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茗见多了场面,虽被汪染这般嘲讽捉弄,但面上仍是镇定,她看向汪染,在宗门面前还打算维持着面上的平衡,勉强笑了笑,说道:“汪妹妹,你不要误会,我并未怀疑于你。宗主彻查之后,定会还你清白的。”
“汪染的清白,早就已经证明了。”汪染却不打算和她虚与委蛇,直接说道:“这冬悠一事且不必说,倒是许茗你,我闭关八年,准你进我外库任意取用,你才得了今日的修为。可你发现冬悠之死,一不来告知于我,二不禀告我梅峰,而是专门去找了正和我有私恨之仇的师珊珊,便是狼子野心,故意与我为难!”
汪染这话一出,许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神色也难看了起来。
她未想到汪染没有半分圆滑,直接撕破脸,将这话摆在了明面上来说。
底下弟子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我说许茗一个外门弟子,无名无势,怎么修为涨的这么快?原来是背后有掌座弟子的外库任意取用,呵。”
“汪师姐也是仁义,八年来任她取用,毫无怨言。”
“这许茗也真是恩将仇报,那冬悠之事都还未查明,怎么就直接去找师掌座,要推到汪染头上呢,这师掌座和汪染的关系,最近正僵着呢。”
“没准就是许茗联合那个冬悠,监守自盗,然后她未免事情败露,杀死了冬悠,将脏水彻底的泼了出去,把手里的东西都给吞了。”
陶瀚义夹在人群中间,看着站在中间握紧手中剑柄的许茗,听着周边弟子的各种猜疑,又想到那日他所见的许茗破壁入内一事,心中已对刚刚听到的那话信了八分。
在他心中,许茗并不会是那杀人害人之人,陶瀚义觉得许茗是有苦衷的。
或许是师掌座故意逼迫的。
陶瀚义的目光投向师珊珊,见她自刚刚就不发一言,心中诧异。
此时,堂内陶会开口说道:“此事颇有疑点,今日就暂且放下。茶峰派人跟着许茗,去找那冬悠的尸体,此事我必会彻查,到时候,那凶手残害同门,我必定不会姑息!”
宗主直接发话,显然并没有将汪染认定为疑凶的想法,甚至连暂时限制汪染的命令都没有下。
反而是许茗,虽说暂时被放走,但那派出去的茶峰之人,只怕不是找到尸体后便能甩脱的。
显然,之前师珊珊和司徒汶雨那出诬陷大戏,已经让许茗此事的真实度大打折扣,以至于陶会的心里,已经偏向了许茗故意杀人诬陷汪染的可能。
这心思,在座的弟子,都能明白。
许茗面色难看,只怨自己被师珊珊拖累,对汪染有宗主依靠这事未曾察觉,以至于今日,全盘算计,竟然全部成空。
她面上露出冤屈不甘之情,心中已经在思考怎么利用霍诚助自己逃走了。
甚至于,要是能在逃走之前,借助霍诚,杀死汪染,出了今日心头这口恶气,也是好的。
人群中的陶瀚义却是分外焦急,他不知此时许茗心中的恶毒心思,只当她是委屈害怕,却又无可奈何。
陶瀚义想起曾经许茗的主动靠近,自己受伤时的温柔关怀,以及她眼中谈论修真大道时闪耀的光,对她的爱意占了上风。
脑中一时冲动,陶瀚义便冲了出去。
反正他这个人,也无亲无故,并没有什么人关心,那么还不如用这一条命,好好的保护那个他想要保护的人,哪怕能暂时护住她这一刻也好。
陶瀚义直接跪倒在地,冲着陶会说道:“宗主,杀死冬悠的人是我!汪染和许茗,都与此事无关,有何责罚,都冲我一个人便好!”
这变故来的突然,在场的人都未反应过来,几乎是有些呆愣的看向跪在中心的陶瀚义。
陶瀚义一向沉默寡言,不爱和人群接触,有些弟子甚至不知他的名字,听了周围认出他的人说了后,才知道他是谁。
有人恍然顿悟:“哦,原来他是宗主的那个侄子。”
陶瀚义虽是陶会的侄子,但两人亲戚关系极偏极远,陶瀚义能进兰峰,已经是靠了这层关系了,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个所谓的叔叔。
陶会事忙,亲戚众多,自然是也没有功夫管这个偏门远房的侄子。
陶会一时也没有认出陶瀚义来,听了周边弟子的嘟囔,他才意识到眼前跪着的人是谁。
虽说关系不近,甚至淡漠的连弟子都不如,但总归也是自己名义上的侄子,陶会不敢放松,问道:“瀚义,你是承认是你杀了冬悠吗?”
