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染将宁竹云的心思猜了个通透,既然宁竹云已经搭好了戏台,那么她总要陪宁竹云将这出戏给唱完,好叫宁竹云知道,她汪染,并不是好惹的。
汪染露出笑意:“恭敬不如从命。”
一行人便又朝着韵花园中,那美人面牡丹所在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宁竹云虽也跟着汪染闲话,但更多的却是凑在了蛛儿的身边。
她似乎对蛛儿很感兴趣,说到兴致高的地方,手中香帕便总往蛛儿脸上飞。
蛛儿是妖兽,自然是受不得这等捉弄的,更何况,宁竹云只有练气修为,在她眼里是个一口吞的存在,便更加不会容忍。
在那香帕第三次飘过来的时候,蛛儿张嘴,一口蛛丝吐出去,便将那香帕溶掉了。
宁竹云虽略微受惊,却不以为意,只松手丢了和蛛丝混杂的残余布料,捂嘴轻笑的夸道:“蛛儿妹妹好性格。”
蛛儿没搭话,快走了几步。
宁竹云冲汪染笑道:“我曾有一个妹妹,看着就和蛛儿一般大。我看蛛儿也便觉得像见了我那妹妹一般,想要跟她多亲近亲近,姐姐不会怪罪吧?”
汪染仍旧是笑:“不会。”
她心里却觉得赞赏,只觉得宁竹云这样为达目的,谎话说的如此轻易简单,倒也是个能人。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那美人面的周围。
那花确实很好看,否则,也入不了那白月光云懿的眼。
汪染看着,面上赞叹,心里却极其冷静。
汪染的余光,将宁竹云嘴角的弧度,以及她看向蛛儿的眼神,全都纳入眼底。
“蛛儿,”宁竹云诱劝道:“这美人面除了生的漂亮,如那美人一般,那蕊中的花香,也很是特别,甜甜的,就像是糖香一般。”
蛛儿不信:“真的?”
“真的,”宁竹云拉着蛛儿上前一步,让她靠向那花,诱哄道:“你闻闻看。”
蛛儿仿若好奇的信了她的话一般,俯下身去,靠近了那花蕊。
宁竹云眼见蛛儿俯身,似是吸气一般嗅闻,眼中得逞喜色一闪而逝,暗叹这主仆二人当不得什么大场面,如今她只略施小计,她们就着了道。
今日宁竹云身上的熏香,并不是普通的熏香,而是取自魔界之中,魔族喜爱的幽香青果。
这果味无碍,只是若再吸食了青蝇翅粉,便会引得蜘蛛类妖兽发狂。
美人面牡丹自有清香,只是今天,这花蕊之中,还被洒了些青蝇翅粉,便是宁竹云安排想要对付蛛儿的。
想来,魔尊如今已在近处,等他来到这里,看到蛛儿发狂,毁了这一片美人面牡丹,只怕墨染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宁竹云的目光,紧紧的盯在蛛儿的身上,可她见蛛儿闻了那花,嘴角的笑刚展开,又凝固了。
蛛儿毫无异状,闻完了那花,便又起了身,冲宁竹云笑道:“果真很甜。”
宁竹云一时有些愣神,她的注意力全在那花上,猜测是否是吸食的青蝇翅粉不够,同时迅速思考,打算再劝蛛儿多闻两下。
可她还未开口,身后便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
宁竹云未有防备,脚下不稳,便往前面扑去。
美人面牡丹正在眼前,宁竹云想起宣玺对这花的看重,急忙收身想要退开,可她为劝蛛儿入套,就站在花的边上,此时又被一推,根本躲闪不及,整个人便重重的砸在了那一堆美人面上。
刹那间,牡丹花瓣碎裂落地,花枝折断,刚刚还一副大好美色的牡丹花,如今,彻底成了一堆破烂枝叶落瓣。
“夫人,你怎么样?”
青萝忙蹲下身,想要扶起宁竹云。
宁竹云的手上,被花枝刮了个大口子,她左手心生痛,扶着青萝的手,想要起身,可刚一抬头,就看到了眼前一角染着红色绣纹的黑色袍子。
可怕的气势压~在周身,更让人胆寒的,却是那来自于头顶的,冰冷的仿佛没有人情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宁竹云动作一滞,慌忙拜倒在地,柔声求饶道:“尊主恕罪,竹云知道尊主爱惜这美人面,怎敢故意毁坏这花,是,是有人推了我。”
她姿态放得低,又是美人含弱,楚楚可怜的模样,任是谁看了,都会怜惜三分。
汪染冷眼旁观,倒有种自己成了恶毒女配的感觉。
推人的就是她。
只是,宁竹云设计她在先,她只是反击而已。
宁竹云这手段,原书中倒也有出现过,不过那只是背景板的故事,是当初巧文的侍女背着巧文,用了此招,对付了一个刚刚得宠的夫人。
那夫人是蜘蛛修成人形,被这招引的发狂,而当时的女主,也在这赏花的人群中,受了不少的惊吓。
当初为了逃脱,这本书汪染翻了好几遍,所以这样微末的情节,也都还有记忆。
如今,虽不知为何宁竹云会用,但闻到那奇怪的味道,再看到蛛儿的时候,汪染便已经想清了所有的门路。
她也不揭穿,只等着许茗急切行事之时,推上那么一把,便能让她自尝恶果。
许茗说的对,只要在世间,便有人心可以利用。
如今汪染利用的,便是宁竹云这想试探自己和害自己的那颗心,所以最终才能让她作茧自缚。
汪染故作吃惊,透露出委屈的神情来:“竹云妹妹,你这样说,可是在说是我推的你?”
