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她的手,似乎这样就可以传递给他更多的温度。
他说,以后都补给你。
无论是好的坏的,本来你应该经历的东西或者只是想要看一看的东西,很多东西即使不在他的能力之内,但是他还是想要都把那些东西补给他。
那些东西不是地位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决定的,不是说一说、做一做就能决定的,甚至都不是凡人的心可以左右的。但是那些曾经缺失了的东西,他一点也不落,都想挑给她。
双杏笑了笑,带着一些撒娇,又好像是在开玩笑:“真的什么都愿意?”
段荣春觉得哪怕现在她突然变成了世间另一个人,还是志怪故事里的诡异玄妙存在,他也要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心甘情愿奉上。她依靠在他的怀里,人是这样的,但是她的人凝聚成的影子已经在他的心上最致命的地方扎根。
双杏只是从桌子上跳下来,跑到桌子对面的多宝阁旁边,从多宝阁上拿下来那个装着香包的匣子。
她走回来,对他说:“别的我就不求了,那你以后可要天天带着这个。”
段荣春点头,本来只要是她送的东西,他都愿意接受。
看着双杏拿着那个香包回来,但是还没等到双杏走到桌子边上,双杏就从身边的椅子边上拿出一把剪刀。
剪————
柔软的、柔嫩的一面自然是抵不过尖刻,霎时间就“刺啦”一声撕裂。
她的动作也没有那么快,但是却出乎了段荣春的意料。
他谨慎又惊讶地站在桌子旁边,看着她接下来还要怎么做、要怎么说。
剪破了什么东西,就算再怎么缝合,也终究是回不去往昔。
分明上一瞬间还天朗气清,下一瞬间便化作大雨倾盆。让人不由得产生不好的联想。
和它们相像的东西总是会让人感到恐惧,像是割袍断义,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要寄托一些外物来代表自己的心。
但是双杏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段荣春想不出来,只能任由眼前的这个搅乱一池春水的人带来她给他的终极审判。
审判就藏在这个人的手中,她轻轻扯开被她剪破了的香包,段荣春才第一次发现原来这香包竟然是双层的。
躺在掌心了。好似之前她屡次送给他些什么,在他将它们表面波澜不惊地收回、再视若珍宝地保存之前,它们都是这样默默无言地躺在这双手小小的掌心。
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是一道护身符。
它夹在这香包的夹层中,因为原主人不愿意被发现,后来的主人也没有去探寻,它就孤零零、可可怜怜地一直与它想要保佑的人遥遥相望。
“之前,我觉得你不会收......”后宫阴私众多,宫女太监见多了这样的事情,谁还会轻易手下别人带来的东西。
可是现在不一样,双杏将那护身符取出,递到了段荣春手上,现在的一切都正大光明。
正大光明,便是有着正大光明的理由。
屋内发生什么一概不论,屋外月已上枝头。
可叹这时间过得有多快。总是在你需要它的时候、享受它的时候,丝毫不讲义气地偷偷溜走。
即使他们两个人都明了了自己的心意,但是双杏今晚也照样要回到中宫。
可有的时候人的改变就是那么轻易,双杏似乎卸下了很多的负累,她感觉自己从伸到灵魂都变得非常的轻盈。看一看身边的人,应该也是想她所想、喜她所喜。
段荣春送她回到中宫门口,分明还没有到落锁的时候,以他的面子,送一个宫女回宫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考量,他们又七拐八拐地拐到了当时的那个让双杏徒生许多感慨的角门。
但是地方还是那么个地方,人也还是当初的人,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两个人明了了心意,如果是两个人一起,那这路还有走下去的必要,但也必须要一步黏着一步,似乎分开一瞬间,就要吃一个从上古以来闻所未闻的大亏。
到了分别的时候,两个人刚才走路时热闹的劲头疏忽就消失了。
劲头成了尽头。可恨这世间没有不散之筵席,没有不尽的路途。
你扯两句、我说两句,谁也不要提出走或者不走,留或者不留。
留当然是不能留的,那么一下子就只剩下了前者这么一个冰冷残酷的选项。可这别离的过程就要被无限、无限地拉长,让如果有人路过,都要叹息一句,好不腻歪。
挽着胳膊、还是牵着手。走在傍晚的春风中,他们很快就迫不及待地要成为一个拥抱,或者让人脸红心跳的一个吻。
最后一切归于平静和平静背景下的喘|息,段荣春目送着双杏消失在那个小小角门,唯一看到这一幕的只有风。那符从中衣中出来了,春风拨|弄着段荣春胸前现在正赫然挂着的、双杏为他求来的符,它调皮地打了一个旋,又与春风同归。
