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么近,崔恕只来得及微一偏头,抬手攥住她的手腕,她想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身子直冲冲向他扑过来,玲珑的手掌蹭着了他的脸颊划过去,留下细微的响声。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崔恕低声怒喝道:“放肆!”
“放肆?”怒火烈烈,烧得糜芜眼睛里都有了湿意,“到底是谁放肆?崔恕,你以为你是谁,谁许你对我为所欲为?”
崔恕冷冷一笑,道:“当初你找上我时,早该想到会付出什么代价!”
耳边听到她也是冷冷一笑,咬牙说道:“不过是交易罢了,各取所需,然后一拍两散……”
“一拍两散?”崔恕从床上拉起她,扣在怀中,“不,何时散,是我说了算。”
糜芜只恨自己力气太小,无法与强悍的男人对抗,挣扎着说道:“除了用强,你还会什么?”
“用强?”崔恕用力扣住她的腰身,恨不能将她压进自己身体里,“当初是谁伏在我身上,百般撩拨?是谁约我深夜相见,是谁口口声声要做我的正妻?”
“交易罢了,”糜芜眸中水光点点,怒意似火,“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他早知道,从头到尾不过是场交易,然而他已经沦陷,他绝不容许她独善其身。崔恕抱着她站起,淡淡说道:“不错,我当真了,所以,你也必须当真。”
抬眼一望,窗棂上的天色已经变成浅白,崔恕知道,再不走,就走不掉了。他一手圈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一手扯下架上的衣服盖在她身上,飞快地向外走去。
“崔恕,我恨透了这种不能自主的感觉。”她仍旧在奋力挣扎,喘息着说道,“不要给我找到机会,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崔恕冷冷说道:“你尽可以试试。”
他伸手拉门,却在此时,看见她闭上了眼睛,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水,慢慢滑了下来。
崔恕突然一阵索然无味,步子便停住了。
他可以带她走,即便皇帝找到他们,即便会因此丢掉恢复身份的机会,他也不在乎,但是,她竟然如此不情愿。
他昼夜奔波,他刻骨铭心,他不顾一切,却原来,都只是他一厢情愿。
早就知道她是把入骨尖刀,然而直到此时,才知道这把刀插得多深,自己会有多疼。
崔恕定定地站了片刻,跟着转身向后,将怀中人抛回床上,快步走了出去。
怀中空了,心里也空了,眼前却满是清晨的亮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早该放手,情爱之事,向来都是蚀骨毒药,尤其是她。
喉咙中翻起一股腥甜的味道,崔恕调息压制着,跃出她的院落,迈步向外走去,就在此时,墙角后突然蹿出来一个少女,扯住他的衣角,急急说道:“崔恕哥哥,太太说你是我哥哥,我不信……”
崔恕看也不看,一手抽出衣袍,巨大的力量带的少女踉跄几步,低呼一声摔倒在地,却是苏明苑。
崔恕并不管她,只飞身跃出院墙外,待落地时,脚下一个趔趄,喉间的腥甜之意怎么也压不住,匆忙间抬臂一捂,石青色的袍袖上顿时洇湿一块,热意透进衣袖,很快冷下来,湿湿地贴着胳膊,说不出的难受。
崔恕垂眸,自嘲地一笑。她恨他不肯让她自主,却不知,落入她如刀媚色中的他,也从来不能自主。
不过从今之后,再不会了。这一次,他与她是真的,一拍两散。
崔恕在晨曦最后一次回头望向她所在的方向,跟着回过头来,飞身离开。
卧房中,糜芜伏在床上,太激烈的反抗让她有些脱力,脑中也有些迟钝,久久回不过神来。
崔恕竟然放开了她。
她既没想到他敢在这时候回来,也没想到,他明明可以掳走她,却在最后一刻断然放手,留下了她。
不过,她模糊地感觉到,经过这次之后,他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也好。糜芜慢慢坐起身来,用手指一点点梳通头发,裹紧了外衣。对付他,太累了,从此不复相见,也算是种解脱。
“开门,开门!”娇细的女子声音突然响起,跟着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门前奔过来,老远便叫道,“糜芜,开门!”
是苏明苑,她这会子来做什么?
糜芜懒懒起身,披上外衣,赤脚趿了鞋子,慢慢地走去门前,拉开了虚掩的门。
苏明苑的手刚刚拍向门扉,门恰在这时候开了,她用力太猛,险些一头撞进来,待站定之后,迎眼便看见了糜芜的唇。
微带了红肿,水光盈盈,光艳照人。再向下看去,白皙的脖颈上几点红痕,那微红的颜色便透出了无边的暧昧。
苏明苑纵然不是很懂,但她方才亲眼看见,崔恕从她院里出去了。
妒意瞬间攫住了她,苏明苑尖叫起来:“你好不要脸!”
