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什么都有——山栀子
时间:2020-04-25 08:13:51

  毫无保留。
  逐星想起他的那些收藏到现在都还在她的虚空袋里,她咬碎嘴里的糖果,忽然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云殊。”
  慕云殊回头看她坐在窗边的那一方长长的书案上,一双腿晃荡着,正用那双圆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你还有好多东西在我这里。”她说着,拍了拍自己系在腰间的那个看起来只有荷包大小的虚空袋。
  慕云殊一顿,像是想起了许多以前自己收藏过的那些物件。
  有许多珍贵的矿物,到现在已经寻不到了。
  心里分明有些意动,但他透过眼前的镜片看她半刻,他垂下眼帘,说,“那些都是你的了。”
  逐星听了他这话,就从桌子上跳下来,跑到他面前,抱住他的腰,仰着头去盯着他的面庞看。
  她一边笑,一边逗他,“真的都归我了吗?你一点都不心疼哦?”
  明知道她是故意逗他,但见她那双笑眼,他还是难免脸热,最后索性捏了一把她的脸蛋。
  “为什么要心疼?”
  就在逐星捧着自己的脸,以为他不会搭理她的时候,她却忽然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无论是什么,他喜欢与不喜欢的,都不重要。
  若要给她,
  那便给她。
  这从来,都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因为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比她更重要的存在。
  逐星抱着他的腰,被他忽然的这句话给弄得有些发怔,回过神时,她望着他的下巴,又忍不住把脑袋埋在他怀里蹭了蹭。
  她笑起来,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慕云殊听着她的傻笑声,也不自禁地扬了扬唇。
  那张一张无暇的面庞,仍然留有几分病态的苍白,此刻他戴着眼镜,那双眼睛里有丝丝缕缕的柔意突破沉静的眼波,如同春水涟漪般。
  却不料,他怀里的女孩儿忽然踮脚,想要去搂他的脖颈。
  “做什么?”慕云殊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亲一下呀。”她抓着他的手臂,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
  慕云殊的眉心跳了跳。
  “是你说什么都可以给的……”
  逐星哼了一声,又抓着他的手腕咬了一口,终归没舍得太用力,她只能忿忿不平地说一句,“小气鬼!”
  然后她就松开他,跑了出去。
  慕云殊站在那儿,看着她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出去的背影,又垂眼瞧着自己手腕上那一抹浅浅的牙印,他忍不住弯了眉眼。
  等他擦拭干净屋子里的柜子和木架后,下楼时就看见她和晏灵川两个人都站在厨房里。
  这段时间,慕云殊原本是自己熬药的,但逐星自告奋勇,单下了这个重任。
  她每天总要在厨房待两回,皱着一张脸给他熬药。
  陶从知新开的药方单单只是闻着,就已经苦得人双腮发酸,怀疑人生了,逐星这些天以来,一直都没能习惯这个味道。
  也是,
  谁又能习惯这样苦的味道?
  这会儿晏灵川正熬着鸡汤,一边是砂锅里鸡汤的香味,一边是令人只一闻就苦到不行的药味。
  他觉得自己的嗅觉都有点错乱了。
  “逐星,你这也太难闻了……”
  晏灵川故意做出一副“D区”的夸张表情。
  逐星直接把自己咬了两口的苹果往他身上一扔。
  “放肆,你敢这么对本仙君?”晏灵川准确地接住那半个苹果,又扔回给她。
  逐星扯了一下嘴角,手指间忽然就冒出了明亮的火花,她啃了一口苹果,瞪他,“当小弟就要有当小弟的自觉啊你知不知道?”
  逐星该嚣张的时候,她从来都不犹豫。
  就好比这会儿,
  能够让神仙做小弟的机会那可真是少之又少,逐星才不会放过这个威风的机会。
  “……你行,真行。”晏灵川瞥见她手指间越烧越旺的火花,半晌才憋出来一句。
  活了数千年,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憋屈。
  “叫大王!”
  逐星威胁似的晃了晃自己手指间的那一抹越来越像是一个火球的烈焰,像是觉得“大王”好像已经过时了,她停顿了一下,干脆改口,“叫老大!”
  也是此刻,她脖颈后的金色符纹有光影闪烁着,几只半透明的小蘑菇也跑了出来。
  它们漂浮在半空之间,发出“唧唧唧”的声音,似乎是在附和着逐星的话。
  “……”
  岂有此理。
  叫她老大?
