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娇艳——田园泡
时间:2020-04-21 09:20:30

  “起开。”顾颜卿一把推开李景穗,拿过她手里的药,利落的给小男孩换上。
  看到顾颜卿的动作,李景穗剩下的话憋在嘴里。她看着小男孩烧得面色通红的脸,忍不住又哭了。
  顾颜卿皱眉,“你们女人哭哭啼啼的就是多事。”
  “不用你管!咳咳咳……”李景穗话说得急了,又开始咳嗽。
  顾颜卿将手里的药扔还给她,“离我远点。”
  李景穗气得瞪眼,扭头离顾颜卿一丈远。
  顾颜卿在屋内转一圈,倒了一碗茶,“这屋子是我借给你们的,这里头原有的东西你们都不能动。”
  “谁会稀罕你这奸臣贼子的东西。”
  “我唤顾颜卿,再叫我奸臣贼子,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顾颜卿随手拿过一个老旧的鲁班锁把玩,“你们是哪里来的流民?”
  “我们不是流民。”李景穗转身,面向顾颜卿,“是被你们这些奸臣迫害的普通百姓。”
  顾颜卿把玩着鲁班锁的动作一顿,脸上笑意渐冷,“你的舌头不想要了?”
  李景穗面色一白,偏头道:“我与高靖是姑苏人。”
  “姑苏?高宁的地界?他的伤是怎么来的?”顾颜卿抬手指了指躺在榻上的高靖。
  “被烫的。”
  “蠢货。”顾颜卿骂道:“不是被烫的,难不成这伤用刀还能砍出来?”
  李景穗被气得一噎,“他是高宁的儿子,他的伤是被高宁亲手派人烫出来的!”话罢,李景穗立时捂住嘴。她偷觑顾颜卿一眼。
  李景穗被顾颜卿一激,居然说漏了嘴,暴露了身份。
  “高宁的儿子?”顾颜卿突然眯眼,他倾身向前,手中洒金扇毫不客气地抵住李景穗脖颈。李景穗被迫仰头,露出纤细脆弱,仿佛一折便断的细白脖子。
  “这种谎话你也说的出来?”
  顾颜卿身形高大,气势强盛,李景穗却不惧,她仰头,“高宁此人,草菅人命,视姑苏百姓为刍狗。强征赋税,民不聊生。高靖小小年纪也知此事不善,不过小小规劝几句,便被他亲生父亲用烧好的烙铁差点烫死。”
  李景穗一言一语,字字诛心,“你们这些奸臣贼子,皆不得善终。”
  顾颜卿面色阴沉,咬牙,“你别以为我不敢真拔了你的舌头。”
  “你们有什么不敢的!”李景穗梗着脖子,声嘶力竭的大喊,“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是你们根本就不是人!你们利欲熏心,泯灭人性,不配为人!咳咳咳……”
  李景穗弯下身,用力咳嗽。
  顾颜卿面色难看至极,突然,他侧头朝屋外看去。
  整个院子空荡寂寥,安静的不正常。
  “闭嘴。”顾颜卿上手,一把捂住李景穗的嘴。
  李景穗使劲挣扎,却被顾颜卿死死挟制。她张嘴,狠狠咬了一口顾颜卿。
  顾颜卿吃痛松开李景穗,“你是狗吗?”
  李景穗涨红了一张脸,还没骂,屋门前挂着的帘子突然被人一刀劈开。
  “躲进去。”
  顾颜卿将李景穗往屋内一推,手执洒金扇,飞跃而出。
  李景穗赶紧抱住高靖,吃力的把人抬起来。
  外面满是刀枪剑戟之声。李景穗用自己瘦弱的身体将昏迷的高靖背起来,然后用布将她和高靖捆紧。
  李景穗带着高靖,艰难弯腰,拿起方才落在地上的匕首,紧紧攥在手里。她面色苍白,神色紧张,眼看院内正与人打斗的顾颜卿身上伤口渐多,不禁露出几丝急色。
  顾颜卿以扇为刀,阻挡着源源不断涌过来的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明显受过专业训练,刀刀皆要人性命。
  “照夜!”顾颜卿朝外喊。
  院门口的马儿发出一声长鸣,挣脱开拴绳,往院内奔来。
  顾颜卿翻身上马,马儿冲入屋内。顾颜卿坐于马上弯腰,伸手利落的将李景穗和高靖一道捞起。
  身后黑衣人逼近,照夜破窗而出,带着三人疾奔在深巷之内,将那些黑衣人远远甩下。
  ……
  相府内,高宁伏跪在地,与顾服顺磕头道:“原本此事早可了解,却不防二公子突然出现,将那李氏女给救走了。不过丞相放心,我们的人必是不敢伤二公子的。”
  顾服顺霍然转身,面色阴郁,“高宁,当初你不过小小苏州知府,是老夫像圣人举荐了你,你才能到如今位置。现今小小一姑苏之地你都搞不定,你让老夫如何信你?”
