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摆在一旁小几上的那副长卷已经被云姑给收了起来,沈琼瞥了眼,也没多问,只是同云姑商议道:“若是过几日还是寻不着满意的画,就只能将我的藏品拿出来充数……但这就无趣得很了。”
云姑见她不再提裴明彻那事,便也很是配合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来:“横竖花想容的名声已经传遍了京城,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接下来如何,倒也不怎么重要。”
“这么说倒也没错。”沈琼站起身来,向前面走去,“剩下的事情,等采青到了就交给她来办好了。”
沈琼对这件事情兴致缺缺,准备回家去。但说来也巧,她正要离开铺子的时候,却又有人上门来了。
这次来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观其衣着相貌,一看便知应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他似是还在变声期,一开口,嗓音中带着些粗哑。
年纪虽不大,可模样口吻却都神气得很。
这几日下来,上门来的倒也不单单都是为了钱财,还有凑热闹的。就譬如眼前这位,沈琼打眼一看,就知道他是图个新鲜来玩的。
虽说大户人家都会请先生教授自家子弟六艺,可大都是走个场面,只要大体上能过得去,不至于一窍不通就够了。但凡做得还算可以,都会被身边人吹捧,飘飘然的也不在少数。
因着这个缘故,沈琼起初并没报什么期待,只想着随便看一眼,将这位小公子给打发了就是。
然而等到展开了画轴后,她却直接愣住了。
画上绘的是个宫装美人,倚在廊下,手中执着柄芙蓉团扇,正在向远处张望着。只一眼,沈琼的心神便被这画给吸引了,仿佛能切身体会到画中美人的寂寥与期盼似的。
寻常画作,总是多多少少会有前人风格,可如今这少年的画却称得上是自成一派,并无半点模仿的痕迹。以他如今的年纪,能有如此造诣,称得上是天赋异禀了。
沈琼看过这画后,随即收起了方才的轻视,略带歉疚地笑了声。
她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这位小公子,总觉着他的模样有些熟悉,可一时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少年注意到沈琼态度的转变,神情愈发得意起来,明知故问道:“我这画可还行?”
“极好,”他都快要将“夸我”二字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沈琼也没吝啬夸赞,含笑道,“是这几日来,我见过最好的画作了。”
她引经据典,将这画从头到脚夸了一遍。
少年听得笑意愈浓,随即又凑近了些,伸出手道:“那……给我银子呗。”
以他如今的衣着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缺钱的样子,也不知为何如此急切。
沈琼倒也没多嘴打听,只是将那画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又同他商量道:“若只是这画,我能给你一百两银子。若是你愿意依着我的意思,这几日多画两幅,我就给你一千两。”
少年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琼,仿佛见着了个傻子似的。
他生得唇红齿白,眼尾微微上扬,杏仁眼瞪得圆了,便像是只小猫,显得格外稚气。
沈琼看着他这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由得想起家中的汤圆来,忍笑道:“不骗你。”
少年仍旧满是狐疑,但他显然还是想要银钱的,纠结了片刻后,哼了声:“谅你也不敢骗我。”
“我先给你一百两银票当定金,剩下的等到画完了,再给你结清。”沈琼并不在乎他的身份家世,也懒得多问,只将这当做一桩生意来做,“以免有人赖账,咱们来签个契。”
她做生意这么些年,对于这种事情已经很熟悉,从一旁抽了张信笺来,行云流水地写了张契约书。
少年显然是从未见过这种阵仗,糊里糊涂地从沈琼那里接了笔来,略一犹豫,最后签了“陈朝”二字,顺道还按了个手印。
作者:临时有事,今天只有5k+,剩下的明天补吧orz
男主男配终于都齐了,说起来之前看了个评论,说不如买汤圆股,我觉着阔以
狗男人大都靠不住,不如养猫~
第25章
沈琼倚在柜台旁, 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那少年。只见他在落笔写下名姓前犹豫了一瞬, 等到将笔放下后,再看过来的眼神也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一见他这模样, 沈琼心中便明白, 这名字八成是假的。
“陈朝……”沈琼并没戳穿,她低头吹了吹那墨迹, 而后抬头笑道,“那咱们就来商量商量画什么吧。”
陈朝皱了皱眉:“难道不是由着我随意画吗?”
