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巧贞上场作证时,韩家人脸色大变。
“林巧侦,你个吃里扒外的女人,竟然帮周惠兰作证?”徐秋兰忍不住站了起来。
“肃静!”主审官敲了一下。
“妈!”韩惠竹将徐秋兰按了下来。
徐秋兰是坐下了,但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巧贞。
曾律师道,“主审官,各位陪审员,林巧贞女士与韩海先生原是夫妻,只是近来双方正处理协议离婚协商阶段,有些条件尚未谈拢,立场对立,有重大利益纠葛,她的话并不足以取信。恳请取消她做为证人的资格,她所说的一切不可能成为呈堂证供。”
“反对!”公诉人站了起来,“我国《民事诉讼法》第七十条规定凡是知道案件情况的单位和个人,都有义务出庭作证。并且她已经签了保证书,本案的证人,她保证向法庭如实提供证言,如有意作伪证或者隐匿罪证,原负法律责任。”
主审官道,“反对有效。林巧贞本人所说的一切,可作为呈堂证供。”
林巧贞上庭说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那几张汇款单对应的年份,韩海确实动用过大笔钱财。
第二件,那是她刚嫁进来的事了,她曾无意中听到过她的小姑韩惠竹曾和韩海抱怨过好汉无好妻的话,说她堂姐任性,总给她姐夫钟树鸿添麻烦,不懂得体谅她姐夫。
林巧贞作证,她作为韩海的妻子,她的话可信度很高。
韩海看向林巧贞的眼神能喷出火来,这个该死的女人。
而韩惠竹则是脸色一白。
这证词让底下的人窃窃私语:这司马昭之心啊,当年周惠兰行事并未有太出格的地方,怎就轮到她去评论人家夫妻间的事了?即使评论,正常人都是护短的吧?怎地就轮到她心疼堂姐夫了?
林巧贞的证词充分佐证了韩海当年作案的嫌疑更大了。
第49章
曾毅雄心中一阵无力,天啊,这是经典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现象吗?连自己老婆都反水站到了对手的阵营,也是平生仅见了。
公诉人说道:“主审官,证人的证词非常有力地证明了韩海的犯罪事实,无论是呼之欲出的作案动机还是作案的实力,毕竟在那些年,能一下子拿出几百块的人实在不多。韩海是幕后黑手的推测已经无限接近事实了。”
主审官问,“被告律师,你们有何话说?”
韩海寒着脸道,“这些都是似是而非的证据,事情不是我干的,我不会承认!”
曾律师赶紧补充说明,“说到逻辑链,不止你们推断的贩卖周惠兰的幕后黑手是我当事人韩海这一条。还有另一条逻辑链也是成立的,那个幕后黑手不是别人,正是骆峰,那封信可以是骆峰写的。后续周惠兰被卖她所遭遇的一切也是骆峰所为。他们俩私奔之后,因为某些原因,他将她给卖了。而周惠兰回来之后,想夺回自己的丈夫,同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识人不清,可不就得污蔑我的当事人吗?”
说出这样的话,曾律师内心也是一阵无力,但是没办法,他作为辩护律师,必须努力维护当事人的最大利益。
周徽嵐得到法官允许之后,说道,“这一点推测很难成立,你说的假设如果成立,骆峰就得每隔几年就给杨建平寄一笔钱,那十年,我国处理闭关锁国的状态,这个是很难实现的。他口中的嫌疑人骆峰,十多年前就去了港城,他连回来都有困难,怎么还做那么分散的事?”
“或许他去香港前交待了人来办这事?谁知道呢。”韩海冷冷地道。
众人都无语了,在那些年里,普通人没办法四处流窜的,只有你有这个作案的便利不是吗?
公诉人面容冷静地看着韩海,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主审官大人,请传证人。”
“准!”
韩家人愣了一下,怎么还有证人?
这位证人实在是太让人好奇了,所有人都忍不住扭头看向大门。
一位高高瘦瘦的人逆着光走了,从身形和发型上可以看出是一位男子。
“这——这是——”李桂香死死地捏着周永善的手臂。
韩海死死地盯着来人,后槽牙咬得咯吱响。
韩惠竹看到来人,也是头皮一阵发麻,最麻烦也是最危险的情况出现了。公检法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真的是拼尽全力了。因为她知道,光依靠周家,是没办法将这个人从港城请回来的,一般人办不到!
唯独徐秋兰韩永福等人还在状况外,这是谁?
“骆峰,这是骆峰!”周氏这边的人认出来了。
“就是那位被传勾引惠兰侄女私奔的骆知青吧!”
