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琪心里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去买点东西吧。”
总不好空手上门。
“我已经买好了,放在门房。”
陆铎开的门,裴素华正在厨房里忙活,手里提着葱站在厨房门口笑着招呼:“快坐吧,马上就好。”
陆铎在和爷爷下棋,张若琪洗了手过去打了招呼,就去厨房帮忙。
“没什么要帮的,茶几上有水果,坐着吃水果去。”
张若琪没好意思出去,就在一旁站着,裴素华就说:“你把葱切了吧。”
“咚咚”几下就切好了,裴素华露出赞许:“刀功可以呀。”
五菜一汤很快上桌,张若琪刚摆好筷子入座,门从外面拉开,陆锦走了进来。
陆锦看到张若琪愣住了,她站在门口问陆铎:“她怎么来了?”
“琪琪是我的客人。”裴素华替陆铎回答了。
裴素华对张若琪和对自己的态度截然不同,张若琪跟谢羿琛又紧挨着坐在一起,眼前这一幕一下子刺痛了陆锦的神经,她指着张若琪口不择言:“奶奶,你别被她骗了,你不知道她在文工团名声有多臭,她——”
“行了。”裴素华打断陆锦后面的话:“你别张口闭口臭不臭的,我有眼睛,我自己会看。”
陆锦的情绪爆发了:“奶奶,你就这么看不上我吗?从小到大你偏心陆铎就算了,不给我和我妈好脸也算了,这些我都能忍,可是现在,我好心来看你,你居然当着一个外人的面这么对我,我再不好也是你的孙女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裴素华一点都掩饰对这个孙女的不喜:“你要吃饭就进来,闭上你的嘴,不想吃就回去。”
陆锦哪有心思再吃饭,“砰”的一声摔门走了。
陆锦回到家,家里正吃饭,王英一看她的脸色哪还有不明白的:“我让你别去你非要去,热脸贴了冷屁股了吧?活该!”
陆锦气得摔了三只碗,陆锋骂她神经病。陆锦在房间里呆了一阵,越想越气,她穿好衣服重新下楼,朝着招待所的方向走去。
第20章
王红梅正在吃饭, 馒头泡菜,刚吃了两口, 就听见敲门声, 她以为是冯向东,不耐烦地吼了一句:“你有完没完了?”
一拉开门,是个女娃。
陆锦细细地打量着王红梅,小个子, 黑皮肤,头发乱糟糟地散着,看上去邋里邋遢的,陆锦止不住心里的嫉妒,张若琪那张脸完全是跟王红梅反着长的。
要是张若琪长得跟王红梅一样就好了。
不过她长得漂亮又能怎样, 有王红梅这样的妈,她不光成了文工团的笑话,还会是她一辈子的拖累, 不管王红梅做得多过分,她都是张若琪的妈, 张若琪都得管她, 因为她的骨头缝里淌着王红梅的血。
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样想着,陆锦心里又得意了起来。
“你是不是找错人了?”王红梅不认识她。
王红梅一开口就带出一股浓重的方言, 陆锦心里鄙夷, 她要是有个这样的妈,都能把她恶心死。
“阿姨,我就是来找您的, 我是来帮您的。”
王红梅心生警惕:“你是张若琪的战友?你会这么好心?”
“我不是她战友,我就是看不惯她这么对您,身为父母,您把她拉扯大不容易,她现在挣钱了,就是该报答您的时候。”
这番话说到了王红梅的心窝上,在王红梅的心里,张若琪就是该报答她,她挣的工资就该全部寄给她。
陆锦知道她这番话已经打消了王红梅的顾虑,她又说:“她现在躲着不见您,一直这样下去您拿她也没办法,我给您支个招,张若琪过几天有个比赛,她的节目领导都要看的,她不敢得罪领导,您把这事闹到她们领导跟前,闹得越大越好,这样一来她就会乖乖给您把钱送来了。”
吃完饭天色已经暗了,裴素华给张若琪换纱布,冰凉的手指贴着张若琪的皮肤,裴素华身上淡淡的茶香涌入张若琪的鼻腔,让她感到安心。
张若琪问她:“裴院长,你手这么凉,是不是穿得少了?”
裴素华淡淡一笑:“我年轻时候就这样,你呀,以后别叫院长了,改叫奶奶吧。”
张若琪一愣,裴素华问:“怎么?叫不出口?”
