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绝——喜崇
时间:2020-05-01 09:37:20

  我明白她的意思。
  谁能决定自己的出生?
  徐观做错了什么。
  如果我不是她的孩子,也许她可以拥有更好的人生。
  杨果,生日快乐。
  对不起。
  2015.1.10 北京雨
  妈妈给我留了足够几天吃的菜,说回来会看我的考试成绩。
  我考得很好,辅导员说奖学金会有四位数。
  我找到一家店,在街角的地下。天边的黑云如同凝滞的污水。
  文身的女生长得很漂亮,利落黑发,胸前是一大片虎嗅蔷薇。
  她只问了我一句话,你会后悔吗?
  当然不会。
  她叼着烟说,中国人家的孩子,许多以文身来展现对自己身体,甚至人生拥有绝对主权,哪能以叛逆这么简单的词概括。
  我告诉她在翅膀下加两个英文字母,她只是挑着眉,拿了打板让我选。
  这似乎对她来说已经很常见。
  把另一个人的名字用浓墨融进自己的皮肤,洗掉也会留下疤痕,它会跟着你一辈子。
  这竟然是很常见的事情了。
  2015.1.30 北京雪
  北京的春节很安静,没有烟火炮竹。
  你放过烟花吗?
  我从来没放过,不知道自己放的烟花,会不会比从窗户里看见的更美。
  洗澡的时候她进来收拾衣服,看见我的文身。
  她说我疯了。
  她用衣架刮我的背,流血了。
  她把我关在房间,说剩下的这个学期除了上课,我别想再出一次门。
  她说这是为我好,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几年后只能在阴暗洗头房的门口抽着烟等客人上门。
  雪粒子就像细盐,沾到背上的伤口,疼痛很真实。
  要是有相机就好了。
  你这个时候会在哪里?
  祝你新年快乐。
  2015.6.7 金士丹福德机场晴
  我终于毕业了。
  艾玛诗的人脉很好用,她帮我抢到了澳洲的打工度假签证,还帮我找到了一份酒吧的工作。
  我把那张银行卡留给了妈妈,没有我她其实可以过得很好。
  我是累赘,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吧。
  我离开的事只有艾玛诗知道。
  赵文琪跟男朋友去了上海,文韶回了西安,找到一个课外辅导班的工作。
  白承福发短信说相宏亮回了松花江旁边的老家,而他选择留在北京。
  他问我要去哪里读研究生。
  我没有再回复。
  待会儿到了之后,酒吧老板说可以预付第一周的工资。
  机舱太冷了,我看见这座被海岸线包围的城市,阳光下的海水像金子铺就的未来,很漂亮。
  2016.6.7 悉尼 晴北北
  澳洲的烟好贵。
  她回了武汉。
  艾玛诗去看过她,说她过得很好。
  她给了艾玛诗一张银行卡,里面是一年以来我给她打的钱。
  她说她没有这样的女儿,这钱让她恶心。
  我也很好。
  对不起。
  2017.2.17 新西兰晴
  这里是夏天,卡瓦劳大桥上阳光很盛,我睁不开眼睛。
  砸进水里的时候就像死去。
  出水的刹那犹如新生。
  艾玛诗说北京下雪了。
  2020.3.22 北京
  找到你了。
 
 
第58章 
  有小孩加入, 泳池就变得喧嚣起来。
  徐观伸手摸到她的脖子,指尖穿进几丝头发。
  “头发长了。”他轻轻说。
  杨果偏头, 把侧脸埋进他宽大的手掌, 提回到开始的话题,“真不让我去?”
  “这不是能商量的事情。”徐观捏了捏她的脸说。
  杨果盯了他很久,直到夕阳余晖散去,楼下传来饭菜的香味, 她才说:“我要吃牛排。”
  徐观笑起来:“好。”
  他们就在酒店餐厅,点好餐让服务员送到泳池边,杨果翘着腿,点上一根烟。
  徐观说:“少抽点吧。”
  “为什么。”杨果弹掉烟灰,“人生这么艰难, 还不能有点个人爱好吗?”
  “艰难?”徐观用手指蹭着鼻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杨果偏头看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徐观往后退一点,方便侍者将牛排端上桌, 又说:“我帮你切?”
  杨果笑眯眯按掉手里的烟,“这是需要问的事情吗?”
