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随意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含笑望着郎玄二人,“听闻郎长老夫妻寻了本座数月有余,这份心意,本座亲迎,又有什么当不得的。”
“你!”郎夫人倏然变色,只看着夫君未有动作,勉强忍耐。
郎玄握紧长剑,一双冷冽的眼睛注视着她,“既如此,当领教穆娘娘的本事。”
穆清随意点了点头,风轻云淡,似根本没放在心上,一转身纵入云中,“那便来吧。”
郎玄率先跟上,郎夫人随后,三人走后瞬间,街道又恢复原本情形,一个个甚至根本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乖乖,”岳章摸了摸脑门上的汗,眼珠子滴溜溜打转,看着周围,“这才是真正的仙家手段啊。”
随手施为,举重若轻,实在让人惊叹。
穆娘娘与紫清山的恩怨传得虽不是沸沸扬扬,但也有渠道知道,岳章偶然得知了个大概,但从来没想过自己能目睹现场。
敲了敲脑壳,岳章咬牙,一个有些疯狂的念头在心头疯长。
去看看吧。
去看看,看看真正的仙人斗法。
既然被他撞上这等事,那就是他的机缘,机缘,天授不取,反为罪。
去吧。
岳章忽然转身,一手掐混淆术,脚上缩地成寸,往自己感应的方向而去。
他曾鬼使神差在郎玄三人说话间在郎玄身上撒了自己弄的追踪粉末,没想到真成了自己的机缘。
岳章心头火热,追了半个时辰,才到达一片山林,而此时,战斗已经结束了。
山石滚落,林子倒塌,刀气剑痕密布,露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坑。
穆清站在一块完好的青石上,身着一件玄色窄袖衣衫,发髻略微有些凌乱,像是刚刚打斗完毕。
岳章倒吸一口凉气,他看到了郎玄和郎夫人,他们倒在地上,连肢体都有些残破缺失。
这让他看穆清的目光充满惊骇。
穆清微微蹙眉,理了理衣袖,岳章受惊的后退一步,心中生出悔意。
“本座改主意了,”穆清轻嗤一声,她有那么可怕?
穆清抬眼目光凉凉,“本来打算放你走的……”但现在嘛。
岳章立刻弯腰一揖,声音干脆利落,“娘娘仁慈,小道叩谢。”
穆清抬手一挥,定住了他欲要离开的脚步,微笑道:“既然相逢,便是有缘。”打量她是被奉承两句就松口的人吗?
岳章闻言心一提。
她慢慢道:“不如与本座到府邸做客。”
“啊?”岳章瞪大眼睛,没忍住呼喊了出来,让他一个道士到妖怪窝里做客?怎么想的?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穆清眨了眨眼,“怎么,不乐意吗?”
“乐……意,当然乐意!”岳章扯了扯嘴角,露出笑意,早死和晚死没什么区别……才怪!
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岳章这条命硬着呢!
看了眼又重新精神抖擞的岳章,穆清不得其解,也没多想,一展袖,裹着他往长林山飞去。
“娘娘,”声音清润如甘泉的雀妖迎了上来,看到穆清身边的岳章,脚步一顿,迟乐犹豫道:“人?”还是道士。
穆清点头,迈步往内走,“是人,迟乐,你安排他住在听溪谷吧。”
迟乐躬身应道:“是,”一抬头,望着岳章的目光冷漠又戒备,声音冷硬:“跟我来。”
岳章摸了摸鼻子,嘿,这妖怪就是反复无常,刚才对着穆娘娘多温柔小意啊,对着他……不提也罢。
他脑海里想东想西,脚下却半步不敢迟疑地跟上了迟乐,这可是妖精窝,不小心点怎么成。
穆清入了殿,有草木小妖送上灵茶,她接过迎下,甘泉入喉,受伤了的内脏得到滋润,颇为舒适。
别看她面对郎玄等人一派从容不迫,实则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为占上风,故弄玄虚,施以心理压力。
郎玄实力比姜羽稍强,但郎夫人却与寂严差了一筹,他二人最为穆清所忌惮的是他们俩是夫妻,修习的是紫清山的双修道侣功法,夫妻合力,不等于二,远超出。
原身曾对此功法稍作点评,短短数语,却也能看出忌惮。
穆清没想到他们俩能来得那么快,自己刚在长林山现身不过一日,便追来了。
好在她数年修行,实力比当年对敌姜羽二人时不同,虽猝不及防,结果却一样。
她挥退了侍候的小妖,去了内室疗伤,再醒来时,掐指一算,又是一月多了。
系统憋闷得不行,欢喜道:“主人!”
