左宰相,那就得有行台右宰相,李存勖就让刚上任的豆卢革再推荐一个,结果豆卢革很是投桃报李,推荐了卢质的堂弟卢程!
李存勖直接被豆卢革这骚操作惊呆了,卢程那草包也能当宰相?
但豆卢革只用一句话就说服了李存勖,卢程,出身范阳卢氏。
好吧,卢程这家伙再草包,可人家会投胎,爹好,爷爷好,出身好,那就什么都好。
再加上李家确实欠卢家个宰相,卢程就卢程吧!
李存勖虽然对宰相由卢汝弼水平降到卢程水平有些不满,还是任了卢程当行台右宰相。
结果这两位宰相上台的第一天,就给李存勖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唐朝的门阀很严重,只要出身好,就可以靠父辈荫封直接做官,至于科举,因为唐朝考卷不糊名,甚至考前还要向主考官行卷(还没考前,先把自己做的文章给主考官看,期望得到主考官赏识,科举时给高分),所以科举考出来的,也几乎都是世家子,毕竟主考官要不认识你爹,人家干嘛选你,给你高分。
所以唐朝做官,首拼家世,也就是拼爹。
第89章 宰相入宫
按照惯例, 宰相被任命的第二日,要进宫向皇帝谢恩。
李存勖因此特地把第二日空出来,只留冯道郭崇韬和一些亲近内侍,在殿中闲聊,等着两位新宰相前来, 以示尊重。
宰相是百官之首,虽然是臣,却要替君王执掌天下,替皇帝干活,所以历朝历代, 皇帝对宰相都十分尊重, 尤其一些德高的宰相,皇帝态度更是温和,例如前朝时, 一位皇帝不小心直呼了宰相名字, 下朝后因此愧疚了好几天,豆卢革和卢程虽然还刚当宰相, 李存勖想着这两位以后要为自己打理朝政,还是非常给面子。
不过,很快, 李存勖就后悔了。
李存勖正在殿中和冯道郭崇韬说着话, 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顿时一愣,这是他的皇宫, 素来庄严肃穆,怎么突然这么吵了,忙转头对旁边内侍吩咐,“外面怎么了?”
内侍也以为出什么事了,忙匆匆跑出来,过了一会,一脸纠结的回来。
“殿下,是宰相进宫了。”
“宰相进宫和喧哗有什么关系?”李存勖满头雾水。
内侍张了张嘴,“这……殿下,您去一看便知。”
李存勖听了,起身朝外走去。
冯道和郭崇韬也起身,跟着出去。
三人走出大殿,站在御阶上往下一看,顿时愕然。
大殿前面的御道上,远远的,一群人朝这走来。
打头的,居然是卢程,只见卢程手持羽扇,身披方衣鹤氅,头戴华阳巾,洋洋得意的端坐在肩舆上,而旁边抬肩舆的,居然不是内侍,而是一众官员,一众官员前呼后拥,恭维着抬着卢程朝大殿走来。
远远看着,倒不像宰相进宫谢恩的,而像是宰相带着一群大臣来皇宫逛菜市场的!
这是把他皇宫当什么地方了!
李存勖震惊的看着两位宰相的招摇过市,转头对冯道郭崇韬说:“这是不是就是人家所说的似是而非?”
冯道和郭崇韬嘴角一抽。
李存勖转过头,又看了两眼,还是很辣眼睛,有些后悔任命这两人做宰相了,只可惜任命已下,现在改只能打自己脸,只好一甩袖子,转身回去。
冯道和郭崇韬忙跟上。
李存勖回到大殿,坐下,没一会,内侍进来禀报,两位宰相来了。
“传。”李存勖收拾好脸上的不悦,虽然刚才两位宰相有些不成体统,不过第一日,也不能要求太过。
很快,卢程和豆卢革两位宰相进来。
好在两人还知道分寸,没把那一帮:的大臣也带进来。
李存勖脸色稍好,等两人行完礼,对旁边内侍说:“给两位相公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