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思对上卢析的目光,“有心去打架?”
“我……”卢析说,“我没有迟到,我三点前赶回来了。”
“放开手。”
“不放。”
“放开。”
“不……”
周思思用力去挣抽手腕。
她身体一向比较娇弱,力气远不如他。卢析见她细白的腕间挣出了红印,不舍得用力,松了手。
长腿一跨,卢析双手张开成大“一”字型,用身体堵住她回家的路。
“不能走,帮我补课。”
周思思:“……”
卢析:“我开一下门,你不能偷溜。”
周思思:“……”
卢析用右手摸出钥匙,怕周思思溜走,左手轻扣住她的手腕。
拇指和中指环成圈,圈住她的皓腕还留有空余。
好细,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如光隙闪现,卢析脑海里晃过这个念头。
门很快被拧开了。
周思思挣脱他手指的扣握,“不进去?”
“……哦。”卢析脸有点烫,进门换鞋。
卢析站在玄关,一副要等她一同进房间的架势。
“你不换衣服?”周思思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不处理伤口?”
“哦,这就去——”卢析走向房间,不忘回头,“你不能逃走!”
“……”周思思在客厅沙发坐下。
玻璃长方缸里,几条金鱼中最懒惰的一条,翕张的吻贴近池壁,鼓鼓的眼泡一动不动。
周思思觉得有趣,和它对视着对视着,唇角携了些笑意。
换完衣服出来的卢析瞧见这一幕,胆子壮了回来,“你能帮我抹药吗?”没经过大脑地。
周思思收起笑,过了一会儿,“嗯。”
得了这回应,卢析即刻回房间取出一小袋医药用品,放在周思思手边,自己在她身旁坐下。
周思思解开塑料袋,仔细清点,里面有碘伏、药酒、绷带、棉签等。
“东西挺齐全。”周思思柳眉蹙起,“看来经常打架?”
卢析摸了摸耳廓,“没有,很少很少。我不爱打架。”
周思思偏脸,润秀的杏眼静静地睨他。
眸里仿若写满“不相信”。
卢析有些窘有些急,“今天动手是因为——”
上次黄舟发现小莎勾搭自己的兄弟,十分心痛、难过。颓废了两天,他仍有一丝丝不死心,打算趁周末把小莎约出来,当面问清楚。
星期天中午,南湖公园日头酷烈,彻底把黄舟的心晒死掉了。
他和小莎没来得及说话,旁边林子里窜出个挑染紫头发戴耳钉的男生。
上来第一句就是骂他:“妈了巴子!敢泡我的女人!看我弄不死你!”
黄舟起先没反应过来,紫头发粗俗地国骂了几句,他才不可置信地搞明白:小莎是有男朋友的,他们谈了一年多。
小莎有男朋友,为什么当初要在游戏里主动加他,为什么经常和他双排,为什么经常向他发起[拥抱]动作?
为什么要制造这么多属于他们的暧昧和甜蜜?
“我不知道她有男朋友。”黄舟按捺着怒火解释。
他看见小莎在紫头发看不见的角度拼命摇头眨眼,哀求他不要揭穿她的行为。
“我们也没有处对象。”黄舟到底是有一些心软,没有说出这个女生曾经对他的百般撒娇撩逗。
紫头发根本不讲道理,指着黄舟一顿污言秽语地骂。
本来黄舟自认为有点理亏,强自能忍,结果对方越骂越过分,用词不堪入耳,还带上他的父母和祖宗。
“说够了吗?”黄舟拂开紫头发指着自己鼻子的手。
紫头发更加来劲儿,凶狠地放话说,他是某职高的老大,要找小弟来打黄舟,“妈了个巴子!不打一架你都不晓得老子是谁!”
“以多欺少算什么东西?”黄舟的面子不允许他退缩,强撑着虚张声势。
紫头发是个冲动的自大的,“你有兄弟就喊来!今天老子必定让你这王八犊子爬着给我道歉!”
为了不挨打不输阵,黄舟心急火燎地在手机上,向关系最铁朋友最多的卢析求助。
卢析二话不说,喊上几个平时一块儿踢球的正好有空的朋友前去“支援”。
紫头发那边一共六个男生。卢析这头加上黄舟一共四个人,人数上处于劣势。
“现在爬着道歉还来得及。”紫头发用小拇指挖着耳洞,流里流气地讥讽,“道不道歉?”
