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图书馆没日没夜强记的一个月时间,到底没有浪费,在这时候回报了她。
她掌握得比想象还要快。
一个上午的时间,已经掌握了三十个。
她几乎没有一秒休息过,嘴里叽里咕噜,手中也拿着羽毛笔写写画画——
神将那支羽毛笔赐给她了。
神奇的是,写了一上午,羽毛笔的笔墨像是用不完似的。
金色的液体像是流动的金粉,有种华贵而精致的美。
柳余简直爱死了这支笔——
也许是小时候过得太朴素,等长大后,她就更偏爱那些看起来华丽精致的东西。
神也许习惯教导孩子们了,他在讲课时,态度严谨而细致,在她犯错时,也大多都是温柔地鼓励。
“很好!”
“是这样的。”
“……没关系,贝莉娅,你还只是个孩子……孩子,是容许犯错的。”
当熟悉的语句再在耳边响起时,柳余忍不住朝前看去。
他就站在桌子的另一边,微微俯身,那张和盖亚·莱斯利相像的脸上露出困惑:
“……怎么了?”
柳余压下心底的一丝酸涩,摇头:
“没什么。”
往事不复,多想无益。
谁知对方却不肯放过她,伸手托起她的脸,冰凉的手指和他那双绿眸形成对比:
“……又是这样的眼神。”
“贝莉娅·弗格斯,我不是替代品。”他平静地陈述,“不要总用这双哭泣的眼睛看着我。”
“我是神。”
他向她宣告。
柳余垂下眼眸:
“是的,您是神,我当然知道。”
他却放开了她,重新开始教导下一个字符。
柳余抬头看去,只看见他线条凌厉的侧脸,雪袍让那张脸越发得剔透,也越发得……冰冷。
“专注。”
柳余收回视线,专注地看着白板。
下午没过多久,那四十个基础字符,她已经可以一字不落地读写出来了。
自豪再一次填满她的心间,柳余找回了曾经在课堂上游刃有余的感觉,嘴角弯了弯:
“我学会了!您看,我说的没错,四十个字!”
这时,神已经坐回了他的神座。
手支在黄金扶手上,正闭着眼睛休息。听到她的话,狭长的眼皮掀开,那清透的绿眸就这样撞入她的眼睛:
“哦?背一遍。”
柳余流利地背了一遍,又用那羽毛笔一个个写了出来。
圆胖的金色字体在白纸上,如一闪一闪的金色星星。
神弯起了眼睛:
“很好。”
柳余还没意识到,自己就飞了起来,落到台阶前,一只手搭到她的头顶,轻轻按了按:
“你做到了。”
“那么,学会这句咒语。”
华丽的声腔以一种玄妙的方式震颤。
柳余听着那一句,重复了一遍,问:
“这是什么?”
“这是我对你的奖励。第三条,帮神处理一些无聊的祈祷。这咒语,能够将我聆听到的祈祷分享给你。”
“你还有半天的时间,好了,现在,第一条祈祷来了。”
随着神的话音落下,柳余身体内出现一种神奇的感觉,像是与旁边人达成了共振一样——耳边,一道清脆的如百灵鸟般的女音出现:
“我伟大而仁慈的神啊,信徒爱你至狂,愿向您奉献自己纯洁的肉体。即使只有一夜,信徒也愿意为这一夜而死亡。”
柳余:……
她看向近在咫尺的神座:
“神,她请求与你共度一夜。”
神又坐了回去,冷淡的银发披散,那张华美的脸一如往常得平静。
“总是会有这样让人困扰的祈祷。那么,作为我忠诚的神仆,帮神解忧,是你的职责。”
“叫我贝莉娅·弗格斯,甚至不叫也行。”
“处理它。”
神说。
“所以,我该怎么做?拒绝,还是答应?”
柳余迅速地进入了状况,脸上还带着职业的笑容。
谁知一抬头,却只看到一截雪白的袍摆。
神于神座上消失了。
第一百章
柳余只感觉到穿堂的凉风。
金色的大殿内, 只剩下无尽的虚空,和虚空内旋转的星辰。
“斑!”
