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媚色如刀——第一只喵
时间:2020-04-28 08:47:18

  掌中的少女并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反而向他嫣然一笑:“厢房有些冷,我怕哥哥冻着,所以来看看。”
  “是吗?”江绍握着她的手,忍不住轻轻抚了一下。
  指骨纤长,手掌玲珑,肌肤却带粗糙的涩意,想必是经常劳作的结果,江绍蓦地有些难过,不管她是谁,肯定吃过不少苦。
  眼角瞥见她背在身后的手动了一下,江绍突然想起她开门时似乎握着刀,心下一紧。
  下一息,他松开她,低声问道:“门从里面锁着,妹妹怎么进来的?”
  “门没锁呀,我一推就开了。”少女吐气如兰,如同暗夜里一个飘忽的梦,“哥哥是不是记错了?”
  假若不是他从头到尾看得清楚,几乎就要相信了她。江绍明知她满嘴都是谎言,却只是轻声问道:“是吗?”
  “是呢。”少女直起腰肢,软语温存,“哥哥快睡吧,我也要回去了。”
  江绍目送她轻盈离开,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这一晚,注定无法入眠。
  糜芜回到堂屋时,糜老爹还在等着,满脸担忧:“囡囡,没事吧?”
  “没事。”糜芜放下手中的短刀,“的确是忠靖侯府的人。不过,以江绍的身份竟然亲自来接我,总觉得有些古怪。阿爹,我有些不放心,你先在家里,等我把那边的情形弄清楚了,就来接你。”
  糜老爹虽然不舍,还是道:“好,都听你的。”
  他取出江绍给的那两封银子往糜芜手里塞:“囡囡,银子还是你拿着吧,我在家也用不上这些,你带着路上花。”
  糜芜塞回他怀里,笑道:“我现在都是侯府的小姐了,阿爹还怕我没钱花吗?”
  糜老爹昏花的眼中便有些泪闪闪的,低声道:“都怪我,要是我早些想到去找你爹,你就不会吃这么多苦,也不会被那些王八羔子欺负……”
  糜芜淡淡一笑:“欺负我的,早死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许久,才听糜芜道:“我娘在的时候,就没提过她的身世吗?”
  “没有。”糜老爹叹了口气,“我救下你们的时候,她说家里人都没了,后面我再问她就哭,我就没敢多问。囡囡,如今你虽然是回家,但富贵人家规矩多,你万事留心,千万别受了委屈。”
  糜芜嫣然一笑:“阿爹,我是肯受委屈的人吗?”
  翌日一早,刻着侯府徽标的马车载着蘼芜向京城出发,糜老爹送出去几里地,抹着眼泪摸出一个油纸包塞在蘼芜手里,道:“囡囡,上次赶集时买的,给。”
  车子走得很快,糜老爹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黑点,蘼芜打开油纸包,是蜜煎樱桃,她最爱吃的零嘴。家里穷得叮当响,也不知阿爹攒了多久的钱,才能买这么一小包。
  唇边浮起笑容,眼泪却滑下来,蘼芜拈起一颗送进口中,耳边传来江绍的声音:“我以为妹妹会央求带上糜老爹。”
  糜芜抬眼看他:“去了以后呢?当主子,还是当下人?”
  嫣红的樱桃依偎在她唇齿之间,江绍突然有了个荒唐的念头,他想变成那颗樱桃。
  他猛地摇头,像是要把这个怪念头赶出去一般,道:“侯府自有规矩,糜老爹虽然于你有恩,却也不是主子……”
  “那又何必带他去?”糜芜抬手擦了泪,雪白的牙齿咬破果肉,向窗外吐出果核,“他是我阿爹,我不能让他低三下四讨生活。”
  小小的圆核落在马蹄前,江绍低头看着,昨日的疑问再次浮上心头,忍不住问道:“妹妹是不是念过书?”
  “念过。”糜芜笑笑地看他,又拈起一颗樱桃吃起来,“能写字算账,唱曲歌舞,还会弹琵琶。”
  并不是好人家的女儿应该会的。江绍明知道不对,语气却严厉不起来:“妹妹从哪里学的?”
  “哥哥知道了肯定要骂我。”糜芜眨眨眼,“所以,我还是不说了吧。”
  圆润的樱桃在红唇间忽隐忽现,江绍心中一阵郁燥,猛地一踢马腹,冲了出去。
  道路两旁的树木飞快地向后退去,江绍紧皱双眉,眼前闪过的,都是那张罂粟般的脸。不久前他第一次在梦里见到这张脸,后面又陆续梦见许多将来会发生的事,所以才着急赶来寻她,希望能扭转败局。只是如今对着她,却觉得如此失落。
  两天后。
  车马在忠靖侯府门前停住,糜芜提起裙角轻盈跳下,耳边随即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谁许你这样下车的?没规矩!”
