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刚蒙蒙亮,寒意凛冽,远远能看见图书馆亮起的灯光, 杨果迅速小口吃完面包,将手揣进衣兜。
艾玛诗搓手,期待地跺跺脚, “可终于要放假了,大冬天的学生宿舍住着也太难受了。”
杨果只淡淡嗯了声, 眼睛看着地面, 不知在想什么,耳骨上一排整齐的耳钉在清晨蒙蒙雾气里闪着暗淡的光。
艾玛诗也不在意她的冷淡, 抱住她的肩加快了步伐。
这姑娘好像又瘦了点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发现杨果好像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到底也说不出来,因为她还是坚持打两份工,常熬夜预习课业PS照片, 一节课也不缺,一贯自律到可怕的校园生活。
艾玛诗第一次感觉到奇怪,是在一个傍晚,杨果没跟她们一起吃饭,从外头回来时,她闻到点还未完全散去的烟草味。
然后又有一天,杨果抱着相机出去,回来时耳骨上多了一整排还红肿的耳洞。
周朝来过寝室之后,她小心给杨果道歉,问出了什么事,后来也问过,为什么佳能的镜头三件套都凑齐,还是要那么辛苦地打工。
对方却都只是淡淡地笑,回头继续翻那本页边都卷起来的摄影教材。
艾玛诗也不是傻子,就像那个跟她盖着同一张被子说悄悄话的晚上,有一些事显露端倪,杨果不愿意铺开来说,她就不会再多问。
“不过!有你在的宿舍,再冷也有温度,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艾玛诗捏着杨果的肩,说着就唱了起来。
呼吸溢出白雾,负责活跃气氛的姑娘唱完歌,又紧接着抛出另一个话题:“寒假的票买了吗?”
杨果摇头:“我要先去参加摄影协会组织的采风,不着急回家。”
“哦对,今年是哪儿来着?”艾玛诗说:“好像不出国。”
“秦皇岛。”
“秦皇岛啊……是个好地方。”艾玛诗说:“小城市,比这京城多了点味道。”
她不再问杨果什么时候回家,开始谈论起自己以前去秦皇岛旅游遇到过的趣事。
太阳出来,薄雾散开,杨果听着少女无忧无虑的胡扯,脸上一直挂着笑。
*
期末考试发挥稳定,成绩出来以后,杨果如愿以偿拿到一大笔奖学金。
她去银行存了钱,回到寝室,艾玛诗已经提着行李箱准备出发回家了。
“艾叔叔在楼下等你。”杨果说。
艾玛诗摆手,给了她一个大力拥抱,又轮番叮嘱另外两人注意安全。
“行了行了,快走吧你。”赵文琪坐在桌前化妆,准备跟男朋友去魔都来一场浪漫旅行,“这是什么世纪分离?等我一周后旅游回来,说不定就跟三里屯儿见着你了。”
文韶缩在被子里嘤咛:“上海好冷啊,好冷,那魔法伤害可不是盖的,去那儿干嘛。”
艾玛诗说:“有男朋友的人,就算穿着吊带去南极也不会冷吧。”
杨果推着艾玛诗的背将她顶出寝室,“快下去了。”
“啧。”艾玛诗烦躁地抓抓头发,在杨果耳边小声说:“过两天给你实时播报昂,祝我成功。”
“祝你成功。”杨果难得主动抱了她一下。
这回放假,文韶是最后走的,杨果提前一个晚上特意写了两页便利贴,写满关掉所有电源、被子记得裹好放干燥剂等注意事项,以免粗心大意的女生犯错。
摄影协会这次也是费用全包,不过能去的都是关系户,没有长辈,就一群少男少女,通知上午十一点在高铁站集合。
杨果临走前,费了很多时间叫文韶起床,这姑娘赖床习惯严重,等她走了,说不定就一个人在寝室睡到暗无天日,完美错过回家的飞机。
出门时已经有些晚了。
杨果拖着个小行李箱,在校园里走得飞快。
到高铁站只需要半个多小时,但现在已经十点半了,校园很大,从这里出去坐地铁还得要十多分钟。
步伐加快,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磕碰,她为了减免行李负担,厚衣服都穿在身上,出了一身汗。
身边突然响起自行车铃,少年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杨果!搭便车啰——”
徐观和单高扬两人驱车停下,按响清脆车铃。
杨果缓了缓气,提着行李箱说:“不太方便。”
单高扬在旁边看着她,一言不发。
徐观一条长腿抵着地面,笑容清爽,“两辆车呢,一辆载行李一辆载人,不是正好?”