这时,一只灰色的小胖鸟吃力地钻进来一个脑袋、半个身体, 而后, 被卡住了。
那窗户是长扁形的,就在大殿的最顶端。
“斑斑?”
斑斑急切地朝她“斑斑斑斑斑”叫:
[贝比!快救我!伟大的斑斑大爷被这破窗卡住了!]
小胖鸟扑棱着翅膀,像只可笑的公仔玩偶——
柳余踱到窗户下,高仰着头:
“伟大的斑斑大爷, 你都跟了神了,要不……就向神祈祷,说‘让斑斑大爷赶快从这该死的窗户里跳出来’, 怎么样?!”
斑斑朝她用力地“斑”了一声后, 失落地垂下脑袋:
[神不会倾听斑斑的祈祷的……斑斑把他换衣服的事说了,神从昨天起就没有跟斑斑说话了。]
“他平时还会跟你说话吗?”
柳余一愣。
[噢当然, 神会叫斑斑‘好孩子’,还说斑斑是他见过的最可爱最机灵的小鸟儿,还奖励斑斑好多好吃的, 彩虹饼, 曲曲虫……曲曲虫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虫子……]
“真……叫人吃惊。”
柳余实在没法想象出,那光风霁月的神、喂一只小胖鸟吃虫的画面。
斑斑又叫唤:
“斑斑斑!”
[贝比!你不是有翅膀吗?快飞上来救斑斑,斑斑的翅膀太魁梧啦, 进不来……]
“明明是你怀了小猪崽, 肚子太大,才卡住的……”
翅膀也被卡外面了。
柳余心念一动,背后的光翼就伸了出来。
光翼拍了拍, 她像轻盈的羽毛一样飞起来——自从踩过那个六芒星,她就感觉到, 体内多了一股力量。
斑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鸟喙张成一个“O”型:
[噢贝比,你真美……你的翅膀真好看,像传说中的安琪儿一样……斑斑得承认,你现在看起来比所有雌鸟都漂亮……反正你现在不跟神在一起了,要不就考虑下当斑斑的雌鸟?斑斑一定会将所有的曲曲虫都省下来给你——]
柳余:……
她飞到一半戛然而止。
这时,却听斑斑“嗷”地一声惨叫,“啪叽”,掉在了地上。
“斑斑?!”
她连忙奔过去。
却见斑斑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翅膀插在圆滚滚的腰间:
[谁?!谁敢攻击你斑斑大爷?!]
一双小黑豆眼机警地左看右看,等看到柳余,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下来,还伸出一只翅膀给她看:
[贝比,斑斑受伤了……翅膀一定不美了……]
柳余无语地看着掉了几片羽毛的翅膀:
“还很漂亮。”
她违心地称赞了一声。
“……斑?”
[真的?]斑斑眼泪掉到一半,小灰脑袋一下子钻她怀里,脆弱地叫了声,[贝比,还是你好。斑斑爱你……]
柳余摸了摸它的脑袋:
“可是,斑斑……”
她温柔又绝情,“我不爱你了啊。”
斑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它抽抽搭搭、伤心欲绝地:[斑斑……斑斑也不知道怎么办……斑斑的心分成了三份……一份给了神,一份给了你,只有一点点——]
它比出一个尾巴尖,[——给了我的雌鸟……噢,斑斑也是不得已的。]
柳余:……
“噢,我也是不得已的。”她调侃道,“我不爱别人的小鸟儿。”
[不!斑斑属于你!]
“那你的神呢?”