“没有。”张若琪回过神,试着叫了一声:“奶奶。”
“哎。”裴素华依旧笑着:“好了,再过几天纱布就能拆了,到时候把开的药抹上,女孩子就要漂漂亮亮的,不能留疤。”
不待张若琪说什么,裴素华又说:“我看你精神状态好了很多,继续保持。许多事情不能急于求成,越是紧急重要的时候就越要沉着冷静,身体要劳逸结合,心理也是一样,你要学会给它们放假。”
陆铎的爷爷陆有忠身体不好,吃完饭就去休息了。张若琪跟裴素华做了些针线活,等陆铎谢羿琛一盘棋下完,两人起身告辞。
陆铎送他们到楼下,夜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能看见星星。
张若琪跟着谢羿琛,他走的却不是来时的路,而是停在吉普车前。
“带你出去转转。”谢羿琛说。
张若琪上了车,系安全带时,问谢羿琛:“去哪?”
这个年代车少,开车也没那么严,好多司机都不系安全带,张若琪坐副驾驶一板一眼地系安全带的样子,很可爱。
“先保密。”
张若琪再没问,头靠着窗户望着窗外发呆,秋夜的风灌进车里,她缩了缩脖子,谢羿琛伸手从后座上拿出一条毛毯给她盖上,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
谢羿琛发动车子,漫天漆黑的夜色中,只有车灯的亮光和天边的星光。
毯子隔风,身体逐渐暖和起来,张若琪闭上眼睛,这几天她像大病了一场,王红梅的到来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夜里总也睡不踏实,此刻车子在山路上颠簸,她反倒沉沉睡了过去。
吉普车一路开到沿海公路半坡上,谢羿琛叫醒张若琪。
张若琪睁眼,看到脚下浪花翻滚的海水,视线投向远方,没有明亮闪烁的霓虹灯,没有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只有星光点点,万家灯火。
车门一打开,海边的冷风呼啸而过,张若琪攀上汽车前盖,谢羿琛用毛毯把她重新包裹起来,坐在她身边。
“为什么来这里?”张若琪望向大海,轻声问。海边温度更低,一张口,哈出一口冷气。
谢羿琛没说话,张若琪转头看他,他身材修长高大,从他那边吹来的风似乎都被结实的胸膛挡住了。
男人低头看过来,眼中神色不明:“心情好点了吗?”
张若琪如实回答:“并没有。”
她占的这具身体,身体比心里更脆弱,虽然她心里撑得住,可身体上的脆弱直接影响了她的发挥,这让她抓狂。
“有什么打算?”
张若琪收回目光,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冷声道:“我想打死她。”
但是她不能这么做,无论如何,王红梅都是她的母亲。
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儿子打老子猪狗不如,真不知这是谁编出来的屁话,像王红梅这种母亲,就该千刀万剐。
谢羿琛低头看着她,神色平静地说:“交给我,好不好?”
张若琪有些不可思议:“你要去打她?”
谢羿琛被她逗笑了:“我不打人,我会让她离开,不再打扰你。”
张若琪:“你是不是从没打过人?”
谢羿琛眸色一暗:“打仗的时候打死人算不算?”
张若琪摇摇头:“那不算。”顿了顿又说:“如果有人欺负我,我就打回去,我打了杨春喜两回,她现在看见我都不敢跟我说话。”
谢羿琛低头看着她,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若琪把毛毯裹紧,轻声说:“所以,我们两个不是一路人。”
“你和叶婷婷那样的女生才是一路人,你的强大温柔正好保护她的柔弱善良。而我,骨子里就不是善茬,所以,以后不要再对我释放你的好了。”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细的线,紧紧地勒在谢羿琛的心脏上。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谢羿琛一脚油门把车开进文工团,停在操场边上,他从车上下来,绕到副驾驶门前,打开车门。张若琪狐疑地看着他:“来操场干什么?”
谢羿琛拿开裹在她身上的毯子扔到后座上,冷风嗖嗖地灌进来,张若琪不住地打寒战,心想不是吧,她刚说不要对她好,这就连毛毯都不给了。
“跟我去跑步。”谢羿琛眸色不明,胸腔起伏,像是在压着什么。
张若琪一愣:“不去不去,我舞都跳不动,哪还有力气跑步。”
话落,人往车里钻,伸手去够后座上的毛毯。
谢羿琛从后面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带到怀里,张若琪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腔,整个人被他的气息包裹住,谢羿琛把她抱了下来,关上车门。
张若琪手劲比不过他,任由他抱到操场跑道上,一看他来真的,张若琪开始求饶:
“你饶了我吧,我会死在这的。”
谢羿琛把她放下来,嗓音温和:“不多,就两公里。”
五圈?不多?……这要放在以前,让她跑十圈都不在话下,可是现在她身体垮成这样,在练功房一跳舞就虚得跟肾亏了似的,两公里,要她的命啊。
张若琪苦着脸,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紧绷着:“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对我好点行不?”
