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光闪烁在指尖,等她在睁眼时,小蛇全身都覆上了浅浅一层冰霜。
缠在它身上的银锻早就不见了。
它的鳞片在阳光底下透着股黑沉如渊的冷,如今覆上一层浅蓝色的冰霜更是相得益彰。遥遥望去,就像一个小型冰雕艺术品。
还怪好看的。
白璃敲了敲额头,赶忙捧起热水往它身上浇。
慕墟于是实打实体验了一遭何为冰火两重天。
如果换一只真正的幼崽来,恐怕真的会交待在这里。
她将来一定带不好崽崽。
慕墟此刻浑身都动不了,盯着她的侧脸悠悠想:
不知道谁会把娶这只孔雀回家,但可以肯定,他未来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好容易洗完澡,白璃把它从水盆里捞出来,稳稳放在垫好的纱布团上。她仔细瞧了瞧,它的鳞片之间还有小团的焦黑腐肉,但一大团渗血的情况已经缓解了。
好赖这种治疗方法是有效的。
白璃吁了口气,抱起木盆去盥洗室善后。路过银纹水镜,她后知后觉想起,都没看过自己现在长什么样子。
她把木盆放下,简单梳理了一番,做好心理准备才又站回水镜前。
……总不能穿一回还变丑了吧?
白璃抬眼一看。
水镜中这张脸同她有八分相似。
只是——
白璃勾起一缕垂在肩上的发丝,她原本的头发是黑的,而不是现在这种皎然如雪的银发。
兽族嘛,总有些古古怪怪区别于人类的特征。
很正常。
不过,她现在是一只白羽孔雀,原型长个什么样儿啊?
白璃想了想,提着裙摆转了圈。
无事发生。
慕墟轻嗤,傻里傻气的小孔雀。
果然,电视剧里那种转个圈就能变回原型,是毫无科学依据的!白璃撩开垂在耳边的鬓发,不肯承认刚才犯傻的那个人是自己。
手指带过发丝,耳垂上缀着的四角琉璃灯发出叮咚脆响。
等等,琉璃灯?
白璃皱起眉,伸手对着镜子细细描摹。
这确是一盏四角琉璃小灯,每一面都有细密的、好似雏凤展翅的纹路。
——同她从小挂在脖子上的吊坠一模一样。
白璃想摘下来仔细瞧瞧,出乎意料地没摘动。她又试着用力拽了拽,依然摘不下来。
仿佛这东西是从耳骨里长出来的,天生与她血脉相连。
太古怪了。
白璃眉头紧锁,重新坐回矮几前。
慕墟主动凑上去,在她手指间嗅了嗅。
他在那个法器上感受到了重渊剑的气息。
那小灯瞧不出品阶,好似寻常凡物。用破妄之法再探,就能发现其上萦绕着厚重的灵气,织成一张细密的护身网。
慕墟粗粗瞧过,这阵法颇为霸道,合体境以下想要夺宝,恐怕都得当场命丧黄泉。
小小的雀灵部落竟有如此深厚的底蕴?
慕墟一凛,攀上白璃的手背,一路爬到她肩头的位置。
白璃:?难道它想和我玩一会儿?
她索性没有动,任由小蛇慢慢往上爬。
只见这小黑蛇以闪电般的速度仰头咬了一口耳垂……上的琉璃灯。
白璃只觉酥酥麻麻的,好像有人在她心口上咬了一口。
生理上的那种咬。
难道说这个灯和她心脏相连?
白璃赶忙把捣乱的小蛇拨开,这个致命点也太致命了!
轻轻提起不听话的小宠物,白璃试图同它讲道理:“这个灯不能给你玩,乖一点。”
有人意图靠近本命法器都发现不了。
他没有看错,这只孔雀果然是天真得有些蠢钝。慕墟心下嗤了声,甩着尾巴绕着她的腕骨爬走了。
白璃仿佛在一条小蛇脸上读出了深深地鄙夷。
……太恶劣了呀!
“喂,你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白璃眼疾手快,捉住小蛇的尾巴尖,偏不准他跑。
对于龙来说尾巴上的鳞片最为敏感。
慕墟几乎有些恼怒,支起身子转头衔住她的手指,用牙齿狠狠地磨了磨。
白璃吓了大一跳,但它咬得并不痛,只是微微有些痒。
半晌,慕墟松开了牙。
小小教训,得让她记住龙的尾巴不能碰!