  晏灵川气笑了,正想表达一下自己身为神仙的傲骨绝不为此弯折的态度,却见那几只小蘑菇忽然飘啊飘的,来到了他的面前。
  其中有一只长得很显眼。
  它的脑门儿上印着小月牙儿。
  晏灵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噗”的一声。
  他亲眼看见有一抹可疑气体从那只小蘑菇身后面凭空出现。
  然后……
  然后他闻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味道。
  也不臭。
  就是……有点上头?
  晏灵川觉得自己的脑子忽然变得很轻很轻,连思绪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许多,也是此刻,他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老大!”
  那实在是中气十足又心服口服的一声——“老大”。
  这一句出来,晏灵川人都傻了。
  灶上砂锅的盖儿半开着,里头氤氲着的缕缕热气儿迫不及待地钻出来,带着浓香的味道散出来,却始终掩盖不了空气里中药的苦。
  小蘑菇们在半空中唧唧唧地抱在一起,团起来,像是一朵花儿似的。
  晏灵川读懂了它们的嘲笑。
  他捂住自己的脸。
  身为神明的这点儿尊严,他今天真就折在这儿了……
  逐星笑得很大声,差点没被嘴里咬着的那半块苹果给呛住。
  慕云殊倚在楼上的栏杆处,始终静静地看着厨房里的那两个人,见逐星笑着,他也不由眼眉舒展。
  可下一秒,他却忽然感觉到自己全身的关节都好像忽然被丝线牵引着,仿佛有一只手狠狠地那么一拽。
  剧烈的疼痛来得猝不及防,每一处都钻心刺骨,令他瞳孔一瞬紧缩,眼眶陡然泛红。
  也是此刻,晏灵川和逐星的身体都不由紧绷起来,脸上的神情也变了。
  黑红的气流在落地窗外一闪即逝。
  逐星下意识地想要去找慕云殊,可她抬眼,却正见他抓着栏杆的手无力松开,整个人身形不稳,马上就要摔下楼梯。
  “云殊!”逐星一闪身,化作了一道流光,瞬息之间,就出现在了慕云殊的面前,及时地扶住了他。
  晏灵川也匆匆上了楼。
  逐星和晏灵川听不到的是,
  有一抹沙哑的嗓音如刺一般扎着慕云殊的耳膜,像是有人不断在他耳畔重复着一句话:
  “慕攸,我就不该让你活下来……”
  “你这样的人,就该弄死了做成傀儡才好。”
  那人像是在笑,沙哑的嗓音浸着阴森的凉意。
  他的胸膛起伏着,呼吸因为极大的怒气而越发急促。
  强压在心底多年的阴戾再不受控制,他红着一双眼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在晏灵川和逐星的目光注视下,他迅疾地唤出手里的星盘,硬生生地将自己右臂肘关节里的一缕红丝牵扯出来,那痛剜心锥骨,令他瘫倒在逐星的怀里,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不着急,待我和陛下叙叙旧,再来寻你。”
  那一抹沙哑的嗓音仍在耳畔,语气轻飘飘的,隐含冷笑。
  慕云殊在听见“陛下”这两个字时,他便瞪大了双眼,心里陡然添了不好的预感。
  极其强烈。
  “父亲……”
 
 
第37章 甘愿为他
  慕羡礼失踪了。
  当天慕云殊晕倒在逐星的怀里, 逐星和晏灵川把他扶回房间之后, 就连忙给贺姨打了一个电话。
  慕羡礼在他工作的研究所里忽然不见了。
  适逢午餐时间,慕羡礼的助手去他的办公室里叫他一起去食堂吃饭, 却发现原本坐在办公桌后查北魏的文献资料的慕羡礼, 已经不在那儿了。
  工作时间, 他的助手问过了很多人,也找了研究所里许多地方, 都没有找到慕羡礼。
  就连给他打电话也始终无人接听。
  助手把电话打到了慕宅,贺姨才知道了这件事。
  深夜时分, 慕云殊终于醒来。
  彼时窗外有大风卷着落叶来回,推着窗框发出细微的响声。
  头顶的灯光有些刺眼, 他反应了片刻,脑海里像是回想起应琥那最后一句话。
  他猛地坐起来。
  逐星和晏灵川走进来的时候, 正见他掀开被子, 赤脚踩在了冰凉光滑的地板上。
  “云殊!”逐星连忙跑过去, 扶住他的手臂。
  当她握住他的手时,才发现他的手心里已经有了不少汗意。
  他分明连站起来都有些摇摇晃晃,却仍勉力想往前走。
  “逐星, 我父亲呢?”
