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珊珊对人一贯冷面,又有些暴躁易怒,如今这话说来,倒有点像是在撒娇埋怨,显然她对深巷极其信任,以至于愿意对她袒露虚弱的内心。
深巷微微一笑,出言安慰:“掌座,汶雨这孩子对您一向敬重,本不会违背您的命令。只是当日那迷情酒一事,汪染也算对她有恩,又因为这被掌座您打了鞭子,汶雨自然是心中有愧,不肯再指摘汪染说谎擅闯了。”
师珊珊说道:“可我是她的师父,将她当亲女儿一样爱护,怎么现在,她竟不愿帮我?”
“汶雨这孩子吃软不吃硬,”深巷说道:“掌座直接命令,她自是不肯听。若是抽时间好好与她细说,阐明利害关系,她会明白的。”
深巷继续说道:“我会想办法劝她的。”
师珊珊目光转柔,看向深巷:“还好有你在。”
深巷亦是露出微笑:“这都是我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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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来,汪染为防多生事端,都待在倚梅居中,闭门谢客。
唯独许茗来访的时候,汪染见了她。
许茗也无事,只是说大比当日没有机会,所以特意来祝贺她宗门大比的胜利,同时对之后悔悟堂的事表示了担心。
汪染自是感谢。
此外,她趁着空闲时间,换了除遥知之外的小童,又命人查验了外库,一一点清缺失的灵器灵药。
这一查,灵药缺失了有百十来瓶,灵器也少了有个二三十样。
汪染着人将缺失的都记了下来,便打算找机会问问许茗。
闭关之前,汪染因为感念当初清风阁许茗的关照,担心自己闭馆后她在上元宗内孤单无依,便给她传信,准许她任意借用自己外库中的灵器灵药。
这次汪染见许茗,也是想顺便问问许茗,她曾取用的灵器和灵药,以便和缺失名册进行对比,看看是否有被冬悠贪下的。
若是冬悠真的监守自盗,中饱私囊,那么她便可以借此机会,正大光明的将他压去茶峰领罚。
许茗未曾想汪染会有此一问,她略略说了五样灵器后,又说灵药取用多少有些记不清,约有个二十瓶的样子。
说了这话,许茗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拉了汪染的手:“汪妹妹,这些年我能有此修为,全靠妹妹的帮助。你放心,我以后,必会想办法还你的。”
八年来这样的取用,倒也算正常。
况且当日自己都那样说了,人家用了,她自然也不能反悔指骂。
汪染笑笑:“当日我担心姐姐入了宗门,无人帮助,会吃了亏。而我闭关紧急,便只能给姐姐开了这外库之门。”
“只是,如今姐姐已然能在宗内立足,”汪染继续说道:“想来也不需要我这些小东西了,我这外库,最近需要重新管理,便不能再任姐姐取用了。那五样灵器,姐姐既然已经用的顺手,那我便送给姐姐了。至于那些灵药,姐姐想还便还,不想还也无事。”
许茗嘴角的笑略有些僵:“妹妹这是哪里的话,灵器送我,我已经受之有愧。我如今也有些家底,那灵药,我必定会还你的。”
汪染也不推辞:“既然如此,那便谢谢姐姐了。姐姐什么时候凑够了,便再来找我就好。”
这话说了,便是送客的意思。
许茗这次来,本是想要打探消息,可却被汪染用这外库之事扰乱了话风,此时再多说什么只怕会让汪染生疑,便只能起身告辞了。
出了倚梅居,许茗还是觉得有几分奇怪。
当年的汪染,在清风阁的时候,活活的像个没头脑的傻姑娘,怎么时隔八年,现在看来,她不但不傻,甚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精明聪慧?
这外库之事,许茗从来不认为汪染会问自己,她也觉得汪染碍于面子,甚至都不会提这收回一事。
至少,曾经清风阁那个女孩是不会问的。
可现在,汪染不但问了她的取用,还变相收回了外库的使用权,甚至于许茗还要赔付自己所说的那些灵药。
这是怎么了?
汪染怎么会突然这样做?
难道她发现什么了?