斑斑黑豆眼转了转,顿时有了主意。
[……可是,贝比,你是尊贵的神仆,你属于神,斑斑属于你……所以——]它兴奋地道,[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
风中传来浓郁得化不开的蔷薇花香。
柳余则弹了斑斑的脑门一下,厉声警告它:
“闭嘴!斑斑。我不属于任何人。”
“即使贝比你这么说,也依然属于——”
“唔——”斑斑的鸟喙被一下捏住了,它眨巴了下它的黑豆眼,“唔唔唔……”
“闭嘴,不然神宫里就会多出一只烤小鸟。”
斑斑虽然不信贝莉娅会烤它,却也看得出来她生气了,干脆就闭上了嘴,两只小爪子扒拉着她的衣服,不一会竟然肚皮朝天睡着了。
小小的鸟身蜷缩在她怀里。
柳余给他盖了一块手帕。
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明明在上一回,还下定决心不要理这三心两意的臭鸟,可等它每天巴巴地拿来自己藏起的食物,那张毛绒绒的脸硬挤出讨好的笑容,那颗心,就又忍不住软了又软。
决心一退再退。
不能这样。
柳余伸手将手帕扯了下来,软弱与温情,并不适合此时的她。
而同时,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耳边又响起了接连几个祈祷,都是对神各种花式表白的。
有温柔婉约派,比如:
“……看见太阳,想到神;看见月亮,想到神;看见青草大地牛羊,都想到……神您永远在我心间。”
豪放派的,则类似于:“……今夜星光璀璨,我在月下晒着裸·露的身体,只等神您乘着清风和稻香,前来与我在麦田相会。”
这个世界……真疯狂。
柳余想。
她重新又念了遍咒语。
那种奇妙的、仿佛与某个强大存在拥有着某种联系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
面前出现了七八幅画面。
而这画面里,果真有拈着花对神祈祷的清新少女,有躺在大石头上、裸·着身体晒月光的蜜色女郎,甚至还有白发苍苍的老妇想要临死前,与神快活一把……
而她似乎只要伸出手指,轻轻一点,就可以回应这些人的祈祷。
柳余选了白发老婆婆。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包裹在一团云雾里,降落。冥冥之中,似乎有股奇特的力量,将她与那老婆婆的神魂对接——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出现,直接斩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神于半空落下,长长的银发几乎飘到她的脸上:
“贝莉娅·弗格斯,当你选择回应的那一刻起,祈祷就会生效。”
柳余眨了眨眼睛,无辜地道:
“可是……您之前没说清楚。”
神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挺拔的身影如云雾般消散,投入了那副画。
柳余瞥了一眼,发现刚才装着老婆婆的画被黑色的雾气马赛克了。
谁也窥见不到。
神……会和她……
柳余让自己打住这个危险的想法,即使他和莱斯利不同,她也不乐意见到这一幕。
不到十几秒,身前又出现了一道影子。
那沉沉的阴影将她罩住,柳余下意识抬头,却见神那张冰雪铸就的脸上,一双绿眸如汹涌的暗河,仿佛有什么要迸发出来——
可不一会,那暗河就消失了。
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贝莉娅·弗格斯。”
他唤了她一声,就在柳余以为,他要再度开口时,他却如一阵风般,消失在了面前。
她在原地站了会。
连自己都不明白,在刚才那一刻,她到底想了什么。
柳余将椅子桌子归位,就带着羽毛笔往回走。
走到一半,却碰到了卡尔比一行人。
他们像刚放飞过的小鸟儿,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叽叽喳喳个不停——有几个手里,还拿着一支彩虹糖。
“噢,集市上好有趣!卡尔比,我们下次再去!”
“我要再多买几支彩虹糖回来送人!”
柳余心生一股不妙之感。
大概是她盯着彩虹糖太久,让卡尔比误会了。他将手里还没剥糖纸的彩虹糖递过来:
“弗格斯小姐,我多买了一支,但愿您不要觉得冒昧。”
卡尔比就买了这一支。
柳余却盯着他另一只手拿着的黑色圆盘子,上面一根指针不断晃来晃去,盘子上有无数纵横交错的线。
她摆出好奇的表情:
“噢,这个盘子看起来真特别……它是什么?”
卡尔比向她解释:“这是伦纳德小姐在集市上见到的,因为我对罗盘上的星图很有兴趣,就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