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到底谁最该闹脾气, 也说不清了。
杨果将果汁拿回来顺着喝了一口,见好就收。
“我送你回去。”徐观说。
杨果挽着他的手臂,不动声色在大臂内部掐了一下, 说:“我自己回去。”
徐观夸张地“嘶”了一声,接着发出闷闷的笑, “但我不放心啊。”
杨果翻了个白眼, “最让人不放心的可不是我。”
现在这个点了,三个大男人能去哪里也不言而喻, 何况他下午还提到过危险这个字眼。
这人坚持不让她插手, 跟着出来要是没被发现,也许还能看看后续发展,但就没有要是, 徐观既然不想让她接触,那肯定也不会让她继续跟着了。
或许她该相信他能自己处理好。
徐观招手叫来突突车,这次倒不用被扛着上车,杨果捧着果汁自己跨上去,临走前又从车里俯过身,盯着男人道:“你好好的。”
徐观说:“嗯。”
*
阿肯带着他们穿巷过街,来到靠近夜市的一家马杀鸡店铺。
这家店对于做生意来说不是最好,不在pubstreet上,还得穿过老市场经过桥面,后方也没多少旅店,错失大波游客,但对于某些上不得台面的灰色消费来说,却是个黄金位置。
徐观跟着进去,一楼就摆着整齐的躺椅沙发,右手边靠墙处是上二楼的楼梯。有几名身着简单方便衣裤的按摩人员,年纪都挺大,这么晃眼一瞟,只是客人少,并无任何奇怪的地方。
“楼上是什么?”徐观问。
通常来讲,这种正规的马杀鸡店铺二楼会是私密包间,用于脱掉衣服的全身按摩。
恩说:“应该是包间。”阿肯点点头。
他冲着迎面而来的接待员说了些什么,那人看他们一眼,将他们引到了楼梯后。
这里有一个黑漆漆的入口。
接待员说打开手电筒,光柱照亮向下的石阶,三人走进去,上方传来的声音在狭窄楼道荡出回音。
“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这入口看起来黢黑,感觉要走许久,实则等他们接触到另一种光亮和声音,才不过一两分钟。
眼前宽敞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节奏感极其强烈的电音汹涌而出,一直震动到鼓膜深处,暗光绚丽的舞台上,一名穿着皮衣的女子正在绕着中间的钢管跳舞。
——找对地方了。
徐观扬起嘴角,率先走了进去。
三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恩皱起眉头,躲开比基尼美女酒侍的触碰,对徐观说:“徐,我不喜欢这里。”
徐观抽出一支烟,挑眉摆出疑惑的表情。
恩弓起身,放大生意声音:“我!不!喜欢——”
徐观接过酒侍手里的伏特加,塞进他手里,也凑过来大声道:“那只能委屈你了!”
恩闷闷坐回座位,对阿肯抱怨几句,才切回英文说:“苏丽亚要生气了。”
他喝了口酒,不习惯太高度数咳嗽了下,“Afra也会生气的。”
徐观的眉眼在舞台之下的暧昧灯光中舒展,他说:“是啊,可不好办了。”
音乐逐渐缓下来,舞台上的女人扭动着麦色腰肢,手指勾着皮衣领口,慢慢拉下拉链。
她的眼线一直拉到太阳穴,夸张的假睫毛随着眨眼几乎要飞出来,对着徐观这桌新来的客人抛出媚眼。
徐观饶有兴趣地看着,嘴里却问起阿肯:“你们老板,上次来坐哪里?”
问到这个,阿肯似乎有些尴尬,下巴冲着左边那一排被半隔起来的包间点了点。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的同事告诉我,他好像还帮忙管理这里的账务……”
“帮忙?”徐观问:“所以这里的老板,你知道是谁吗?”
阿肯摇头:“我不清楚,但我们店跟高扬旅行社有合作,他们的经理常来跟我们老板商量事情,每次都在后面的小办公室,一来就锁门,谁也不让进,我一直觉得有点奇怪的。”
他们不过是做一些地接和卖产品的业务,有什么事是必须要单独关门才能聊的?
恩在一边如坐针毡,这两人说的话他也听不懂,干脆起身道:“我去上个厕所。”
片刻后,他神色更为惊慌地回来了,这种地方的厕所果然不是能随便上的……他坐回桌前,发现两人好似已经结束了一段谈话,正愉快地举杯相碰,阿肯手里的饮料也换成了啤酒。
恩不明所以:“你怎么?”