许茗微微皱眉,心中只觉得有些不详之意,隐隐担心之后悔悟堂上,又会出了什么差错。
她甚至有些些微悔意,觉得自己一向小瞧了汪染,只还记得她清风阁时的样子,以至于轻敌落败,受人掣肘。
倚梅居内,汪染轻轻的饮着杯中的青梅酒,想着刚刚许茗的表现。
她并不是吝啬的人,许茗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只是毕竟许茗有外库的使用权,若是常来,和冬悠也算是熟识。
冬悠若是私盗外库,许茗也不能完全避嫌。
况且,现在许茗俨然半个外门之光,也在上元宗内过的风生水起,就算她与那灵器丢失之事并无关系,汪染也没有道理再拿自己的资源去供着她,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汪染的心里,还是相信许茗的。
但是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她这个人,一向是有些识人不清的,尝尝会被人的外表所骗。
所以,这次收回外库,同时也是一个考验。
许茗对自己是否真心,便看她之后如何表现了。
第53章 五十三个大佬
三日后, 茶峰悔悟堂上。
宗主陶会坐在堂内正中, 白灵境和师珊珊分坐两旁, 随行小童站在旁边,汪染和司徒汶雨都站在堂内正中。
门外密密麻麻的围了好几圈弟子, 大多都是过来凑热闹看这事情到底如何发展的。霍诚许茗等人也在其中。
汪染已经将自己闯入诚心居的缘由以及事情的发展经过,都一一禀明。因此陶会才召了司徒汶雨来,想要问清情况。
陶会看向司徒汶雨,问道:“汶雨,刚刚汪染的话,你都听到了,她说的,可是事实?汪染当时闯入可是为了救你?”
汪染转头, 看向司徒汶雨,等待着她的回答。
司徒汶雨低着头,她不看陶会, 也不看汪染, 只低低的回了句:“禀宗主, 汪师姐所说的话, 汶雨很是迷惑。我从未听说过这迷情合~欢酒,更不会私自酿造,甚至误饮此酒。”
她顿了顿, 继续说道:“至于当日汪师姐硬闯诚心居的原因,汶雨直到今日,都是迷迷糊糊, 不知缘由的。”
司徒汶雨这话,显然就是彻底否认了汪染的话。
汪染的眼底,泛上了冷意。
她本来觉得司徒汶雨也算至纯至性,虽犯错但却知错,虽有些骄纵但却不跋扈,可没想到,当日跟自己道歉表谢时那般的诚恳,今日她还是选择说谎,将自己往火坑里推。
师珊珊是一峰掌座,即使查明此事她确实有错,最多也就是落个分辨不清的口角错处,对她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可若是证明此事是汪染强词夺理,故意诬陷,那么她一个个小小的弟子,只怕顷刻间就会被压入刑堂重罚,甚至会因此丧命。
司徒汶雨虽然年纪轻,但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可她将师珊珊的威严,看的比汪染的命还重,甚至于,不辨对错,不明是非。
汪染觉得失望。
还不如不救她了。
这想法猛然冒出,将汪染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事已至此,她却没空多想,座上师珊珊已然嚣张冷笑,咄咄逼人的发话:“汪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白灵境端坐椅上,淡淡发话:“染儿,你只管说,为师会为你做主。”
师珊珊冷哼一声:“哼,灵境上者这是要徇私枉法吗?”
白灵境虽一贯温和,却也不会平白受这郁闷之气,淡定的怼了回去:“司徒汶雨是师掌座的徒弟,她今日说的话,未必可信。”
师珊珊猛地一拍桌子,暴脾气又要上来:“你的意思是,我教唆汶雨说谎了?”
陶会轻咳一声,目光带有警告意味的看了看白灵境和师珊珊两人,见他们二人都偃旗息鼓,这才看向汪染,问道:“汪染,你说司徒汶雨上来,真相便一切大白。只是,她的言辞,与你不同,你可还有话说?”
汪染看着司徒汶雨,再次问了一遍:“汶雨,你可还记得,当日~你来我倚梅居,跟我说的那些话。现在,你就要恩将仇报了吗?你想想,若是你还有良心,就说实话。”
汪染这话说的动情,却也是在给司徒汶雨机会。
当日大比夺魁后对陶会的请求和对师珊珊的挑衅,是因为汪染手中自有底牌,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她虽然对司徒汶雨并不恶意,却也不会将一切都压~在这样一个不确定的因素上面。
只是,汪染所希望的,是司徒汶雨能够明辨是非,能够守住自己的承诺,站在对的这一方。
可司徒汶雨终究还是让汪染失望了。
她微一偏头,眼底晦暗,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坚定决绝:“汪师姐,我刚刚说的,都是实话。”
她顿了顿,嘴唇抖了抖,又补上了一句:“汪师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对不起。”
这些话里,可能唯有那句对不起,才是真心的。
看司徒汶雨的模样,似乎也很不好受的样子。可即使是这样,汪染也不觉得舒心。
她觉得自己救错了人。
师珊珊更加嚣张,她笑道:“汪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汪染瞥了她一眼,不屑一笑,便转身冲陶会说道:“禀宗主,我受鞭罚的第二日,司徒汶雨便来我倚梅居,送了我千幻丝路酒,直言歉意,还跟我许诺,我若有事,她不必会推辞。”
“如今看来,”汪染偏头看向司徒汶雨,笑的玩味:“司徒师妹这话,也正如令师尊一样,什么都是随便说说的。”
司徒汶雨身体猛地一抖,脸白的仿佛要晕倒似的,但她仍紧紧咬住嘴唇,挤出了几个字:“汪师姐,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不要,血口喷人。”
师珊珊心疼徒弟,见司徒汶雨这幅样子,便更加厌恶汪染,周身气势更甚,她转向陶会,厉声道:“宗主,汪染此人,信口雌黄,又欺辱汶雨。若不罚她,我酒峰上下,难以心平,还望宗主严惩!”
