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果站在窗边说:“你过来看。”
徐观也懒得从椅子上起身,长腿一划,背着她连人带椅滑到窗边,转了个圈,探头望去。
身边带过一阵熟悉的松木香,杨果难得低头看他,男生的头发茂密浓黑,正中间有个小小的漩儿。
她顿了两秒,才用手指指向西边的教学楼:“那里。”
徐观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一时也没明白,“什么,那里怎么了?”
杨果抿起嘴角,终于不卖关子:“那栋楼楼顶,对着演讲厅啊。”
徐观抬头看到她认真神色,很自然地大笑起来。
对了,就是这样的笑容。
阳光下朝气蓬勃,干净得如同夏季午后楼顶晾晒的白球衣。
杨果收敛神色,将手放在身后,挠痒似的搓了搓手指。
她就是故意的。
“隔着那么远,你看得到什么?”徐观笑够了,拿手背轻碰鼻翼,“也许还要添个望远镜的成本?”
杨果说:“开玩笑的。”
她又故意木着脸,不紧不慢说:“只有你有办法啊。”
徐观就再次笑起来,拿出门票,正儿八经递给她,“喏。”
“算你有眼光。”杨果接过,他又在下头点了点,“看看背面。”
票面单薄,男生的手指隔着纸页,将将好点到她的。
她翻过来一看,票的角落处龙飞凤舞印着个签名,加粗黑色签字笔,大写的英文字母,XG。
“听你们数码精灵的社长说,他连帐篷都备好了,看来这是你们部门传统?”徐观靠着椅子退回桌前,回头调侃:“不是说过了,好好利用我啊,这票上有我的大名,就算迟到十分钟,前排座位也给你们留着呢。”
这话在杨果听来,细想几乎是暧昧。
虽然他说你们,不是你。
杨果也坐回桌前,借着桌面掩盖,悄悄掐了掐自己的腿,才说:“那个。”
徐观从电脑屏幕后探出脸:“什么?”
“我还没有相机,这周末就准备去买了。”杨果说:“你有推荐吗?”
她逛论坛的时候,得知徐观除了校报工作,平日最爱使用胶片机,她在网上搜过了,比之自己选的佳能数码机,价格反而很普通,只是背后蕴含的长期成本,就不可估量了。
“这得看你自己,纯新手吗?”徐观问。
杨果点头。
徐观说:“只是个爱好,真要玩起来的话,其实不在于相机本身。既然你是纯新手……你自己有想法吗?”
杨果顿了顿,说:“我想考虑网上说的胶片四大神机。”他用的就是其中一款。
“你想玩胶卷?”徐观抬眉:“新手的话,最好还是数码入门吧。”
“何况,”他又开玩笑道:“你不是数码精灵的团宠吗?这样背叛自己的部门可不好。”
他从哪里知道这称呼的。杨果的耳朵尖烫起来,勉强维持平静语气:“胶卷的话,为了不浪费底片,拍得会更认真。”
其实她只是随口一说,什么认不认真,接触摄影一开始只是为了这个男生而已,按她的性格,任何事在还未摸清之前,实在不会轻易产生什么热烈情绪。
当然,除了他是个例外。
但徐观似乎有些讶异,说:“难得啊。”
杨果没来得及深思这话里的意味,他又接着道:“不过还是先数码入手吧,胶片涉及到暗房成片,什么买药液,控制温度,挺复杂的。”
以杨果所了解到的摄影的浅薄知识,他说的这些,其实不在于复杂,只是需要花费更多时间,和更多金钱。
实在不怪她多想,徐观这样的人,既然要给她推荐入门机,就一定会认真地量体裁衣。他知道她打着两份工,既没有多少时间,手头也不会多宽裕。
确实是在认真为她考虑的。
于是她就自然放弃了胶卷,绕回到关于数码的问题。
徐观给她推荐了佳能单反80D。
接下来的半个下午,他又给她一连推荐好几个摄影发烧友的网站,指导她从新手最易理解的地方开始浏览,并且在她浏览同时,毫不在意地帮她做完了校报的工作。
来不及等到周末,第二天下课,杨果便径直拉着艾玛诗陪她去买好了相机。
秋季日光明亮,女生举着崭新的单反,拍下了人生中第一张真正意义上的照片。
作者有话要说: 外行,外行,之后摄影方面的内容如有错误也请不要大意地指出。
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53章
临近考试的这周, 寝室里的气氛渐渐严肃起来。
杨果之前就整理好了复习大纲,明天就要考试, 另外三人难得跟她一起, 齐刷刷到了图书馆温书。
她起得很早,图书馆刚开门就去帮姑娘们占了位置,上午九点的时候,她看着艾玛诗拉开怀里抱枕的拉链, 抖出一床凉被。
杨果:“……这是?”