“他来作证了,一定能戳穿韩海的谎言!”
“韩海这次插翅难逃!”
“肃静肃静!”主审官敲了敲。
骆峰的出现,让周氏这边的人不由得看向韩家这边,待看到徐秋兰等人一头雾水像是搞不清楚情况的样子时,顿时觉得解气又好笑,怎么,你们口口声声讨要的证人来了,你们都认不出来吗?
骆峰缓步走到证人席上,向主审官微微鞠了一躬,然后站定。
西装革履温文有礼的他显现出了良好的教养。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被告席的韩海身上,接着是落在原告席的周徽嵐身上,见到她本人时,骆峰微微一愣。
因为周徽嵐和他想象中被贩卖迫害了近二十年的中年妇女的形象有些不符。她穿着虽旧但甚是整洁,面容姣好仍可从中窥见曾经的沧桑,眉眼间目光清正温和,不见愁苦。
两人对视时,她微微颔首,目光很是坦然。
骆峰在港城被找到时,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内地背负了近二十年的诱拐妇女私奔的名声。而另一个主角周惠兰,却被幕后之人卖到了边远山区,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折磨。
周惠兰,他还记得她,她算是他沦落到乡下之后遇到过的少数的温暖善良的人。
他当时听到她这十八年里来的遭遇,心中义愤填膺。
当来人告诉他,幕后黑手目前仍然逍遥法外,周惠兰被贩卖的案件中缺乏关键性的证据,而他是关键的证人时,对于来人提出的请求,请他回家出庭作证,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主审官示意公诉人提问。
公诉人直接询问骆峰:“骆峰,被告韩海说你当年为了带受害人私奔而打晕他,是否属实?”
骆峰敛了敛心神,答道,“这并不属实,我们三人当时到了粤省就分道扬镳了,我并不曾打晕他,亦不曾与受害人周惠兰私奔。”
“反对——”曾律师道,“我当事人当时说的是怀疑,其实他并未见到打晕他的人,而是根据那封遗留下来的信判断打晕他的人是骆峰。”
公诉人说道,“我的提问是基于检查笔录、被害人供述、被告人供述等材料,被告人在最初的时候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后来改口,这些都是有众多村民作证的,这便是所谓呈堂证供,被告人抵赖不了。”
主审官:“反对无效。”
“那封信他怎么解释?”
公诉人又问,“这封信可是你当年所写?”
“不是。”骆峰摇头。
“他说不是就不是吗?必须经过笔迹鉴定才能确定他有没有说谎吧。”韩海想拖时间!
公诉人:“我们请来了专业的笔迹鉴定专家,一会就能出鉴定结果!”
韩海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多年的人生经历,让他一直都坚信‘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这次也一样,他一直都没放弃,他坚信,虽然过程艰难,但自己最后肯定能安然无恙地能出去的。可是现在,他不确定了。
在鉴定期间,公诉人问骆峰:“骆峰,你交待一下你当年从仪水县柳回家乃至前往港城的行程。”
骆峰道,“那年,我接到家里的信,办了相关的手续之后就回家了。路上偶遇同去粤省的周惠兰韩海二人,就一起结伴,到但了粤省就分道扬镳了。我家在粤东,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粤西。后来我又赶了六个小时的路,转了两趟车回到家的。次日,我们全家就登上了前往港城的轮渡。我手上还有一些当年的票证,已经作为证据提交上去了。”这些票证当初被他无意中带到了港城,他想着以后这些小东西就成了对大陆的一种念想,就随手收集起来了。
只花了半个小时左右,经笔迹鉴定专家鉴定,那封信并非骆峰所写。
“即使不是他所写,也有可能是他授意别人写的。”韩海不甘心地反驳。
公诉人:“同理,这封信亦有可能是被告授意他人所写。”
公诉人:“现在我们来整理一下,首先,那封信一看便知是以被害人的口吻所写。那封信如今已经被证实并非出自被害人周惠兰之手,那就证明了有人模仿了她的口吻和笔迹。这人一定是非常熟知被害人的熟人。他们当时在粤省,只有两个人有嫌疑,被告人韩海和证人骆峰先生。”
“被告人的意思就是骆峰处心机虚地蒙骗了被害人与他私奔,然后再转手卖了她。这个推测是不成立的。首先,骆峰先生并不缺钱,再者,当年骆峰先生与被害人并无太多的交集,两人之间更无仇怨,构不成动机。最后我们来看骆峰先生的行程单。”
“这是他当初乘车的票据以及他当年回到之后立即去了居委会报备的凭证,我们还调查了一些当年的目击证人,他们的证词可以证明骆峰先生当年是孤身一人回到家的。而到家的次日,他们便直接登船去了港城,这一路都有相关的出关凭证,可以证明当初骆家是七口人去的港城,其中并无被害人。从骆峰先生当年的行程中可以看出时间很紧迫,他并无作案的动机,也无作案的条件(时间),且骆峰先生已经准备去港城开启新的生活了,没有理由还去犯罪。这有悖逻辑。”
“至于辩护律师刚才所提及的另一条逻辑链,那个幕后黑手不是别人,正是骆峰,那封信可以是骆峰写的。后续周惠兰被卖她所遭遇的一切也是骆峰所为。这也是不成立的,在短短不到六个小时的时间内,骆峰需要将被害人哄出来一起私奔,然后翻脸,最后联络人贩子,将被害人卖掉,还得赶路回家,这可能吗?”