  糜芜抬起头,发话的中年妇人在看见她容貌的一刹那,脸色变成煞白:“是你?!”
  糜芜停住步子,问道:“哥哥,这是?”
  这妇人虽然穿着绸缎衣衫,气派却不像侯府的主子。
  江绍道:“她是母亲身边的王嬷嬷。”
  “我先前听人说过,大户人家里得势的下人,比不受宠的主子还有体面,主子就算受了她的气也没地方说理。”糜芜看着江绍,似笑非笑,“哥哥,是真的吗?”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下人们不安地低了头,却又忍不住偷偷看着王嬷嬷。
  她是太太最倚重的陪房,连侯爷也对她礼敬三分,今天竟被个还没进门的乡下丫头当众说是下人……
  王嬷嬷一张脸涨得通红,又惊又怒。她敢出头,也是奉了主子的命令,要给新人一个下马威,方便以后拿捏,原想着一个乡下丫头只能任她揉搓,谁能想到她竟敢还击!
  江绍心绪复杂。她在逼他表态,她可真是狡猾,可他却无法拒绝。他沉声斥道:“王嬷嬷,还不快向小姐赔罪!”
  王嬷嬷一张红脸瞬间又变成煞白。小姐?主子还没发话认她,她哪里当得起一声小姐!王嬷嬷忍着气,向蘼芜福身行礼,哑着嗓子说道:“奴婢知错,请小姐责罚。”
  “罢了,”糜芜决定见好就收,“头一次暂且不罚你,退下吧。”
  王嬷嬷飞快地向她脸上扫了一眼,低头离开。
  “她很讨厌我吗?”糜芜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问道,“为什么一见我就这幅模样?”
  “因为妹妹生得,很像一个人。”江绍抬步向正房走去,“她不是讨厌妹妹,只是有些吃惊。”
  不,不可能只是吃惊,刚刚的模样,分明是惊诧中带着愤怒。
  糜芜跟上江绍,仰脸问道:“像谁?”
 
 
第3章 
  侯府正房中。
  糜芜跟在江绍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大太太顾梦初。
  四十不到的年纪,端庄的鹅蛋脸,眼梢微翘的凤眼,原本是秀美中透着媚气的好相貌,可因为双眉间深刻的悬针纹和微微下垂的嘴角,平白添了许多愁苦怨恨。
  “母亲,儿子把妹妹接回来了。”江绍移开一步,示意糜芜上前行礼。
  “抬头让我看看!”顾梦初急急说道。
  糜芜抬起头,目光相触的瞬间,顾梦初蹭地站起了身,厉声问道:“你几岁?”
  糜芜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毫无疑问,顾梦初很讨厌她,可是,为什么?她们才第一次见面,她没什么可能得罪她。
  难道是因为王嬷嬷?也不对,若是为了王嬷嬷,就不会一直盯着她的脸,也不会用这么诡异的口气追问她的年龄。
  “快说,你几岁?”顾梦初有些等不及,厉声催促。
  年龄到村里一打听就知道,瞒不住的。糜芜便照实答道:“刚满十六。”
  “十六!”顾梦初跌回交椅中,咬牙切齿地说道,“很好,生日是哪天?”
  糜芜便没有说实话:“三月十二。”
  其实是三月初七。
  顾梦初愣了一下,旁边侍立的王嬷嬷小声说道:“日子难保作假。”
  顾梦初点点头,厉声又问道:“你娘叫什么名字?哪里人?长得什么模样?快说!”
  莫非是娘亲与她有过节?糜芜斟酌着答道:“我娘过世的时候我只有三岁,只知道她闺名唤作丁香,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江绍在旁边看着,满心疑惑。明明早已说好,他去寻回她,母亲便认在膝下,可母亲看到人时,为何态度如此古怪,为什么一直在追问她的娘亲?
  难道糜芜,真的与侯府有瓜葛?可那些梦里,却从来没有提过。
  江绍试探着想要阻止:“母亲,妹妹她一路奔波……”
  “你娘左手手腕上有没有一颗红痣?”顾梦初打断他,急急向糜芜问道。
  的确是有。可糜芜只是摇着头说道:“我不记得了。”
  “太太,”王嬷嬷提醒道,“派人问问糜老头就知道了。”
  “好,你即刻打发人去问!”顾梦初道。
  看来问题的确出在娘亲身上,糜芜轻声问道:“母亲,我娘在府里的时候……”
  顾梦初立刻打断了她:“谁许你叫我母亲?这是什么规矩,什么牛鬼蛇神都敢跑到我跟前乱叫母亲了!”
  糜芜低了头,再抬起时眼圈已经红了,软软地向着江绍叫了声:“哥哥……”
  江绍一颗心蓦地抽紧了,虽然明知道她多半只是做戏,却还是躬身向顾梦初行礼,声音恳切:“母亲,儿子千辛万苦才找到妹妹,请母亲看在儿子面上,看在过世父亲的面上,认下妹妹吧!”