  高宁立刻磕头,“还请丞相再给我一些时日。”
  顾服顺沉吟半刻,道:“二郎那里我会让人处理。李氏女那边就交给你了。”
  “是,臣定不负丞相所托。”高宁磕完头,毕恭毕敬的出去,在书房门口撞见管家周林。
  高宁拱手作揖,周林略略敷衍一回礼,便入书房道:“老爷,二公子回了。不知为何,身上带了伤……”
  “让医士去看。这半月,不准他出门。”顾服顺直接打断周林的话,“大郎近几日身子如何?”
  “听闻一切都好。只是这几日倒春寒,天气有些凉。不过奴才已经派人将青竹园那里的地龙烧起来了。”
  “嗯,随我去看看他。”
  周林面露犹豫。
  顾服顺道:“怎么了?”
  “苏家小娘子来了,奴才方才路过,大公子正与苏家小娘子在青竹园廊下说话。”
  顾服顺原本沉郁的面色稍霁,甚至还露出几分笑意,“既是小辈家常,那我这老辈也就不去了。”
  周林又道:“苏家另外一位娘子也来了,现下正在主母屋内叙话。”
  “不必管她。”顾服顺摆手。
  “是。”
  ……
  石径小路上,苏细左右四顾。
  方才顾元初被顾颜卿吓到,惊得像只兔子似得到处乱窜,苏细为寻她,入了这处园子。
  园子虽偏,但静,处处精致,步步移景。粉垣青瓦,数楹修舍,清泉盘竹,曲折游廊。可见造园之人的用心。
  苏细仰头,看到头顶一块匾额,上书“青竹园”。这名字与里头那千百竽翠竹十分相应。她提裙入游廊,见前头正立一人。半掩在青翠婀娜之中,一身素衣,仿若遗世独立之神。
  可不知为何,苏细只望见无限寂寥。
  她不自觉上前,怔怔四看,却见此处竟无一奴仆随侍。男人立于风中,浅白日头笼罩其身,仿若下一刻他便会与光一道消失。
  苏细下意识张口,唤他,“顾韫章。”
  男人身体微动,轻轻偏了偏。衣袂翻飞,凤尾森森。
  苏细呼出一口气,她走近,歪坐在美人靠上。漾起的艳色宽袖时不时轻略过顾韫章置在身侧的白皙手指。
  男人拄着盲杖。指骨分明,肤色苍白。苏细却细心的发现他手上竟带不少浅薄伤口。
  苏细想,应当是眼盲不识路撞得吧。
  “那几个使女,是你送的?”
  “什么使女?”
  果然不是。苏细忍不住鼓起了面颊。这人并非真心要娶她,她才不嫁呢。
  虽如今连聘礼都下了,但苏细从来都不是个容易服输的。她想,既然这人软的不吃,那她便来硬的吧。
  苏细调高了调子,“大郎呀。”
  顾韫章下意识身体一僵,往旁边避了避。
  苏细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只挨身上去,娇声软语,“说实话,我呢,其实是瞧不上你的。像奴家此等生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美人,是要嫁当世英豪,风流俊杰的。”
  顾韫章开口道:“你丑。”
  苏细的笑挂在脸上,渐渐僵硬。她还没说他瞎呢!你个臭不要脸的!
  “咔嚓”一声,从旁斜出穿插生长至美人靠旁的青竹被苏细单手折断。
  男人又往旁边躲了躲,声音轻缓道:“但我,还是会娶你。”顾韫章垂眸,朝苏细“看”来。
  苏细面色狰狞地仰头,正对上那覆着白绸的双目,不知为何,下意识一怔。觉得这双眼,仿佛正透过白绸朝自己看来。
  指尖被折断的青竹戳痛,苏细立时回神,面色涨红道:“娶,娶我?呵。”苏细冷笑,“那我便预祝你,妄想成真吧。”话罢,她面颊坨粉,甩袖而去。
  顾韫章立在原地,半刻后,路安急匆匆赶来,“郎君,奴才分明告诉过你往左边拐,往左边拐,您怎么又……”
  男人面无表情地朝路安“看”去。
  路安的话立刻在嘴里拐了个弯,“是奴才的错,奴才居然在自家园子里头迷了路,奴才简直就是罪大恶极,罪不可恕。”一口气说完,路安伸手抹了一把额上冷汗,“奴才方才好像瞧见苏家小娘子了?娘子与郎君说了些什么?”
  顾韫章摩挲着手中盲杖,未言。
  路安想了想,正色道:“郎君真要娶苏家小娘子?”