他并不爱听旁人指手画脚, 从来都是依着自己的喜好, 想画什么便画什么的。
沈琼知道小公子总是难免会有些脾气,耐着性子解释道:“不必担心,你的画技摆在那里,我自然没有资格胡乱指点江山, 只有一点点小要求罢了。”
她这话还顺势恭维了一句, 陈朝知道是有意为之,但好话谁都爱听, 他也不能免俗。故而再开口时虽仍旧不大情愿, 但却不似先前那般抵触了, 倒像是被顺了毛的猫似的:“什么要求?”
“这两张画上, 我想要盛装的美人, 至于什么情形、如何来画便由你自己来定。”沈琼含笑看着他,继续道,“再有就是,你作画时得用上我家的胭脂。”
听前半句的时候, 陈朝还未觉着如何,及至听完之后,却被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给搞懵了。因为胭脂不比颜料,也就撑个一时,过不了多久便会消褪,届时这画也就相当于被毁了。
花近千两银子,买两张注定留存不了多久的画,是图个什么?
陈朝简直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但看着沈琼这模样,也不似是信口胡言,忍不住问道:“你为何要如此做?”
陈朝看过来的目光,简直是像在看傻子一样。沈琼也用同样的目光看了回去,微微一笑:“我这是个胭脂铺子,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陈朝:“……”
他先前只听人说这里在求美人图,并没留意旁的,如今被沈琼这么一提醒,才总算是想明白了其中关系。
“你重金求美人图,传得满京城都是,最后就是为了卖胭脂?”陈朝难以置信地问道。
所谓士农工商,陈朝是自小锦衣玉食养大的世家公子,平素里接触的也都是琴棋书画这样的风雅之事,从不会有人讲生意经给他听。
起初听到有人求美人图时,他还当是个风流轶事,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为了给商贾生意铺路的。
这其中着实是有些落差,陈朝虽不至于看低商贾,但一想到自己的画是这样的用途,心情却是微妙了起来。
他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清清楚楚的,沈琼好整以暇地端详着他神情的变化,笑盈盈地点头承认了:“是呀。”
没等陈朝再说什么,沈琼便又将他方才签的那信笺抽了出来,轻轻地掸了掸:“小公子,你莫不是要反悔吧?”
陈朝被她噎得脸色都变了,总觉着自己这是被算计了。
这一纸契约于他而言其实并没多大实际的约束,哪怕他翻脸不认,对方也不知晓他的身份住处,自然没法追究。若是真知晓了,怕是更不敢说什么了。
然而他并非是那种会翻脸不认耍赖的人,也做不出来刚同人定了约,转头就不认的事情。
沈琼也没催陈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应下的事,自然不会反悔。”陈朝甩了这么一句,转身便要走。
“你且等等,”沈琼又将人给叫住了,转身挑出几盒胭脂递了过去,“那就有劳小公子费心了……再有,别忘了咱们签的契约上也讲明了,这图得在端午之前赶完。”
陈朝起初还觉着沈琼是个温柔美人,如今接触下来,只觉着对方是个满心算计的奸商,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揣着那几盒胭脂出了门。
桃酥全程在一旁看着,等到陈朝离开后,忍不住笑了声:“也不知这是哪家的公子?实在是有些……单纯。”
“虽不知道是谁家的,但必定是自小娇惯出来的。”沈琼轻笑了声。
沈琼原本情绪低落,被这事一打岔,倒是好转了些。
她将先前那些事通通抛之脑后,也不急着回家去了,将方才陈朝留下的那副美人图又展来开,细细地看着。
及至晚些时候,暮色四合,云姑关门落了锁,三人这才一道回家去了。
临睡前沈琼还是好好的,晚间却莫名发起热来,嘟嘟囔囔地说着些胡话,也不大能听得清楚。云姑发觉之后吓了一跳,连忙打水来沾了帕子给她冷敷,折腾了半夜,及至凌晨方才又睡去。
第二日一早,云姑便让人去请了大夫来。
可这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按着寻常的发热病症给沈琼开了个方子,又嘱咐说是要饮食清淡些。云姑一一应了下来,亲自将大夫给送出了门,又吩咐全安去拿药,自己则是又回了房中照料沈琼。
桃酥担心不已,皱眉思索道:“是不是昨天傍晚回来之时,冲了风的缘故?”
云姑看着沉睡中的沈琼,为她换了个帕子,叹道:“兴许吧。”
桃酥见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悟了过来,迟疑道:“莫不是心病?”
