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捋了捋发丝,迫不及待地走向姜羽,昔日仙风道骨冷眼旁观说着轻蔑话语的道长躺在冰冷的地上,腹部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与内脏流到地上,肩膀被抓出狰狞的伤口。
眼前之景毫无疑问赢的是穆清,而姜羽,以他的伤势,除非是天材地宝级别的宝贝,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阿弥陀佛。”
微弱的佛光挡住了穆清的前路,她停在脚步,转身去看方才战斗的另一人——寂严大师。
“大师,”穆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不甚好:“你与姜羽,今夜只能活一个,不知大师如何选择?”
比起姜羽,寂严的情况即使要好一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阿弥陀佛,”他勉强站立,神情一如之前的悲悯仁慈,平静道:“施主修行不易,莫要自误。”
这话郎梅也说过,但显然两人是不一样的。
穆清轻笑一声,“大师觉得我是在造杀孽吗?”
寂严低头不语。
穆清认为他是在默认,唇角微微勾起,是一个笑容,却带着嘲讽,“你们人类杀妖就是替天行道,我们妖杀人类就是犯杀孽?”
她摇了摇头,“天下哪有那样的道理,即便有,我也不认。”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寂严身上,不带善意,连恶意也消失了,淡淡道:“大师不是我的对手,还是离开吧,顺便带给其他人一句话——姜羽曾经谋害于我,我杀他,是为了报仇,其他人若要来杀我,那便也是我的敌人,休怪我心狠手辣。”
她语气虽平静,内容却蕴藏着无尽杀机,寂严低低念了声佛号,“老衲知晓了。”
穆清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随意道:“那你走吧。”
寂严轻声一叹,不再看姜羽,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穆清随手挥散了佛光,刚在姜羽面前站定,便见刚才还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人手中银光一闪,向她刺来。
穆清好笑地一指点在姜羽腕上,匕首滚落在地上。
“负隅顽抗?不肯死心?”
姜羽瞪大眼睛,怨毒地望着她,“紫清山……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穆清收了笑意,平静道:“我也不会放过他们,从你们决定对我动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下场。”
她在心底默默补充——哪怕只是为了原身,她也不会放过他们。
因为原身是真的死了。
姜羽口中发出破碎的笑声,死死盯着她,几息后瞳孔涣散,失了焦距。
秋风打着漩吹进巷口,穆清直起身,突然觉得有些冷。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哪怕最后实际上是姜羽自己了断,但和她动手没太大差别。
过了好一会儿,系统小声道:“主人,不去抓郎梅吗?”
郎梅在姜羽两人露出颓势的时候就见势不妙溜走了。
穆清抬头看着乌云散去后露出的弯月,“不去。”
“为什么?”系统愕然,连不是主谋的姜羽都死了,主人会放过真正害死穆晴的郎梅?
穆清失笑:“你想哪儿去了?”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想错了,别有深意道:“怎么能那么轻易就送她去黄泉,再说了,原身还不一定乐意见到她呢。”
系统眨巴眨巴眼,明白了她另有打算,嘟囔一声“麻烦”。
穆清摇了摇头,感应了某个方向,身影一晃,消失在原地。
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琴儿察觉到外面令人窒息的威压终于不见,这才敢抬起头,嗅了空气中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
完了,真的是穆娘娘!
从听到那个女人叫的“穆晴”两个字开始,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又抱有一丝希望——说不定是同名同姓呢,这个名字又不是多罕见。
然而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就将她的侥幸击碎了,真的是穆娘娘!