再次回到这方小院,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坐在椅子上,回忆过去,——好好地理一理今天发生的零零碎碎;再察看并察看,是做了什么天下第一大好事,让上天也听得他的愿望,将那个人送到他眼前。
而是叫来了早就候在外面向他禀告消息的常有德,细细的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初一个送他香包的小宫女。
常有德在自己记忆的抽屉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谦卑的回话。
就算是时间过去了很久,他肯定也是记得的。永宁十年的那页礼单念完,他便知道是自己轻狂了,从此夹着尾巴做了好久的人,也所幸干爹并没有追究。后来那个宫女再找他,他每看她圆圆的脸儿一次,就能想起融合着尴尬和心惊肉跳的那个晚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干爹还可以想起她。
常有德回道:“还在库中。”
段荣春沉吟了片刻,叫他带路。头其实是一瞬间就想要低下的,所谓的沉吟也是掩饰。
他起身,竟然将常有德都落到了身后。
常有德三步并作二步,才成功追上段荣春。
心中还微微诧异:怎么不是干爹让他为他带路,自己却显露出这么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
段荣春与常有德亲自去了库房。常有德心细,将过去段荣春所收到的所有名目众多的贺礼都归拢得整整齐齐。
一路走到库房最角落,——就连来打扫的人可能都会忘却的一个角落,那里的箱子上已经堆满了尘埃。
常有德不知道为什么段荣春要找那些东西,他分明记得段荣春只在第一年看了看那些拙劣的香包,后来连过问都没有过问过。
但是就是因为第一年时段荣春的询问,常有德还是将那些香包存了下来。
近了一些、又近了一些。
段荣春刚才还走得比常有德还要快,现在却一步两步地慢了下来,似乎不敢再接近......如同“近乡情更怯”的道理。
常有德请段荣春退后数步,自己一手用帕子捂住口鼻一手用鸡毛掸子掸了掸箱子上的灰。他打开库房最深处的一个箱笼,箱笼角落整整齐齐排列着一摞香包。
没有等常有德躬下|身去捡那香包,段荣春亲自弯腰,将那一把香包捞进手里。
香包旁边的签子上,每次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
段荣春清晰看见永宁十年到永年十二年,三年来无论什么年节都次次不落。
走线也从幼稚到成熟......
有的布料已经发黄了,段荣春却不嫌脏,他把脸凑近这些香包,嗅了嗅。在库房中放了这么久,它们只有浓重的樟木味道,可他还是能透过这些香包看见双杏的影子。
看着干爹的背影,常有德不敢往深处想,但是一些记忆串联在了一起,它们都在不断的提醒着他。
那个娇憨的宫女,虽然只见了三年,但是却给他心中留下了很大印象。
那个人也渐渐地和现在的另一个人重合,常有德这一瞬间才恍惚明白了那个小宫女为何后来再也不见了,又成为了什么样的人......
他站在段荣春的身后,和段荣春站了很久很久。( ?° ?? ? °)?最( ?° ?? ?°)?帅( ?° ?? ?°)?最高( ?° ?? ?°)?的( ?° ?? ?°)?侯( ?° ?? ?°)?哥( ?° ?? ?°)?整( ?° ?? ?°)?理( ?° ?? ?°)?
作者有话要说: (1/1)
第四十二章
日子好像没有什么变化。那层隔膜, 一直就在那里,旁人不管它们存不存在, 也不愿意理会普通人内心的惊涛骇浪。
阳光的影子长起来、又短下去。便是早早地带了几分炎热的五月,今年似乎注定是要发生什么大事情,春天、早早地来, 夏日也跟着春天走近。好似如此就能一扫冬日的阴霾。
那天他们之间的改变好像并没有给其他人带来多么大影响。可是有些东西出现了、有些东西消失了,它们都默默地存在在那里。
简简单单的几个时辰,他们心中知道了彼此的心意,这一切都充盈在双杏的心中, 让她感觉所有的柔情都饱满得终将要溢出来。
可除了那个人, 令她欲说还休,还有谁能分享。
相熟的宫女、不行,陈皇后、不成体统。思来想去, 还是只剩下了安兰一个人。
毕竟也是这个人, 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心。双杏想要把一切都偷偷说给安兰听, 从她苦苦隐瞒了几千个昼夜的悲伤秘密开始,讲天地、讲悲喜,直到讲到一个人出现,把她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心中想的是一回事,从笔尖流泄出来的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双杏思前想后, 每一件事的细枝末节都能在心中重复, 可是真的要写出来,那手、那笔却不听她的使唤。
一半是因为那些说不大出口的羞怯,一半是因为真的找不出合适的字词去表达。
人是见不到的, 从中宫到安兰的寝殿,路虽然没有那么远,但是去一趟、总是要迈过重重关卡。
