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媚色如刀——第一只喵
时间:2020-04-28 08:47:18

  她站起身来,从书案上拿过一张纸,撕成五片,在每个棋子外边都包上一张,跟着揉成一团,如此一来,便比从前大了一圈,糜芜一个个包好揉好,跟着往崔道昀身前一推,笑道:“陛下再试试。”
  在她身边,连他也生出了童心。崔道昀没再推辞,拿起来再试,却还是不能像她一样灵巧,脸上的笑意始终没散,他摇摇头,温声道:“还是不行。”
  糜芜接过来,一个个又剥掉外面那层纸,道:“改天我给陛下找几枚合适的子儿,陛下多练练就好了。”
  等那人进京之后,只怕是没什么空闲可练了。崔道昀道:“以后再说吧。”
  他看看刻漏,已经是将近一更天了,便道:“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睡了。”
  就见她乖顺地低头行礼,眼睛却只是瞧着他,忍不住地笑,崔道昀不禁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总算有件事我可以教陛下了。”糜芜直起腰身,笑得欢畅,“等明日给陛下找几枚合适的棋子,我来教陛下。”
  崔道昀一颗心不觉便轻快起来,先前在小书房里那些沉郁之气一扫而光,向她说道:“好,朕等着你。”
  翌日散朝后,崔道昀不觉便向着福宁宫过去,到后殿时果然看见糜芜在庭中候着,一看见他就像献宝一般地,右手摊开举起,向他说道:“陛下,我找到了!”
  崔道昀定睛一看,却是五个大小差不多的石子,不觉一怔。他原以为她会找些金玉之类的东西,谁知竟然是最平凡不过的石子。
  “我在荟芳园的池塘里亲手捞出来的,”糜芜快步走到近前,将五个石子都放进他手心里,“这五个石子没有棱角,但又不是很圆,大小适合,分量也趁手,陛下快试试!”
  青天白日,自然不能被人看得堂堂天子弄这些小姑娘的玩意儿。崔道昀将那五个石子都握在手心里,迈步向前走去,温声问道:“这次去荟芳园,没有人为难你吧?”
  糜芜抿嘴一笑,神色里便又流露出了调侃的意味:“陛下的宋婉容一直在不远处瞧着我,不过没有到跟前来。”
  她见崔道昀眸中又流露出了那种拿她无可奈何的神色,笑意越发深了:“有陛下给我撑腰,她们就算不忿,也不敢来惹我。”
  崔道昀心头,蓦地却划过一丝阴霾。她如此年轻活力,他却已经老了,她如此可喜可爱,却又很可能是他最不想看见的人,该如何安置她?
  他低头看着糜芜,糜芜并没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只是笑着说着,跟在他身后半步,轻快地往殿中走,这一刹那,崔道昀再次透过她看见了柳挽月,只是这次看见的,是那个不曾被岁月折磨过的,不曾有那么多秘密的柳挽月。
  假如他早些遇见柳挽月,也许,事情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他与柳挽月已经无可挽回,但他应该还来得及,让她永远这么轻快下去。
  心中千回百转,崔道昀只是低声说道:“那么,朕以后都给你撑腰。”
  下午时分,崔道昀从射堂中射箭回来,换上家常衣服,自己坐在窗下看书,又给糜芜找了一本,原本是想安安静静看一会儿的,谁知糜芜抬眼瞧见壁上挂着的碧玉笛,便道:“陛下会吹笛子吗?”
  崔道昀眼睛看在书页上,随口道:“不会。”
  “我会,”糜芜早已经放下了书,“我吹一支曲子,陛下猜猜是什么好不好?”
  有她在身边,还真是让人一时也不能安静。崔道昀只得说道:“好。”
  糜芜伸手取了笛子,只吹了两句便问道:“陛下听出来了吗?”
  原是最常见的一支曲子,崔道昀便道:“折柳。”
  跟着却有些好奇,问道:“朕记得你说,你是在乡下长大的,家中十分贫穷,怎么你能读书认字,还会吹笛?”
  “不仅是这些,我还学过弹唱歌舞,还会弹琵琶。”糜芜看他一眼,笑意幽微,“陛下猜猜为什么?”
  崔道昀听出关窍,放下了手中书:“你想跟朕说什么?”
 
 
第57章 
  糜芜手里把玩着碧玉笛, 眼睛看着崔道昀, 笑意不自禁地,便漫上了娇靥。
  跟皇帝在一处, 总让人觉得特别安心, 她那些异想天开的举动并不会让他觉得怪异,而他能透过她的只言片语看穿她心中所想, 也并不会让她紧张, 因为她隐约觉得,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皇帝应该都不会改变对她的态度。
  皇帝对她, 好像总有许多耐心, 虽然偶尔她还能感觉到皇帝在透过她看着柳挽月,但这样也不错, 有柳挽月在, 她与皇帝天然就比别人多了几分联系,无论柳挽月让他恨还是爱,至少到目前为止, 因为这层特殊的关联,皇帝对她,十分包容。
  好运气总是站在她一边呢。
  糜芜拿起碧玉笛, 放在唇边随意吹了一下, 道:“这些都是我在芦里村时,隔壁的窈娘姐姐教我学的。”
  崔道昀不动声色,道:“怎么说?”