它刚准备说什么,穆清却挥了挥袖子,打开房门,迟乐在门外一惊,然后是欣喜,忙迈步进来,恭敬一礼道:“恭迎娘娘出关。”
穆清叫了起,又问:“可是有事?”她一醒来就见他站在门外。
迟乐是原本原身欣赏信任的,她重回长林山,也不知道该信任谁,但身边又不能没有了解长林山内情的人,便提拔了迟乐,让他暂时处理着事情。
穆清一边问,一边放开神识,长林山上阴气散了不少,虽群妖看着还有些惶惶不安,但总体而言还在她的预料范围内,看来迟乐做得不错。
迟乐蹙眉道:“是您带回来的那个道士的事情。”
“他怎么了?”穆清挑眉。
“他在教那几个孩子道法,”迟乐犹豫道:“此事是否要阻止?”
“不必,”穆清将神识转到听溪谷,那里之前住着柳树妖柳文寻来的十二个灵童,柳树妖行事狠辣,他们的父母亲人早就死绝了,也没处可去,就暂时安置在听溪谷。
迟乐早有预料,却仍旧觉得有些不妥,只是他胆子小,即便觉得不妥也没敢说。
穆清没有和他解释的意思,又问了问别的事情,便让他离开了。
系统迫不及待问:“主人抓个道士回山就是让他教孩子的?”
“不是。”
她从石床上下来,发一道令符,吩咐小妖们准备沐浴。
系统不信,“那你怎么安排他住在听溪谷?”
穆清眉目一片懒散,“他是人,不安排和人住在一起,还能住哪儿?”
系统还是决定不对,“主人当初为什么要带他回来?”
穆清打了个哈欠,“他冒犯了我。”
系统:“……”
“我说不过你,”系统认输了,又不解道:“为什么不能承认?”这又什么好不承认的?
穆清恍若未闻,不为所动,温泉的蒸汽遮掩了她的眉眼。
第二日得知她出关,许多妖族都来拜见,迟乐筛选了些有资格的妖,穆清一一见了,这些妖需要安抚,毕竟她回来那天杀了太多妖,妖血染红了大半个平台。
“迟乐兄弟!”
男声朗朗,远远地便亲近招呼。
迟乐脸一僵,望着来人的目光无奈又头疼。
岳章走到他面前,哥俩好的要去揽他的肩膀,被推开也不介意,笑容灿烂,“我去见见娘娘,成不?”
迟乐黑着脸,离他远了两步,“我去请示娘娘。”他转身就走,避之不及,说来他为妖三百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厚脸皮的人,缠得他每次见到人都想躲开走。
“岳章?”穆清想了想,才明白这是她抓回来的那个道士的名字,“见见吧。”
她似乎看见迟乐嘴角抽了一下,很快,岳章就入了内。
妖族内部没有太多礼节,岳章随意行了个礼,也没敢坐,诚恳道:“前次多有冒犯娘娘,特来请罪,还望娘娘给个赎罪的机会。”
“冒犯?”穆清似笑非笑,“你没有冒犯本座。”
岳章一噎,有些委屈,既然说了没有冒犯,那你放我走啊!
“都说了是做客,”穆清托着下巴,随意扔出去两个小布袋,“好好待着吧。”
岳章眼皮一跳,他哪能不认识这两个小布袋,分明是修行者用的储物工具,想想郎玄夫妻,这两个袋子里装的会是什么不必多说,就算不是他猜测的,那也是好东西。
他心头一热,扬起亲切感动的笑容,“多谢娘娘,章一定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
管她什么阴谋,到手的好处不拿才是傻的。
穆清:“……”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天见!