艾玛诗说:“这不怕坐一天冷吗。”
图书馆直到每个期末才会通宵开门,她这准备未免充分得过头,杨果笑着把被子接过来,四个女生排排坐着,勉强也能都被盖上腿。
外人看她们这个寝室, 都以为整日跟交际花似的艾玛诗和赵文琪成绩不会好,实则温温柔柔的文韶才是最学渣的那位。
等到饭点,杨果问她们要不要一起吃饭, 艾玛诗和赵文琪都早已进入状态,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头也不抬地说:“不吃了不吃了, 徜徉在知识海洋的我感受不到饥饿。”
杨果:“……”她扯扯一旁虽然也在看书,但老忍不住拿出手机看两眼的文韶, “去吃饭吧。”
到了食堂, 文韶长吁一口气,伸着懒腰说:“累死我啦,吃完饭我回去睡个午觉, 下午再来找你们。”
杨果没说什么,等两人从食堂出来,她开口道:“需要我把笔记借给你吗?”
文韶说:“谢谢果子,不用啦,能过就行。”
杨果似乎有点愣,半天才问:“你不在乎成绩吗?”
即便是国内顶尖学府,也肯定有成绩不好的学生,点名常常不在的,作业每每推迟提交或干脆就不交的,杨果也知道。但因为都不相熟,她就想着,是因为缺乏自制力,没有人会不在乎成绩的。
“成绩对我来说不重要啊。”文韶摸着刘海说:“我就想找个小公司什么的,混混日子,让我工作以外的时间可以瘫在沙发上刷剧吃零食就好,多幸福啊。”
“只要不亮红灯,”文韶摊手道:“步入社会以后,成绩也就是块敲门砖罢了,我既然没有多高的目标,为什么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啊。”
“可是……”杨果皱着眉,表达自己的想法:“现在不努力,也许连找工作都困难呢?”
文韶偏头:“为什么困难?找工作多容易,难的是找到你自己想要的工作。”
“努力也要找对方向,不然还不如用那些时间多睡会儿呢。”
杨果不置可否。
她心里是不太赞同的,但又隐约有点明白文韶的想法。
她们走到湖边,杨柳已经显出枯萎的样子,午后的秋风带着凉意,日光懒散起来。
文韶就要在这里和她分别走回寝室,杨果说:“我也回去休息了。”
但躺在床上又没了睡意。
杨果侧身看对面床已经睡着的文韶,有点羡慕她随时都能睡着的清闲。
她悄悄起身,拿出那本摄影教材准备看,刚打开灯,文韶在床上发出无意识的□□,拉起被子把脸缩了进去。
杨果踩上凳子,给她把被子拉下来。寝室也没开空调,这样睡容易闷着。
她拿起书,去阳台看了整个下午。
天气已经变凉,吹了一下午风,第二天起床考试,杨果就觉得头有点晕,但也不敢吃药,硬撑着到了教室。
她特意多加了件外套,裹得厚厚的,等发了考卷门一关,空气渐渐滞闷,她昏头胀脑,只是勉强写完了试卷。
期中考试只有一天,结束的时候,杨果就知道自己考砸了。
她不敢撒谎,晚上在阳台主动给周朝去了电话,说可能这次考试不理想。
“怎么回事呢?”周朝的语气还算正常,杨果捏着手机,也不打算说自己生病了,按妈妈的性格,要知道她生病了,肯定只会先责骂她没照顾好身体。
“粗心了,成绩应该进不了前三。”她说。
周朝说:“哦,那为什么粗心?你自己想过吗?”
杨果看着对面的宿舍楼,那个女生又出来抽烟了,她轻轻道歉,然后说:“还是没有复习到位,没吃透知识点。”
“你别跟我讲对不起。”周朝说:“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成绩什么时候出?”
杨果说:“下周就会出了。”
“出来之后好好看看,知道吗?”周朝说完顿了顿,继续道:“你那个校报,大学跟高中是不一样的,高中的时候你可以只顾着学习,但是进入大学就算半个社会,你觉得自己是不是没有平衡好实践和学习?”
