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刮出的扫/黑/除恶风便是他递的文件。真是叫人恨得牙痒痒。
沈景明很平静,“死之前有沈荣余的儿子垫背,不觉得值了吗?”
心中掂量清楚,男子青黑色的脸抹去几分犹豫。
“好,我同意。”
“不行!”
姜春气的想打他,脑海似乎哄一声炸裂开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关头他会这么随意就说出来。
即便是曾经千万遍想要解心头之恨,可真当到了这一刻,她本能地想去阻止他。
她怎么值得他去这样对待。
心里一痛,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她挣扎着想要制止他,这一动,脖子上的伤口划得更长,简直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听见她的哭腔,沈景明微垂着头看她一眼,很快移开。
求救似的看向周围的特警,姜春希望他们把他带走,可她还没反应过来,勒住脖子的手中松开。
这一瞬间,她用尽最后力气扑向沈景明。
一片寂静中,姜春大喊:“他身上有炸弹,他根本就没有想要活着出去。”
听见她的声音,男子脸色一变,没有任何犹豫,手里的刀尖朝着姜春的后背刺去,目光里尽是狠毒。
一刀下去,鲜血淋漓。
也不管自己浑身是血,姜春挺直僵硬的脊背,麻木的神经被剧烈扯动着,她踉跄的支起身子站直。
沈景明瞳孔缩紧,伸手挡住锋利的刀刃。
冰冷的刀具落在白瓷的地面,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刀刃上的鲜血溅得满地狼藉。
人质被解救出来,一旁的警员迅速围逼上去。
“炸弹绑在他身上,遥控器在衣服左边的口袋里!”
姜春心急如焚,声音哑的不成样子,摁住沈景明那只受伤的手掌,急得直跺脚。
反应始终慢一步,男子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巧的遥控器,“死之前有这么多人做垫背,我很满足了。”
塑料制的小盒子,四四方方的握在手心。
姜春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眼见着他手指随意按动几下,遥控器露出来一个红色的按钮。粗糙的拇指毫不犹豫的摁下去,青黑色的脸泛出诡异的笑,叫人噤若寒蝉。
一些都发生的太快。
一声木/仓响起,他瞳孔放大,直愣愣往后倒下去。
姜春看着那张狰狞的面孔,额间添上一抹朱红,嘴角还停留着那抹诡异的笑,生死定格在一瞬间。
身后那人的对讲机似乎传着微弱的电流声。姜春听见他说:“接到上级命令,人质无碍,可实施击/毙。”
尘埃落定,警员有序的清理一切,集队离开。
队长将两人带上装甲车,回警/局录口供。
天色很晚,警局依旧灯火通明,好心的小姐姐帮他们两人泡了泡面,放在桌子上,诱人的香味勾着肚子里的馋虫。
一瞬间,姜春就感觉饥肠辘辘,仰着脖子就要吃。
她动作太大,撕扯到伤口,立即倒吸一口冷气。
沈景明帮她端好,“你小心点。”
目睹她刚刚包扎伤口的过程,心里仍在后怕。
怕她再不会喋喋不休的缠着他,怕听不到她蛮不讲理的耍无赖,如坠崖后的失重感一瞬间袭来,这一瞬间,耳畔萦绕着她张口闭口的喜欢,脑海里全都是她孩子气般撒娇耍赖的表情。
她身上似乎有很多令他嫌弃的坏毛病,也有一切叫他心软的小表情。
白色的纱布泛着血,好在两人的伤口没有太深,及时消毒包扎,没什么大问题。
吃完泡面后,姜春揉了揉眼睛,蹭着他的肩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你睡吧,我待会儿叫你。”
姜春低低应一声,将脸埋进他的手臂,呼吸渐渐均匀,一会儿就没了声音。
微微侧身,沈景明转过脸来,垂着头便能看见她的脸。
她可能是真的累坏了,整个人有些倦意,浓密的睫毛阴影打在眼窝,看样子睡得很沉。
时间太久,被她压着肩颈有些酸痛,只能托着她的脑袋换一个支点。她似乎睡不太好,刚碰到她,唇瓣便发出轻轻的嘤咛声,眉头皱得很紧。
明亮的光线下,沈景明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她,不带遮掩的,看遍她的每一个毛孔。
不得不说,她生的很好看,当下典型的美女长相,小脸大眼,明眸皓齿,一双眼睛笑起来,任谁都挡不住。
她的睡眠质量似乎一直很不好,眼底有淡淡的暗青色,印象里每次见到她,似乎都是懒洋洋的模样。
一瞬不瞬的,这么肆无忌惮盯着她看,似乎又过了很久,会客室的门从外面被打开。
刚刚帮忙泡泡面的小姐姐领着一个女人进来,很快便带上门,走出去。
沈景明抬了眸,“妈。”
女人踩着高跟鞋,似乎刚从什么正式场合结束便赶来,米色的丝绒裙裹住她姣好的身姿,端庄大方。
见到他,如吃上定心丸,眉眼微微缓和些,裴染踩着高跟鞋走前几步,将他从上到下扫视一番,目光停留裹着纱布在左手上。
她温柔的握住那只手,眼里尽是疼惜,“受伤了?”