阿肯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笑容,“谢谢徐。”
徐观随意点点头,“是我该谢谢你。”
他眼神飘向那边的包间,忽然伸手拉住经过的酒侍,“坐。”
酒侍娇笑着,正想顺着力道坐到这个英俊的中国男人的腿上,就被一把推进了旁边的椅子。
那男人嘴里叼着烟,眼神被遮挡在缭绕的烟雾后方,拉她的手似乎不经意地在身侧掸了掸。
“什么意思?”女人把侍盘推上桌面,冷眼看着他道。
徐观笑了:“别生气。”他拿出一根烟,递给女人,顺手给她点燃。
女人抽了口烟,故意往徐观那边吐出烟雾,懒洋洋说:“问吧。”
徐观不动声色往前靠了靠,说:“冒昧请教一下你的收入。”
女人把烟叼进嘴里,眯着眼睛默不作声。
看这架势……?
恩坐在一边,眉头越皱越深,刚想开口提醒他是有女朋友的男人,徐观将烟盒往桌上一丢,修长手指在桌面点了点。
恩才注意到,这烟盒与他之前抽的不同,是黑色的万宝路爆珠,早就被开过封。
女人直接伸手拿过烟盒,往里头看了一眼,随后表情舒展,美滋滋又抽了口烟,这才开口报了个数字。
徐观转头看阿肯。
阿肯与他对视数秒,而后点了点头:“差不多。”
徐观靠在椅背上抽烟,看着舞台中间的女人已经脱到只剩内衣内裤,神色淡淡对女人说:“现在有空吗?”
“我平时可是很忙的。”女人妩媚地笑起来,倾身就想贴近徐观,“但是为了帅哥可以破例……”
徐观一脚顶住她的椅子,往后移了些位置,起身时对恩说:“很快回来。”
女人抓起桌上的烟盒塞进胸前,扭腰摆臀跟着去了。
恩张着嘴,眼睁睁看着两人进了那边被纱幔遮掩的包间,正想跟过去阻止徐观犯错,被阿肯一把按住。
他焦急转头,“怎么回事啊?他这是要干嘛?”
阿肯抿着唇,手上实力让他坐下,“他有自己的想法,别担心。”
“我要辞职了。”
恩原本还不罢休,听到这句,一时间忘记徐观,呆呆看着阿肯。
阿肯盯着他认真道:“这件事,我之前一直有所怀疑,现在多亏徐,我才真正明白过来。我明天就辞职,吴哥的微笑和这家酒吧有问题,我既然知道了,我就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他们发给我的工资,是脏的。”
恩看着他的眼睛,有点懵。
他慢慢回忆起这两天发生的事,好似理出一点头绪,但有点不敢相信。
在东南亚这样的地方,他们身处的国家,灰色地带的交易数不胜数,违法犯罪的传说更是从未少过,他这么些年靠自己的努力过得还算舒适,却第一次真正伸手接触到了这样的事。
他的手不禁有点抖,摸出手机想给杨果打电话,阿肯却再次说:“徐有他自己的想法。”
恩想起杨果离开前的神色,忽然明白过来,收好手机,猛地灌了一大口酒。
薄纱掩映的包间门口,徐观用打火机撇掉女人想摸上他胸口的手,声音暧昧,脸色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晰。
“这里不够刺激,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女人撇嘴,心说不管什么男人,看着再道貌岸然,果真都是一个样子。
她用手指缓缓扶上徐观宽阔的背,弹钢琴般点弄着,“好啊,随你选。”
钢琴弹到一半,手下热度消失,男人已经往更深处去了。
她踏着高跟鞋跟上去,正想再多挑逗几句,男人拐了几圈,停在了一道门前。
门里传来毫不掩饰的娇-喘呻-吟,间或夹杂着男人的低吼。
女人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伸手再次扶上男人的肩,“这里?你喜欢二重奏啊,这可是要加钱……”
徐观反手捏住她的手腕,回过身说:“里面是谁?”
他用的力道很大,女人娇柔地痛呼:“哎呀!这种也是要加钱的!”
徐观沉着眸子笑起来,空闲的手忽然一动,女人只觉胸前一凉,先前塞好的烟盒已经回到男人的手里。
女人下意识想伸手抢回来,徐观手下一转,她瞬间弯腰,这回的痛呼声便真实许多。
徐观指尖随意摆弄着烟盒,声音淡淡:“我问你,里面是谁?”
