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大厅却陷入暗色,幕布散发出荧荧光亮,地上还扔着几个没收拾起的易拉罐。
姜稚月没看见易拉罐,一脚踢翻三四个,发出清脆碰撞的响动。
她走到幕布前,上面正播放黑白默片,搞笑的男演员动作滑稽引人大笑。
而露天的阳台,一扇门相隔的地方,有猩红的火光忽闪忽灭。
姜稚月按亮客厅中的灯,看清对面的人,原本背对她站着的人转过身,侧脸线条被夜色削磨,立体又深刻。
姜稚月手中抱着玻璃杯,小口喝了半杯热水,和他对视的半分钟,分辨出他眼中透出的戾气以及隐忍。
黑夜是一切坏情绪的收纳桶,这句话对谁也不例外。
她正犹豫要不要打扰他时,贺随抬起下巴,冲她勾了勾手指。
姜稚月按开阳台的感应门,走到他面前,“学长,你是失眠了吗?”
“不是。”他的声音添上了几分凉意,“我在想一个人。”
“今天是他的生日。我却没办法给他最好的生日礼物。”
姜稚月垂下眼帘,快速想了几个安慰人的方法,最后抬起头靠近他,安慰的动作没做出来,身后突然产生一道拉力。
睡衣的飘带被感应门夹住,随着她向前迈步,拉扯开腰间打好的结扣
披在肩上的外穿睡袍滑落,露出女孩圆润白皙的肩头。里面是半截的紧身小吊带,长度堪堪至腰上。
姜稚月猝不及防,下意识用手裹住衣服,“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女孩说这话时,脸颊是红的,耳尖是红的,就连眼眶都因为急切泛着绯色。
贺随喉咙发干,垂下眼皮绕开她,按开玻璃门的按钮,解救出那条纤细的丝带。
姜稚月的两只手用来固定睡袍,她定在原地,试图松开一只手去拿。
不等她碰到,贺随眉眼低垂,微屈膝蹲下,将带子绕过她纤细的腰。
姜稚月忍不住往后缩,但被固定在衣带和男人中间无法后退。
贺随扬起头,带着具象化热度的目光滑过她的脸。
他说:“再乱动,我就真的什么都看见了。”
姜稚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惜她家的地板是进口的,用钻头钻说不定能出现个裂缝。
贺随帮她系上带子,也没多说什么,“外面冷,回去吧。”
姜稚月低低哦了一声,余光瞥见桌上的烟灰缸,里面有三个烟头。可能是外面风大,她闻不见他身上的烟草味,更多的是淡淡的木质香。
她走出两步,板着小脸再次转过身,一言不发伸手探向他的口袋。
中途,被贺随截住,“小朋友,不是说让你换个礼物吗。”
姜稚月一本正经,丝毫不带玩笑意味的,“学长,你裤兜里有易燃物品,我出于道德感必须收缴它。”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百度有风险,询问感情问题/健康问题请不要找百度。
第35章 甜度35%
今天这小朋友怎么回事,盯着他腰部以下的地方不放了。
贺随嘴角翘起似有若无的弧, 神情稍显无奈, 最后抽出另一只口袋里的烟盒, “想要这个?”
姜稚月点头,从小学习的知识告诉她吸烟有害健康,剧烈吸烟将看不见明天早晨的太阳。
贺随用两根手指捏住烟盒, 轻轻抵住她的发顶, “我还以为, 你又想占我便宜。”
姜稚月颇为无语, 要不是担心他的健康, 她至于亲自上手收缴吗。
“你裤兜里还有别的易燃物品?”
“没了。”易爆物品倒是有,碰一碰就着火的那种。
贺随的表情坦然, 不像说谎的样子,姜稚月夺过他手里的烟盒装进睡衣的口袋, 三步一回头走出阳台。离开他的视野后, 强装出的淡定全然消失, 一溜烟跑进房间。
第二天大清早,熬夜的那群人起得比鸡早, 阿姨准备好饭菜, 他们吃完就离开了。
姜稚月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昨晚贺随在她梦里吸烟,薄唇性感,吞吐烟雾的模样很像小时候看过的港剧里的大哥。
洗漱完,空虚的胃开始不满地抗议, 她套上件薄外套下楼觅食。以前睡到这个点,她妈早就上来叫了三四次,今天却不见人影,难不成是应酬还没回家?
二楼平台处,有争吵声传入耳中,姜稚月顿住脚步,试探地探出头看过去。
沙发上坐着四个人,奶奶一如既往优雅得体,只不过气势凌人,声音比平时拔高几个度。
“我不管,既然有了线索,这次必须要把孙女给我找回来。”
“南安镇是什么地方,穷乡僻壤恶山恶水,囡囡在那边受苦,难不成只有我自己心疼?!”
