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国灿怔了一下,崔恕?他来做什么!
一柱香后, 冯国灿带着几个副将和心腹亲兵匆匆来到正堂, 当先看见主位上坐着崔恕,面沉如水,向他说道:“冯国灿, 陛下有令,命我接管虎捷军,速速叫出兵符!”
冯国灿吃了一惊, 脱口说道:“圣旨何在?”
“虎符为证。”崔恕右手举起, 手中拿着的,正是皇帝调兵的虎符。
承平日久,京中多年不曾有过调兵之事, 冯国灿也是头一回看见虎符,虽然明知不会有假,想起郭思贤的交代,仍旧说道:“殿下口空无凭,末将需要看见圣旨才能奉诏。”
“前日郭思贤送来两万里银票和六名歌女,你照单全收,”崔恕收起虎符,淡淡说道,“怎么,是投靠了郭思贤,要与朝廷作对吗?”
冯国灿又是一惊,本能地说道:“没有的事!殿下休要听信谣言!”
“既然并未与郭思贤勾结,就交出兵符。”崔恕道。
冯国灿向四周一看,就见堂中站着两名黑衣人,看模样是崔恕带来的卫士,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人,可这虎捷营中,可是有十万兵马。冯国灿顿时胆壮,傲然说道:“殿下无凭无据,末将不能从命!若要我叫出兵符,除非殿下立刻拿出圣旨来!”
“郭思贤送你银票之时,与你约定,一旦城中有变,虎捷营立刻出兵,围困京城,”崔恕道,“冯国灿,郭思贤居心叵测,意图对陛下不利,你若现在悔改,我饶你不死!”
竟然连这些秘事都被他知道了!看来今天,是不死不休。冯国灿向心腹使了个眼色,笑道:“殿下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末将不曾见过镇国公,更不曾有过这种事,殿下原来不易,不如今晚暂且在营中休息一晚,等明日末将与殿下一同进宫,当面向陛下问个清楚。”
他向左右一看,吩咐道:“请殿下到营帐中休息!”
立刻便有两名亲兵迈步上前,崔恕端坐正中,冷然说道:“冯国灿,看来你是准备顽抗到底了?”
“哪有的事?”冯国灿嘿嘿一笑,“事关兵权大事,末将不得不谨慎处置,就请殿下委屈一晚了。”
两名亲兵拔刀向前,崔恕冷冷道:“动手!”
冯国灿还没反应过来,右手边的亲兵手起刀落,一刀捅进他肚腹之中,冯国灿只来得及叫了声“你”,跟着便倒下去,最后一眼只看见那亲兵又是一刀,将另一个亲兵也砍翻在地,眼见是活不成了。
事出突然,几个副将都已经惊呆了,崔恕淡淡说道:“中郎将何在?”
中郎将原是冯国灿的心腹,也得了郭思贤的东西,巨变之下又是惊诧又是愤怒,拔出腰刀大声叫道:“冯将军乃是朝中重臣,岂能任由你说杀就杀?兄弟们,大伙儿一起拿住他,向镇国公交代!”
“听我号令,则由你接任天武大将军一职,随我入城擒拿逆贼郭思贤,”崔恕神色不变,道,“否则格杀勿论!”
中郎将愤愤说道:“某岂是见利忘义之人!”
“左军副将何在?”崔恕立刻说道,“杀了他,由你接任中郎将!”
中郎将身后一人立时拔刀,一刀将中郎将砍翻,单膝跪下道:“末将蔡修,愿追随六皇子殿下!”
“好,何卓留下,协助蔡将军一起整肃军队,处理郭思贤的余党,等我号令。”崔恕起身道,“张离跟我走。”
蔡修定睛一看,就见堂中的一个黑衣人跟上走了,另一个留了下来,显然是何卓,跟着又见门外涌进来七八个黑衣人,个个目露精光,显然都是高手,蔡修暗自吃惊,幸亏刚才 ,否则此时,怕已经成了刀下之鬼。
崔恕走到门外时,杀死冯国灿的那名亲兵也追了上来,张离忙道:“主子,他就是邓远。”
邓远是通过张离找上门的,自愿到虎捷军中潜伏,只为救窈娘脱身,先前他却没有机会见崔恕,此时连忙上前行礼,道:“小人邓远,见过六皇子殿下。”
崔恕看他一眼,淡淡说道:“跟上。”
邓远忙道:“殿下,小人幸不辱命,窈娘什么时候能出来?”
“大事已毕,人就交给你。”崔恕翻身上马,道,“此时都扣在宫中,性命暂且无忧。”
他加上一鞭,绝尘而去,邓远忙跟上,一起向城东天武营飞奔而去。
天色微明之时,叶茂天接到六皇子到来的消息,连忙迎出去时,在大营门前正碰上将要入内的崔恕,叶茂天连忙躬身行礼,道:“末将参见六皇子殿下!”