白璃抬起手瞧了瞧。
不知道是不是它收了力道的缘故,指腹间只留下了两个浅浅的红印,皮都没有破。
她弯了弯眉,放肆地rua了一通小蛇。
末了,噫声道:“牙都没长齐的小可怜。”
慕·小可怜·墟:“……”
你完了,你真的完了。
白璃rua完蛇把它安置在一旁,从墙边搜刮出一个收拣杂物的大木盒。
现在,嗯,还需要给这位新入住的小朋友搭一个窝。
白璃从前有一位朋友,从事野生蛇类研究和保护工作的。她告诉白璃,可以从蛇的外形与鳞片判断是公的还是母的。
而现在她养的这只,应该是公的。
她从盒子里拿出几团颜色不一的布料,先把和小蛇眼睛一样的湛蓝色放好,又拿起一旁的粉红云锻,恶趣味的晃了晃:“那这个怎么样,喜不喜欢?”
慕墟忍无可忍,尾巴一勾把那团辣眼睛的粉色藏在自己身下。
白璃笑眯眯哦了声:“原来是喜欢这个。哎呀呀,不要抢,我这里还有。”
慕墟:“……”
慕墟挑衅般扬起尾巴:没关系,全部划烂就没有了。
“噫,你好凶哦。”
等用完用小屋里剩下的材料,简易但不简单的小窝就搭好了。
为了方便照顾,她把这个小窝放在离垂纱拔步床相连的木案上。
夜已经深了。
白璃打了个呵欠,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跌宕起伏的。
着实有些损耗精力。
她趿拉着木屐洗了个迅速的战斗澡,出来时随意穿了件类似齐襦的裙衫。白得发光手臂大咧咧的裸露在外,漂亮的锁骨上缀着没擦干的水珠。
——甚至可以轻易瞧见胸前大好春光。
慕墟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挪开目光。
她、她简直不知羞!
白璃却无从得知他的想法,打了个响指熄灭屋中明亮的宫灯。
拉了拉云被,懒洋洋道:
“晚安,小蛇。”
她声音里有浓浓的倦意,温柔得像窗外漫延而来的月华。
几盏茶时间,床上的女人呼吸变得均匀沉稳。
慕墟从小窝里爬上垂纱拔步床,就那样趴在白璃下巴边,红信子在她耳边扫了扫。
这个东西绝非俗物。
只要吞下去。
炼化这个小小的法器,他的伤就能瞬间恢复七成。
慕墟目光掠过她葱白的指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甩尾引来月华之力划了一道阵法,金色的灵光榨取元丹里仅剩的本源之力,在半空形成一个繁复的咒印。
如果白天那位林先生在这里一定会惊呼出声。
这是上古玲珑阵!
这自洪荒时期就消失的精妙阵法,不仅能够隐匿法器真正的等阶,而且可以阻绝所有大乘期以下的窥探。
法阵结成的一瞬,慕墟几乎失力地瘫倒在绵软的云被上。
这是报酬。
他是一只恩怨分明的龙,慕墟想。
作者:现在:
慕墟:谁娶了她日子一定不好过。
将来:
慕墟:我看谁敢娶她。(除了我谁都不可以
第五章
黑暗、阴冷和疼痛瞬间将他包围,这一瞬的时间仿佛被无限制地拉长、再拉长。
大约是伤得太重,他竟克制不住想要汲取她身上微末的温暖。
慕墟自嘲地笑了笑,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现在哪怕一只蝼蚁都可以伸出手指将他轻易碾死。
幼时那充满肮脏、血腥与暴戾的记忆,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暗网,将慕墟虚弱的灵识紧紧包裹。
平素被本源之力抑制的魔魇,在黑暗中肆意滋长。
他觉得他应该后悔。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度的好龙,为什么要压上本源之力去照拂一只弱得可怜的小孔雀?
魔魇趁虚而入,化作一只只无形的黑手,死死扼住他跳动的心脏。
为什么要把性命寄托在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手中?
难道背叛者还没有叫你吸取教训?