第20章 我是妖19
平川郡王府。
夜色浓重,琴儿拖着疲极倦甚的身子来到府外,一年时间,她几乎耗费了所有法力才将能够弥补的弥补了个大概,时限刚到,便迫不及待地来到平川郡王府。
一抹淡金的流光自她眉心处飘出,勾勒出一个虚幻的影子。
玄色繁复的服饰,袖口裙摆金丝做饰,高贵翩然,与她狼狈的模样有着云泥之别。
“娘娘。”
即使这一年在人间游走,琴儿也听说了长林山的事情,她恭声道:“还未恭喜娘娘重归长林山。”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穆清挥手渡了她一道灵气,免得她连一日的人形都维持不住,“去吧。”
琴儿沉默片刻,无声行了一礼,往平川郡王府内走去。
穆清注视着她的背影,她本想问问琴儿可后悔,如此做可值得。但现在想来,做都做了,后悔与否并不重要,值得不值得可能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平川郡王府内正在发生着不知是有情人阴阳两隔难成眷属的悲剧,还是爱上负心人痴心错付的惨剧,穆清没有多看,她是借助琴儿身上的一缕神识降临的,时间有限,有别的事情要做。
近日来,她发觉自己修行速度比之从前稍微快些,虽并不明显,但自屡屡发生被原身打脸的情况后,穆清加深了对身体的掌控,发现了这一点。
排除几种情况后,穆清想到了和她气运相连的罗明。
上一次知道罗明的消息还是在南郡范围内的一座城池,听人议论他被点为探花郎。
穆清想了想罗明的模样,她认识罗明时他还只是一个乡野小子,十二三岁的模样,且日子过得艰苦,不说面黄肌瘦,却也没差到哪去。
后来日子好了,不愁吃穿,加之读起了书,有名师教导,倒是养了一身宠辱不惊的好气度,且他相貌不差,被点为探花也说得过去。
穆清来到罗明租住的院子,发现竟还是罗明初入京都时被坑着租下的那个,这个院子位置不差,环境也可。
不过让她稍感诧异的是院子里里外外竟然有多达十七人的呼吸声。
这一处小院子,除了罗明外,再住两三个仆人就顶天了,哪儿来那么多人?
她不解,却也没有多猜,而是直接弄醒了当事人询问。
寻常人醒来时通常都有一会儿的迷蒙,罗明却在睁眼的刹那就理智清明,锋芒毕露。
穆清挑了挑眉,心中生奇,短短一年时间,他的成长不是一星半点,这让穆清对他的经历很是好奇。
看清坐在房中椅子上的穆清后,罗明有一瞬怔住,紧接着想起现在的情形,手忙脚乱披上外衣,朝穆清腼腆一笑,之前的陌生消失殆尽。
“穆……大人。”
他这才注意到穆清有些异样的状态,有些慌乱,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这是怎么了?”
她这模样,看起来和鬼魂极像。
穆清眨了下眼,看到他眼中的恐慌不安,笑道:“我非真身前来。”
罗明松了口气,“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他笑了笑,没把话说明白。
穆清也不在意,纤指点了点外面,“我在你院子附近感应到十多个人的呼吸。”
她没直接问,罗明却已经明白了,主动解释道:“应当是康王殿下派来保护我的。”又怕她不关心凡间朝廷之事,道:“康王殿下是当朝二皇子。”
他没有瞒着的意思,“我现下在为康王殿下做事,兹事体大,恐有性命之忧,故而殿下派了人前来保护。”
屋内灯火通明,罗明只看了一眼摇曳的烛火,想必仙家手段,暗卫也察觉不到。
不需穆清多问,他便将事情一一道出,“我欲替外祖一家和老师平反。”
罗明的外祖一家本也是京都大户,官职四品,虽不高,却在要职上,便是因此而招了人眼,被人蓄意相害,男子斩首,女眷及幼童流放三千里。
罗明的母亲在流放途中意外走失,被罗明的父亲所救,跟随他回了罗家村,做罗家妇。
但她从未忘记家仇,罗明的父亲意外死亡后,双重打击下,她再也支持不住,挣扎了些时日,拉着榻前幼儿的手殷殷叮嘱。
她或许有些偏执,将家仇加诸到一个小小少年身上,不够慈爱,但罗明没法记恨她。
恰好,外祖一家当年是被继皇后张氏一族所害,而白驹元当年之事也是平川郡王在三皇子的授意下所为,竟是一家,可见天意,罗明便顺势投了皇二子康王。
罗明微微一笑,笑中有些沉重,“老师虽然不说,我却看出他是有些介怀的。”
他与师姐白寄霜都能看出老师心底的结,即便有他二人承欢膝下,昔日君主所为还是让他难以释怀。
穆清开启了天眼,观他气运,往日只有淡淡一缕的官气蒸腾而起,使他整个人的气运改天换地。
谁也不能再说他只是个乡野小子了。
“很好,”她颔首轻笑,虚幻身影缓缓散去。
烛火无风自灭,罗明呆呆坐着,直到天明。
半月后,朝上争执日久的案子终于在圣上表态后落下帷幕,皇三子吴王剥夺王位,母族张氏夺爵罢官,张皇后软禁凤宫,平川郡王贬为庶民,另有诸人斩首示众。
康王府邸,书房内诸位同为康王麾下众人面楼欢喜。
“吴王一倒,太子之位非殿下莫属。”
“然也,永王乃庶出之子,不堪与殿下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