杨果一看时间,坐地铁也来不及了,便问:“你们怎么过去?”
“会长在这儿呢。”徐观一手握拳锤了锤单高扬的肩,“迟到就迟到呗,咱就骑车过去。”
杨果看了看难得换上休闲装的单高扬,抿着唇把行李提给徐观,说:“麻烦了。”
单高扬挑眉,眼神晦暗,“你坐我的车?”
杨果笑了,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可不敢麻烦会长帮我载行李。”
徐观还在固定杨果的小箱子,她已经坐上单高扬的后座,手握着座椅的边儿,也没碰到人。
“出发吧会长。”她说。
这两个人也许常常骑行,车速很快但平稳。他们抄近路,在七拐八弯的巷子里穿来穿去,遇到一个小小斜坡,徐观吆喝一声,放开双手大叫:“YOLO——”
单高扬也在同时突然加速,杨果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出声提醒:“慢点儿,注意安……”
话还没说完,自行车在斜坡尽头凸起的路面狠狠颠了颠。
杨果惊骇之下,一把捏住了单高扬的腰,手劲有些大,捏得男生忍不住痛呼。
徐观从前面回头看着他们,放声大笑。
他笑完,还记得跟杨果道歉:“不好意思吓到你,好久没骑单车了。”然后弓起背,更快速地往前骑去。
单高扬咬牙追了上去。
少年穿白色卫衣,后座载着她的行李,在秋日阳光下如一只轻快灵巧的飞鸟。
他高声对她说:“你知道陆川吗?他说每个人的一生,都应该体验一次蹦极。”
——它能带给人无限的自由,就像为你打开生命中的另一道门。
*
学生自己安排组织的活动,就很是随性,到了秦皇岛北戴河,包车同往酒店,还可以随意选择单人双人的房间。
相宏亮和白承福借杨果的光,屁颠颠跟来,选房间的时候,白承福一双眼睛从镜片后不断瞟杨果。
“你咋了?”相宏亮在他脸前挥手,“快选啊,待会儿海景房就没了!”
杨果从负责的女生手里随便拿了串单人间的钥匙,对他们笑了笑。
一只手伸过来,拿走她的钥匙。
“这间没有阳台的,也不朝着海。”
徐观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那串钥匙挂在他的指尖晃来晃去,“选个靠海的呗。”
“喏,最后一个靠海的单间。”女生重新递了串钥匙给她。
杨果顿了顿,接过来,房号是107。
徐观拍拍手,提高声音对乱哄哄的众人道:“因为过年,咱们这次就五天,抓紧时间好好享受啊!”
下午没有安排,相宏亮拉着数码精灵三人小分队去了海鲜市场,各类应季海鲜吃了个爽。
晚上回到酒店,正遇上徐观和单高扬从外头回来。
他们身边跟着不少人,有男有女,其中一个女生见着杨果三人,眼神在她胸前挂着的单反上逡巡一圈,嘴角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
杨果只淡淡瞟了她一眼,与部门两个男生道别后就要回房。
她的房间在走道尽头,身后徐观和单高扬在跟部员们说话。
刚走开两步,走廊厚厚的地毯上传来另一道脚步声。
杨果回头,看见徐观跟着她过来了。
男生笑着,手里的钥匙在指尖转了个圈,105,是下午杨果第一次选的那间,正对着她换去的107。
“牺牲自己,成全大家。”他说。
杨果说:“要么换回来吧,我不是非要靠海的。”
徐观转头看她,脚下步伐放慢,也不回答,只说:“相机用着还顺手吗?”
“很好用。”杨果点头,又问了一遍:“要换回来吗?”
“那就好。”徐观挥挥手,说:“明天早起去山海关,可别再迟到了。”
他径直打开对面的房门,在门口说:“晚安。”
杨果没办法,只好自己回房,这间房虽是走廊尽头,但景观极好,阳台下就是白净细腻的私人沙滩,周围没有别的酒店,海浪在月光下涨潮,几乎像伸手就能触到。
她拿出烟点燃,海风从面前吹过来,被两扇房门挡住,吹不到他那边。
“晚安。”她轻轻说。
作者有话要说:
键盘坏了,新键盘还在路上,这几天更新可能都会不太准时,只能麻烦大家陪我熬一熬(痛哭.JGP)
第56章
从北戴河度假区包车到山海关, 大概要一个多钟,大家都没吃饭, 被徐观领着去体验网红早餐的秦皇岛特色小吃。
包成饺子形状的绿叶被端上桌, 叶片肥大透出清香,白承福挨着杨果坐,问她:“我记得你是武汉人吧。”
杨果点头,“这是什么?”