谢羿琛紧紧握着她的手,让她一点一点放松下来,他看着她,眼底温润如水:“相信我。”
谢羿琛拉着她慢慢跑起来。
跑了五圈之后,张若琪仰面躺在跑道上,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热气在她周围涌动,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通体舒畅。
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疲乏无力感,反而更加精神了。
谢羿琛从车上取来毛巾,怕她着凉,轻柔地给她擦干脸上的汗:
“你练舞练得太狠了,身体产生了排斥反应,只要你重复舞蹈动作,身体就会自动厌恶,肌肉调动不起来,所以你会感到乏力,跳不下去。但跑步对你来说是完全陌生的运动,你的身体不但不会排斥,反而会帮助你恢复,所以,你的体力没有问题。”
听谢羿琛说完,张若琪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前几天她身体排斥,再加上被王红梅这么一闹,吃也吃不下,谁也睡不着,现在突然有了饿的感觉,感觉能吃三个大馒头,她腾的一下翻身站起来,瞬间恢复了之前的活蹦乱跳。
我钮祜禄-张若琪回来了!
张若琪一夜好梦,睡到第二天早上神清气爽,吃早饭时她的食量吓得周倩连连劝她少吃点。吃完早饭刚走到练功房,王娇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把拉住张若琪,压低声音说:“不好了,你妈闹到领导跟前去了,政委喊你过去呢。”
文工团的领导不只有刘莉这个团长,刘莉上面还有个政委,只不过很少管事,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人。最近刘莉去首都出差,政委才来主事。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王红梅在里面撒泼打滚:“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我容易吗我!”
政委被她说得头都大了,只好不停地附和:“是是是,不容易。”
张若琪掏了掏耳朵,敲门。政委赶紧喊了进,张若琪走进去,笑眯眯道:“政委,你找我?”看都不看王红梅一眼。
“政委,你瞧见了吧?她这是什么态度?这就是你们的人民子弟兵,看见她妈连招呼都不打。”
政委是个老好人,和事佬,他给张若琪使眼色,然后说道:“张若琪,你妈妈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怎么能不往家里寄钱呢,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啊。”
张若琪眨眨眼:“政委,我妈老糊涂了,你别听她瞎说,说我没给家里寄钱的人简直就是丧良心,我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不信你看看这些票根。”
话落,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摞存根,上面还戳着邮局的章,她是有备而来。
原主爱收拾这些东西,当初她收拾柜子断舍离的时候看见这些存根,幸亏她留了个心眼没扔,正好派上用场了。
政委看着那些存根上接近工资的钱数,一愣,他本来也以为张若琪只是象征性地给家里寄十来块钱,压根没想到能有这么多。一个月给自己留十来块钱,够干什么的呀,更何况还是女兵。
政委也是有女儿的人,他女儿比张若琪小一些,有时候光一件衣裳就要花十几块钱,张若琪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够好的了。
想到这里政委变了脸色:“王红梅同志,你口口声声说要我给你主持公道,那这些你怎么解释?我看这不是我的兵的问题,而是你的思想觉悟有问题。”
王红梅没想到这些东西她居然还留着,立马改了说辞:“她这个月只给我寄了二十块钱,只要她照以前打的钱数把这个月的给我补齐了,再保证以后每个月打的钱数跟以前一样,我立马就走人。”
政委还从没见过这么贪得无厌的女人,他冷声道:“够了,为人父母者,都会千方百计为子女着想,而你却在吸女儿的血,你从她身上榨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限度。你这个母亲当得太失败了!你这种行为简直让人痛心,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她的母亲,亲生母亲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张若琪真想给政委点个赞,这口才,这气度,当政委都屈才了。
王红梅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磕磕巴巴地说:“是……是……我是她亲妈,怎么会不是呢。”
政委不耐烦起来:“你快收拾东西走吧,你这事情,就算告到首都去,你也不占理,别自讨没趣了。”
王红梅心有不甘,还惦记着张若琪每个月的工资,被政委赶了出去。
她走后,张若琪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你啊,政委。”
还好政委是明辨是非的人,证据摆出来还她一个公道,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刘莉,不管她有没有证据,都会把他往死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