  他攥住逐星的手腕, 问她,“我父亲他在哪儿?”
  逐星看着他苍白的脸色, 甚至是已经有些干裂的嘴唇, 她抿着嘴唇, 说不出话。
  “你父亲他……失踪了。”还是晏灵川开了口。
  慕云殊闻言, 膝盖一颤,脚下不稳,不由踉跄地后退了两步,他嘴唇有些细微的颤抖,攥着逐星手腕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收紧了力道。
  “是应琥……一定是他。”
  他咬牙,因为摘掉眼镜而显得有些许朦胧的眸子里光芒陨落,隐匿无痕,只留一片浓深不见底的漆黑倒影。
  见他想要走出去,逐星拉住他,“云殊,你去哪儿?”
  “去找父亲。”慕云殊一根根地掰开逐星抓着他手腕的手指。
  他的神情显得沉冷又阴郁。
  “云殊,我去找,我和晏灵川去找,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陛下的……”逐星被他掰开手指,那双圆圆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焦急,她又一次抓紧了他的衣袖,“我们马上就去!”
  “你不能去。”慕云殊在听见她这句话时,便皱紧了眉。
  他的语气十分强硬。
  应琥现在的修为究竟已经到达何种地步,慕云殊不清楚,但他绝不能让逐星去冒险。
  “逐星,你不能去。”他盯着她的脸,又一次重复着说。
  因为晏灵川在交给慕云殊星芒阵法时,在他身上种了一种香。
  这种香可以短暂地隐去慕云殊的声息,令应琥在短时间内无法通过阵法找到他的行踪,但却终究限制不了应琥运用早年在慕云殊身上种下的红丝,也无法免去慕云殊所受的折磨。
  这香虽能暂时令应琥无法窥探慕云殊的具体所在,但在现在这个时代,即便不通过那样的特殊手段,要找到一个人也并不难。
  所以当下最重要的,是替慕云殊找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应琥的目的是你,而你如今仅仅才学了几个月的阵法,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你若去了,便是正中他的下怀。”
  晏灵川试图劝说慕云殊。
  慕云殊却摇头,“你不了解应琥。”
  他的指节屈起,紧握成拳。
  “他不会放过老师的……即便是老师的转世。”
  为了那一颗灵药,再疯狂再血腥的事情,应琥都尝试过。
  那颗药丸对于他来说,或是这千百年来都无法忘却的执念。
  否则他也不会如此执着于找到慕云殊。
  那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便是曾待他如友的魏明宗,于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却最终落入了魏明宗的手里。
  应琥怎会不恨?
  即便当初的帝王已经在魏都城破那日自裁身死,即便这岁月已经过去了千百年,即便,如今的慕羡礼只是当初那个帝王的转世……
  应琥也同样不会放过他。
  “可你去了又能怎么样?你有能力救他吗?”向来爱笑的晏灵川此刻肃着一张脸,沉声问他。
  慕云殊修习阵法不过几月的时间,他犹如能与那修行千年的应琥一较高下?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现在还受着伤,连走路都成问题,这件事交给我和逐星,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他。”晏灵川说。
  慕云殊站在那儿,盯着晏灵川,如一座雕塑似的,眼眶已经烧红,诸多情绪在他的眼底翻涌未尽,他却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无法否认的是,正如晏灵川所说,现在的他,又能拿什么去救父亲?
  便是连此刻站在这儿,他都有些勉强。
  慕云殊从未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憎恨自己这副躯体,憎恨自己。
  可他绝不能让逐星替他去涉险。
  应琥发现了慕羡礼是魏明宗转世的事情,这是令慕云殊没有想到的事情。
  因为即便是两个人的容貌相似,也不能够断定,那副躯体之下,是与千年前的那位帝王相同的魂灵。
  应琥原本不该有这样看穿魂灵的本事。
  除非,他的修为已到达一种深不可测的地步,否则他也不会如此贸然带走慕羡礼,而对逐星毫无顾忌。
  很显然,他现在已经丝毫不忌惮逐星的存在了。
  所以逐星这一去,或许便是凶多吉少。
  这本该是他应当担负的一切,他绝不能让逐星来替他承受。
  可他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说些什么,就见眼前有一道淡金色的流光闪过,不过刹那,那道光影在他的眼瞳里陨灭消散,而他的意识也随之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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