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析努力听了几句,抓着后脑勺,“听不懂。”
语言存在障碍,周思思束手无策,又不敢挂掉这通由陈翠的手机拨来的电话。
“喂!你妈妈,车撞,倒地。”
老人换成口音重的不标准的普通话,讲得不连贯。
“在医院,花梨人民医院。”
脑袋里轰地一声,周思思踉跄着站起来,脸色苍白如纸,“我马上过去。”
提示音嘟嘟嘟。对面已经挂了电话。
“我和你去。”卢析跟着站起来。
周思思摇摇头,“你有伤,在家好好休息。”有些抖的手拎起背包,匆匆往外走。
卢析不放心,温热的手扣握她细腕,“我送你到小区门口,送你上车。”难得地,在她面前显露出些许强硬。
第26章
付了钱,一下车,周思思直奔进人民医院。
陈翠被车撞了……陈翠被车撞了……
一路上,周思思脑袋里反复着这句话,后背和额间冒出一层冷汗。
她怎么会出车祸呢?
她没有再赌博怎么会出车祸呢?
上一世她因为车祸离了世……
周思思眼眶发红,根本没法停止糟乱如麻的联想。
跑到外科大楼和门诊大楼的空地之间,周思思抿着唇给陈翠的手机拨去电话。
语音提示说对方已关机。
“你好,我是‘陈翠’的女儿,能帮我查一下今天到院的‘陈翠’在哪吗?就今天下午刚到院,她在哪?”周思思跑进导诊台,急声问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冷淡地抬手比了个方向,“去急诊室导诊台问。”
“谢谢!”周思思忙不迭地转身赶去。
到了急诊科楼层的导诊台,周思思再次询问工作人员。
“陈翠?”工作人员抬了抬眼,“你的身份证号码和她的。”
周思思依次报出来。
工作人员敲了一会儿键盘,“陈翠,15:36挂了急诊科,16:02挂了创运骨科。”
鞠躬道过谢,周思思查看科室分布图,扶着背包小跑向创伤运动骨科。
外科大楼一层排队等电梯的人很多,周思思等不及,选择了徒步上楼。路过许多病患者、家属和医护人员,气喘吁吁的周思思终于抵达外科大楼第七层。
“你好……请问一下……”
“思思?思思——”
循着声音,周思思转头,看见坐在走廊上的陈翠。
“你怎么来了?”
“你身体有没有事?”
母女二人同时开口问对方。
“我没什么事。”陈翠拉着女儿坐下,“电瓶车的速度不快——是不是车主阿叔给你打了电话?”
周思思垂着眼,眨去眼里的水雾,“嗯。”
“他估计是看我晕过去了……”说到这里,陈翠有点不好意思。
电瓶车撞上来的一瞬间,她脑袋里回现上次做的那场逼真的、关于车祸的梦境画面,然后自己被自己吓晕倒过去。
“等我到医院醒来,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了机。”陈翠说,“我看阿叔有事在身,就让他走了。”
“让我闺女担心了。”
周思思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有没有检查?”
“阿叔帮挂号,让我去做了一系列检查,出来的都没什么事。”
“现在等最后一个CT,肯定也没事。别担心。就右膝盖和右手指有点擦伤。”陈翠指了下膝盖,又摊开手掌。
停了几秒,陈翠说:“我今天也没有去打麻将,是和同事调班,提前回家休息。”
周思思点点头,默默松了一口气。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她清楚地意识到:陈翠——她的妈妈真的做出了改变。以及,她真的庆幸陈翠没有出事。
……
拿到最后一项检查的结果,确认陈翠的身体没有问题,周思思和她回了家。
晚饭是周思思做的。
吃了几口,她收到卢析的短信:还好吗?
“我妈妈没什么大碍。”周思思回,想了想补了句,“今晚八点补课吧?”
