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抱的很用力,好似怕自己抱的松一些,这人就能不见了。
他的身子僵住。
他想过她的各种反应,但没有一种是眼前的这样的,这不是一个正常人面对夜间闯入房间的陌生人的反应。
除非她已经认出了他,那他又该怎么解释。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说,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啜泣声,那个小小的身子也在轻轻的颤动。
“我讨厌你,你这个大骗子。”
原本打算撇开她双手的手在触摸到她的手臂时停了下来,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掌。
一瞬间感受到身后人真实的温度,他心底关于是解释,还是将这个谎言进行到底的纠结瞬间烟消云散。
他转过身来,把她小心翼翼地环入怀中。
“别哭了,是我错了。”他轻声说。
原本小姑娘还只是轻轻地啜泣,听见他这样说,大滴大滴的眼泪在发红的眼眶里转着圈。
泪珠划过苍白的脸颊,滴落在他的手掌上。
更似一滴滴落在他的心上,让人心纠得发疼。
但他只是安抚地拍着她的头,另一一手抱着她,“别哭了,我回来了。”
“你还回来做什么?你就在外面过的不是很好吗?你这个大骗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为什么才回来……”
“你是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怕我想错,我怕你真的死了……”
他轻轻的捧着唐念锦的脸,黑暗的屋子里眼睛的作用降到最低,但身体的其他感官却格外的敏感,他能感受到她在他怀里颤抖的身体,炙热的温度,熟悉的气息。
伸手在她脸上擦了擦泪水,可太多了,才擦掉,又有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来。她的眼睛也好像含着一片海,发咸的海水怎么也止不住,流不干。
“是我错了,是我不好,你打我一下,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受着。”他心疼地用指腹摩擦她的脸颊,“你瘦了。”
“我真的错了,我们先去吃东西好不好?”一开始他想和唐念锦撇清关系,是怕不再牵扯到她,为了安全起见,他诈死也没有提前和她说过。
可他没想到她会在他死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绝食。
他知道在一切水落石出前他不能现身,也不没办法给她解释,毕竟是他欺骗了她。所以,这么多天他一直守在陆家,看着她失魂落魄,看着她自闭绝食。
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他开始害怕了,再这样下去,她会死。
“我不吃。”她的眼泪总算止住了一些。“我有话要和你说。”
“先吃完东西在说好不好?你的身体受不了。”他轻轻哄她。
唐念锦挣脱他的怀抱,打开床里面的一个格子,里面全都是一些干粮,还有几袋水:“我才不会把自己饿死呢,我还没逮到你这个大骗子,你要是个没良心的,说不定我到饿死那天都见不到你……”
“你以为你给我那么多钱,自己跑了就没事?”小姑娘脸上还挂着泪痕,转身看他的时候,还是不自觉的露出笑来。
真好,他还活着。
可她这带着泪的笑,却看着他心疼。
“你还没有娶我就死了,给了我陆家这么多的钱,是想让我当个有钱的寡妇,到时候再找个年轻又好看的郎君嫁了吗,我……”她话还没说完,又被他拉到了怀里,下一刻一个狠狠的吻就落了下来,不同于以前的温柔,这一次的吻,尽情的霸道又直接,好似想要把她揉碎,融进他的身子里。
他的胸膛很烫,唇更烫。
直到唐念锦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缺氧的红晕,他才放开她,声音低哑:“你不是寡妇,我也不会让你嫁给别人。”
她哼了一声,故意气他:“现在我有房有田,又是个没嫁过人姑娘,想要找个比你好,比你有钱,比你会照顾人的人嫁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谁想这人话说的少,行动却比谁都多,揽住她腰的手臂用力缩紧,他狠狠地封住她的唇瓣,唇齿交融,又是一个充满掠夺性的吻。
唇边都是他的气息,缱绻难舍。
“还要带着我的钱嫁给别人,嗯?”