竹云没吭声,她身旁同样跪地的侍女青萝却抬起了头,说道:“我刚刚都看见了,明明是你推了夫人。”
青萝冲着宣玺,喊声大有窦娥冤十月飞雪的悲切:“尊主,竹云夫人平日最爱惜这美人面,就连走在旁边,都很是小心,怎么会突然摔倒呢?是墨染夫人嫉妒夫人得您宠爱,才推的她!请尊主给夫人做主!”
汪染低头看着青萝,嘴角擎起一丝冷笑。
她微抬眼眸,正对上宣玺阴沉的面容和不善的眼神,心里更觉可笑。
正如书中所写的一样,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之前宣玺的口中说了多少情爱和喜欢,只要碰上那白月光云懿相关的物和事,他便再也没有了平常的模样。
只是,汪染早知宣玺这死穴,也知他记忆中有关云懿的一切。
汪染轻柔的抚着那美人面牡丹花瓣,侧着脸冲宣玺笑了笑:“宣玺,你看,这花好看吗?”
她明明是大逆不道的直呼魔宗尊主的姓名,周围人也都紧了皮囊,生怕宣玺发火,大气都不敢出。
可谁知,宣玺却像着了魔一样,眼中的怒意全都消散,面容怔然,冲汪染走了两步,才有些怔然的笑了笑:“好看。不,你更好看。”
第77章
宣玺这话一出, 周围的人都愣了。
汪染却心知肚明。
她模仿的, 是当初白月光云懿和宣玺相处的一段场景。
那时, 宣玺因为云懿的帮助,对这个漂亮的姐姐心生好感, 便一直当个小跟屁虫似的存在。
只不过,他那时自卑,又怕挨打,便也不敢主动靠近,只是偷偷的跟着云懿。
当时,云懿喜爱这花,正赏花的时候,偏头便见到了宣玺一个黑煤球一样的站在远处, 愣愣的看着自己。
她觉得好笑,便笑着问他:“宣玺,你看, 这花好看吗?”
那是云懿第一次叫宣玺的名字。
宣玺也才知道, 原来云懿这样一个不落凡尘的公主一般的人物, 竟然还知道自己这样卑贱存在的名字。
当时的他, 脸红的厉害,闷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好看”。
云懿只是笑笑, 便被一同来的同伴叫走了。
而当时的宣玺,嘴里还未说出的,在心中转着的另外一句话, 便是“不,你更好看。”
原书中,那美人面被毁损的时候,有提到过这段往事。
如今,汪染便利用自己与那云懿容颜的相似,刻意的说了这话。
果真,宣玺入了迷,陷入到了那对白月光的求而不得中,也忘记了什么追究责任的怒火,只知道傻傻的回话。
汪染手下用力,自根茎掐断了手中的那株美人面,她拿着那花,递向了宣玺,露出温柔的笑意:“给你。”
宣玺眼神痴痴,落在她的脸上,随即又落在那花上,伸手接了过来。
这样的动作,是曾经的云懿未曾做的。
汪染也不想只做那模仿之事,她希望,能够在宣玺的心中,留在自己不同于云懿的印记。
这样,万一最后云懿归来,她还没来得及离开,至少还能靠着这点不同所给与的美好,暂时保住性命和平安。
汪染见宣玺接了花,冲他倾身一礼,说道:“竹云纵容侍女诬陷于我,请尊主给墨染做主。”
这话似乎将宣玺从那迷醉的回忆和幻影中召了回来,他定睛看清了眼前人,便敛去了刚刚的神色,重又恢复成那冰冷无言冷酷无情的魔尊模样:“你有何冤屈?细细道来。”
可汪染却很清楚的看见,宣玺接着那花的手,却连收紧都不敢。
显然,自己刚刚所做的,还是在他的心中,留在了印记。
宁竹云这时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她不敢起身,便跪地猛地抽了青萝一巴掌,然后拜向宣玺,哀声道:“尊主,是下人胡说,不管姐姐的事,是我不小心摔倒的。”
宣玺低头看她,暗红的眸子中不含一丝感情,他声音低沉,尾音上翘,滑出了一个“哦?”字。
青萝的脸肿了起来,嘴角也溢出血丝,她不顾疼痛,也忙跪地叩首:“尊主恕罪,是我没看清,请尊主饶命!请墨染夫人饶命!”