白承福说:“这叫长城桲椤饼, 试试。”
桌上摆了两大盘,味道还不一样,杨果吃的三鲜,虽没说话,但表情里透出满足。
白承福像是自己吃到什么绝世美食, 笑得见牙不见眼,孜孜不倦介绍着:“传说这是戚继光行军时手下的南方伙夫根据南方人的口味发明的,当时长城外长着很多桲椤树, 他见那叶片宽阔,经脉分明, 脑中灵机一动……”
“闭嘴吧你。”相宏亮一口气造完五个, 嗤道:“这玩意儿看着好看,不顶饿啊, 还是这四条包子, 结实。”
隔壁桌传来徐观的声音:“其实这还没赶上好时候,得等春末,摘了第一茬长出的新鲜叶子, 做出的饼味道才最足。”
杨果的耳朵其实早就竖到那头去了。徐观已经说了好半天,担着导游的责任似的,让大家能在这短短几天旅途中体会到更多。
“我也是湖北的。”白承福忽然说。
杨果回头,男生正想拿过她的碗给她盛上稀饭,她把碗按住,笑道:“是吗?湖北哪里的?”
白承福说:“我是潜江的。你不喝稀饭吗?包子哽。”
“谢谢,我自己来。”杨果说:“你家乡的小龙虾很好吃。”
白承福腼腆笑着摸摸后脑勺,小声说:“以后有时间……我请你吃。”
杨果没答话,隔壁的人大多已吃得差不多,徐观转头问他们:“同学们吃好了吗?”
众人点头,俱都起身准备出发,相宏亮急忙喝完稀饭又往嘴里塞了两个包子,招呼白承福:“愣着干啥!”
今日天气很好,一行人各种相机在手,浩浩荡荡往长城去了。
相宏亮望着眼前碧蓝天空下长长的灰色斑驳城墙,胸中顿生万千豪气,抱着□□挥手道:“那句诗怎么说来着,两京……害管他呢,不愧是天下第一,万里长城第一关!”
杨果笑着补充:“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
白承福推着眼镜道:“想当年李自成兵败如山倒,吴三桂……”
转头一看,另外两人已经走远了。
今天的同意安排只从第一关到老龙头,接下来便又是自由活动时间,有几对小情侣手牵着手去了海边乐园,相宏亮表示真男人拒绝去这样幼稚的娱乐场所,拿着手机搜别的景点。
白承福问杨果:“你想去哪儿?”
杨果转头看徐观那边,男生正被几个人围着商量什么。
她听到几个字眼,走过去说:“你们要去老码头吗?”
徐观看见她就笑道:“对,要一起吗?”
杨果转头征询另两人的意见,得到肯定答案,便跟着坐车去了老码头的海滩。
这个海滩有个很美的名字,叫“海誓花园”,风格更类似于小众精品的工业艺术园区,古旧的老式房屋,斑驳失修长满杂草的铁路,很适合取景采风。
徐观一路上被围绕着请教摄影问题,作为会长的单高扬反而被冷落,慢慢靠近杨果这边的三个人。
杨果正拍旧铁路,白承福在旁指导着:“有点曝光过度了,你想拍特写?不如换成250那个镜头……”
单高扬走过来,竖起三脚架,镜头就对着杨果。
杨果微不可查地皱眉,背身往另一边挪了挪。
“汤蕊回家了。”单高扬突然说。
杨果没有理会他,取下短镜头换上最长的那个。
单高扬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继续道:“但她之后会来。”
白承福皱着眉头,觉得气氛很奇怪,问了句:“怎么了?”
“自家男朋友在外面玩,身边多少莺莺燕燕的,可不得来盯着,虽说不可能被这些人钻了空子,但总还是在身边才最放心。”单高扬看似在回答白承福,眼睛却一直盯着杨果。
杨果换好镜头,对着徐观那边拍了一张,半张脸都被单反挡住,声音很稳:“那她就挺傻。”
单高扬愣了愣,说:“什么?”
杨果把耳边的碎发往后一夹,“一个男生喜不喜欢你,你自己最能感觉到,要是需要随时呆在一起,通过刻意了解他的生活来让他不变心,不就是傻吗。”
她也不在乎白承福就在旁边听着,继续道:“对了,那徐观知不知道原来汤蕊还有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