她弱声:“现在是我的钱了……”
陆宴轻轻笑了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嗯,就算你面容改变了,五官也做了改变,但看你的身形我是再熟悉不过了。”她拿起他的左手,十指相扣,又摩挲了会:“你穿着工人的布衣,可是你手上的茧子却是薄茧,有哪个在外面干粗活的人手上的茧子是这样的?没想到你画白地黑花的技术和易容的技术一样好。”
“陆宴,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感觉,你确实没给我任何的束缚,可是我一点都不开心。”她垂下眼眸:“我喜欢你,若是你喜欢我,那你就给我一个交代,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早些和我说清楚,我也好早点死心,去嫁别人。”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些:“我喜欢你。”
陆宴低头,捧着她的脸,四目相对,都能在彼此眼中看见自己的影子。
他的心思被她说中了,他的确是存在这样的想法,若是他蛋被那个想杀他的人杀了,他也可以给她留下来一大笔钱。
他迟迟不肯给她承诺,也是怕到时候自己死了,反倒连累她。
“我不是什么娇弱的花朵,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有什么事情,只要自己尽力去做了,哪怕最后的结果不好我也能接受,如果我连做一做的机会都没有,那我会后悔一辈子。”她反手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无论在面对什么,让我和你一起好不好?”
这几天陆宴一直都在犹豫,他想见她,可是又不能见她。如今她已经做到这样的地步,把一切都说出来,要陪他面对这一切,他若还要再继续逃避,那岂不是连个女子都不如。
“好,”他又抱住她,高高的鼻梁在她脖子旁边蹭一蹭的,弄得唐念锦痒的发笑。“我们一起面对。”
“你做什么?”他忽然抱着她,把头埋在少女肩上,她只好笑着问他。
“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我想抱一下。”
“只要你下次不要再这样不告而别,自己做决定,想抱多久都行。”她又板起脸:“再有下次,我就带着你的钱嫁人去。”
“不会有了。”
“嗯?”
他说:“不会有人比我更好,更照顾你,更喜欢你。”
——
两人谈了一夜,唐念锦把柳二娘告诉她的事和陆宴说了说。
两人对了一下,确定京城这段时间的流言的有极大可能是真的。
当今天子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朝中温王和昌王斗的火热,真要是到了日后需要有人接管这世界上最尊贵的位置的时候,那继承人不是两个亲王就是他们的孩子。
名义上是过继,但实际上等人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就不一定了,这个时候皇子的存在就尤为重要。
“唐至文之所以被贬来彭城,就是因为当时在京城里办砸了一个案子,这个案子当时挺轰动的。”这个世界的唐念锦的脑海里对当时的事情也有一些记忆。
原来是有一日京城的一个客栈里来了一个青年,自称自己是当今圣上流落在外的皇子,客栈的老板不敢怠慢,就将这件事情报告给了官府,那男子说的有模有样,并且以皇子之名自居。
圣上无子,他若真的是流落到民间的皇族血脉,那极有可能就是未来的皇帝。
调查这件案子的重任就落到了京畿府,当时唐至文是辅助办案件的官员之一。
那男子说自己的母亲原本是宫里的一个宫女,曾经和当今圣上有过一夜的情缘,但是后来宫中起了一场大火,在混乱之中,她到了宫外,一路辗转,最后生下了他。
负责的官员调查了当年的记录,确实,在男子所说的那一年皇宫发生过一次火灾,当时情况混乱,失踪了不少人,其中就有这个宫女。
这一下京城就炸开了锅,突然冒出来一个要继承皇位的皇子,明显触碰到了各方势力的利益,许多人都在调查这件事情。
温王的人顺着这条线查了下去,去发现这个宫女虽然在乡下生下了男子,但是在这个男子之前,她还生下了一名女婴,也就是说哪怕这个女婴是在皇宫里怀上的,这个男子也不可能是皇种。
这个调查结果一出来,之前查办这件案子的所有官员都是受到了办案不力的惩罚。
随着相关的人员都被流放贬职,这件事情也就告了一段落,之后也再没有人提起过,但是最近京城又有流言说是这个皇子其实在慈州。
“昌王的人知道这个消息的内容比那些传言要多,其实在之前那次刺杀之前,我就遇到过几次想要伪造成意外的暗杀,从那开始我就开始调查这件事。”陆宴道:“不管真相如何,是昌王似乎已经认定我就是那个流落在民间的皇子,所以才要想方设法来把我杀掉。”
昌王派来的杀手无处不在,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他只能退一步选择诈死,那句尸体不过是提前找好了一具跟他身形极其相仿的,无人认领的死尸。
唐念锦站起身,到旁边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放着陆宴那日送给她的双花头饰:“当时我就觉得这个东西不像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若是来自宫里,那就合理多了。”
“我和沈盛有过联系,他在京城,我在北地,一起收集相关的证据。等时机成熟,再一举出击板倒昌王。”他说。
“当时陆老爷收养了你,还有没有留下过别的线索?”唐念锦问道。
陆宴摇摇头:“除了一封信和两个头花以外就没有留下别的东西,当时知情的只有陆兴察一个人,但如今他已经死了。”
唐念锦想了想,道:“你是被人遗弃在路家门口的……那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有人把自己的儿子放到别人家的门口?”