公诉人的这一番话,让曾律师哑然。他的直觉是对的,和公检法作对没有好下场。
公诉人的话如同惊雷一般,韩海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想不出来如何破局。他从骆峰出现后就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条条路都被堵死了,现在并非他狡辩就能逃脱的,一时间韩海心如死灰。
周氏这边,周永善两老手握着手,激动地看着公诉人。
公诉人继续说道,“之前辩护律师说过,动机不是构成故意犯罪的必要构成要件,只是证据体系中的一环。动机的存在并不代表就是他犯了罪,还需要客观证据及言词证据形成证据锁链,排除其他的合理性怀疑,才能定罪量刑。如今这案子中,两个合理性怀疑已经排除了其中一个,加之经依法审查查明相关的证据有物证、书证、证人证言、鉴定意见、勘查、检查笔录、及被告人供述与辩解等。如今案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基本可以判定韩海犯罪事实成立!”
“本局认为,被告人韩海无视国家法律,非法贩卖妇女、故意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犯罪性质恶劣,后果严重,社会危害性大。被告人的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八条以及第二百四十条规定,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以非法贩卖妇女、故意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追究被告人韩海的刑事责任。本局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七十二条之规定,提起公诉,请依法判处。”
公诉人的话音一落,韩永福身子就是一软,整个人无力地瘫坐着。
徐秋兰整个人惶恐极了害怕极了,整个人都打颤。
韩惠竹也是死死地咬紧了牙关。
周氏族人这边则是激动,他们要赢了,迟到的正义终于姗姗来迟,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主审官:“现在休庭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继续开庭。”
第50章
接着开庭,审理的是先前周郢提起的案子。
韩海担任海威工程集团总经理期间,多次利用非法手段打击竞争对手抢夺工程项目,扰乱市场经济。这些都是韩海近几年所为,查起来难度不比前一个案子大,所以相关的证人证物很是齐全。
铁证如山,韩家人全部失语。
韩海木然,他之前想的招儿,主要是阻击周惠兰那案子,只要他们阻击成功,那周郢提起的案子就构不成威胁。
现在,很明显大势已去。
最后,韩海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承认这一切犯罪行为均系他个人所为,与他人无关。
曾律师无奈,开始为韩海做罪轻辩护,“或许韩海先生在经营海威的时候,因失察以及心急将海威发展壮大导致手下采用了不当的竞争方式,他身为集团法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请主审官、陪审员看在‘韩海先生创办的海威工程集团后,这些年来一共为社会提供了两百多个工作岗位,每年积极纳税,承担了相应的社会责任’的份上,轻判我的当事人。”
曾律师很尽责,现在仍在避重就轻地帮韩海脱罪。
公诉人:“我反对。从第一个案子中,韩海对被害人周惠兰的做法来看,手段极其恶劣,主观恶性极深,人身危险性极大。且在韩海在被捕期间,其父韩永福在探视过后,不仅组织了相关人员到公安局静坐抗议,更私下联系报社,操纵舆论,与公检法对抗,试图威逼有司就范,逃避犯罪事实。”
“纵观其行事,对法律法规极其蔑视,实为累犯,甚至日后有再犯之虞,他给社会带来的危害大于他所做的贡献。再者,私以为其认罪悔罪态度不佳,具有严重反社会倾向,犯罪后果影响负面性大,给社会带来极其负面的影响,依法应当予以严惩。”
公诉人这些用词真的很犀利,周氏这边听得频频点头,韩家人则是心一直在往下沉。
公诉人、辩护律师双方发言完毕,主审官宣布休庭半小时,半小时后宣判结果。
半小时,有人在期待中度过,有人在煎熬中度过。
终于,主审官再次坐到主审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