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美人——荔箫
时间:2020-05-01 09:43:48

  后牙一咬,三夫人外强中干地忿忿道:“你心里清楚得很!”
  “是啊,奴婢心里清楚得很。”谢云苔复又抿起笑容,有条不紊地告诉她,“奴婢清楚她是公子的女儿,公子很疼她呢。平日但凡她要找公子玩,公子手头的事情都可姑且放下。”
  三夫人朱唇紧抿,强忍不发。
  这片刻的唇枪舌战间,苏汋也已取回了东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往苏婧手边一放:“还你!”接着便猛地注意到厅中气氛似比方才更冷,双肩一紧,安静地往父母身边走。
  “慢着。”谢云苔叫住他,他瞬间打了个激灵。
  谢云苔:“抢了东西,不赔个不是么?”
  苏汋脸色发白,僵了僵,终是不甘:“她还打了我呢!”
  流了好多血,现在伤还没好!
  “一码归一码。”谢云苔淡看着他,“你先惹的事。”
  “……”苏汋紧咬嘴唇,撑了半晌,不情不愿地朝苏婧一揖:“抱歉,我不会再抢你东西了。”
  “好……”苏婧声音软软的,顿了顿,又小声说,“我不该打你的。”
  苏汋撇撇嘴:“没事。”
  好得很。谢云苔摸一摸苏婧的额头,静等其他人的反应。
  苏家大多数人到底是不像三夫人那样又蠢又尖刻,见这样能好好地了了事情,无不催促惹了事的孩子回去取来东西,好好道歉。事情便了结的快得很,当中只有一支蝴蝶钗子弄丢找不到了,父母赔了钱来;还有人从苏婧房里抢了点心走,吃完自没法再还,苏婧大方地摆了摆手说不要了。
  “好,那奴婢便算办妥了公子吩咐的差事,先告退了。”末了,谢云苔恭肃地朝厅中众人福了福,功成身退。
  她拉着苏婧的小手往外去,心平气和地走出花厅,沿着蜿蜒小道又走出一段,意识到周围已无外人的刹那,谢云苔忽而出了一身凉汗。
  吓死了!
  她虽早已察觉到这一家子应是不太敢招惹苏衔,但刚才毕竟是对方人多势众,她真怕有人冲上来打她。
  还好没事。
  谢云苔舒着气,想起苏婧被抢走的点心,又想起苏衔遇刺那日原本给苏婧买了点心,在与刺客较量间却不知扔到了何处,便笑着将这件事跟她说了,怂恿道:“你可以让爹爹再去买给你喔!”
  “好!”苏婧眼睛亮晶晶的,拉着她的手说,“爹爹买来,我们一起吃!”
  .
  回到府中,谢云苔便先送苏婧回了房去,独自去书房找苏衔。苏衔正读书,谢云苔当然想不到他方才溜出去了一趟,从容不迫地去更衣换茶,又更衣研墨。
  每每她转身离开,落在书上的目光就无声地抬起来,落在她的背影上。
  哎……
  苏衔还在回味她刚才的一言一语。不卑不亢,措辞得宜,一点都不狗腿!
  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似乎一直忽略了一些事情——她家从前是开镖局的,虽与京中权贵不能比,但放在民间应该也是“大户人家”了。
  她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啊……
  正想着,谢云苔一袭素白衣裙端着茶再度进了门。目光一触,苏衔就又想笑了,忙低下头掩住情绪,半晌才开口:“谢云苔。”
  “嗯。”
  “告诉你个事啊。”他咂了声,“程颐已经进宫了。”
  谢云苔:“……”
  “进宫”了。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已经阉掉当公公了。
  心里五味杂陈,还有点说不出的窘迫,她闷闷地“哦”了声。
  苏衔继道:“我看案卷突然想起来,你家以前开镖局的是吧——那你也算个大家小姐。我给你买几个婢女陪你吧?”
  谢云苔一愕,顿时心中狂跳不止。静一静神,她轻声道:“公子说什么呢,奴婢自己还在奴籍里呢!”
  她边说边暗暗期待,若他愿意抬抬手直接还她自由身,那太好啦!先前不肯父母给她赎身,是因家中只剩了那一套宅子,已实在卖不得,但自由身谁不想要?
  便见苏衔面露恍悟:“对啊……”
  接着一颔首:“纳你当妾吧。”府里的妾室自然可以有婢女。
  神色诚恳,殷切实在。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见她一滞,继而双颊泛红,一层又一层,直至红若晚霞。
  “公子……公子说什么呢……”谢云苔薄唇翕动。乍看像是激动,细看实是手足无措。
  她早知自己逃不掉,但躲了这么多时日让她心存侥幸,觉得他或许对她已经没兴趣了。可他现下提起纳妾,背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嗯?