“出事了难免磕着碰着。”沈景明扯了个笑。
听见他这么说,算是松一口气,女人似乎这才注意到他身边靠着的人。
她微微一怔,“小姑娘睡着了?”
沈景明点头,握着她的指尖没说话。
来的路上,秘书已经把事情的细枝末节都告诉她,裴染很柔和的揉了揉她额角的碎发,眼底似乎有一泓清泉涌动,“碰上这么大的事情,难免会吓着,小姑娘真的很棒。”
裴染露齿微微一笑,“看样子你的眼光不错。”
沈景明难得在他妈面前红了脸,“你签过字了吗?”
裴染点头,眼底的笑意未消,“可以带着我儿媳妇一起回家了。”
“妈,你别乱叫。”他微微有些恼。
“你还怕我儿媳妇听见啊。”看着他少见的害羞,裴染低低地笑一声,“喜欢人家就直说嘛,闷着人就跑了。”
沈景明不答,微微弯腰,双手搂住姜春的肩侧和腿弯,小心护住她的脖颈,跟着裴染往外走。
他没有注意到,怀里沉睡的人指尖微微收紧,下意识的攥紧他胸前的衣服。
夜里的风吹在脸上很凉,沈景明将人抱上车后座,脸上红晕都未消散。
躺在他的腿上,姜春几乎能感受到他肌肤的温度,睫毛微微颤抖,没有睁眼。
她的睡眠质量特别糟糕,嘈杂的地方是完全阖不上眼的,当裴染进门的那一瞬间,她已经清醒过来。
听着他们浅浅地聊着,她鼻尖莫名酸涩,废了好大劲才没显露出来半点。
车厢内很安静,车窗似乎被打开三分之一,有凉风灌进车内,新鲜的空气习进她的鼻息间。
“最近过得怎么样?”姜春听见女人出声。
头顶接着传来沈景明的声音:“没什么区别。”
女人似乎应了一声,“你外公前几天说想你了,你挑个时间回去看看他。”
“好,过几天我会去的。”
“你外公这段时间精神状态大不如前了,总喜欢把过去的事情又拉出来重新说道一番。”裴染的话染着为人子女的惆怅,满腹愁肠,到了深夜只能向儿子倾诉,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悲哀。
姜春稳了稳心神,身侧攥紧的拳渐渐松开来。
“我公司很多事情要忙,你外公那边多过去陪陪他。”
“知道了。”
姜春隐约听见沈景明低声回了句,清润的嗓音萦绕在脑海盘旋,意识慢慢朦胧起来。
-
司机将车开进小区,沈景明抱着她回到公寓,将人小心安置在卧室,他给姜春掖好被子,才抬着步子往屋外走。
裴染看着他笨手笨脚的照顾人,眉梢一挑,靠在吧台上没出声。
她今晚正参加一个重要的酒会,听见他出事二话不说就往警局赶,这会儿神经才算放松片刻。
等了好一会儿,他儿子才恋恋不舍从房间里走出来。裴染朝他招手,帮他倒上一杯酒。
色泽柔和的液体在灯光下显得诱人,沈景明坐在裴染对面,端起酒杯,小酌一口。
酒是裴染喜欢的,果酒不易醉,她年轻时就好这一口。
裴染撑着头,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卸掉的妆,深邃的眼眸凝着他,“你跟人家小姑娘认识多久了?”
