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青应道:“是。”
她略一迟疑,问道:“夫人要烧毁这幽罗璧吗?”
汪染沉思了下道:“不,这幽罗璧留着,也许以后会有用处。”
她顿了顿继续道:“明日让幽虹去扬水楼,把素棋叫来,注意,避着点旁人。”
子青点头应道:“是。”
她继续说道:“这幽罗璧对人族有碍,夫人若是不放心,可以灵火围绕,铸就困笼,再将它收入储物袋中,便可以隔绝害处。”
汪染回道:“我明白,你去吧。”
子青离开后,汪染便按照她所说的,处理并藏起了幽罗璧。
然后,汪染叫蛛儿附耳过来,低声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蛛儿虽是妖兽,却也有个聪明脑瓜,她一听汪染的话,便明了她的用意,点头应了:“姐姐放心,这事我明天一早就去办。”
第二天,蛛儿一早就出去了。
等到午日她才回来,从储物戒中掏出一堆玉简,递给了汪染:“姐姐,这些都是讲魔界的书。”
她从中挑了几个出来:“这几枚玉简中,都有关于那幽罗璧的介绍,位置我都给标记上了。”
汪染接过那些玉简,一一浸入神识,简单的将那幽罗璧的介绍都看了下。
几本玉简中,介绍虽有些不同,但都大同小异,与昨日子青所说的,也没有什么出入。
汪染这才放了心。
冬悠的前车之鉴,让汪染意识到,对待自己的仆从,即使宽容待人,但也不能全然相信。
而现在身处魔宗,她身边任何一个微小的人物,都更加能够影响此时的处境,汪染就更加不会掉以轻心。
子青关于那幽罗璧的话,汪染也都要亲自查看才能放心,也可以对子青稍微多一分的信任。
但也只有一分。
毕竟,刚刚跟随自己的仆从,她不能指望子青的忠心。
现在在这里,能相信的,也就剩下了蛛儿。
血咒认主,便注定了她是蛛儿最亲近的人,哪怕薄菀在场,都不能与她相争。
汪染问蛛儿:“你去合堂借这些玉简,那里的人为难你了吗?”
蛛儿笑着摇头:“他们不敢为难我,一听是姐姐要,争着抢着要给姐姐挑书。”
汪染问道:“他们可有问我为什么要这些书?”
蛛儿说道:“问了,但我就按姐姐教我的,说姐姐你想了解下魔界风土,他们也没有多问。”
汪染夸她:“蛛儿,你做的很好。”
蛛儿也笑,随即就撅起嘴:“我饿了。”
汪染笑了:“外厅有新送来的各种灵糕,你先吃点,晚些我们就吃饭。”
蛛儿听了,忙不迭的就冲出去了。
汪染将她带回来的玉简都收好,又在那幽罗璧上面多下了几重禁制后,便重又收了起来。
她又略略坐了会儿,幽虹便带着素棋前来拜见。
素棋行礼后,便笑了:“看来墨染夫人想通了。”
汪染没笑:“希望你们能说话算话。”
她眼神极冷:“素棋,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人了。若是让我发现,你们在我身后搞小动作,这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那时候,你们会觉得,死亡才是种恩赐。”
素棋躬身行礼:“夫人放心,即使蓝珠夫人有些看不清,素棋也会说服她明白的。”
汪染这才笑了:“你一直都是个聪明的。”
若说昨日从蓝珠那里回来后,汪染对于合作还有些犹豫,可在晚上看到那幽罗璧后,汪染便打定了合作的主意。
现在和十年前不同,她的身份暴露,标定了她无法随意出逃的命运,而宣玺势力还在的情况下,汪染就无法轻易离开此处。
既然要待上一段时间,也无需再如过去那般畏手畏脚,汪染便决定不再被动挨打。
否则,今天只是一块幽罗璧,明天指不定又是什么千奇百怪的招数,用到了她的身上。
即使许茗是自己的敌人,但她在清风阁浸淫数年,有句话说的很对。
人心,是可以掌控的。
有的时候,在无法正面喊打喊杀的毫无硝烟的战场上,利用人心,便是致胜的法宝。