“那是你们的女儿,小别的亲妹妹,不是没有血缘的陌生人!”老太太被他们三个平静的反应激怒,“你们搞搞清楚。”
姜稚月是第一次,在奶奶脸上捕捉到名为急切和怜惜的情绪。
那个女孩走失的时候才四岁,姜家二老的掌心宠,如今不知去向。
家里人苦寻许久,渐渐接受了她离开的事实,为了安抚母亲崩溃的情绪,姜老爷子带着姜别在孤儿院领回了姜稚月。她的亲生父母曾是爷爷的得意门生,罹难于一次连环车祸。
后来爷爷去世,奶奶极端的性格暴露彻底,偏激的认为,是她占据了孙女本来的人生。
姜稚月心中像被堵上一块大石头闷得她喘不过气。是不是只要找到那个女孩,奶奶对她的态度就会变好,他们一家人就能毫无芥蒂的一起生活。
或者,她这个替代品会被踢出局,这个家再也不需要她了。
姜稚月不敢细想,甚至想逃避现实。
老太太没留下来吃饭,司机送她回去后,姜别上楼敲门,里面无人回应,他不太放心拧动门把。
姜稚月塞着耳机窝在床上,听见推门声爬起来,姜别脸上的神色并不轻松,反而沉重压抑。他扯动嘴角,声音低沉,“睡到现在才起,还挺厉害。”
姜稚月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发顶的头发有些蓬乱。
她斟酌着说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无异,“哥哥,爸妈会找到她的吧。”
姜别看出她在担忧什么,敛去沉重的神情,抬手按住她的发顶,“她回不回来,都不会影响你是谁,明白吗?”
所以,她不是代替谁而活着的替代品,更没有占据谁的人生。
是这样吧。姜稚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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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所有的考查课陆陆续续进行考试,姜稚月除了赶论文睡觉上课,其他空闲时间全部耗在礼堂。
团委老师不厌其烦组织彩排,他们作为幕后人员也要跟着来。
小贺学长最近很忙,两个周只见过他两次,听毛杰说元旦过后他要跟导师去参加国际大学生研讨会,所以比较忙,连跑腿送饭看学妹的时间都抽不出。
攻略A计划上明明白白写道:距离会产生美,同时也会使关系疏远。
这条是姜稚月临时补充上的,来源自她迫切想见小贺学长的思念之情。换言之,为她去上建筑系的课﹑为她主动去找贺随提供合适的借口。
女孩的矜持心理不可避免,但危机感胜过所剩无几的矜持。
姜稚月找她哥要到课表,和自己的空课对比,只有周二下午的一节课重合,但非常不巧那时候她负责盯场。
姜别见她不回复,主动询问:【想转专业?】
【我怎么想不开了?你清醒一点。】
姜别轻易猜透她的想法,戳开贺随的聊天对话框打上一行字:【有人要为你想不开了。】
姜稚月当然没料到来自隐藏助攻的骚操作,周二上午准备拉下面子请梁黎帮她替场时,就见消失许久的小贺学长手中拿着建筑学的课本,不紧不慢走进教室。
位置还是那个位置,他们拥有共同美好回忆的倒数第二排。
阳光清澈和煦,暮冬时节最好的天气。姜稚月已经准备好台词要和小贺学长展开短暂的叙旧,不曾想对方放下课本,展开画纸低头认真勾勒建筑轮廓。
丝毫没有要鸟她的意思。
姜稚月沉吸一口气,趴下慢吞吞拽了下他的袖子,“学长,你又来替课?”
贺随停笔,侧目凝视她片刻,“听姜别说,有人想我了。”
姜稚月没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我就来看看她是有多想我。”贺随拖长音调,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盘,“结果半个小时没主动找我说话。”
姜稚月目光幽幽,他竟然也计时了!明明是他一坐下就开始认真画图,浑身上下散发出别惹我的低气压。
“二十九分钟零八秒。”她打开手机,屏幕显示计时器,“学长,你挺持久啊。”
一个月前,也是在同样的位置,眼前的小朋友用钱和技术好来形容他。
今天再次使用一个有关男性尊严的词语,贺随舔了下后槽牙,低低闷出个疑问词。
姜稚月垂眸,扫了眼他按住的画纸,“我不和你说话,你估计能一直画到天黑。”
她的脸慢慢耷拉下去,语气自责无比,“对不起,你继续画吧。”
贺随依言,重新拾起笔,余光却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他刚碰到笔的时候,女孩默不作声抿起嘴唇,在他落下笔尖时,她闷闷鼓起腮帮,像只小河豚憋了一肚子气。
贺随在纸张空白的地方画上窗户,添上几笔,他不是专门学画画的,肖像画得不怎么传神。
类似卡通形象的女孩气鼓鼓坐在窗边,他拉出个对话气泡,写道:“我那么想你,你竟然不理我!”