崔恕也不多说,只举起手中虎符,道:“叶将军是奉陛下号令,还是奉郭思贤号令?”
叶茂天因着静妃的缘故,圣眷素厚,他也曾带兵剿匪,却是见过虎符的,此时见如此重要的信物被崔恕拿在手中,顿时吃了一惊,忙道:“陛下是否安然无恙?”
“陛下已经醒来,安然无恙,令我传令叶将军,入城勤王。”崔恕道,“叶将军去也不去?”
叶茂天略一思索,立刻单膝跪下,朗声道:“末将愿随殿下一道,入城勤王!”
“好。”崔恕收起虎符,道,“张离留下,协助叶将军整肃队伍,等我号令。”
一行人连营门都没进,即刻又向城中进发,半柱香后,齐牧拍马从城中出来,一看见崔恕便跳下马来,躬身说道:“主子,城防大营校尉以上将官已被全数制住,城防司统领负隅顽抗,已被当场击杀!”
邓远在身后听着,不觉肃然起敬,拿下冯国灿时,他还觉得是自己先发制人的原因,降服叶茂天时,他又觉得是虎符的原因,直到此时,连城防大营也在不知不觉中归了崔恕,他才意识到,一切能这么顺利,都是因为崔恕早已筹划妥当,号令之下,所向披靡。若不是他无心贪恋官场,跟着这位殿下,倒真能博一个封妻荫子。
崔恕抬眼看了看远处青灰色的城墙,道:“传令天武军、虎捷军,辰时以城防大营炮声为号,围城!”
卯时不到,崔道昀已经洗漱完毕,刚刚传了早膳,门外人影一动,就见糜芜端着煎好的药走进来,道:“陛下,该吃药了。”
崔道昀接过来一饮而尽,温声道:“你几时起来的?”
“也没有多早,刚刚好赶得及煎药,”糜芜笑道,“陛下夜里睡得好吗?”
崔道昀这一夜,其实乱梦连篇,并没有多少时间是睡着的,此时却只是微微笑着说道:“朕睡得很好。”
糜芜向他脸上仔细看了看,青白色的天光之下,崔道昀脸上的疲态一览无余,唯有一双清隽的眸子依旧平静温和,令人安心。糜芜有些难过,轻轻扯了他的衣袖,低声说道:“陛下一定要好好睡,病才能好得快。”
“朕知道了。”崔道昀道,“你陪朕一起用膳吧。”
这次他没有吩咐给糜芜单独设桌,而是让她与自己同桌而食,糜芜留心看着,就见崔道昀只吃了几口鸽子肉粥,又夹了一块山药糕便放下了,糜芜连忙将山药糕整盘端过来,双手奉在崔道昀面前,道:“陛下再吃点好不好?”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崔道昀便是吃不下,也还是又夹了一块慢慢吃着,道:“久病之后脾胃虚弱,这个东西还好克化些。”
“那我让厨房再多做些。”糜芜应声说道,“等陛下散朝回来,我陪您到御苑走走,多走动才能多吃饭,吃了饭才能精神好。”
崔道昀微微一笑,道:“好。”
今日的朝堂之上,只怕是凶险万分,若是能平安散朝回来,倒真是应该带她去御苑散散,说起来她入宫这些时间里,他还从来没带她到处玩耍过,大约也是闷坏了她。
不多时早膳用罢,崔道昀穿好朝服,临走时低声向汤升嘱咐道:“好好安置她,若是有事,立时送她出宫。”
汤升知道今日的凶险,连忙应下了,崔道昀上了肩舆,众人抬着往外去了,糜芜一直送到福宁宫外,望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心中无端便紧张了起来。昨夜崔恕和皇帝虽然没有说什么,然而她此时回想起来,总觉得当时的情形有些古怪,尤其是那窝心一脚,皇帝分明是在平静许久之后突然发作,更像是给皇后看的。
也许今天,将有大事发生。
“姑娘,”王福良走过来道,“我这就去浣衣局接拾翠回来,姑娘要不要一起过去转转?”
“好,”糜芜想了想,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垂拱殿上。
崔道昀垂目扫过殿下的文武官员,沉声道:“逆贼郭思贤,跪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崔:你的心上人踏着七彩祥云,带着千军万马杀回来了!
第99章
一语既出, 殿中一片哗然。
逆贼?皇帝方才说的是逆贼两个字?说的是镇国公郭思贤, 皇后的父亲,太子的外祖?
在局中的臣子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立刻打起全副精神, 准备应付接下来的厮杀,不知情的臣子们互相交换着眼色, 无声询问着原委, 还有一些机灵的看出端倪,想到接下来不免是争斗,暗自考虑着究竟该站到哪一边。
郭思贤迈步走出行列, 撩了袍角干脆利落地跪下, 朗声说道:“臣郭思贤参见陛下!”
“郭思贤,你可知罪?”崔道昀沉声说道。
“老臣不知, ”郭思贤抬头望向金殿之上, 毫无愧色,“老臣为国为君忠肝义胆,老臣无罪!”