而现在的汪染,经历了轻信和相信美好的背叛之后,在如今这个豺狼环伺四面楚歌的魔宫里,她并不会再坐以待毙,也不会再那样傻傻的被伤害被蒙蔽了。
她必须要离开魔宫。
而在这之前,她必须要活着,且要好好活着。
什么魑魅魍魉,都无法阻止她。
第74章(二更)
十年前在这魔宫之中, 汪染虽然有侍女, 却一直带着戒心, 表现的冷静疏离,甚至有些无关事实的冷傲。她免除了所有的情感联系, 谁都不信,也从不将谁放在心上,整日里想的,也只有出逃一事。
可事实告诉她,即使回到了修真界,在上元宗这样一个她觉得轻松可信的地方,即使以善意和真心待人,还是可能会遭受到背叛的。
但那段并不愉快的记忆, 还是教会了她一些东西。
至少,这次在这魔宫之中,她会活的更加轻松一些。
素棋在清莲阁只稍微待了一会儿, 略略讲了些如今魔宫内的情况, 以及给与汪染承诺之后, 她便离开了。
之后, 汪染一直待在清莲阁中,并未出去。
午时正用餐时,宣玺又来了。
他来陪汪染用餐。
蛛儿坐在一旁, 一双大眼睛紧紧的盯着宣玺,呲着牙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发出妖兽感受到威胁时的吱吱声。
显然, 蛛儿对于宣玺这个人,很是排斥。
汪染见她这样,想打又不敢动手的样子,便让她出去,去外面小厨房里面,想吃什么就叫人做什么了。
整个屋子中,除了子青和幽虹之外,只剩下了她和宣玺两个人。
宣玺拿起一旁酒壶,亲自给她倒酒:“这酒是上元的果酒,你的师兄,说你很喜欢喝,便给你带过来了。”
汪染拿起杯,略沾了沾唇:“不如我酿的好喝。”
宣玺眼中挑起兴味和惊喜:“你还会酿酒?”
汪染瞥向他,眼中带着笑意和隐隐的小骄傲:“虽然我酿不出有助于修炼的绝世灵酒,但普通的一些灵酒,我还是可以的。”
她这样柔~软中搀着自信张扬的样子,也是那白月光云懿性格中的一面。
云懿是千户狐族魔君的长女,若在人间,也算是个公主身份,从小锦衣玉食,受尽宠爱,她性格一贯温柔,待人友善,但因为是公主身份,修炼精进,对此也很是自信,往往也有这样风采张扬的一面。
无论怎样的一面,宣玺都是爱的。
果真,宣玺看着汪染,眼神中满是怀念和爱意,他放下酒杯,伸手想要握住汪染的手,一时却又有些不敢碰。
汪染见他模样,便主动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她笑意温婉:“你若喜欢,我可以酿给你喝。”
宣玺看她,怔愣了下,才应道:“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直到对上汪染的眼,才有些缓过神来,猛地灌了自己一杯酒,起身说道:“施源敬今日就会离开魔宗,你若是想见他,便去见吧。有些话,总还是你亲自跟他说,才能少些瓜葛。”
宣玺伸手,将手令递给汪染:“你拿着这手令,在这魔宗之中,见令如见我,你可以去想去的任何地方。”
汪染低头,看着宣玺手中的桃花木手令。
那手令之上,雕刻着一只九尾狐狸,周围泛着水纹,若是盯着一直看,仿佛神思会被蛊惑一般。
这便是当初汪染逃走时,所盗取的那枚令牌。
她离开魔宗后,担心这令牌上有追踪之术,便直接给扔掉了。
看来,宣玺又给找回来了。
也是,魔宗内的人都以为这手令上所雕刻的,是指代作为狐妖和蜃龙之子的宣玺,可实际上,水纹细小,狐狸为中,这手令刻的,还是宣玺对那狐妖云懿的爱意。
而这手令选取普通的桃花木雕刻,也是因为,当初宣玺第一次见云懿,便是在那桃花树下。
汪染心中明镜一片,却还是伸手,接了这令牌。
虽说寓意不好,但她手中有这令牌,总还是能派上些用处的。
宣玺见汪染接了令牌,唇间挑起一抹笑:“五日后,便是魔宗的重月节,魔宫内会举办宴会庆典,到时候,我会亲自对外介绍你的回归。”
汪染笑着反问他:“那我是什么身份呢?魔后吗?”