这一主一仆,此时都已经明了,就凭刚刚汪染那一句话引得宣玺怔然的情况,今日的事,她们便都讨不了好去。
宣玺的眼中,没有公平,只有喜恶。
宣玺的目光,落在了青萝的身上,他神色淡淡,仿佛看一个死物一般,开口说道:“既然看不清,也说不好,这眼睛,这舌~头,便没有必要留着了。”
青萝冷不丁的一抖,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是叩首答道:“谢尊主饶命。”
汪染站在一旁,她看着青萝的模样,听着宣玺的话,徒然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哀伤。
类似的话语,宣玺也曾对那书中女主说过。
他夺了她的眼睛。
这样的残忍,这样的淡漠,汪染忽然觉得有点恶心。
她淡淡开口:“一个下人,尊主何必生气,也犯不得这样罚她。墨染跟尊主讨个人情,这次就饶了她吧。”
汪染这话一出,周围侍从中,十个里面有八个,估计都在心里偷偷骂她傻子。
眼前这个情况,就是夫人之间的明争暗斗。
如今,汪染明显占了上风,可是她却放过了宁竹云身边最为倚重的青萝,不是傻子是什么。
青萝是否也有这样的想法,汪染并不知晓,她只是听了这话,忙抓住了机会,朝着汪染就磕头:“谢墨染夫人!谢墨染夫人!”
汪染也没指望青萝能感谢自己,她只是不忍心。
只是挖眼拔舌,让青萝受罪而已,血腥的事,汪染暂时还不想干。
一网打尽,直接弄死,也省得残忍,才是方便。
宣玺此时,很听汪染的话,他点了头:“这次就饶了她。”
汪染继续说道:“只是今日之事,还需请魔尊做主。”
“哦?还有何事?”
汪染俯身,捡起刚刚宁竹云摔倒时落在地上的绣帕,将那绣帕递到宣玺的面前:“这绣帕上面,熏的是幽香青果。”
她又扶起宣玺手中的美人面,将那花蕊亮出来:“这花蕊上面,也洒了青蝇翅粉。”
“两者结合起来,宁竹云想要对付谁,不言而喻。”汪染嘴角勾笑,似乎一切都了然于胸:“我近日看了些讲述魔宗风土人情的书籍,恰好看到了幽香青果的介绍。今日闻到宁竹云身上有这幽香青果的味道,便多了个心眼,没想到,她的心竟这般狠毒,真的会想要引蛛儿发狂,借机对付我。”
说到这,汪染才似想起什么事一般,冲旁边站的远远的蛛儿说道:“蛛儿,你可以呼吸了。”
蛛儿听了这话,立刻猛喘了一口气,她警惕的看了宣玺一眼,又往旁边站远了些。
刚刚汪染凑在蛛儿耳边,说的便是“屏息”二字。
只要不吸入这两样东西,任那宁竹云万般手段,也都化了灰。
宁竹云听了这话,只低低啜泣,拉着宣玺的衣角,抬眼间,神情透露着倔强:“尊主,竹云没有做。”
这样子,倒又有点那白月光云懿的模样了。
宣玺果真缓了神情,却还是抿紧嘴唇,不发一言。
青萝再次猛磕头在地:“是我!是我看不惯尊主冷落夫人,才故意对付墨染夫人的。是我给夫人换了熏香,在美人面上洒了翅粉,然后又刻意引她们过来的。我就是看不惯,明明夫人才是真心待尊主,怎么墨染夫人一回来,尊主就连看不都愿意看夫人了!尊主,你不要被墨染夫人给蒙骗!”
这么一会功夫,青萝就折腾着磕了三回头,额头上也沾了灰尘和血污,看上去,狼狈了不少。
汪染冷眼看着,心里没有半分感觉。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争斗,如今这样做,也只是因人犯我,我才还击而已。
毕竟,若想离开这里,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活下去。
宁竹云眼中含泪,看向青萝,呵斥道:“青萝,你怎么这样糊涂!”
她转而看向宣玺,表情是疼惜至极,开口不是求饶,而是大义灭亲:“尊主,青萝虽是我的侍女,但她犯下大错,我不能徇私,就请尊主,处置。”
最后两个字,宁竹云说的极重,仿佛费劲了所有的力气。
这样一出主仆情深,汪染看着,却有一种违和感。
宁竹云这样的表现,倒是有点像云懿曾经做过的事。
云懿曾有只爱宠三头妖犬,但那妖犬野性不逊,又因为与狐族相冲,所以偷偷挣脱了锁链,袭击吞食了两只还未化形的狐族幼子。
云懿虽疼惜爱犬,但狐族大义面前,她还是痛下杀手,含泪将那三头妖犬交了出去。
宁竹云这样的表现,汪染都能想到云懿身上,更何况那整颗心都吊着云懿的宣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