  苏衔怔忪,继而恍悟,不及说话,面前双颊绯红的小丫头羞赧到极致,匆匆一福:“奴婢去换盏茶来!”
  言毕不由分说地端起茶盏就走,留下他独自哑然:“什么啊……”
  他承认他确实想睡她,尤其这些日子养伤没事干,他总在想。
  但刚才他确实没在想,她跑什么跑!
  作者有话要说:  苏衔:呆滞脸,这回我真的冤。我或许想了一百回,可这回是真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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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更啥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加出来,我努力
  先问一下,如果加更大家是愿意两章一起看还是早晚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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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嘉县, 谢家。
  苗氏端着午膳一进屋,就看到谢长远又负着手在房里转悠。他近来总是这样,身子差不多养好了, 话却变得格外少,家里的下人又都早已遣散, 苗氏去下个厨或是出去买些东西的时候他就多是一个人待着, 回来时苗氏便总能看到他这样转悠着,要么就是坐在床边沉默地出神。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独自待着时他也常能给自己找点事干,至少神情不似这般阴沉。苗氏为此问过他几次, 可他并不详说, 只说自己再想想, 想好再同她讲。
  几日下来苗氏便不再多作追问。如今又看到他这样转悠,苗氏只招呼他:“别转了,来吃饭。”一天天的总这样转悠,他倒不头晕?
  谢长远却脚下一定:“我想好了。”
  刚坐到桌边的苗氏抬起头:“怎么?”
  谢长远道:“家里不是还剩些银子?我打算捐个官, 武职。”
  苗氏骇然起身:“你说什么?!”
  谢长远叹息:“总不能让阿苔一直在丞相府里,我去谋个官职,早些将她赎出来。”
  “可这武职, 你……”苗氏说不出话。
  她知道朝廷允许捐官原因有三:一则能充盈国库;二则能靠钱捐来的官都是无关紧要的小官,无伤大局;三则捐官不过是入仕的第一步, 日后的考核是一点不会少的,亦不会因谁花了钱就有所宽限,文官武官都一样。
  可正因文官武官都一样是凭本事升官, 她更明白谢长远明言要谋武职是为什么——他是想拼力立个战功,以此尽快得些赏钱来,将女儿赎出来。
  苗氏是一直挂心着谢云苔的,但听闻谢长远在打这主意,还是禁不住有些退缩:“你也这个年纪了……”四十多岁,说来不算太老,可到底也比不得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能在战场上拼。
  苗氏摇摇头:“沙场上刀剑无情,你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好!”
  “可我也想不到别的法子。”谢长远长叹,坐到木椅上。能想过的办法他自是都想过了,譬如重开镖局、再譬如做些别的小买卖,可终究来钱都太慢了。唯独出去立战功,是拼出一条命取敌人的项上人头,再以此直接与朝廷讨得重赏。
  谢长远沉闷了会儿,一声苦笑:“我这个年纪了,让女儿为了我去卖身,我忒不是个东西。”
  “……也别这么说。”苗氏忙道。话出了口,她自己心里却也是同样的想法。
  她与谢长远成婚数载,就谢云苔一个女儿,哪里舍得她去卖身?若阿苔不是自作主张直接溜走而是与她先打个商量,她会宁可把自己卖了。
  谢长远忖度着,又说:“我细想过了,一来捐个武职好过直接投军——好歹是个小官,手底下有些许人马,就没那么大的险数;二来,朝廷近来也没那么多凶险的大仗,无非就是边关偶尔遭异族进犯,你不需那么担心。”
  最后那句“你不需那么担心”一出口,苗氏就懂了。谢长远这是已然拿定了主意,并不打算与她商量,只是与她说一声。
  父女两个的脾气一样,拿准了主意的事硬去干、偷着去干都要干,她拦也没用。若她把钱扣下不让他捐官,他怕是就该直接投军去了。
  苗氏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薄唇抿得泛白。没再说一句话,坐回椅子上,沉默地夹菜来吃。
  “唉……”谢长远摇摇头,起身走向她,坐到她身边,搂了搂她的肩,“别生气,我这是为咱们一家子着想。你就不想看闺女赶紧回来好好嫁人?哪怕不嫁人,天天陪着咱不比留在那么个人身边强?”他意有所指。
  当今丞相的那些“奇闻异事”,街头坊间谁没听过?