一干小弟们配合地发出嘲笑声:“道歉不?”“哈哈哈……”“爬地上!”
“嘘——”卢析食指抵在红润的唇上,“吵得我头疼。不是说打架么?”
“打输的一方向对方道歉。刚才这紫毛怎么说来着——”卢析棕栗的眼懒洋洋瞥向黄舟。
“紫,他说,”黄舟不太有底气地,“要‘爬着’道歉。”虽然阿析拳头硬,但对方人多啊,还个个都是整日干架的混子……
“嗯。”卢析头微偏,舌尖抵了下腮帮,“输的人就这么道歉。”
午间的公园里没什么行人。
路面上洒满盛夏呛眼的灼耀。
白色T恤的少年比夏日更无畏嚣张。
第25章
卢析转动着手腕,“打完这一架,恩怨勾销,双方都不能再找对方麻烦,能做到么?”
“呵呵,有什么做不到的?”紫头发应声。
“来吧。”卢析轻抬下巴。
紫头发做了个手势,五个小弟跟着他冲上去招呼。
混战了十三分钟。
除去瑟缩在树荫下的小莎,双方的成员身上皆挂了彩。
看起来两边势均力敌,或者说紫头发这边稍胜一筹。
卢析擒住紫头发的右手,挡着他的左手。紫头发扣着卢析的脖颈。
“松手!”谁也没想到,是紫头发撑不住,率先告饶。
卢析似笑非笑地,“认输了?”
“别说出来。”紫头发摆出满脸狠戾,压着嗓音。
卢析嗤了声,眉峰一挑,“认输么?”指间冷利的金属片贴近紫头发的手臂。
“呵呵……”紫头发从齿缝间挤出,“我认输。”
没有办法,他藏在手指间的小刀竟然被卢析发现了,还被他夺去了。
江湖上的规矩,说了是赤手空拳的打架,谁用武器或暗器,谁就低人一头谁就是孬种谁就不配混道上。
紫头发不想在小弟们跟前失了大面子。
紫头发宁愿爬着道歉,反正不止他一个人爬,小弟们也得跟着。
“兄弟们,道歉。”
紫头发顶着张肿了一半的脸,屈辱地蹲下来,双手去贴晒得滚热的地面。
一只穿着白色板鞋的脚从斜跨来,在地上,挡住他的手。
紫头发手握成拳,咬牙抬头,以为这位对方头子要增加什么嘲辱他的法子。
“这姿势怪丑的。”少年漫不经心地说,“起来站好。”
紫头发:“我……”
“你和那什么小莎真是女朋友?”卢析眼尾扫了眼不远处的长卷发女生,“你不知道她的德性?”
紫头发:“你什么意思?”
“这兄弟,”卢析拍了拍黄舟的肩,“是被那什么小莎撩了,以为她单身,嗤,傻狗。”
“靠,说谁傻?”黄舟下意识回嘴。
卢析扯了下嘴角,“没说你。”
“……”紫头发不灵光的大脑转动了几下。
这人说他傻?他哪里……妈了个巴子!吴莎这女表子敢绿他?!
紫头发怒气冲冲地要去找小莎算帐,向黄舟的道歉都真诚了几分。
人散了,憋闷难受的黄舟想消愁宣泄,要请卢析喝酒。
卢析看了眼时间,脸色一变,“你自己去!我该回去补课了!”