要在心中劝慰自己,再等等、再等等,却还是没有直说是要等一些什么。这些问题的答案背后所指向的路途的尽头,究竟是何等不能言说。
双杏的信是送过去了,但是话却说不出多么露|骨。可是安兰自然是安兰,有着她的聪明灵秀在。
只是透过一个信封,就仿佛可以看见安兰蹙着眉、眯着眼,读着这些难以启齿的字字句句。不过是头脑间一瞬间的灵光,她就明白了双杏究竟心中怎么想。
下一封信如约而至,是她直白的追问。
双杏承认,却也不再含糊其辞。她心中的喜悦早就按捺不住地想要给别人分享。
安兰言语轻快,表示自己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双杏惊讶这段困扰了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在外人心中竟然这么明显。
而现在他们都已经如愿以偿,再去想什么都没有那么重要。
她们二人之间的交流本来就是很难才搭建起来的,现在隔着每一天,只能给对方带去一些字句,但她们却还是孜孜不倦探索这种话题。好像只要她们在说,无论是什么事情都甘之如饴。
双杏和安兰之间常通书信,自然不会让段荣春屈尊来送,而等闲普通小太监也是够不着她们的,最后送信之人就只剩下常有德。
每日来来往往中宫不停地跑,好在他干爹之前也没少来中宫。若是有心外人瞧来,只是叹道段荣春的确是对那个大宫女多有照顾,现在自己脱不开身,也要让干儿子瞧一瞧看一看。
双杏迎了他,笑嘻嘻拆开信,但是常有德却也不走。像是个摆件一样杵在双杏屋门口,一次两次、倒也还好,双杏是要问一问常有德,难道段荣春也是有什么话来讲。
但常有德也总是点点头、摇摇头,似乎有话讲、又讲不出来,一副困窘的模样。在外面也很是一个人物的人,现在反而弱弱起来。
日日如此,饶是双杏这般迟钝,也要想一想他到底是在干些什么。
她轻轻松松剥开信封。那信用不着经历路途漫长,从安兰的手经由常有德就到了她手中,自然没有什么防人偷窥的保护屏障。每当如此,常有德既是不离开,又好像要把一双眼睛定在双杏的身上,再仔细瞧瞧,原来是双杏的手上。
他好像很是好奇安兰为她写了些什么一样。
看着他一刻不离,偏偏要等到双杏写完了回信再走远的身影。双杏心中也明悟了些,在下一封信中提笔问道,你和小德子又有些什么不一样。
一样又怎么样,不一样又怎么样。这种问法还是顶顶暧|昧不明,但是只要心中有一丁点明白,就知道这是在窥探什么天机。
安兰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闪躲就是回答,这反而不像是她了。
等到双杏已经快要把这桩事忘记了后,她在某封信中带了点自嘲地说现在这种境地她还能想些什么情或者不情,爱或者不爱。
双杏在小德子来送信的时候分出了一些心思盯着他,看着他眼底自认为藏得很好的希冀。她竟然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有些路,终究还是要比别的路难走。可还是有人前仆后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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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皇后近日身体越发得好,毕竟日日有太子承欢膝下,也不用受皇上的闲气。看着一切都往好的地方走,过着好不容易得来的神仙日子,母子二人经常遣了所有宫人在寝殿长谈,双杏也不用像以往一样,想着办法讨陈皇后的巧。
这日双杏刚收过来安兰的信,常有德一反常态,把信送过来就匆匆走了,好似要赴一场重要的约。双杏许是也受到了常有德的感染,还在侧殿就拆开了安兰的那封信。
读了没两句,映入眼帘的就是安兰急匆匆写下的“......保重好自己......我......”,字迹缭乱,想来她本人也是无措又紧张的。
而“......我”后面潦草点了几个点,旁边本来像是本来便写下了什么,可思忖再三,还是用墨汁涂黑。直到现在墨迹还有两分未干,粘到信笺对折的另一头,也弄脏了双杏的指尖。
可还没等双杏再细细辨认,将这封信后面的话读进去,一个小宫女窜进来,告诉她皇后娘娘正要找她。
往日陈皇后在这个时候应该是拉着下学的太子秘密地讲一些什么,宫人也乐得识趣地都离开,——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一讲就又是小半天过去,直到用晚膳的时候才可能会叫到他们,每天的这个时间,也都算得上是他们例休之外的休息时间。
也就因此,方才陈皇后在寝殿中喊了两声,才有宫女来急急地应她。她心中既是为了他们的轻慢而生气,也更加安下了心神,——她和景儿之间的谈话无人关注、也就无人知晓。
那些不值一提的愤怒,倏忽就被前面正在徐徐展开的真正大事冲散开。不过是不听话的下人罢了,等到时候、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