  “我这位姐姐, 身份有些不太一样,”糜芜抬眼看他,道,“她出身风尘。”
  窈娘搬去芦里村的时候,虽然是隐姓埋名,但只要有心去查,就一定能查到,她并不觉得窈娘的身份有什么,但宫里的人个个虎视眈眈,弄不好,窈娘就会成为攻击她的一个把柄,她得提前给皇帝透个底。
  更何况,她之所以重新拾起进宫的念头,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窈娘,她必须让皇帝知道窈娘的存在。
  崔道昀点头说道:“朕知道了。”
  他重新拿起书卷,却听她嗤的一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陛下要不要猜猜,除了我还有谁会跟陛下提起这事?”
  会是谁,皇后,还是其他什么女人?崔道昀眼中便有了笑意,道:“你呀。”
  “我谁都没说,只告诉了陛下一个人。”糜芜又坐回去,翻来覆去只是玩着那支笛子,“窈娘姐姐如今是镇国公世子的妾室,前阵子我还偷偷溜出去见过她。”
  郭骏阳的妾室?崔道昀下意识地想到,这是巧合,还是另有内情?他道:“皇宫内苑,只怕你今后再想偷偷溜出去,也没什么机会。”
  “不好说,”她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上次我不就偷偷溜进行宫了吗?”
  崔道昀顺着她的口气,带了几分玩笑的意味说道:“朕是不是该向金吾卫和虎贲卫问责?”
  “不要,”糜芜瞧着他,笑得烂漫,“我认得谢临呢,我可不想连累他受罚。”
  “你认得谢临?”
  崔道昀重复了一遍,心里一点点明白起来。她说的认得,自然不会是在行宫时,谢临向她询问贼人情况那次,他们之前就认得。她用这种方式委婉地告诉他自己的从前,把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一点点补上来。
  她大约是怕他将来从别人口中听到那些不尽不实的说法,索性选择了自己来告诉他,但也许,她只是想对他坦诚。
  崔道昀并不想深究她的动机,只是点头道:“谢临应该感谢你,有你求情,朕也就不追究了。”
  他听懂了。糜芜低低一笑,道:“多谢陛下。”
  她放下那只笛子,想了想又问他:“陛下,之前我被内廷局退了名字的事,陛下可曾问过他们吗?”
  选秀之事是崔恕动的手脚,若是由此追查下去,很可能牵出她与崔恕之间的联系,她不怕崔道昀知道谢临,她与谢临之间什么也没有,但是崔恕,那些纠缠纠结,她自己太清楚,经不起什么查问。
  崔道昀之前查过此事,内廷局的应答滴水不漏,程序上没有任何问题,糜芜生母不明,严格按照规矩来说,退了她的名字也是正常,但崔道昀能察觉到,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
  而糜芜这一问,几乎让他立刻就确定下来,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而且糜芜知道。
  可她并不想说。崔道昀看她一眼,淡淡说道:“问过,生母不明。”
  “我查了很久,还是没有头绪。”她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看着他,带着几分期冀,“若是陛下知道我是谁,也告诉我一声好不好?”
  只怕等他知道以后,就很难再用这般平静的心境来对她。许久,崔道昀才点点头,道:“好。”
  他将心思放回书卷上,淡淡说道:“你退下吧,朕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她大约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是选秀,还是身世?糜芜低声告退,走出几步后想了想,又回过头来看向崔道昀,轻声问道: “陛下想好怎么安置我了吗?”
  崔道昀闻声抬头,正对上她澄清的双眸,她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满眼都是疑问。
  崔道昀突然意识到,就是这样就很好,他与她之间,进一步太多,退一步又太少,他既不想对她如何,又不舍得迁怒于她,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
  他轻轻一笑,低声道:“想好了。”
  糜芜竟有些紧张,忙问道:“如何?”
