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腿的总比不上四条腿,很快,为了掩护其他人逃跑,韩甲和韩乙直接被抓住了。
他们纠缠住格尔和莫林,给其他人创造了绝佳的逃脱时机。
于是,等到一个十人戎族队伍应召来到此处时,其他人已经影都不见一个了。
莫林将被制服住的韩乙压到格尔面前,啐了声:“呸,跑得真快。”
姗姗来迟的支援小队策马往韩甲同伴逃窜的方向追了一会,片刻后回转,对着格尔摇摇头:“统领,没有。根本没人。”
格尔朝他们点点头:“算了,他们特别擅长隐藏,刚才要不是莫林这小子眼尖,估计我们也发现不了他们。”
因为这个部队都是戎族人,他们虽然都会盛朝话,但一般内部还是习惯用戎语交谈。
与自己的属下交换完信息,格尔把目光放到了擒住的两个人身上。
他想了想,换了盛朝的语言,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韩甲和韩乙有些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格尔的盛朝话说得相当好,因为跟随的是戚游,他的官话带着点北安的调子。
这是中原腹地一带特有的口音,韩甲从未听过。他觉得这种音调有些奇怪,但奇异地并不感到违和。
但是两人对着格尔这群戎人十分戒备,紧闭着嘴没有回话。
格尔于是换成戎族语,又问了一遍。
韩甲和韩乙依旧一言不发。
格尔便知道,两人这是不准备合作了。
“你们倒是有骨气?知不知道如果不说话,会有什么后果?”他半真半假地威胁着,推着两人往自己临时的驻扎地走。
格尔这批人,其实有点习惯被盛朝人这样对待了。
他们毕竟是戎人,除了知晓他们身份的,其他盛朝人都对他们没有好脸。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格尔没办法了。
他带出来的队伍中,其实还有一个盛朝人。
这个人是个大夫。
之前曹觅给戚游军中送来随身药包的时候,提过随战军医这个概念。戚游为了此次征战准备良多,其中就包括了一队医疗兵。
所以像格尔这种奉命出来侦查的队伍,此次执行任务,也带了一个大夫跟随在队伍中。
当然,这些大夫在军中非常受欢迎,格尔对愿意到戎族队伍中来的胡三七更是尊敬有加。
近来因为他这支队伍任务简单,根本不存在什么伤员,胡三七已经闲得发慌。
格尔准备将人送过去,一为审讯,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二来,也算是为胡三七解解闷。
所以,当韩家两兄弟被带到他们暂时驻扎的地点,以为自己今天要被当成是两脚羊吃掉时,却惊诧地看到一个盛朝青年迤迤然地穿梭于一群戎族壮汉中,趾高气昂地教训着人。
“这指甲草,要连根一起拔上来,我昨晚才教过,你都忘了吗?!”胡三七瞪了面前的戎兵一眼,“你这采回来的一点用都没有!”
监视平晋山的工作并不繁重,难得深入草原一趟,胡三七便指使了几个轮休的人出去,帮忙寻找几种草原上特有的药材。
被训的戎兵大气都不敢喘:“胡,胡大夫……我,我给忘了……”
胡三七不客气地用戒尺拍了一下他的手掌:“你得长长教训,下次可不能弄错了。”
戎兵连忙唯唯诺诺地点头,随后逃跑一般溜走了。
格尔本来是抓了人,准备来邀功的。
但他一看胡三七这幅生气的模样,顿时有点不敢上去触霉头了。
但胡三七抢先一步看到了他们,放下手里的事情走了过来。
韩甲和韩乙心中十分诧异。
他们根本理不清楚如今的状况。
在戎族堆里面,居然出现了一个盛朝大夫。
但两人很快意识到,这个大夫,应该就是老人们口中“投敌的奸细”!为了荣华富贵,某些盛朝人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根,沦为戎族的奴隶,为戎族效命。
想到这里,两兄弟对视了一眼。
很快,他们面上的表情从疑惑转为愤怒,恨恨地瞪向胡三七。
韩甲在心中坚定地默念道:“无论待会这个下作的小人使出什么招式,我都不会动摇自己的信念,跟他一样,成为戎族的走狗!”
他正这样想着,胡三七已经走近了。
韩甲肃着脸,就等着他吐出诱惑的蒙骗之语,自己好将嘴里的唾沫狠狠啐在他脸上。
胡三七在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突然捏了捏鼻子,对着格尔怒喝道:“你们带回来两个什么东西?这么脏!”
他受不住似的直发抖,又说道:“你们知不知道这两人身上有多少致病菌?
“处理不好要浪费多少药材?”
格尔也愣住了。
他突然想起最新发布的军中卫生守则,弱弱地朝着胡三七询问道:“大……大夫,那,那这个怎么办?”
胡三七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原地一跳脚,指着韩甲和韩乙道:“这还需要我教你吗?你这阵子的卫生课都白上了对吧?
“把他们弄下去,洗刷干净再带回来!”
格尔吓得脖子一缩,回过神来过连连点头,道:“好的,好的,我马上去办。”
于是,自认做好了“抵御诱惑”准备的韩甲两兄弟,突然一脸发蒙地又被带走了。
他们看着神气得不行的胡三七,和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格尔,陡然间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些什么。
——
梨州,螺村外。
长孙凌骑着高头白马,等在前往螺村必经的小路上,激动地朝着道路尽头张望着。
他的副官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道:“大,大人,刘匠他们前天才到海宁,少说也要两个时辰后才能到吧。
“咱们这么早过来……有必要吗?”
“你懂什么?”长孙凌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回道:“不提前过来,怎么显示得出咱们的诚心呢?”