*
度假村的泳池已经被清扫过,服务生来换过水,泛起新鲜的消毒水味。
杨果皱着鼻子,坐在房间阳台的椅子上,光脚搭上栏杆,不断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过了会儿,她发出一声长叹,点上一根烟。
月色清凉,微风吹起她肩头碎发,卸过妆的白净脸庞被手机屏幕照亮。
小小的屏幕上,是一个问答网站,杨果手指快速滑动着,到一篇帖子时停下,点了进去。
帖子逻辑清晰,比喻简单易懂,文字配合图片,辅以PPT式的流程图。
提问人的标题在屏幕上方被遮住一半,剩下那一半,分明普通寻常的字体,却有些触目惊心——洗黑钱的具体流程。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键盘还没到,满怀欣喜渐渐变成暴躁……
第60章
地下酒吧的尽头角落, 隔着一道门的暧昧声息仍在继续,徐观手下用力, 将女人丰腴的身体捏得不断往下弯, 又苦于手腕受制,挣脱不能。
“草!里面是坤!妈的!放手啊!”女人不断嘶声痛呼,想用另一只手去扒男人铁钳似的手。
还未碰到他,男人已经松开, 淡道:“谢了。”
女人揉着手腕,低声咒骂,脚下丢来烟盒,等她捡起来再抬头,男人已经不见了。
她恨恨往地上啐了口, 掏出烟盒里的钱数了数,甩着头发离开。
算了,没吃到肉, 也总之有点进项。
回到吵嚷不休的大厅,舞台上的脱衣舞娘已经只剩一条丁字裤, 绕着钢管上下滑动, 脚边堆满零散的小费。
瞪红眼睛的男人们举着啤酒向她狂吼,青筋暴突的额头就像一颗颗被欲望缠绕的橄榄球。胡乱旋转的灯柱照亮身边一桌人向她屁股伸来的手, 右边纱幔印出纠缠的人影。
夜愈深, 这群人就愈疯狂。
她扭着腰坐到这桌人里看起来最富有的男人腿上,余光看见刚才中国男人的那桌还是只有两个当地人,撇嘴心说“神经病”, 而后娇笑着接受了他们往胸口塞来的小费。
徐观没有回到卡座,只是随意找了个包间,让纱幔遮住自己。
身后两人正如火如荼地运动着,狭小空间里气味难闻,他皱着眉,往正待破口大骂的两人那边扔了一叠钱,“继续。”
女人轻笑一声,以为他是那种有特殊癖好的客人,捡起钱安抚好身前的男人,一边还有空朝徐观抛去媚眼。
但徐观只是站在那里,眼睛盯着纱幔外走廊的方向。
走廊里走出来两个人,头发蓬乱的男人一手拉着裤腰带,取下眼镜的双眼眼袋浮肿,满脸餍足,身边跟着金发碧眼身材火辣的欧洲大妞。
徐观静静看着坤走去吧台,握着啤酒开始跟着起哄,让脱衣舞娘继续。
他又等了一会儿,见跟着坤的女人离开,也掀起纱幔,插着兜往走廊去了。
起初特意带了个女人进去,出来的时候也没人注意,这会儿从尽头的包间往里一拐,便神不知鬼不觉又回到了那道门前。
一道很普通的木门,只是随意挂了个牌子写着“闲人免进”。
是这间酒吧的办公室。
徐观握上门锁扭了两圈,打不开。
裤兜里的另一只手伸出来,指尖捏着刚才从酒侍身上顺来的两根发夹。
他把一支发夹掰歪,两支插-进去,微微弯下腰,侧耳听了两秒。
咔哒,门开了。
他闪身进去,轻轻关上门,震耳欲聋的电音被隔绝大半。
屋里陈设普通,有些乱,两侧是高大破旧的书柜,中间一张宽长的木桌,空了一大块,原本应该摆在上头的文件散落在周围地面。没有窗户,方才两人遗留的气味闷闷裹着烟味扑面而来,徐观点上一根烟,径直往木桌后面去了。
他蹲下身,余光看见桌下的垃圾桶里扔着一只用过的避孕套,将老板椅往前拖了点,挡在自己和垃圾桶之间。
木桌是中间中空,两侧实心的样式,他屈指在左边敲了敲,闷响,转向右边,却是彤彤带有回音。
他伸出手,慢慢在右边从上到下仔细摸索,抠到一处凸起,再往后一拉,里头现出一个精致的保险箱。
这种样式的保险箱……徐观叼着烟,微笑起来。
单高扬曾说他高傲。
蠢货。
耳边朦胧的电音突然涌入一瞬,又变得遥远起来。
徐观嘴角的笑意凝滞,垂着眼,慢慢从桌下站起身。
门口站着的肥头大耳的男人,重又戴上眼镜,一双眼在镜片后碎发下透出市侩精明。
他手里握着一把枪,枪口正对着徐观。
徐观缓缓举起双手,脊背挺直,桌下的大腿肌肉崩起,暗藏爆发,嘴角却还勾着,声音漫不经心,“坤,真巧。”
“这可不是巧。”坤的手指撬开保险,死死扣住扳机,“看看我抓住了谁?一个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