  崔道昀放下书,道:“过来。”
  糜芜迟疑着走近了,崔道昀抬手放在她发顶,唇边带着淡淡笑意,轻声道:“就是这样吧。”
  她不会是他的妃嫔,他的妃嫔已经多到连他自己都记不住,她也不会是他的女人,他已经太老,那些年轻时强烈的情感都跟着柳挽月一起去了,现在他只想有她陪着,有她轻声漫语跟他说着闲话,让他得到久违的轻松和平静。
  哪怕她是挽月的孩子,他也会护着她宠着她,给她撑腰,让她肆无忌惮地做一切想做的事,她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她是没有背叛过他的挽月,她是他余生愿意唯一愿意纵容的人。
  手心轻轻抚着她轻软厚密的头发,崔道昀的笑意渐渐变得悠远,轻声向她道:“就是这样吧。”
  就是这样吧?糜芜一时间不能确定,一双眼睛只是看着他,试图从他眸中看出更多,可崔道昀很快放下手,道:“你去玩吧,朕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糜芜走到门口,却又回了头,轻声问道:“就是现在这样?”
  “是。”崔道昀没有抬头,只是温声说道。
  虽然并没有挑明,但糜芜明白,她与皇帝,今后也只是如此。
  意外的是,并没有想象中的失望,反而觉得轻松。
  数日之后,崔恕带着江南贪墨案所有赃证和涉案官员由水路进京,预备向皇帝复命。
  将秦丰益等人在西郊安置好后,崔恕独自骑马入城,途径十里亭时,亭外柳树下站起一人,遥遥向他笑道:“明恕兄。”
  谢临。
  崔恕促马上前,道:“无咎怎么在这里?”
  谢临从地上的包袱中拿出一个蒲团,笑道:“明恕兄是否认得这个?”
  崔恕垂目一看,正是黄叶亭的旧物,他谈谈说道:“不出两日,此事便有结果,无咎不必着急。”
  这是承认了。谢临将蒲团放回包袱中,断肃了神色:“明恕兄若是不忙的话,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从暮云山一路追查到黄叶亭,但黄叶亭处理得很干净,除了那个蒲团,他没找到任何可以表明主人身份的东西。线索似乎断了,但那个蒲团,却让他想到了崔恕。再想到在江家时,崔恕几次三番提醒他不可接近糜芜,谢临越发疑心。
  他立刻潜入已经被查封的三省斋查看,才发现那里只剩下几间空屋,所有的用具摆设都已消失,就连帐幔之物也都撤下,这种不留丝毫痕迹的做派,又让他想起黄叶亭那处宅院。
  崔恕,糜芜,他们有机会接触,他们有可能相识,谢临需要确定,那几个所谓的贼人,是不是崔恕的手下。
  崔恕沉吟片刻,下马与他走进十里亭中,道:“你怎么知道我会由此经过?”
  谢临笑道:“明恕兄高来高去,实在难找,我只好用笨办法,往所有入京的道路码头都派了人,专一候着明恕兄,今日一早接到消息,明恕兄从西河码头下船,所以我早早在此处候着。”
  原来是守株待兔。所幸秦丰益与他分乘两条船,先后错开一个时辰上的岸,谢临的手下应该并未认出秦丰益。崔恕便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此事我自会处理,你再稍待两日。”
  “好。”谢临话锋一转,突然道,“明恕兄知道吗,糜芜入宫了。”
  原来从别人口中听说,是这般滋味。崔恕只是垂眸不语。
  “前些天秋猎之时,她从小路上山,遇见了陛下。”谢临道,“先前在江家时,明恕兄总说她要入宫,果然。”
  那时候,他是提醒谢临,不要被她的媚色迷惑,只是没想到,最后入局的,却是他自己。崔恕淡淡说道:“好手段。”
  “陛下对她十分另眼相看,听闻前几天后宫中一个美人想要向她挑衅,被陛下罚了禁足。”谢临笑了下,声音低下去,“这么看来,她也算得偿所愿。”
  她要的,从来都是天底下最强的男人,她也算得偿所愿。崔恕淡淡说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一步。”
  “有别的事。”谢临笑了下,抬眼看他,“明恕兄,你的人出现在暮云山,是否为了糜芜?”
 
 
第58章 
  亭外柳色青青, 谢临看着崔恕, 压低了声音:“明恕兄,这句话并非以金吾卫的身份向你发问, 我亦不会向任何人透露, 你我相交一场,我只想知道真相。”
  起初他受命调查暮云山上的贼人时, 心里只道是糜芜为了吸引皇帝捏出来的谎言, 不想一查之下,竟真有人上了山,而且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 这些人训练有素, 身手不凡,显然不会无缘无故闯进行宫。
  是为了皇帝, 还是为了糜芜?谢临在看见那个蒲团时, 下意识地想到,如果是崔恕的话,只怕是为了糜芜。
  再细细回想几次与崔恕关于她的对话, 崔恕分明对她也十分留意,只是他,到底是和他一般心思, 还是为了别的?
  谢临不能放心, 于朋友之义来说,他不想在问过崔恕之前就把这个猜测报给上峰,于私心来说, 他也想确定崔恕对糜芜,是否存有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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