她又算了算时间,十多二十年前红尘并没有什么天灾或者瘟病,也就是说,陆宴的娘亲带着他来到这里并没有走到绝路。但若还有选择,她是绝对不会轻易将他送给别人的,让别人收养,她也不能确定这家人就一定会对孩子好。
“我知道了!”唐念锦忽然道:“慈州一带当时虽然没有什么天灾,可是北方却有人祸!你还记得饶晨吗?”
“那个城门守卫?”陆宴对他还有些印象。
她点点头:“对,他就是十多年前来到彭城的,当时逃难过来是因为蛮族入侵。若是这样,那时来彭城的难民一定非常多,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婴儿是很难生存下去的。难民无法全都在彭城住下,他们最多在这里接受一下救济,就必须搬迁到其他地方去……”
“这个时候,把自己无力照顾的孩子送到一家生活安稳的人家门口是最好的选择!”
陆宴:“这附近有两个村庄,都是当年逃难过来的人慢慢聚集形成的,其中一个前阵子遭了洪水,另一个叫北村,离彭城只有两日的路程……”
唐念锦站起身:“事不宜迟,我收拾一下,我们明日就去。”
——
一大清早的周晟就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进了陆家。
月儿进去禀告了一声。
“周大人你这是?”唐念锦不管事,刘仁良只能回来操持陆家的事务。周晟总是往陆家跑,他也算认识了这位年轻有为的大人。
周晟脾气好,为人开朗,因为周宛的原因对唐念锦也极其关心。
“这婆子是附近最会说道的人,我带她来劝劝唐姑娘,都多少天了,再这样下去,她恐怕有生命危险。”周晟担心道。
“昨天送去的饭菜也是纹丝未动,唉,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赶快进去吧。”刘仁良前面带路,“劳烦您一定要好好劝劝唐姑娘。”
那婆子声音洪亮,一边走一边说:“你放心,就我这嘴巴,死人都能给他说活过来,谁家没有一两个人走在自己前面啊,她这样的情况我见得多了,只要我去安慰安慰,说通了,让她把心底的郁气散了,保管没事!”
“这人啊,最怕就是把自己关起来,一个人在屋子里胡思乱想的多了,不必要的事情也就多了。”婆子道:“没事也要出事!”
三人到了唐念锦房前,刘仁良正要敲门,却看见紧闭多日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这几天唐念锦一直呆在房间里,皮肤有些苍白,外面的光线刺着她的眼睛眯了眯,看着门外站着的三人,她有些吃惊:“周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过来看看,你肯出来就最好了。”周晟看着她消瘦的样子,面露担忧。
“姑娘,你听我一句劝,人走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可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往前看。你心里有什么别的事啊,就和我这个老婆子说一说。”那婆子三言两语安慰了她一道,唐念锦意识到这是周晟请来劝说自己的帮手,她正好也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了。“你经历过的这些事我也懂,当时我家那位走的时候我心底也不好受。可你想想,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走的人能放心走吗?”
“你说的对,活着的人的确应该往前看,我就是把我自己折腾的命就没了,他也不会活过来。”唐念锦点点头。
连周晟也没想到,这婆子三言两语就能把唐念锦劝住了,便给了些银两让婆子走了,同时吩咐厨房赶快做点粥送过来。
“你刚开始进食不能吃太多,先喝点粥,把身体养好了就行。”周晟带着她到了屋里坐着。
唐念锦让刘仁良去把陆家的田契地契拿给她看,等刘仁良走后,周晟才到:“既然你想开了,我就放心了,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有关唐至文的事情。”
“那幕后的人果然忍不住对他们下手了。”他说。
虽然唐念的人对她不好,但再怎么说也是这具身体血缘上的亲人,她还是问了问唐至文一家的情况。
“你爹还好,和唐家二郎只是受了轻伤,只是徐氏被救下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刺客已经抓到了,他身上带着温王的东西,但对其他事情闭口不提。”周晟继续道:“我已经派人继续去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