宣玺仍旧是笑,可这笑意却未达瞳孔:“乖,你当然还是我的墨染夫人了。”
当然了,那魔后的位置,自始至终,都是留给云懿一个人的。
哪怕,现在宣玺认为云懿已经死了,也没有人能够占据那个位置。
汪染继续笑着,却是起了身,她扬扬手中的令牌:“师兄即将启程,我还是早些去见他,就不陪尊主用饭了。”
她未等宣玺回答,便直接离开了。
在今日的这段对话中,宣玺显然有些意犹未尽。
他直觉感觉汪染有些不同了,十年前的她,仿若是一支孤高冷傲的莲花,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即使面上笑着,心里也在排斥着周围所有的人。
而刚刚回到魔宫的汪染,突然之间长了刺一般,言语灼人,寸步不让,半点温柔不见,似乎要和自己不死不休。
今日的汪染,却分外的温柔,好似莲花落下凡尘,轻柔的花瓣贴着人手,没有什么刺,也没有什么排斥。
宣玺当然不会傻到仅一个晚上,汪染便想通了,若是她能想通,八年前她就不会逃走。
可宣玺也无意探究汪染的转变,或者说,无论汪染变与不变,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
宣玺自诩强大,而他也拿捏住了汪染的命门和死穴,所以,无论汪染怎样,她都逃不出,时日久了,她早晚都会认命。
无论是孤傲莲花,还是带刺玫瑰,就算是最后捻落成泥,她也只能枯死在这魔宫之中。
宣玺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细细的品了,便又下令将魔宫内部储藏的几坛千年灵酒,送到清莲阁来给汪染。
她是他的,只要他想,他便会给她最好的。
只要他想,他做什么,都可以。
汪染拿着手令,一路走去,自然没有人敢拦。
而这墨染夫人的大名,虽有些新来的没听过,但经由旧人提点,再加上她仅归来一天,就拿到了魔尊亲给的手令,便自然也知道了她的地位,没人敢小看她。
汪染一路没停,直接就来到了合堂的客人宿处。
魔宗之中,明面上有刑法修医财合六堂,合堂主要是管其他堂不管的其他杂事,比如存书,比如迎客。
这六堂之外,本该还有个暗堂,汪染被记录在上元宗密宗里面的功劳,便和那暗堂相关。
她解决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爆发的全村失踪之事,还救出了一些困在暗堂的人。
可关于这暗堂再多的细节,那些人被关在那里做什么,汪染却没有记忆了。
她当初回宗,也问过宗主陶会,陶会为她检查后,只说,她可能是在暗堂之中,被人暗算,导致缺失了一部分记忆,后来陶会也托了朋友想问看能否有解决之法,但却都没有什么结果。
也有人说,可能是有善于幻术的魔族,给她下了幻术,让她混淆了记忆。只是,若要破除,需要更高修为更强幻术的修者,且还不能被汪染所排斥之人,才有可能解决这记忆缺失的问题。
因为这只是个可能,而真要去做,稍有不慎,便是巨大的代价,所以最后便只能暂时放下。
当初汪染入魔宗时,为了以后行事方便,还借用了民间的□□遮掩面容,但也是在那暗堂之中,一时不查,导致面具被毁,露出了本来面目。
可惜的是,当初在那暗堂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汪染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努力修炼,若是她的记忆缺失真是幻术作祟,那么只待她修为提高,本命法器夺魂铃便能发挥更大的威力,到时候,便有恢复记忆的可能。
汪染按下思绪,到了客房中,远远便见到了师兄施源敬。
她迅速跑过去,轻轻叫了一声:“师兄。”
施源敬转身看她,眼中情绪翻滚,却并未多说什么,而是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染儿,辛苦了。”
这话明明很普通,却听的汪染想要流泪。
她压下翻滚的情绪,说道:“师兄,你回去吧。我和宣玺有些纠葛,他轻易是不会放我走的。如今,宣玺也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我也不如以前,可以说走就走了。”
“可我不能让你留在这里。”施源敬话语沉沉,声音不急,却含着坚定的力量:“这不是你想要的。”
汪染笑了:“师兄,你放心,我会离开这里的。”
她声音沉沉:“只不过,可能需要晚一些。”
施源敬垂了眼眸,取出一个储物袋,递给了汪染:“倚梅居库房中的东西,我都给你装了来。此外,宗门内也放了不少珍宝在里面,你一人在这魔宗之中,有这些,也算多个依仗。”
显然,施源敬来此之前,上元宗便也能备了两层计划,若是汪染无法离开,便将这储物袋交给她,让她能有自保之力。
汪染接了储物袋,收了起来:“谢谢师兄。”
“照顾好你自己。”
这话一完,施源敬却手上用力,罕见的将汪染抱入了怀中。
汪染一时有着发愣,施源敬一贯是略带严厉的师兄形象,这样抱人给安慰的样子,从未有过。
她正愣着,便听到施源敬在自己耳边,极轻极轻的说了一句话。
然后,他便松开了自己。
汪染记下了那话 ,也明白这是施源敬给自己的最后的保命符。
魔宗之内,除了当初汪染和唐六那种有些混日子的明目张胆的暗探工作之外,还有一些真正隐藏下来的人。
施源敬所说的,便是其中一个。
可汪染当下也决定,不到必要,绝对不会动这一张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