今天的补课从上午推到下午,下午又推掉,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个人原因,就这么耽误掉一节。
对面回回复得很快:好,等你。
七点五十五,周思思同陈翠提了一嘴,去帮卢析补课。
从自家出来站到他家跟前,她的手指敲了一下门,大门立即被主人打开。
“吃晚饭了吗?”目测徐阿姨没回来,周思思边换鞋边问。
卢析走向房间,“吃了。”吃的是外卖。
书桌上放着高一上册英语课本和练习册。
周思思眸光微动,这倒有点罕见,卢析竟然自觉准备好相应的资料?
也是,他都主动提出了补课。想必是变得重视学习了。
从头翻阅了一遍卢析的课本,周思思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轻叹一口气。
他的课本内页和从前没有多大差别,笔记少得可怜,多的是信手涂鸦。
“你怎么有空画这些?”周思思实在忍不住。
卢析“啊”了声,“哦,画这些用不了多少时间。”
周思思:“用这时间做笔记不好吗?”
卢析:“上课听懂了,做什么笔记?”
感觉这样在周思思面前讲话不好,会影响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卢析摸摸鼻梁,补救了句:“《学习与测评》上有差不多的重点,喏,就这本。”
“书上有是书上有,自己动手写一遍更能加深印象。”周思思温声。
卢析眉眼间有些懒散,“哦。”
周思思问:“unit1里有哪些不够明白的地方?”
这……第一单元有什么内容来着?卢析抓着短发,思考了几秒。
“没事。”周思思说,“我们来从头看unit1的语法和词汇。”
周思思耐心地逐词逐句分析梳理,遇到重点难点会讲得更为详细。像以往一样,不时地提出问题引导他回答。
经过这么多节的补课,周思思探知到这样的学习节奏比较适合卢析。
“……最后一点,should have done,表示‘过去本来应该做某事而实际上没有做’,含有责备的意味。”
“如果要表示‘过去本来不应该做某事而实际上做了’呢?”
周思思清润的眼鼓励性地睇向“学生”。
半歪在椅子上的卢析:“shouldn\'t have done。”
“非常好。”周思思笑了笑,“以上是需要掌握的内容。要记牢。”
“给你十分钟默记,然后进行听写。”
卢析接过写满词汇和句子的本子,半逼着自己去看去记。
夜晚八点多的风散去许多暑热,小区里的夜虫悉悉索索的叫声穿进房间。
周思思等着等着,眼皮有点沉。
昨晚睡得不好,今天中午又没睡,再加下午因为陈翠的车祸乌龙,情绪大起大落,周思思的身体堪称倦累。
周思思掩嘴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我眯一会儿,时间到了喊我。”
卢析接得飞快:“好,要去我床上……”
“不用,在书桌这里。”说着,周思思小臂搭在桌面,偏头伏下去。
微红了脸的卢析:“哦。”将书本和文具拨到一边,给本来就宽绰的书桌腾出更多空位。
满满两面的词汇,卢析看了四分之三,不知道真正看进去的有没有到一半。
再一次,他漂亮的棕栗眼眸往左边瞄去。
周思思细密长睫安静地垂覆,秀挺的鼻尖和白皙的脸颊带一点点粉红,让他很想上去咬一口,或者亲一下。
于是他这么做了。
卢析小心翼翼地凑近周思思,缓慢地靠近,嘴唇印上她的脸颊。
夜虫鸣声顷刻间消失。
呼吸不自觉屏住。
……
——“I shouldn\'t have kissed her.”
——“心跳得好快,像要跳破胸膛”
——“操。这是怎么回事?”
这晚,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卢析,做了他曾经吐槽的“无聊”行为,将满腹少年心事倾诉给列表里的“花梨三中表白墙”。
第27章
正如卢析眼熟黄舟的QQ头像,黄舟同样对卢析的头像不陌生。
“阿析,你亲了哪个女生啊?”周一升旗仪式结束,队伍一散,黄舟跑过来揽住卢析。
一把拨开黄舟的手,卢析皱起眉:“不知道你说什么。”
这傻逼突然这么一嗓子,也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听到。卢析心里有些发虚。好在高一年级和高三年级的方阵隔得远。
“表白墙啊,凌晨两点多的,不是你发的吗?”黄舟说,“一看那头像,梅西射门,是你的啊!”