  苗氏不做理会,夹了一筷菜,塞到他饭碗里:“吃饭吧。”
  谢长远走镖多年,大风大浪见过不少,什么也不怕,就怕苗氏冷脸,当即语气放得更缓了几分:“别生气啊……”
  “闭嘴。”苗氏一瞪他,他顿时闭口,不再说一个字了。
  苗氏垂眸,胡乱往嘴里塞了口米饭。
  其实她哪里是生气?他要去救女儿,她有什么可生气的。她只是害怕,怕得整颗心都空了,再说下去就不免要哭出来。
  .
  京中,丞相府里。草木随着春意渐浓逐渐抽出细嫩的绿芽,零零星星的点缀在枝头,柔和的融掉冬日里的肃杀。
  谢云苔晨起梳妆,照例在用完膳后去了书房,探头一看没人,便去厢房找周穆。
  “穆叔?”她一唤,正耐着性子陪苏婧玩翻花绳的周穆抬起头,她问,“公子昨日又没回来?”
  “后半夜回来了。”周穆道,“一早去上朝,就没再见,大概又直接去了户部。”
  谢云苔点点头:“那我过去。”
  说罢她便从厢房中退出,熟练地先去膳房备了些吃食,又去收拾了一身干净衣服,就乘马车往户部去。
  近来都是这样的,已有些时日了。她原还忐忑,觉得是不是他提出“纳妾”那日她的反应过于窘迫惹得他不快,后来发现并不是,他只是实实在在地忙了起来。
  他刚接下的差事好像很大,连续几日扎在户部中,有时接连三四天都不会回来,她就会给他送些干净的衣衫去,再备几道他爱吃的菜。
  ——户部其实会给他备膳,但他这个人挑得很,总要埋怨户部备来的菜不好吃。
  乘马车行了约莫三刻工夫,就到了户部。几番来往之后门口的守卫对谢云苔已然眼熟,任由她进去。头一进院很安静,没什么人;次一进院动静也不多,官吏们多在各个屋中各自办事;进了第三进院,谢云苔直奔正屋,离得还远,就听到苏衔朗声:
  “三倍的粮草送去安西,一成都不许少!”
  谢云苔垂眸,深呼吸,安安静静地进去。
  这是官员们平日议事的屋子,四周围是椅子,椅子前又都有桌子,几乎围成一个圈。桌上堆满各类书册纸张,看着多少有点乱。
  苏衔坐在正当中的桌子后,一条腿翘在桌上,整个人在椅子上瘫着,懒洋洋地嘲讽不远处坐着的官员:“你们抠门抠上瘾了是吧?国库的钱又不是你们的,一个个看得倒紧。”
  谢云苔低着头送旁边绕到他身侧,将食盒放在桌上。抬眸瞧了瞧,被他嘲讽的似是户部尚书,已是六七十的年纪了。
  户部尚书面色阴沉,不及开口,对面的年轻人不忿道:“丞相这是什么话?国库中的钱关乎江山社稷,自不能乱花出去。安西是闹着旱灾,朝廷给安西拨凉已有大半载,这钱花得也不少了,如今丞相张口就要三倍的粮草,这没道理。”
  声音有点眼熟,谢云苔循声一觑,竟是三皇子。
  又闻另一人沉喝:“三弟。”
  三皇子锁眉看过去,皇长子殷临曜正自沉吟,缓缓道:“丞相所言也不无道理。久旱必蝗,是得防着。”
  两方争的正是这点。户部的意思是安西虽因旱灾粮食欠收,但并非无收,多调粮草本就要消耗更多人力物力,还有可能使粮草浪费在那里,不值;苏衔则说自己翻过了安西一地逾百年的地方志,其间闹过大旱八次、小旱六回,每回只消时间够长便都引起了蝗灾,“欠收”一夜间就能变成“无收”,朝廷目下按照欠收来按部就班地调粮在蝗虫闹起来时根本不够。
  粮食一夜间短缺,首先可见的就是要饿死人,人死得多了便不免要再出瘟疫,就又是场新的灾祸。除此之外更会有流民流向其他各地,那不论有没有瘟疫,于周遭郡县而言都会压力极大。
  他前些日子扎在书堆里除却翻地方志就是在算账,核算到底需要多少粮草来补这个缺。防患于未然总比亡羊补牢要好。
  三皇子见自家兄长帮着“外人”,脸色变得愈发不善:“那万一蝗灾没闹起来呢?那堆成山的粮草就那样荒废了?”
  苏衔撇嘴嗤笑:“抬杠是吧?”说着目光一挪,突然注意到桌上多了只食盒,悠哉哉打开瞧瞧,拿了块酥炸鱼出来吃,“反正你们户部要是不给钱。”鱼被他咬得咯吱咯吱的,“我就进宫请旨去。”
  三皇子一声冷笑:“这等大事,父皇也不会容得丞相空穴来风地先砸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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