白灵境早知汪染后手,闻言也不发怒,而是淡淡说道:“小徒还有话说,不如让她说完,再做定论。”
陶会看向汪染:“汪染,你若还有什么想说,也该到说的时间了。”
汪染倾身行礼,说道:“汪染刚刚对司徒师妹发问,也是想给师妹一个悔改的机会。既然师妹铁了心要诬陷于我,那我汪染便当救了个白眼狼。”
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雕木铜镜,说道:“此镜名为观世镜,有记录影像的功能。那日司徒师妹前来道歉所说的所做的,都被观世镜记录了下来,谁是谁非,大家一看便知。”
因为当日冬悠的背叛,汪染担心院中小童生有异心,对自己不利,便将这铜镜放入桌上,以便留下记录,随时监控。
也是恰巧,那日司徒汶雨来道歉,便也被这观世镜给记录了下来。汪染想到自己平反的打算,便一直费着灵石留存着这影像,就是等着今天要用。
汪染在镜面上轻轻一抚,引动灵气,那镜面便如水波一般漾起纹路,渐渐的显露出倚梅居中的院落里来。
院中,司徒汶雨和汪染对坐着,司徒汶雨正将手中的酒坛,递给汪染。
镜中的司徒汶雨说道:“昨日的事,我醒来后都知道了。师尊也知道是错怪了师姐,我也感谢师姐阻拦,才没让我犯下大错。还请师姐原谅。”
而在汪染推却后,司徒汶雨又承诺道:“无论师姐意图为何,救下汶雨的是师姐,师姐的情,汶雨记着,若是以后师姐有事,只管开口,汶雨在所不辞。”
“汶雨在所不辞”这六个字,仿佛一计鞭子,猛地抽在了站立一旁的司徒汶雨的脸上。
她脸上青白交加,已满是悔意。
司徒汶雨虽被深巷说动,为了师珊珊的面子,说谎污蔑汪染,可她心里也觉惭愧,一直想着事后再去跟汪染道歉请罪。
可谁知道,汪染手中竟有能记录影像的灵器,将那日的情况,都记录了下来。
这无异于当场揭露了她的说谎行为,相当于公开处刑,司徒汶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周围弟子的窃窃私语声,犹如一把把利剑,全部都扎在她的身上。
她微微转头,目光落在了屋外人群中的霍诚身上。
如今霍诚知道自己是这样丑恶的人,会怎么想呢?
他是不是会更加的讨厌自己呢?
思及此,司徒汶雨再也无法忍受,她眼中含泪,猛然抬头,冲陶会说道:“宗主,此事与师尊无关。那日是我顽劣,误中了迷情酒,又担心师尊责罚,才没有跟师尊说真话。但汪师姐当日救我,又无辜受罚,我心中不安,才带着酒送于师姐,说出那样的话来。其实此事师尊并不知情,她确实以为汪师姐是故意硬闯诚心居的。”
“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司徒汶雨跪在地上,哭喊着:“请宗主责罚!”
她微微偏头,看向汪染,说道:“汪师姐,当日汶雨确实给了师姐承诺。如今我食言,又累师姐至此,还让师尊也跟着受累,实在是罪不可恕,今日汶雨就跟师姐和师尊谢罪!”
司徒汶雨这话说到最后,喉咙嘶哑,已存死志,调动灵力,便向着自身丹田而去,想要自绝丹田,以死谢罪。
汪染未料到她如此形状,虽有些不忍,但是并没有动弹。
宗主还有两位掌座在场,自是不可能让她真能做成什么的。
陶会只一个抬手的动作,便制住了司徒汶雨。
司徒汶雨嘴角溢出鲜血,双目圆睁,未及再说出什么,便晕了过去。
师珊珊见爱徒为自己背负罪名,又因为被汪染揭露而要自绝而死,已然气炸,司徒汶雨刚晕过去,她就飞身而起,冲了下来。
其它人都以为她爱徒心切,是冲司徒汶雨去的。
可谁知,师珊珊的目标,却是汪染。
她手上现出一个雕着火焰纹路的紫金钵,将汪染浑身罩住,让她无法动弹。
紫金钵中瞬间倾出紫色灵火,围绕在汪染周身。
异变骤起,汪染本想运灵抵抗,可只一个呼吸之间,她便感受到浑身炙烤,灵气防御瓦解,同时右肩上刺痛非常,并瞬间就攀爬向下瞬间蔓延到了整条右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