  徐观不再开口, 执起刀叉认真切割牛排。
  泳池边的灯亮起来, 他低头的轮廓一半是温暖夕阳,一半是冷白灯光, 杨果拿叉子轻轻敲着盘子的边缘, 支着下巴看他。
  “我是不是你的女人?”她突然问。
  徐观抬头看了她一眼,将整齐码好的牛排跟她的换过来,一边很自然地说:“是啊。”
  然后不等杨果开口, 他又很快接道:“别想了。”
  杨果撇嘴,用力叉起一块牛排丢进嘴里。
  吃过饭,徐观回屋里拿了包,杨果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在男人要开门的时候,又伸手把门锁按住。
  徐观回过头,忽而低低笑起来,明知故问:“怎么?”
  杨果的手还按在门上,抬头看他好一会儿,凑上去吻了吻他的下巴。
  徐观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房间门口的壁灯倾泻下来,睫毛在眼下打出扇影。
  杨果没骨头般黏在他身上,声音平淡,平淡又带点撒娇似的:“亲一口。”
  徐观按住她的后脑勺,重重吻下来。
  一时间屋内就只剩暧昧的喘息。
  “好了。”徐观的手下滑捏住她的后脖子,微微用力将人撕开一点儿,“很快回来,等我。”
  杨果拿下他的手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打开了门。
  她一言不发地关上门,徐观站在安静的走廊,一时间竟有种被老婆赶出家门的错觉。
  他拇指摩挲着食指上那个淡淡的牙印,轻轻笑起来。
  这是pubstreet上一家平常的酒吧,五光十色的灯柱疯狂摇射出门外,恩和阿肯站在门口,冲徐观招手。
  他走过去的时候,嘴角就挂上轻松的笑,眼神却平静无波。
  他们选了个卡座,恩先是问:“Afra呢?”
  徐观愣了愣,“你说杨?”
  恩点头,“对啊,这个英文名很棒。”
  “Afra...”徐观默念着重复,答道:“她累了,在酒店休息。”
  年轻的鹿,地球的颜色,尘土。
  她是哪个意思?
  “啊,是薛告诉我的。”恩有些不知所谓,耸着肩关注另一个重点:“我以为你们是情侣?你不知道她的英文名吗?”
  “是情侣。”徐观笑着点上一根烟,往后靠坐在卡座的沙发,“但我不知道的很多。”
  “她很有趣。”他又加了一句。
  恩说:“我跟苏丽亚没有秘密。”
  “那很好。”徐观笑着喝了口酒。
  杨果的秘密,不算秘密。
  她早就摊开自己的所有,摆在那里,只要他愿意,就能一眼看到底。
  万幸他看到了。
  他拿起酒杯,示意一边一直默默的阿肯:“cheers?”
  阿肯摇头:“抱歉,我不喝酒。”
  恩用拳头捶了锤他的肩,对徐观解释道:“他真不喝,不是骗你。”
  他们说话的方式,真是带有一种明明白白的单纯,单纯又坦诚。
  徐观垂着眼,复又笑起来,招呼侍者加了无酒精的饮料。
  恩有些不好意思,他以为今晚徐观找他,是要说些什么生意上的事情,但男人到此为止也只是一直寒暄些轻松话题,好像只是叫他们来,单纯地喝酒聊天。
  “你有什么事要聊吗?”他问。
  徐观打好的两版腹稿,通过短暂相处也对他们了解得差不多了,看来遇上淳朴的年轻人,就丢掉官场和国内弯弯绕绕那一套,打出直球:“是有事,我想请教一些你们旅行社的事情。”
  他看着阿肯说。
  “但是呢,”服务生递来无酒精饮料,徐观复又举起酒杯,说:“我们中国人,喜欢在酒桌上说真话,既然我有求于你们,那就要先在这不算酒桌的场子里先把兄弟伺候好了。”
  他说得复杂,恩没太听懂,但其中意思也大概明白——他是有要事,他很真诚。
  这也就够了。
  于是三个男人,干过几轮杯,扯过几回胡牛,气氛算是真正到点儿,徐观才说:“阿肯。”
  阿肯说:“你问吧。”
  “我先打个预防针。”徐观说:“这些问题我问出口,你听到,也许心里就有了数,但你不用强迫自己回答,想说的就说,不想说的,也不用有负担。”
  阿肯点点头。
  “你可能会因为这个丢掉这份工作。”徐观又说。
  恩渐渐瞪大眼睛,意识到今晚的主题这才真正摆上台面,他有些担心地撞了撞阿肯的肩,对方却只是摆手,用越南语说了句什么。
  两人在对面用家乡话嘀咕了半天,最终阿肯说:“你问吧。”
  “第一个问题……”徐观手里握着啤酒,开口前眼睛随意在酒吧逡巡一圈,忽然顿住。
  阿肯还在对面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等他继续。
  他笑了笑,慢慢说:“你们的老板,就是下午我们在店里小门见到的那个人,他平时常去的地方有哪些?”