昨夜他与郭元君谋划许久, 已经定下万全之策,离宫之后更是一夜未眠,传令各处心腹等待号令, 只要他一声令下, 不到半个时辰各路人马就能将整座皇城围成铁桶一般,不怕皇帝能翻天!
郭思贤向偏门边站着的一个小太监递了个眼色,那小太监会意, 连忙退出去,一道烟跑出去传信去了。
郭思贤看着崔道昀,朗声说道:“陛下,老臣自十八岁从军,一直为国为君披肝沥胆,奋不顾身,老臣不懂陛下的话有何而发,老臣冤枉!”
皇帝若是知机,尽快收手,那么今日就只是演练一番,不动刀兵,若是皇帝硬要撕破脸,那么等大军一到,管他什么天子 ,就看谁的家伙硬!
崔道昀神色平静,就连声音也是不高不低的,道:“逆贼郭思贤,你身负数重大罪,罪不容诛!其一,指使原江南道节度使秦丰益贪墨江南赈灾白银五十万两,致使江南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谢霁,你来说!”
谢霁应声而出,郭思贤凌厉的目光立刻看向他,道:“谢太傅如今还在东宫做客,谢侍郎掂量着些,休要辜负太傅的期望!”
为确保万无一失,昨夜郭元君已经将谢庭带去秾华宫囚禁起来,由心腹卫士重重把守着,不信谢霁敢胡言乱语!
谢霁眸中带着忧色,却朗声说道:“太傅临去东宫之时留下教导,凡谢氏子孙,都当为君为国奋勇向前,决不可顾惜自身。郭思贤,某乃谢氏子孙,自当自当遵从太傅教训!”
郭思贤冷笑一声,不再说话,谢霁朗声说道:“政通六年,郭思贤之子郭骏阳有意在阳山修建别业,适逢朝廷下拨赈灾钱粮,郭骏阳便令秦丰益截下六十万两白银,其中五十万两经由镇国公府总管鲁大成之手交给郭骏阳,郭骏阳分得二十万两,郭思贤分得三十万两。今年七月,陛下下令彻查此事,郭思贤串通刑部尚书牛继之杀死鲁大成,威胁秦丰益翻供,又经牢头杨柄之手,在秦丰益的茶饭中下入慢性毒药,致使秦丰益死在狱中,借此栽赃六皇子殿下。”
谢霁说完,躬身道:“陛下,臣请传人证物证!”
崔道昀点头应允,又道:“范云山,接下来由你来说。”
范云山应声站出,立刻道:“带人证物证!”
偏殿的小门打开,几个男女鱼贯走出,郭思贤不由得大吃一惊,里面一个男人被双手反剪着推出来,不是郭骏阳又是谁?他昨日并没有时间回镇国公府,竟不知道郭骏阳是什么时候被拿住的!
范云山指了其中一个男子,道:“牢头杨柄,已经招供奉郭思贤之命扼死鲁大成,毒死秦丰益,为了伪造死亡日期,又将鲁大成的尸体藏在冰窖中数日,掩人耳目。”
跟着一指另个男子:“仵作验尸的结果,与杨柄供词相符。”
郭思贤冷笑道:“焉知不是你等收买杨柄,嫁祸于我?”
范云山一指人群中一个女人,道:“鲁李氏,你来说。”
那女人战战兢兢地跪下,道:“民妇是鲁大成之妻,当家的死后,民妇在床底下的暗格中找到一本账册,记载了历年来许多人经鲁大成之手孝敬给国公和大爷的财物,还有鲁大成的一封信,说要是他突然死了,就让民妇把这个交给官府。”
范云山从袖中取出一个本子一封信,道:“陛下,账册和信都在这里!”
汤升连忙下来取了,双手奉给崔道昀,崔道昀翻开看了一眼,道:“郭思贤,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郭思贤昂然说道:“都是伪证!”
“陛下,”谢霁从袖中取出一叠纸,朗声道,“今晨郭骏阳已经亲口招供贪墨之事,供词在此。”
汤升走下来取供词,郭思贤心中一凛,今晨?那时候各处蓄势待发,谢霁有什么本事从镇国公府带走郭骏阳?
崔道昀匆匆看过一遍,举起最后一章签字花样的供词,问道:“郭思贤,你还有什么话说?”
郭骏阳立刻大叫起来:“爹,爹,救我!他们打我,他们逼我说的!”
“严刑逼供之下,什么证词拿不到?”郭思贤看他一眼,冷冷说到。
崔道昀道:“看来你是要顽抗到底了。好,朕再说你的第二条大罪,勾结西陵,养寇自重,十数年间为了你得到钱财官爵,多次挑起与西陵的战事,是我数万将士无辜冤死疆场。梁坤,你说!”
郭思贤又是一惊,眼见素日的心腹梁坤从行列中应声站出,郭思贤一时怒上心头,恨恨说道:“梁坤,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