“对,”陶瀚义跪的比值,他的视线落在虚空之处,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是内门弟子,不爱言辞,也不愿与人起冲突,可冬悠一个小小的守院小童,竟然常常欺辱于我。大约半月前,我又被冬悠欺辱逼迫,心有不甘,便夺了他身上的一把匕首,刺入了他的后背,将他杀死。”
“自那日后,我心中惶惶,”陶瀚义低了头,继续说道:“我虽想来茶峰自首,却又心中害怕,不敢出来。只是今日,其他弟子又因我这杀人一事而被卷入纷争,我更觉惭愧。宗主,翰义不愿再受此心道折磨,便出来坦白此事,还请宗主责罚。”
陶会的眼越渐深沉,他眼神严肃,看着陶瀚义,压迫感十足。
可陶瀚义迎上了他的目光,避也不避。
“好,”陶会淡淡开口:“既然凶手已经承认罪行,汪染和许茗,你们便都清白了,今日事了,无需再议。”
陶会又看向师珊珊:“师珊珊在酒峰禁足,一年不可外出。”
陶会重又看向陶瀚义:“你虽与我有亲缘关系,我却不会徇私。上元门规,禁止同门相残。五日后,我亲领天雷十二咒,为你降罚。”
天雷十二咒,又是出窍期修者亲自动手,自己是绝对没有活路了。
也好,这样,就不会再有人追查此事了。
至少,许茗是安全的了。
陶瀚义嘴角泛起微笑,跪地叩首:“谢宗主!”
第56章
汪染基本已经可以确定, 许茗背弃了自己, 联合冬悠偷取自己的灵器, 然后杀死冬悠的也是许茗。
那魔气一事,十有八~九也是许茗告诉师珊珊的。
许茗拿走了触魔环, 而汪染宗内魔气溢出唯二的两次,都与许茗有所关联,想必她身待触魔环,感应到了,便想趁悔悟堂这次机会,将自己彻底拍死。
只是,许茗和师珊珊都没想到的是,那魔气之事, 宗主陶会早就知道,甚至因为这魔气一事,他对汪染很是看重偏袒, 彻底的挡下了所有射向汪染的阴谋。
幸好, 当时她从魔宗出逃的时候, 还是办成了件有功之事的。
只是陶瀚义突然冲出来顶罪, 倒是汪染并没有想到的。
原书中陶瀚义深爱女主,为她背负了不少,甚至还死在了霍诚的手中。
而现在, 这份爱意转到了许茗的身上,陶瀚义整个人却还是没怎么变,仍然有种为爱殉道的精神。
许茗那样的人, 真的值得吗?
汪染看着他,暗自摇头,陶会已经发话,她又没有明确的证据,此时已经不太适合再去指认许茗杀人了,便也打算离开悔悟堂,先回倚梅居去。
许茗同样转身离开,她似是对陶瀚义投过去了一眼,两人四目相对,许茗似乎是想说什么,摆出一副凄然落寞的表情,不发一言的转过了头。
陶瀚义默默的低下了头,任茶峰弟子上前将自己押住。
汪染自是看到两人这番互动,如今认清许茗面目之后,她便会觉得许茗此时是在伪装,过于虚假。
可曾经看许茗各种情状,只觉真心,当时怎么就没有看透呢?
两人本是一前一后的向外走去,可身后许茗忽然快走了几步,越过汪染的时候,小声的在她身边说了一句话。
“一刻钟后来不归崖见我。”
这声音极其细微,许茗的嘴唇几乎都没有动,旁人自是没有察觉。
汪染下意识的看向她,却见许茗已经越过自己,出了悔悟堂,不顾周围弟子的打探目光,匆匆的下了山。
汪染也没有停留,出门便召了追雪,回到了倚梅居。
一路上,她都在想,许茗此时邀约,自己到底该不该去。
现在许茗面目已经揭露,两人几乎是明面的撕破脸了,许茗现在让自己过去,只怕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不去,似乎才是明智的选择。
可若是不去,如今陶瀚义顶罪,此事之后,许茗也只是名声有损,并不会又太大的影响,而自己还要受困于上元门规,根本无法对许茗动手。
既然已经知道了许茗的真面目,那么汪染是不想放过她的。
这八年来,吃她的用她的,结果还心怀鬼胎,倒打一耙,不除许茗不能解她心头之恨。
若是去了,许茗如果还有什么诡计,汪染便有正当理由对许茗动手了。
宗门大比上,她只用了裂云鞭,连自身的本命法器都没有用出,就已经能战胜阴招连出的许茗,若是正面对上,只怕许茗在她的手下,也撑不了多久。
这样一想,似乎还是有去的必要。
至少可以亲自惩处这个人。
只是真的要去的话,她还是需要留些后手,以免一时不查,中了许茗的圈套吃了大亏。
思及此,汪染迅速写下了四张传信符,分别找了遥知,和院中新来的另一小童非雪,给了他们一张传信符,让他们交给师尊白灵境。
之后,汪染出了门,又在路上找了两个弟子,分别给了他们两张传信符,拜托他们上梅峰交给师尊后,便向着不归崖去了。
不归崖这个地方,是在诗峰最顶处,那里有一处地势平坦,紧邻悬崖。崖下境况如何,宗门弟子都不知晓,只因那崖下乃是宗门禁地,不允许弟子私自御灵飞下探索,所以弟子便戏称那里为不归崖,久而久之,这便也成了那位置的名字。
由于不归崖的地势原因,那里灵气浓郁,距离诗峰的闭关之所很近,崖边上又常有不知来处的阴风邪气,最是适合修炼提升的地方,所以也会有弟子,去那里进行修行。
许茗约在了这个地方,恐怕也是相中了不归崖的这个特殊的位置。
汪染到不归崖的时候,许茗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换了一身紫衣素锦裙,头发难得的散落下来,倒是有些难得的美貌。
许茗见汪染到来,微微勾唇一笑:“当日最初见汪妹妹的时候,我便是穿了一身紫衣,妹妹可还记得吗?”