穆娘娘全名穆晴,这件事就算是同一阶层的大妖也少有人知道,琴儿不是什么大妖,只是一个妖力低微的小妖,她知道这件事很不正常。
琴与晴音相近,琴儿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汤云生大人听到她名字时的表情,明明像是恨不得杀了她,最后却又把她留了下来。
琴儿甚至因此获得了较高的地位。
深夜的风有些冷,琴儿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多想,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往相反的方向逃去。
她不敢回长林山,穆娘娘既然没事,还赢了道佛两脉的强者,那就没那么容易出事,下一步一定会回长林山夺回妖王之位,她不想死,所以不能回去。
至于与她柔情蜜意利用她做事却又请人杀她的小郡王——男人难道还能比性命重要?她不敢继续待在长林郡,小郡王也迟早会回京都,到时候……
夜风中琴儿在奔跑,神情扭曲,爱恨交加。
……
浓郁的黑色渐渐褪去,天蒙蒙亮,城西的瓦房内,薛东等游侠正在进行最后的检查。
“东西都带好了没?再在心底想想待会要说的话,别记错了,”薛东表情凝重地叮嘱。
“东哥放心,绝对没问题。”
“放心好了薛兄弟,不会出错的。”
“是啊,薛老弟你就是太紧张,多大点事,放轻松,越紧张越容易露马脚。”
薛东冲着最后开口的那人露出一抹苦笑,“我这不是担心嘛……”要知道他送的可是白公的妻女。
那人嘿嘿一笑:“放松点,说不定咱们到了城门口府衙还没反应过来,你别忘了之前的那动静。”
他指了指头顶的天,神情忌惮又万分谨慎。
薛东一时不敢开口。
——子不语怪力乱神,非不信也,敬鬼神而远之。
这就是世人普遍的态度,薛东也不例外,那个世界神秘无比,惹人好奇,却又敬而远之。
那人看得失笑:“好了,不说了,看把你吓的,人家是什么人物,我们几个小人,哪里会惹来关注。”
薛东一想也是,他们是什么人?说得好听是游侠,难听点的什么称呼都有,下九流的人物,再怎么也扯不上关系。
“我去看看白夫人和白小姐有没有准备好,”他说着往最左边的房间走去。
“白公,时辰差不多了,夫人和小姐可准备好了?”他在门外敲了几下,喊道。
等了一会儿,门内却没什么动静,薛东脸色一变,口中继续道:“白公,弟兄们都准备好了,就等夫人和——”
与此同时,他手上用力,改敲为推,猛地一下推开门。
“白公没事吧——”
看清屋子里场景的一瞬间,薛东明明什么都还不清楚,身体却已经给了反应,汗毛竖起,胳膊上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冒了出来,脊骨生寒,脑海里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危险。
白驹元见状忙道:“大人,这位就是救我们一家出牢房的好汉,姓薛名东,他什么都不知道。”
事实上,他谁都没有告诉,连始终对他行为不解的妻女都没有告诉。
身处官场,他太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通常而言知道的太多就是惹祸的关键。
薛东僵立在原地,目光却下意识看向被白公唤作大人的那位——屋舍简陋,房间内唯一一把完好的椅子上坐着一位少女,黑色描绘着金色纹路的裙摆不甚在意的垂落在地上,明艳如国色的面容上似笑非笑。
这的确是一位大人。
薛东“扑通”跪下,跟着叫了一声“大人”。
“起来吧,”穆清抬了抬手,薛东震惊的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直起了身,脑海一阵发懵。
穆清一手支着下巴,发丝稍显凌乱,神情也带有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看向白驹元,“看来你的妻女已经脱了险。”
白驹元眼皮一跳,低眉垂眼道:“虽如此,在下仍愿意为大人效力。”
穆清轻哼了一声,“好了,我又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你妻女已然脱险,之前答应你的自然不作数了,不过我给你的报酬依然存在,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尽早开口,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忘了。”
妖怪的反复无常在她这一段话中彰显的淋漓尽致。
白驹元压下心惊,早在她来之前就做好了两手准备,感激道:“多谢大人宽容,在下确实有事要劳烦您出手。”
“讲。”
白驹元道:“在下如今是待罪之身,此番逃走,罪臣名分已经落实,官场在下呆了几十年,也没打算再回去,但我的妻女却不能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故而希望大人帮助在下改头换面,拥有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开始。”
“爹爹!”一直沉默的白寄霜忽然开口双眼含泪,她哪里能不知道父亲此番大部分还是为了她。
白驹元安抚看了她一眼,让她莫要出声。
白寄霜只当没有看到他的眼神,抬头直视穆清,先行了一礼,开口问道:“大人,请问您是要父亲为您做什么?”