卢析面上先是露出“迷茫”,接着是恰到好处的被胡乱盖章的“嫌弃”,“这图网上找的,又不是我的专用头像,多的是人用。”
不得不说,卢析同学的演技实在不错。
本来很笃定的黄舟,产生了动摇,“真的不是你?”
卢析“不耐烦”地啧了声,一副不想理他的白痴问题的神情。
“靠。撞头像太操蛋了。搞得我以为阿析你喜……”
“烦不烦,聊点儿有意思的行吗?”
黄舟最后以一句“不过寻思下来,确实不可能是你,你那么讨厌英语,关键是英语又那么烂,怎么可能会发英文句子”结束这个话题。
“……滚。”卢析踢了他一脚。
这傻逼嘴这么欠,看来是昨天打架喝酒消了愁,走出了前阵子糊涂乌糟的感情纠葛。
晨间橘红的太阳,爬出云床,为互怼互殴、走走停停的少年们洒下光和热。
***
星期一大清早的教室,弥漫着一股各种速溶咖啡混合的味道。
“谁在吃加了腊肠的手抓饼?”易婷耸着灵敏的鼻子喊,“让不让我们安心学习了?”
“你是在学习吗?”易婷的同桌,班长冷着脸问。
易婷手上写字飞快,梗着脖子,“怎么不是?”
班长:“抄作业算学的哪门习?学别人的答案写在哪个位置吗?”
“抄的不是你的,你管得着吗?”易婷嘀咕,“死鱼脸,烦死了。”
班长用手指关节扣两下桌面的高三(1)班违纪登记本,“管不着?”
“……卧槽,又不止我一个人抄,你怎么不管其他同学?”易婷气死了,抱起作业就走。
班长:“上课不回来要记名。”
“傻逼死鱼脸,当个班长了不起啊?”易婷低声骂。
一路嘟囔到周思思的座位附近,易婷霸道地挤占郭钦的位置,“借个地,我补下作业。谢谢。”
“不借——喂!我自个儿都没写完。”郭钦抗议。
“你去坐我位置呗。”易婷瞧见他手上抓着两张物理试卷,“不得了啊,郭学霸居然也抄作业?”
郭钦偷觑了安静看书的周思思一眼,不大自在地解释:“周末我得上数学奥赛培训班,何况,这物理作业布置得太晚。”
昨天晚上七点多,物理老师往班级群抛出作业任务。一共二十道选择题,十道大题。不少同学没刷完就睡过去了,今早来到教室四处求助,希求在收作业前的最后几分钟填满卷子。
“思思,你的试……”
“借一下物理作业,周思思,给我看看。”
易婷刚开口要问,隔着两排的陆美荷回头喊。
“作业借到这儿来。”易婷吐槽,“没瞧见我要借吗?”
陆美荷哼了声,转向班里出了名温柔文静的周思思,“物理作业借我。”
“不好意思,有人借走了。”周思思说。
今早她进到教室没一会儿,戚敏卉来要了物理试卷。
陆美荷站起来问:“哪个借了周思思的物理卷子?”
“在我这儿!”戚敏卉抽空回了句,“有人预定了,排着队呢。”
“我去,还有没有人能借我抄物理作业?”陆美荷两手抱在胸前。
“抄物理作业?”物理老师刘筑扬忽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像是被命运无形的大手掐住脖子,无论是在交头接耳还是在自说自话的同学们,一个个埋头噤声。
“你们这样的态度配进(1)班的教室吗?”
刘筑扬清瘦个不高,脸颊两侧有些凹,颧骨还有点高,往讲台上一站,自带严肃冷厉气场。
“陆美荷,以及手里拿着别人试卷的,现在跟我去办公室。”
宛若墓地现场的气氛随着物理老师的离去,逐渐消缓。
易婷目送大批同学走向“刑场”,心有余悸地抖了抖肩膀,“幸好我没来得及借到试卷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