姜稚月看见那行字,脸颊发热,在课堂上又不敢做出奇怪的举动。
贺随握笔的姿势懒洋洋的,在女孩的发顶旁画出一只手,勾勒出男生的形象。
他大概对自己的脸没有清醒的认识,画得小人儿太丑了。
小人儿将手放在女孩头顶上,他添上个气泡,笔尖顿了两秒,中途抬眼看她的表情。
最后写上四个字,外加一个句号。
——我也想你。
姜稚月反复看了几遍这四个字,连句号都莫名觉得好看。
她不自然别开脸,拿出橡皮丢过去,示意他赶紧擦掉,简直没眼看。
堂而皇之,又不加掩饰,大胆热烈地表露出所谓的想念,让她难以招架。
姜稚月回宿舍的路上,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小贺学长一定对她有意思,那种话怎么会随便对女生说。
陆皎皎在南苑门口等她,“稚月,中午吃啥?”
“吃点儿好的。”姜稚月弯起唇角,心情极好地挽住她的臂弯,“走,我们去吃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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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姜稚月试图采取最后一击,打开朋友圈设置仅好友可见,敲上一句矫揉造作的话:【怎么办,下午喝了奶茶,现在都睡不着QWQ。】
按照常理,小贺学长会温馨提示下次记得不要喝了,或者是陪她聊聊天。
姜稚月捧着手机准备接受慰问,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冒着滚下床的风险滚了两圈。
三分钟后,她打开微信,朋友圈出现一个红色的提醒。
调整好情绪,她进入主页面,视线定格在回复栏,不太确定地眨了眨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不是梁黎。不会狗血。治愈文)
第36章 甜度36%
男生宿舍时过十一点半,灯光不灭, 贺随放下电容笔翻看朋友圈, 恰好滑到姜稚月新发的消息。他打上回复, 又删掉,来来回回重复了两三遍,最后歪头踢了脚打游戏的林桤。
临门一脚, 林桤手中的雷扔偏了, “我操, 死了。”
贺随眼神平静, 待他缓过神安详撒手人寰递过去手机, “七哥,帮个忙。”
林桤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别人叫他哥他都能受着,唯独贺随叫一声能夭寿十个小时。
贺随抬起下巴, 手指屈起蹭了蹭下巴颏, “我该怎么回。”
联系最近一个月或疯狂或隐秘的试探, 他知道这一定是小姑娘在暗示他什么。
屏幕显示一条朋友圈,贺随没给人家备注, 看头像是个女生。林桤想起贺随和他提过的那个学妹, 眉毛皱成蚯蚓表示疑惑:“你行不行啊, 还没搞定。”
贺随不怒反笑,往后靠进椅子里,“我不行才让你帮忙。”
林桤任职学生会和“女生”此类生物交际算是游刃有余,听贺随的描述那姑娘八成对他有意思, 两个人僵持着等一方先表白而已。
他动动手指敲上字,不多犹豫点击回车键。把手机重新扔回贺随手里,准备再开局游戏。
贺随抬起眉梢,看见回复的那行字后云淡风轻的神情渐渐出现裂缝。
什么叫“我也睡不着,不如一起出去看星星”?
林桤小声嘀咕:“我看那个学妹的头像那么眼熟呢,我肯定从哪见过。”
他扒拉出自己的联系列表,终于找到相同的头像,而此头像的备注是【姜稚月】。
林桤猛地扔掉手机,音量不自觉拔高:“你搞得是老八的妹妹?!”
今天极为不凑巧,寝室四个人全在,更加不凑巧的是姜别连耳机都没带,所以他说的话一字不落传进当事人耳中。
姜别坐在床上,淡然翻开笔记本,“你说错了。”
林桤颤巍巍抬眼看过去,没等开口,就听对方用阴恻恻的声线补充道:“他们两个是在我眼皮子底下互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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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宿舍十一点封楼,正值大好年华的各路好汉自然有办法出去。姜稚月偷偷摸摸避过楼道中的摄像头,在一楼大厅的某扇窗户前徘徊。
宿舍楼的地基高,她跳窗不一定能稳稳降落,必须有人在底下接着她。
徘徊的过程中,姜稚月又掏出手机看了遍回复,小贺学长怎么变土了,不会被盗号了吧。
大厅里的信号不好,她刷不出新消息,只好推开半个窗子把身子探出去,像四十年前的天线寻找卫星发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