“记得,”汪染看着许茗,也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为自己解围的人,她眼睛微眯:“当年姐姐眼角还微有皱纹,如今修行之后,姐姐容颜焕发,倒比八年前要年轻不少,看上去,也有些不一样了。”
“妹妹也不一样了,”许茗淡淡一笑:“妹妹进清风阁的时候,我以为妹妹实诚心傻,没想到,妹妹七窍心灵,倒是一点都不傻。”
那时的痴傻,是因为身上毒药混杂,让她变得迟钝了。
只是,这话,却不必与许茗说了。
汪染不笑了,问道:“冬悠,是你杀的吗?”
许茗却避而不答:“妹妹家底丰厚,身上灵器不少,那记录的灵器,妹妹若是带在身上,就不要想套我的话了。”
记录灵器因为它的独特性,一向不多,目前,也只有汪家能够炼制这种灵器。
上元宗中的追影佩,还是因为汪染加入上元宗后,汪家特供的。
只是那追影佩造价不高,是最普通的下品灵器,所以记录时间不长,若想恢复保留影像,也需要不菲的灵石消耗。
霍诚当初竟然能靠追影佩保存影像,甚至想办法恢复出自己的声音来,倒是让汪染没有料到,也让她惊讶于霍诚的执念。
而那观世镜,虽然比追影佩要强些,使用起来也有限制,必须静置于一地,周围配合布下相应的阵法,才能完美记录。
也正因为记录法器的稀少和诸多限制,汪染这次才能利用观世镜,打师珊珊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许茗自然是不知道这内里的门道,她从汪染的外库里得了不少用处特别的灵器,自然也担心汪染还有记录之法,便很小心的,什么话都不说。
汪染问道:“许茗,陶瀚义替你顶罪,你还能安心吗?”
许茗却是不答,而是说道:“你若是想听我的真心话,就将你的储物戒交出来。”
“许茗啊许茗,”汪染嗤笑一声:“你在上元宗待了八年,难道没有半分修者界的常识吗?”
她摊开手,冲许茗说道:“记录法器限制颇多,观世镜现在用不了,追影佩也早就被消磨了时间,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许茗微微一怔,继而脸上现出嫉恨之色:“我是没有你命好,生在一个修真世家里,自然是不懂这些的。”
汪染看着她,眼神淡漠:“这就是你害我的理由吗?”
“人在世上,不往高处爬,就只能在低处被掉落的石头砸死,”许茗的眼神闪过狠意:“你只是挡了我的路而已。”
汪染皱眉,她感觉有点理解不了许茗的脑回路:“我闭关的这些年,你就已经觉得我挡路了吗?”
“清风阁里那样蠢笨的人,平白占着一个内门弟子的位置做什么?”许茗的话语凶狠:“你的位置,该是我的。”
汪染低声叹息:“我当年竟然没有发现你是这样的人。”
“那是因为你蠢,”许茗笑的讥讽:“清风阁中能当上花魁的人,哪一个是好相与的。我当时对你好,只不过是想要借你有个立足之地而已。毕竟,我已经年老色衰,没办法再给杜妈妈带来新的利益了。可现在,我已是修者,情况早就不一样了。”
“好吧,”汪染摇头:“只是你做错了,我不是你能可以轻易对付的人。”
“只不过棋差一招而已,”许茗冷笑:“我没想到,你的背后,竟然还有宗主护着。否则,悔悟堂上,你早就已经没命了。”
汪染不想再跟她多费口舌,问道:“你叫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为什么叫你来,你不是很清楚吗?”许茗眼睛细长,笑的眯成了弯月,透着股亲近之感:“你带我入上元,难道不想亲自解决我吗?我给你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