  男子微抬下颚,眉头微皱,声音清浅,被森森翠竹掩盖,“我本不欲娶。不过如今,我倒是觉得非娶不可了。”
 
 
第20章 
  “郎君,您这边虽非娶不可,但人家那边可不是非嫁不可呀。”
  顾韫章勾唇,手中盲杖轻转,“不嫁也得嫁。”
  路安瞧见自家郎君表情,忍不住为那位苏家小娘子捏一把汗。
  郎君心思深沉,最善挖坑。即使是路安这个随了顾韫章这么久的贴身小厮,也难懂顾韫章心中深意。苏家小娘子涉世未深,难免惨遭毒手。
  “对了,郎君。李氏女和高靖被二郎君藏在了京师郊外一处山洞内。”
  顾韫章沉吟半刻,道:“让人过去,引他们往归宁侯处去。”
  “归宁侯?郎君,这归宁侯虽说有侯爵之位,但十多年前南征北战到如今也只剩下些亲兵家丁,若是想与左丞相抗,未免欠些火候。”
  “归宁侯与卫国公是姻亲关系。卫国公镇守边疆数年未归,皇后一支全靠归宁侯作为京师耳目,联络大臣,拉拢势力,处理暗事。如今左丞势力渐大,卫国公又常年不归,皇后与归宁侯定会以李氏女为切口来对付左丞。”
  顾韫章一边说话,一边慢吞吞的往游廊侧旁假山石亭上去。
  青竹园本就是相府内地势偏高之地,站于石亭之上,便能将前院之势尽收眼底。
  不远处,身穿便服的中书省左参政高宁匆忙出府。
  路安探头,笑道:“这火烧眉毛的高烙铁近日里怕是因着李氏女和自家亲儿的事,才来得这般勤快。”
  “哦?”顾韫章挑眉道:“高烙铁?”
  路安解释,“这位左参政在任姑苏知府时,强征赋税,最喜拿烙铁烫人。如今当了参政,也没改掉这毛病。现今姑苏知府是他学生,这烫烙铁的本事也是一脉相承。都是一丘之貉。”
  顾韫章轻转盲杖,远瞧见周林领使女捧了漆盘自游廊过来。漆盘上是一套大红圆领吉服。
  “几日成亲来着?”
  “初十。”
  ……
  红阁内,养娘急得直转,“娘子,这马上就要初十了。您看,相府连凤冠霞帔都送来了,您当真是要去嫁给那个瞎子不成?”
  苏细撑着下颚坐在榻上,双目呆滞地盯住木施上挂着的那件大红丝麒麟通袖袍儿。她喃喃道:“不能嫁。”
  苏府是狼窝,相府是虎穴,那顾韫章就是个坑。若她嫁了,就是从狼窝到虎穴,往坑里跳。
  苏细抬手,取过漆盘上置着的素光银带,轻轻摩挲。
  养娘一眼瞧见,登时就开始哭天抹泪,“娘子,您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
  苏细头疼又好笑,“养娘,我怎么可能寻死。便是要死,也是勒死那死瞎子。”
  养娘一怔,点头道:“确是,确是。”然后又猛地摇头,“娘子啊,可不敢杀人。是要坐牢的。”
  苏细叹息一声,“我也就想想。”
  养娘低头,看一眼绕在苏细指尖,绷得死紧的素光银带,觉得自家娘子这“想想”一词,还有待商榷。
  “娘子。”养娘突然神秘地凑上前,从床褥里翻出一个包袱,“要不咱们逃吧。您看,我都备好了。里头的银钱够咱们活一辈子的。”
  苏细看一眼养娘,面色微诧。她也不是没想过,但这天下之大,莫非皇土,她又能跑哪去呢?
  面对养娘那双亮晶晶的眸子,苏细选择转移话题。“对了,素弯呢?”苏细抻着脖子往外瞧,“今日怎么没瞧见人?”
  唱星撩开帘子进来,“娘子找素弯姐姐吗?姐姐正在厨房里给娘子做叶饼吃呢。”
  “叶饼呀,”苏细不免回忆起那个味道来,脱口而出道:“素弯做叶饼的手艺就连养娘都比不上呢。”
  养娘立时不服道:“那叶饼是辽宁地界的玩意,我一个姑苏人,自然是不会做的。当然是素弯做的最好了。”
  “辽宁……”苏细眼前一亮,抚掌道:“咱们可以去辽宁。虽说是边疆地界,但我听说那块都归卫国公管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位卫国公是边疆的土皇帝,别说是苏府,就算是相府都管不着他……”
  苏细话还没说完,那边帘子突然被人掀开。一排溜十几个使女鱼贯而入,在屋子里头排排站,与她福身道:“奴婢们给娘子试衣。”
  苏细立时闭上嘴,“不必你们伺候,下去吧。”
  那十几个使女却站在那处没动,甚至连眼珠子都没移一下。
  苏细再次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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