  阿肯想了想,回忆着说:“我不太了解老板的私生活,不过这地方小,谁的事都不能完全隐蔽,有一回我去给他送东西,很晚了,他就让我去了一家地下酒吧。店里的同事告诉我,那是他经常去找乐子的地方。”
  既然提到找乐子,那必然不是什么只喝酒的普通酒吧。
  徐观心里有了数,放下酒瓶道:“你还记得地方吗?”
  阿肯点头,徐观笑了,“那热身结束,我们换个场子?”
  二人虽疑惑,也没什么异议,今晚是徐观请客,自然听东家的。
  酒吧的场子渐渐热起来,舞池中央渐渐被牛高马大的欧美人挤满,音乐声更热,灯光更魔幻,徐观站起身,嘴里叼着烟,一手插兜,慢慢朝结账处走去。
  恩在后面喊他:“我叫了check-in了!”
  他没理会,走到吧台,靠着边沿点燃嘴里的烟。
  侍者问:“有什么需要?”
  徐观伸手拿起账单,往他那边推,屈指在上面敲了敲。
  侍者看了一眼,报了个数字,就等他付款,而后者不紧不慢拿下烟,烟头冲着旁边洗手间的方向一点。
  “加上那才那位女士的。”
  侍者先是疑惑皱眉,而后反应过来,说:“哦,那个背后有文身的女士吗?”
  徐观笑而不语,盯着厕所门口的布帘,在烟雾后眯起眼睛。
  侍者很快递来另一张账单,徐观掏出钱付了款,将账单随手揣进裤兜,就出去了。
  舞池中央群魔乱舞的人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依然沉浸在深夜的魔幻世界,徐观离开后,厕所门口的布帘动了动,紧接着被一把掀开,一个穿着黑色吊带的女人冲到吧台,跟侍者说了几句话,恨恨在桌面砸了下,又冲出了酒吧。
  酒吧门口,阿肯盯着人潮涌动的街道说:“我得想想怎么去。”
  徐观慢慢抽着烟,说:“不着急。”
  他将只抽了半只的烟丢下地踩灭,又说:“有些渴,喝果汁吗?”
  “啊?”恩挠挠头:“好啊。”
  徐观就走向卖果汁的小摊。
  恩正要跟着过去,肩膀忽然被一只手按住,他回过头,见着人不觉惊讶出声:“Afra?”
  杨果神色冷淡,用力在他肩上拍了拍,“我也口渴,出来买杯果汁。”
  她咬着牙走过去,心里默默念自己傻,多大年纪了,玩跟踪这套,也不知道是自己太笨还是徐观太聪明,刚起个头,什么都还没着落呢,这就被发现了。
  徐观买了三杯果汁,正站在摊前等,侧脸线条明明在夜色里很柔和,杨果就是看出点好意的嘲笑。
  她抿着唇站到男人身边,抢先开口:“没烟了,出来买。”
  徐观侧头,先是挑眉,故作惊讶地说:“咦,巧了。”
  杨果恨地皱起眉,盯着他说:“非要来这一套?”
  于是徐观就笑起来,很爽朗的笑声,她已经许多年没听到过。
  “都说了少抽点。”他环住杨果的肩,将她的头往胸口按,胸腔在说话间微微的震颤传递到她的额头,“不听话是不是?”
  杨果扒住他按在自己头上的手,抬起化了浓妆的脸,深色眼影下的眼神很亮,“你喜欢听话的女人?”
  徐观看了她一会儿,另一只手突然往下滑,狠狠在她的臀部拍了一巴掌。
  “我喜欢杨果。”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摊主把果汁摆上来, 说:“三美金。”
  徐观伸手要取,杨果眯着眼睛笑, 环住他的腰身不放, 他就只好一手把住女人的肩,一手去拿果汁。
  他知道杨果故意,于是也就故意一只手做出一次性拿三杯的动作,还不待摊主出声提醒, 杨果就下意识放开他帮忙拿了。
  但拿了又气不过,将果汁往他胸前一搡,“自己拿。”
  “哎。”徐观把剩下两杯分到两只手敞开,由着冰凉杯壁在胸前磨蹭,“可别得寸进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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