微微一怔,沈景明端着杯壁的指尖顿了顿,“一个星期吧。”
“才一周啊。”裴染抿着酒,浅笑,“一周你就已经这么喜欢人家了。”
沈景明心底一动,原来他们才认识一周吗,她的言笑晏晏、她的古灵精怪、以及她的无理取闹一瞬间在脑海里全涌上来,他怎么会产生一种他们之间已经相处很久的错觉。
他微微出神,喉间不自然的紧了紧。
裴染自顾自的说着,“小姑娘长得倒是真好看,配得上我儿子。”
“你别乱说。我没有谈恋爱。”沈景明皱着眉头。
“妈妈又没有阻止你的意思,怎么还不让说了。”裴染似乎有些醉了,大脑有些飘飘然。
谈恋爱的事情以前裴染也明里暗里跟他提过几次,无非就是问他有没有相处得来的小姑娘,他也没想到今晚发生这样的事,还能正好被裴染对上。
“不过儿子,我可警告你,没成年之间不允许弄出人命来,听见没有。”她换了只手撑着下颌,手里的酒浆在杯子里晃来晃去。
瞬间沈景明就反应过来,他有些啼笑皆非,“妈你整天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妈妈是觉得,能在最年轻的时候遇上自己很喜欢的人,真的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也许错过了,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
人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手里攥着大把年华,越到后面才发现,其实拥有的不过寥寥无几,大都像泡沫幻影,轻轻一触,便消失在你面前。
额前垂落几缕未挽的长发,裴染的目光朦胧起来,打在沈景明身上,似乎在透过他看些什么。
这番话沈景明没应,他知道不是对他说的。
两人品着酒,都没再出声,身后是昏暗的灯光,母子两人的气氛倒有些温情。
“咱们上次坐在这儿喝酒是什么时候了?”
“去年年底。”她喝醉了还非要拉着他接着喝,怎么都劝不住。
没什么情绪的回答惹笑了她,跟他碰个杯,“你说像你这么闷,我儿媳妇跟人跑了怎么办。”
“她不敢。”
“说得倒是好听,要是我儿媳妇跑了,你拿什么赔我。”语调已经断断续续听不太清后半段。
她要是敢跟人跑,就先打断她的腿。
沈景明把她手里的杯子夺走,找了个干净的,给她盛了杯温水。
趴在木质桌面上,裴染小口喝着水,忽然抬头看了一眼。
“景明,你爸爸前几天从京市回来了。”
低低叹一口气,沈景明忽然觉得她似乎没有醉。
“他这几天可能会找你。”
“他还记得他有个儿子?”
沈景明忽然冷笑一声,“是因为今天晚上的事吧。”
裴染的唇线很美,此时微微勾着,不太满意他的态度,“你对你爸态度好点,学会服点软。”
“他但凡有一次能像你一样问问他儿子活得怎么样,我也不会是这个态度。”
从他记事起父母就分居了,虽然裴染不说,这么多年他也大概猜到,两人一直没离婚,在一个男生最需要爸爸教他需要勇敢坚强的时候,陪在身边的只有妈妈。从小他就很清楚,在那个男人眼里,永远有比他和妈妈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你爸爸他很忙。”
这句话裴染说的次数太多,多到他已经漠然。
裴染是凌晨两点走的,一杯醒酒茶下去,整个人又恢复成温婉优雅的知性女强人。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拎着包跟他挥手告别,神色有点无奈。
“公司临时有事。”
沈景明送走她,洗漱出来,将一片狼藉的吧台收拾干净。
杯子浸泡在水槽,杯壁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隐约听到其他的声音,沈景明手一顿,转身进了卧室。
床边的护眼灯一直亮着,床上的人额间直冒冷汗,眉头皱得很紧,苍白的唇瓣干裂的起皮,一张一合听不清说些什么。
知道她这是做噩梦了,沈景明坐在床头,修长的指腹轻轻拍着她的脸,想要把她叫醒。
昏昏沉沉之中,眼前似乎还停留在那个额间骇人的大窟窿上,触目惊心。
姜春猛地睁开眼,正好对上沈景明漆黑的眸子,瞳孔微微放大,能在里面看见她的倒影。
姜春呆呆的看了会儿沈景明光线下柔和的侧脸。
鼻尖一酸,几乎毫不犹豫的,姜春从被窝里伸出手来,一把抱住沈景明,将脸埋进他的腰间,眼底是来不及消散的恐惧。
“我做噩梦了。”
梦里的那一弹打歪了,倒在地上的人是他,双目瞪大,再没有开口。
沈景明以为她是今晚被吓着了,脊背僵直,手掌顿了顿,轻轻在她背后安抚着。
“梦都是相反的。”
猛吸几口气,心虚稍微平复下来,面前这人穿着宽松的睡衣,贴近的时候鼻息间充斥好闻的香气。姜春悄悄松开拽住他衣服的手,吸吸鼻子。
声音有点软,“我又饿了。”
沈景明脸微微僵住,“家里只有面包。”
指尖戳着他的手背,她伸手握住,小脸垮下来,试探性的开口,“能不能给我吃点有温度的东西啊?”
“面包很没营养的。”软下来的声音带着几分矫情。
男生看她一眼,面无表情的把她的酒红色外套递过去。
“泡面更没营养。你不是同样吃得很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