杨果又开始抠弄面前栏杆上的那块漆皮,“不是这个原因……”
“有一些原因。”周朝的语气肯定起来,“校报是个很好的部门,这个不能放弃,对于你保研和之后的工作都很有帮助,这样,我下周过来一趟……”
杨果一惊,急急道:“不是,妈妈你忙工作,我自己能处理好的。”
那头响起翻资料的声音:“哦,下周我有事……果果,每次成绩都很重要,你不能觉得期中就懈怠了,妈妈没时间来,只能在电话里提醒你,你要听话,知道吗?”
杨果称是,周朝没再多说,只在挂电话前默默叹了口气。
隔着夜色,那一点橙红的火星熄灭。
母亲的叹息声还回荡在耳边。杨果按着眼皮,半饷后,使劲扯下一旁晾晒的袜子,喀拉声炸响,让刚进阳台的艾玛诗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她小心翼翼问。
杨果转头笑笑,面容平静。
“没事,不小心力气大了。”
摄影协会的讲座紧接着期中考试后的那一周,尽管徐观说了有位置给她留着,耐不住相宏亮和白承福兴奋,晚上七点的讲座,她六点就被这两人从食堂拉到了演讲厅。
到了才知道,他们都算晚了。
演讲厅门口熙熙攘攘,好容易护着相机挤进去,这十月末的天气,杨果甚至出了一身汗。
“这儿吧。”相宏亮选了个尽量靠近中间的位置。
他身材高大,远远看见前排很挤,但仍空着一些座位,无奈叹气:“我多想坐到前面去。”
“做你的春秋大梦。”白承福啐道,“那位置也是你能坐的?可不得留给人主部门的人才。”
在两人再次开始幼稚争吵之前,杨果说:“走啊。”
一高一矮两个大男孩儿齐齐转头看她。
杨果笑了,扬起手里的票:“贵宾票。”
他们走到前排,有主部门的人检查票根,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样的才能坐这里,杨果直接把票拿给胸前挂着牌子的女生。
女生翻过来看了看,问她:“几个人?最多三个啊。”
相宏亮搓着手把白承福挤到后边儿,惊喜挡都挡不住,“三个三个!嘿这不就巧……”
女生未等他说完,在票上划了一道黑线,转身离开。
坐下以后,等待的时间无聊,杨果拿出自己用单反拍的第一张照片,让前辈们帮她看看。
那是她当天去中央电视塔上拍的,对着西北的方向,隔着高楼大厦,纵横交错的胡同巷子,能看到远处香山的山脊轮廓。
相宏亮说:“这构图还行吧,就是景深有些问题,聚焦也不对,图里东西太多,没个重点……”
“很漂亮。”白承福打断了他,“学妹你别听他的,这人自个儿也没搞清什么才是好照片呢。”
相宏亮瞪着眼睛,选择坚决维护自己的尊严:“你丫瞎说什么?你就比我好了?!”
……
随着两人不间断的插科打诨,一个小时很快过去,演讲厅的门关上,讲座开始。
先是单高扬上台讲话,他只说了几句中文,接下来就都是英文,中间有些关于摄影的专业词汇,杨果没有听懂,一直皱着眉。
幸而他并没有说太久,主讲人Peter就出场了。
台下爆发出欢呼,白承福坐在杨果身边,拿出个小本子,推推眼镜严正以待。
Peter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确实是个有天赋的演讲者,逗得大家笑声不断。
“老妹儿,你能听懂吗?”相宏亮兴奋之余,还不忘关心带他们坐到“贵宾席”的杨果。
白承福习惯性怼他:“你以为学妹像你?人可是经管院成绩排得上号的学霸。”
相宏亮先是惊讶:“我靠,老妹儿可以啊,牛逼!”
然后是疑惑:“不是,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你俩什么时候背着我……?”
白承福清清嗓子,举起细瘦的手臂拿虚弱无力的拳头打了他一下,“嘘!好好听大佬讲课。”
杨果笑笑,没说话。毕竟以前从没了解过摄影,她确实有的地方听不懂。
但Peter在台上的样子,让她想起一个人。
秋天的清风里,高朗的晴空下,树叶被吹出澄澈的自然香气。
他随意靠在身后的石子墙面,讲到自己热爱的东西,笑容肆意又张扬。
等她回过神,才发现Peter已经结束离开了,徐观走上台,声音不大,就瞬间让所有人的目光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