糜芜看着她,淡淡问道:“你说什么?”
“你好不要脸!”苏明苑掉着眼泪,愤愤说道,“你既然勾搭上了皇帝,为什么又缠着崔恕哥哥不放!”
“啪”一声,糜芜一耳光掴在她脸上,满心的愤懑在这一掴中尽数消散,糜芜抚了下手心,嫣然一笑:“明苑姐姐,管好你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站男主cp,相爱相杀,最带劲,嘿嘿
第48章
顾梦初从紫苏口中听见消息时,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迟疑着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紫苏勾着头,低低地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小姐让奴婢来知会太太一声, 表小姐刚才辱骂小姐, 被小姐教训了,请太太把人领走, 别再聒噪她。”
“反了!”顾梦初骂了一声, 快步向门外走去,“反了!”
她几乎是小跑着冲去了糜芜的院子,门里头静悄悄的, 顾梦初迈步跨进去, 隐约听见苏明苑呜呜咽咽的哭声从糜芜房里传出来,连忙跑过去一看, 不由得大吃一惊, 就见糜芜神清气爽地坐在窗前吃茶,苏明苑哭得眼睛红肿,被拾翠和白术一左一右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脸颊上泛着红痕,分明是挨了打。
顾梦初怒从心底生,顾不得身份, 上前一把推开白术, 向着糜芜骂道:“你疯了?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欺负明苑!”
“你们都出去。”糜芜放下茶盏,吩咐道。
丫鬟们鱼贯而出,跟着带上了房门, 顾梦初抱住苏明苑,急急问道:“明苑,你怎么了?她怎么欺负你了?”
“姑妈,她打我,”苏明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她打了我一耳光!我不要活着了!”
顾梦初大怒,放开苏明苑转向糜芜,扬手就要打,糜芜一把推开她,淡淡说道:“你先问问明苑姐姐说了些什么。”
她看向苏明苑,声音冷淡:“明苑姐姐,不想活的话门口有树,院里有井,你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想死可以,千万别拖累我。你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再跟太太说一遍。”
顾梦初听她口口声声,只是纠缠苏明苑说过的话,忍不住问道:“明苑,你到底说了什么?”
苏明苑此时已经反应过来那句话十分不妥,自然不敢认,只是呜呜咽咽地哭着,想要混过去:“我什么也没说,她打我还诬赖我,姑妈,你要给我做主啊!”
“敢说不敢认?明苑姐姐,你可真怂。”糜芜摇摇头,压低了声音,“刚才明苑姐姐说我既勾搭皇帝,还纠缠崔恕。”
她微微一笑,瞥了顾梦初一眼:“太太,这话要是传出去,我固然落不到什么好处,不过咱们这一家子,也都别想活了。”
顾梦初又是吃惊,又是气恼。为着崔恕,苏明苑已经哭闹了很多天,她被逼急了说出崔恕是她亲哥哥,可苏明苑怎么都不信,口口声声要她拿证据,可苏明苑是个心里存不住事的,实情又决不能告诉她,所以顾梦初只是咬牙不说,苏明苑便每天哭哭啼啼缠着她,闹得她疲惫无奈到了极点。
这段时日江家正值变故,本来就劳心劳力,苏明苑一丁点儿忙也帮不上,还只管添乱,顾梦初心力交瘁之下,不禁后悔到了极点,这些年因为心存愧疚,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谁想竟把她养成了这种凡事只顾自己的自私性子!
私下议论皇帝已经是重罪,更何况还说什么勾搭,又说糜芜与崔恕有首尾,糜芜如今是皇帝看上的人,要是在家时传出什么跟男人不干不净的消息,江家绝对脱不了干系!
心疼尽数化成了失望,顾梦初拉起苏明苑向外走,低声斥道:“这话也是能浑说的?你是越来越没分寸了,快跟我回去!”
“姑妈,我亲眼看见崔恕哥哥从她院里出去,”苏明苑没想到她竟然不护着自己,愤愤不平地分辩道,“分明是她不要脸面,四处勾搭!”
“闭嘴!”顾梦初捂住了她的嘴,“崔恕早就走了,你哪只眼睛能看见他?以后再不许提这话!”
“太太,”糜芜慢悠悠地说道,“事关一家人的生死,太太最好管住明苑姐姐的嘴,否则下次,就不是一个耳光的事了。”
“你也别得意!”顾梦初两眼冒火,恶狠狠地回头瞪着她,“说破大天你也得叫我一声母亲,休要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好呀,”糜芜笑笑地看着她,“我按礼数敬着太太,太太好好管着明苑姐姐,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顾梦初又气又怒,又无话可说,只得拽着苏明苑出了门,忍不住训斥道:“这些天家里乱成这样,你还不让人省心!那话是敢乱说的吗?你还不如那个小妖精明白事体!”