话没说完,人已经冲到几十米外。
是以有了现在卢析和周思思同坐在沙发上的这一场景。
卢析三言两语大概地解释了动手打架的起因和结果,省去了小莎勾撩他这段,以及他在打架前后讲的话等。
他怕周思思觉得他幼稚。
“……痛吗?”周思思认为这次的事情,卢析没有什么大错,顶多是冲动了些。
卢析见她态度软化,心下窃喜,星目挤出点可怜的湿漉漉,“有点痛。”
“以后不要再打架了。”周思思取出袋子里的碘伏。
卢析做出听话状,“嗯,不打架。”在心里悄悄补了句:前提是别人不来挑衅、搞事情。
“脸转过来。”周思思说。
卢析乖乖地面向周思思,一手撑着沙发。
少年皮肤偏白,脸上的伤乍一看明显,实际不算严重。
取了棉签蘸碘伏,周思思细致地给伤口消毒。
心绪些微游离,周思思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先前刚看到卢析的伤时,会感到生气。
她只需要对他好、报答他就行了吧,不应该去插手他个人的事情。
……大约是最近和他接触比较多,所以会忍不住产生担心。
周思思给自己找到因由。
怎么说他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邻居弟弟。
嘴角这道伤有淤青和血印,应该很痛吧。周思思凝神小心地处理。
即便是坐着,周思思也矮许多,卢析迁就地低头。
暖淡的气息轻扑在卢析精致的下巴,痒在他胸膛里。
她黑漆的发丝间有渺清的香气,像是拨开乌云,经雨水滋润的桃花香味。
角落的立式空调有规律地输送凉气。
卢析仍感到有些热。从心底里涌出来的燥渴。
撑在沙发上的手握成拳,他的目光盯着周思思绯粉的嘴唇,如一点一点降临的夜幕般变沉。
“脸往右边偏。”周思思全部注意力在卢析颊侧的伤上。
卢析身体几不可见地一颤,理智回笼,闷声照做。
“用云南白药喷雾还是消肿止痛酊?”周思思问。
卢析:“喷雾。”他不喜欢消肿止痛酊的味儿,闻起来像脚气混着过期的金纺。
周思思弄完他脸上的伤,往旁边退了点位置,“好了,手上的你自己弄吧。”
“不要!咳,背上应该有伤。”卢析说,“我够不到。”
周思思略一抿唇,又有点气他不爱惜自己,搞出这么多伤,“转过去,衣服掀起来。”
“哦。”卢析迅速用长指撩起衣服下摆,一不小心蹭到伤口,“嘶——”
“不要急。”周思思添了些无奈。
记得上一世她也帮卢析擦过药。
比现在的时间要晚。那时他高二,她处于大一大二过渡间的暑假。
某天周思思在楼道里撞见手上有伤的卢析,本着幼时玩伴和邻居的情分,关心了几句。
他轻描淡写地说:“没事,摔了一跤。”
那时他们的交集其实不如这一世多。
察觉到他手臂的动作不自然,想到徐阿姨和卢叔叔出差在外,周思思在一瞬间生出同情:“我和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卢析似乎愣了一下,“哦。”
出小区,网上叫车。
进到医院,挂号,面诊,拍片……周思思以他是伤员为理由,让他坐着,替他跑了不少流程。
医生给出的诊断是卢析的右手有几处擦伤划伤,及前臂关节骨折。
“这段时间你怎么办?”回去的路上,周思思问,“要不你来我家吃饭吧?”
卢析看着固定在胳膊上的夹板,“不用。”
这天傍晚,周思思带上保温饭盒去敲他家的门。
遵循医生的嘱咐,她要先给他的伤口上药。
“我自己来。”卢析一下拉出半米远的距离。
结果左手不够灵便,将右手刚凝了血痂的伤口出戳裂。
鲜红的血小汩小汩渗出。
周思思看着都觉得疼,再次提出要帮他涂药。
只涂了这一次,饭也只送了这一次。
第二天周思思再去敲门,卢析不在家了,门口留下张纸条说他去了外婆家。
那时的卢析不喜欢麻烦别人,性子有点犟;而现在,他会因为疼痛而倒吸气,会主动拜托她帮忙处理伤口……
周思思纤长的眼睫扇了扇,可能是由于他现在年纪还小?
帆布包里的手机突然发出来电铃音。
周思思放下药剂喷瓶,弯身取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是陈翠的来电,“妈妈。”
对面讲话的却不是陈翠,是个陌生的老人的声音。
老人讲的是花梨市众多方言中的一种小众语言。叽里呱啦了一通,周思思只听明白了两个词“你的”和“妈妈”。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您能说普通话吗?”周思思秀致的眉微蹙。
旁边的卢析投来无声的疑问。
老人急了似的,提高音量再次呱啦。
“你试试能不能听懂。”周思思低声对卢析说,将听筒模式切换成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