桀桀,可怜又可悲的龙族啊。
瞧着吧。
待她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只会放干你的龙血,抽出你的龙筋,一片片剥下你的龙鳞,还要以你神魂炼器,叫你永世不得解脱。
一句又一句回荡在他的耳边,好似恶魔站在罪恶之源引诱迷途的旅人跳下来。
陷入昏迷前那一瞬,慕墟却是鬼使神差地想:
她的眼睛真好看。
而在几个呼吸间,寂静的小屋忽然亮了起来。
灵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一股脑注入白璃额心,小型灵气潮在纱幔间形成了一个赤红旋涡。
暴躁的火系灵力经由她的身体过滤变成一道道赤红色的、柔和的灵气波,缓慢地反哺回慕墟濒临破碎的元丹里,构成了一个完美的灵气循环。
……
白璃觉得自己在这片无垠的星河里走了很久很久。
银河在她脚下泛起涟漪。
无数星辰散落在湛蓝的苍穹之上,偶有赤色流光从身边擦过,汇成海天一色的盛景。
眨眼间,火色流星从天边滚滚而下,像是一场浩大的流星雨。
白璃下意识抬起手去接,火星却从她的指缝间流过,只留下一点微末的灵光。
那些火红色的流星坠着坠着就慢慢汇聚在了一起,共同掀起了一场飓风。
她只觉得脚下星河都要被掀翻过来,整个人似乎被裹挟在巨浪里。
而后飓风渐渐平息,白璃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庞然大物。
——像是放大版的琉璃灯,又像是一座玲珑玉质的藏书阁。
白璃:?
空中大别墅?
白璃绕着走了一圈,丝毫摸不着头脑。
那空中楼阁却是恼了,它掀起一阵灵风将她整个贴到了大门上。
白璃:“……”
不是,你这怎么还强买强卖啊?
白璃此刻手掌正正贴在大门上,只听“咔哒”一声门开了。
无数信息洪流涌入她的脑海。
这楼一共有九层,正正好对应三凝境、筑基境、元丹境、元婴境、化神境、炼虚境、合体境、大乘境,以及渡劫飞升为真仙这九个境界。
以她现在的修为,只能在一楼打打转。
白璃张开灵识扫了一圈,第一层只有各式玉简书籍。
名不名贵不知道,反正让人看得头大。
而她能够感受到的灵宝、丹药都在更高的楼层上,宝器上泛着的莹莹灵光此刻像是无声地嘲笑。
宝库就这么大咧咧地放在面前,她却连入场券都没有。
……呜,修真学渣的痛!
白璃顺着指引走到宝塔正中,盘膝坐到蒲团上,双手结成标准的莲花印。
穹顶一时大炽,一道道火红灵光汇成一只金光闪闪的凤凰。
如此情景,像极了修真小说中常说的兽族先天传承。
白璃老神在在想:孔雀的传承是凤凰?唔,这个设定一点也不符合现代科学。
金凤展翅回身,凤翎迎着风高高飘扬,口中衔着一支玉牍缓步绕到白璃身边。
它粗暴地把玉牍往她额心一贴。
白璃脑海中骤然出现了四个大字:
《大衍心经》
那是一种全新的文字,歪歪扭扭像是毫无规律的爪文。
奇怪的眼熟。
白璃敲了敲脑袋,她想起来了,这字与那把神奇消失的长剑身上的剑铭肖似。
嗯……就像是同一个源头的两种不同延伸。
再往下看去,一排排细密的小字萦绕在眼前。白璃只觉这心法极其艰涩难懂,因为那一页上她能认出的字寥寥无几。
白璃:“……”
这你妈的要怎么学,嗯?
绕在她身边那只灵光汇成的金凤轻啼一声,展翅刮起一阵大风,几本泛黄的古籍从高高的书籍上跌落。
“啪嗒——”
直直砸在了白璃跟前。
金凤展翅盘旋而上,缓缓隐入穹顶,周身流光化作赤红色的火星,合颈安眠前它那狭长的风目特地朝下睨了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有个大字不识的后辈真丢人”。
白璃蓦然有种不好好读书正巧被长辈发现,并怒斥她“拿了书赶紧滚”的错觉。
白璃:“……”
是错觉吧。
一定是错觉吧。
不认识这种字能怪我吗?白璃沉思,这铁定不能啊。
*
曦光从窗口爬到屋内,白璃恋恋不舍地张开眼。
这一觉睡得可真累啊。
又是学习生字,又是查探灵气脉络。
简直比跑几十个一千米还要累!
说好的修炼能代替睡觉呢?
骗子!
白璃下意识去瞧小蛇的窝。
湛蓝棉纱中空无一物。
白璃脑袋一懵。
它走了?
白璃止不住地沮丧,准备掀开云被下床,目光却正好逮住一只逃跑的小蛇。
“!”
它就那样趴在她的胸口上,整只蛇都恹恹的。
要不是能够感受到它轻微的呼吸,白璃都要以为……
她吁了口气,小心翼翼将它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