苏明苑最扎心的,便是处处不如糜芜这件事,此时见一向最疼她的顾梦初也这么说,顿时炸了,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子力气挣脱她,哭着说道:“你们都向着她,凭什么!我有什么不如她的!”
顾梦初伸手拉她,苏明苑一把推开,飞快地跑了。
她越跑越快,一径跑回房里,扑在床上大哭起来,哭了半天也不见顾梦初来劝,想想还是不甘心,抹着眼泪出去看动静,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顾梦初在外面吩咐王嬷嬷:“看好明苑,决不能让她胡乱说话。”
苏明苑差点不曾炸了,都是那个野种!从她一来,她就没过过一天顺心日子!既然所有人都合着伙帮她欺负自己,好,那她就给自己找个公道!
晌午跟前,江绍从山中赶回来时,先去顾梦初那里请过安,跟着就往糜芜屋里走,到门口紫苏拦住了她,道:“大爷稍候,小姐正跟老姨太太说话,等奴婢去回禀一声。”
江绍站住脚,心中一阵感慨。她越来越像大家子的小姐了,这样的气派,这样的做派,谁能想到她不久之前还是个乡下丫头?他点点头,站在门口等着,
屋子里,刘氏压低了声音,向糜芜说道:“……找到了给苏家收生的产婆,她说,苏明苑那个挂名的娘在生产的时候就死了,一尸两命。”
所以,苏明苑的身份根本就是顾梦初给她编造的,难怪顾梦初对她那般好。她轻声道:“哥哥那边,要么就不查了?”
“不查了。”刘氏叹口气,“不管怎么说,绍儿都是我孙子。”
这样也是最好。糜芜点头道:“祖母,改天跟太太透个气,以后这个家,就是你做主吧。”
刘氏摇摇头,道:“算了,这些日子姓顾的消停了不少,我也不是非要如何,现在这样就挺好,何必为难绍儿。”
“也好。”糜芜道,“若是太太消停,您就不用理会,她要是不安分,您就出头弹压弹压。”
刘氏想了想,又道:“你如今要进宫了,十六年前的事还要查吗?前天我已经打发了人去找周雄老家找他媳妇去了,若是你不想查的话,我就把人叫回来。”
“查呀,”糜芜微微一笑,“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拾翠的声音:“小姐,大爷回来了。”
“请他进来吧。”糜芜忙起身开门,笑着向刘氏说道,“我让她们顺便把午饭取来吧,今儿我陪您一起吃饭。”
“行,把绍儿的份例一并取过来吧。”刘氏笑道,“咱们三个一起。”
少顷,江绍快步走近,道:“祖母跟妹妹说什么呢?”
他这些日子也跟着糜芜改了口,一直管刘氏叫祖母,刘氏心里熨帖,越发不想再追究他的身世,随口应付道:“在说隔壁的事。”
隔壁,自然是指二房。糜芜笑着凑趣道:“正是刚开始说了一点,祖母,隔壁有什么新鲜事?”
“你们那位婶娘,一千两银子把女儿卖给了一个贩香料的糟老头子做填房。”刘氏撇撇嘴,“江家现在,真是一天不如一天,连这种亲事都能做了。”
江明心吗?想起那个安静温和的少女,糜芜一阵惋惜,跟着就听江绍惊讶地问道:“谁?明秀?”
“那是她亲生的,她怎么舍得?”刘氏鄙夷地说道,“是明心。真是眼皮子浅,也不想想,把明心配了这种男人,江明秀将来说亲时,谁愿意跟这种人做连襟!就算是庶女,也不能这么作践,为了一千两银子,连旧家的体面都不要了!”
江绍略一沉吟,道:“我去劝劝叔父。”
他提步欲走,丫鬟们恰好提着食盒进门,刘氏叫住他正要说话,就见顾梦初房里的丫头急急忙忙走过来说:“大爷,小姐,宫里派人来给小姐送衣服,太太身上不好,让大爷带着小姐去迎接内使。”
糜芜还没开口,唇边就已经有了笑意。衣服?皇帝怎么会想起来的送她衣服?也不知是什么衣服。
江绍眸光一暗,低声道:“妹妹走吧。”
“好,”糜芜笑着向刘氏说道,“祖母先吃着,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她跟在江绍身后向外走,问道:“之前几次接旨我都没去,是有什么规矩?”
江绍心中难过,却又不敢细想,只道:“妹妹在山上,可还顺利?陛下待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