昨日裴明彻到访,沈琼后来虽只字不提,但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也只有她自己清楚了。云姑在床榻旁坐了,替沈琼理了理额边散乱的长发,并没回答,只是又叹了口气。
铺子那边总是要有人管的,但这边又离不了人,云姑只能打发了个小厮过去。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床榻旁,等到药熬好之后,连同桃酥一道将药给沈琼灌了下去。
桃酥拿了帕子,将沈琼唇边的药汁擦去,指尖碰着她泛红的脸颊时,不由得一颤。
“云姑,我觉着姑娘这情形怕是不大好……”桃酥小声道。
虽说沈琼的身体一向不好,隔三差五地就会生个小病,但这次却格外不同,让桃酥忍不住想起当初在锦城之时,她生过的那场大病。
云姑嘴上没说,但心中也是这么想的,她站起身来在原地转了两圈,又出门去将全安给找了来,让他再去请旁的大夫来看看。
然而新大夫也依旧没什么好法子,开的方子,也同先前那位大同小异。
药灌下去也不见起效,云姑起初还能勉强耐着性子等,可等到午后沈琼仍旧没退热,她便彻底坐不住了。
“也没旁的法子了,”云姑拧着眉头向桃酥道,“这些寻常大夫都不中用,如今之计,怕是只能再求到方公子那里,请他托那位太医来看看。”
只是如今这时辰,方清渠怕是还在翰林院当值,想要找他也不是易事。
云姑正欲桃酥琢磨着该怎么遣人,沈琼那边倒是传来些动静。
云姑连忙上前两步,问道:“阿娇,你……”
只是她这话还没说完,对上沈琼空洞的目光后,便霎时呆住了。
一旁的桃酥也留意到沈琼的不对劲,在她眼前摆了摆手,颤声道:“姑娘,你能看见我吗?”
当年在锦城之时,沈琼许是伤心过度,又许是哭得太多,一日醒来后便什么都看不见了。云姑吓得要命,连忙让人去请大夫,可是从锦城的大夫到所谓的江南名医都请遍了,也没人能打包票说能治好这病。
云姑心都快凉透了,只能强撑着一边安慰沈琼,一边让人重金求能治此病的大夫。
杂七杂八的法子试了个遍,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药味,到最后,也不知究竟是哪个法子起了效用,沈琼又渐渐复明了。
这病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莫名其妙,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名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将其归咎于“心病”。
云姑不通医理,也没去细究过,毕竟无论如何都已经过去了。
她那时欢天喜地地庆贺着,甚至还专门去周遭的寺庙上香还愿,捐香火钱,怎么也没想到,这病居然还有复发的一日。
沈琼刚醒过来,脑子还有些迟钝,只觉着耳边嗡嗡作响,连桃酥的话都没能听清楚。
她眨了眨眼,目光所及之处仍旧是一片漆黑,先是困惑不解,几乎疑心自己是在梦中,等到桃酥又将那话重复了一遍后,才总算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现状。
“我……”沈琼的声音沙哑得很,“又病了?”
桃酥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过身去给她倒水,险些还将杯子给打翻了。
云姑则是连忙抹去了眼泪,强压着哭腔,柔声安慰道:“你别怕,我这就让人请大夫来看。寻常大夫不行,还有太医呢,总是能有法子的。”
沈琼心知肚明,但也没说什么扫兴话,只是无力地笑了声:“我没怕,你们也不必担心。说不准都不用请大夫,过几日我自己就好了呢。”
桃酥端了茶水来,小心翼翼地服侍着沈琼喝了半杯:“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琼抬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摇头笑道:“怎么还哭了?我又没死,还好好地活着呢。”
“乱说什么呢。”云姑将沈琼给按了回去,又将方才落下的帕子重新放回了她额头上,叮嘱道,“你好好歇着,什么事情都不要想,我这就让人找方公子去。”
沈琼如今还是头昏脑涨的,一躺回枕上便觉着犯困,但还是分神问了句:“眼下是什么时候?他若是还在翰林院当值,你就不要让人去打扰了,等到晚些时候再说也不迟。”
横竖已经这样了,也不差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沈琼是颇为想得开的,到了这时候,也没哭没闹,算是三人中最平静的了。
云姑却是不及她这般心大,忍不住叹了口气:“知道了。”
作者:这两天忙得飞起,更新什么的我尽量,欠的一定会补上的QAQ
第26章
沈琼短暂地清醒了那么一会儿, 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云姑与桃酥寸步不离地守在沈琼身边, 帮她擦拭身体,给她喂药, 一直到晚间, 烧总算是退了些。但也只是不似先前那般厉害,较之常人, 仍旧算是低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