  顾梦初看看他又看看糜芜,冷冷一笑:“是该留下她,毕竟我找她找了那么多年!”
  江绍心中一松,忙扯了扯糜芜,低声道:“母亲认了你了,快些跪下给母亲叩头。”
  糜芜还没来得及跪,顾梦初早已起身向屋里走去,冷冷说道:“以后给我安分些,打扮得妖妖调调的给谁看!”
  糜芜原本已经弯下的腿顺势便站直了,笑着看向江绍:“哥哥,我住哪里呀?”
  江绍明知道即便母亲不在,她也该老老实实行完这个跪拜礼的,可她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他便不舍得苛责,只低声说道:“就是倚香院吧。”
  倚香院中。
  糜芜坐在厅中,看向眼前一高一矮两个丫鬟。高的那个十七八岁的模样,头上戴着许多钗环,油光水滑一张脸,眼睛滴溜乱转,看上去又懒又奸;矮的那个十三四岁,缩手缩脚,怯得不敢看人,两只手揪了衣角,捏过来又捏过去,像是没处安放一般。
  糜芜禁不住好笑起来,从哪里寻来的这两个?
  王嬷嬷一张老脸绷得紧紧的,一指那个高的,道:“她叫锦衣。”
  又一指那个矮的:“她叫拾翠。她两个是房里贴身用的丫头。”
  再一指门外灰头土脸的四个小丫头:“这四个是院里伺候的。”
  “想必都是嬷嬷精心给我挑选的,”糜芜笑着说道,“有劳了。”
  镇上有钱的人家,屋里用的丫鬟也比这两个体面,想来王嬷嬷是把侯府上不得台面的丫鬟都塞到她这里了。
  王嬷嬷冷冰冰地说道:“太太还让我传一句话给小姐:男女有别,以后休得有事没事去聒噪侯爷,否则家法伺候!”
  糜芜点头道:“好,我记下了。”
  王嬷嬷没料到她既不羞惭也没恼怒,只觉得重重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难受。她看了眼锦衣,递了个眼色,这才板着脸离开。
  “小姐,”锦衣立刻堆上了一脸假笑,“刚刚我帮着搬箱笼时扭了脚,侯府的规矩是受了伤就放假,要不我先下去歇着?”
  糜芜没有说话,只闲闲地坐着,目光依次扫过眼前的几个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气氛渐渐诡异起来,锦衣没得回话不敢走,只是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不停地偷看糜芜。
  许久,糜芜才道:“侯府的规矩,头一回见主子应该如何?”
  锦衣怔了一下,拾翠怯怯地抬头看糜芜,似乎想要开口,但被锦衣瞪了一眼,忙又低了头不敢吭声。
  糜芜微微一笑:“既然你们都不知道,那么我替你们说吧,侯府的规矩,头一次见主子应该磕头请安。”
  她们敢这样不安分,多半是仗着王嬷嬷撑腰,她要是放过了这一次,今后就寸步难行。来时的路上她已经向江绍问清了侯府的规矩,要想整治她们,易如反掌。
  糜芜蓦地抬高了声音:“跪下!”
  拾翠扑通一声跪下了,锦衣磨蹭着,到底也还是跪了,外面的四个见情形不对,忙也跪了,糜芜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既然你们的记性都这么差,那么就跪在这里好好想想还有什么该守的规矩,等我回来时,再问你们吧。”
  她起身向外走,锦衣有些急了,急急叫道:“你想让我们跪多长时间?”
  糜芜停步回头,瞬间沉了脸:“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对着主子,你呀我呀的称呼?”
  锦衣吓了一跳,吞吞吐吐地说道:“太着急,给忘了……”
  “别人跪多久你不用管,锦衣,你跪足两个时辰才能起来。”糜芜看着她,神色冷淡。
  屋里鸦雀无声,这一次,再没人敢质疑。
  糜芜从前院开始,慢慢在倚香院各处走了一遍。
  三进院落,带两个跨院,后面又有罩房,十分宽敞明亮。东边挨着侯府花园,西边临着外面的小街,院中有水井,还有两棵樱桃树,糜芜突然就明白江绍为什么安排她住这里了——他大概看出来她很喜欢吃樱桃吧。
  说起来,江绍待她真不算坏,只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觉得可疑——这并不像哥哥对妹妹的好,反而更像是男人对女人。
  她并不介意利用江绍这点不能说的心思来哄他为自己撑腰,可是,这几天相处下来,多少也能看出江绍端方温良,不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人,那么,到底为什么?
  糜芜思忖着推开了通向花园的小门,侯府中处处透着蹊跷,她得尽快找到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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