穆清对她的勇气有点欣赏,她刚和人打了一架,受了不轻的伤,身上的气势一时半会没法收敛,靠得越近受到的压力就越大,薛东一个八尺大汉都一身冷汗,白寄霜却敢站出来,可见心性不凡。
不过时机不巧,她此刻却没多大耐心,只想尽快完事尽快回去睡觉。
好在不等她说话,白驹元已经先替女儿道歉了,诚惶诚恐道:“小女无礼,大人见谅。”
白寄霜默然片刻,屈膝一礼道:“小女子无礼,冒犯了大人……”
“好了,”穆清不耐地挥手,看向白驹元,“改头换面,是字面的意思吗?你要确定,一经改变,就再也换不过来了。”
白夫人和白寄霜都是女子,常处后宅,少有人识,一家人想要开始新生活,只需要白驹元改换身份即可。
白驹元坚定道:“是,还请大人成全。”
平静看了他片刻,确定他说的是真心话,“好。”
她招了招手,“上前来。”
穆晴的记忆中有改变容貌的法术,但那是修行者自己用的,穆清从系统的记忆中找出了几种方法,唯独一种适用于这个世界——以灵力改变骨骼位置。
“会很疼,”她告诉白驹元。
白驹元没有退缩,但等开始,他就知道了这种疼到底是什么程度的。
穆清直接挥手将他打晕了,但即使如此,他的身体还是无意识抽搐,痛哼声从口中溢出。
一刻钟后,穆清停了手,地上的人已经是一副与之前不同的长相,不过细看还能看出三分相似。
她打了一道灵气给白驹元,将他唤醒,在他面前竖了面水镜,笑道:“看看吧,应该还不错。”虽然是第一次做。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个封面(和今天的内容挺呼应),晚安,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陇玉 10瓶;一只鬼 4瓶;殇,系之所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我是妖9
疼痛已经消失了,但白驹元依旧不自觉地打着颤,勉强看清镜子里有几分熟悉但更多是陌生的面孔,哑着声音道:“多谢大人。”
穆清随手挥散了水镜,声音透出几分懒散,“本就是答应了你的,不必道谢,时辰不早,该出发了。”
一直不在状态的薛东被唤回神,恍恍惚惚梦游般出门安排剩下的事情,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安排的了,不多时,白家三口坐上马车,薛东等人充当护卫。
至于穆清,她虽也坐在马车内,但据说其余人都看不到她。这一番话让薛东更加恍惚,直到靠近城门,被秋日早晨的冷风一吹,薛东抹了把脸,彻底精神起来,什么也不去想,紧绷着精神应付城门处的守卫。
一大早的,守卫也不耐烦,匆匆看了两眼路引,数了数人数,年纪性别什么的都能对上,便随意挥了挥手,“过吧。”
薛东按照惯例给守卫塞了把铜钱,连声道谢,马车咕噜噜驶离城门。
大约一刻钟后,有披甲兵士纵马过街,远远望见排成长龙的城门,厉声喝道:“传郡守大人令——关城门!”
一阵喧哗后,守卫毫不客气地将所有人赶回城内,大门轰轰关上。
长街四处兵士游走,郡守府的告示张贴到大街小巷。
——府衙重犯白驹元越狱逃脱,若有能提供线索者,郡守府不吝赏赐。
长林郡一处奢侈富贵的别院内,小郡王一大早就惊闻噩耗,连整宿未眠的倦意都被冲散了大半。
“昨晚?!那必是趁着混乱之时逃脱的。”
小郡王咬牙不悦道:“狱卒都是饭桶吗?连白驹元一个老头子都看不住!”
传话的侍从垂首而立,不言不语。
小郡王发了会儿脾气,又问道:“郡守府怎么说?”
侍从如实将郡守府发出的告示告知了小郡王。
小郡王闻言勉强算是满意了,好歹落实了罪名,昨日的情况众人都心知肚明,白驹元会逃掉,郡守府看守不力顶多只有一半的责任,还有一半是天意。
长林郡出了这样的事情,小郡王也不能留下了,俊朗的眉间染上一丝愁绪,古往今来的帝王没有几个不想长生不老的,无奈高人难遇,仙缘难求,他此番等同于亲身经历了一次仙缘,回去后还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在陛下那里过关。
“让人收拾东西,等本王见过郡守,立刻回京!”
侍从躬身应是。
小郡王出门登上马车,往郡守府而去,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及昨日还在的某人。
……
罗家村。
穆清的离开给罗明带来了很多改变,其一是他不必再每隔两日上山采药打猎,钱财自有人送来;其二是严秀才对他的教导发生了变化,之前还停留在识字背书的阶段,如今严秀才对他的要求却提高了很多,要求他理解内涵并举一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