副官悻悻笑了两声,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果然,一行人在这里整整等了三个时辰,小路尽头才出现一队车马。
长孙凌当即策马赶了过去,扑到车厢边便喊道:“刘匠,俞夫子!一路辛苦了!”
俞亮撩开车帘,连忙拱手见礼道:“长孙将军!”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长孙凌笑得见牙不见眼,“走走走,我来为你们带路。”
说着,他又跑到前面去了。
俞亮回头与刘格对视了一眼。
刘格有些诧异:“这……长孙将军,怎么这般欢喜?”
他们这群人实在曹觅被迫离开康城之后,才启程过来梨州的。
知道王府可能受难,众人心中都有些沉重,这一路的旅途也相当滞闷。
俞亮扯了扯嘴角,猜测道:“长孙将军应该是等我们等了许久了……此时见到我们,才欢喜的吧。”
刘格点了点头:“嗯……咱们之前在路上耽搁了,比原定时间完了整整一个时辰,确实……确实让他好等了。”
两人相视一眼,彼此都不怎么能接受这个牵强的理由。
但是因为暂时没能帮长孙凌找到别的借口,他们便默契地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很快,他们被接到庄子内。
一下车,刘格便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北寺在庄内等着,此时将他们接下车后,便请道:“刘匠,俞夫子,刘夫子……还请随我来。
“庄内为几位办了接风宴,就在前方的院子里。”
俞亮跟在他后面,道:“没想到北寺管事和长孙将军来此方才半年,就已经将庄子打理得这般妥帖。”
他顿了顿:“比起容广,也不差什么了。”
此时,他们走在庄子内的水泥路上,能看到远处的海边的晒盐场,近处成片的田地。天地中的庄稼已经到了将要成熟的时候,累累的果实压得枝条都弯了下来。周围有来来往往的农人穿梭于其间,人们的精神状态与容广山庄那些流民相比,也差不了什么。
北寺心中自然骄傲,但口中还是谦虚:“俞夫子的夸赞太过了。
“庄子还小,论起规模,与容广还是没法比。”
两个庄子都是他打理的,北寺自然了解其中的差距。
刘格在旁边道:“我记得之前王妃派人来梨州,就是为了梨州一年三熟的地理特性。梨州这个庄子规模确实不及容广,但光看每年的粮食产量……应当并不比容广低吧?”
北寺自小就是北方人,本也对着这“一年三熟”半信半疑。
但是眼看着夏季播种的作物,在初秋已经显露出成熟的特征,他这才完全相信了。
此时听到刘格的询问,他便道:“是,明年如果人手多了,还会再继续开垦田地,这样一来,产量甚至能超过山庄。”
刘格和俞亮了然地点点头。
俞亮想了想,突然有些奇怪地问道:“今秋收了稻子,入冬前不就可以种小麦了吗?
“为何采买人手不趁着入冬前去?这样的话,今年就可以多开垦几亩地了。”
北寺闻言,尴尬笑了两声,将目光转向旁边的长孙凌。
长孙凌见终于有自己插嘴的事情,连忙表态道:“到城中采买奴隶的事情一直是有的。不过关于扩张人口,还是得几位帮忙啊!”
刘格一愣。
他看了看自己周围的俞亮等工匠,道:“这……将军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等受王妃之命而来,是为了造船修器,但于人手一事……哪里能为您几位分忧呢?”
“可以的可以的!就是造船这事嘛!”长孙凌端着笑脸道:“这好船要是出来了,人手不就有了吗?”
见刘格等人一脸疑惑,北寺连忙打着圆场:“刘匠几位刚到,今日不谈公事,不谈公事!来,我们先去用膳!这边走。”
有他这么一番话,众人便也先打消了心中的疑惑,闷头往前面走。
来到设宴的地方,几人刚要入内,长孙凌却突然被人叫走了。
他与众人告了罪,便径直跟着报信人离开。
来到海边,长孙凌便看到了正在与人说话的李大耳和三个被缉拿住的倭寇。
长孙凌不满地“嘁”了一声:“这一趟就这么点人?才三个?”
李大耳面上笑容一僵,悻悻道:“如今这个时节,倭寇已经不在这一带活动了,所以这一次出去……没见到什么人。”
他踢了踢旁边还在不断用众人听不懂的语言,骂着脏话的倭寇,道:“这三人就是规模不大,想捡个漏才不愿离去,这才被小人忽悠住的。”
长孙凌勉强“嗯”了声。
他想了想,道:“算了算了,现在他们都走了,你也别出去了,这阵子你就留在庄子内,帮我教教我手下这群旱鸭子游泳,再教教他们简单的倭寇语。”
李大耳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点了点头道:“好的,大人。”
但想起自己每次抓到人都会得到的报酬,他又觉得有些可惜。
毕竟如果不出去忽悠倭寇,便意味着他的这份收入没了。
他想着再搏一搏,于是试探问道:“呃……长孙大人,其实海上还有一些人,小人觉得再出去两趟也没问题,总能带回来人的,您看是不是……”
“哎呀,你那每次三五个人顶个什么用?塞牙缝呢?”长孙凌不耐烦地摆摆手,转身开始往回走:“我已经把几尊大佛盼过来了,顺利的话,明年我直接用大船把他们往回运,你别给我添乱。”
李大耳顿了顿。
他其实不清楚长孙凌话中的意思,但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开始忧虑起自己的职业生涯。
在庄内休息了一日,刘格等人就被已经等不及的长孙凌送到了附近的船厂。
船厂是早在刘格等人从辽州启程时就准备好的。
那时候,长孙凌盘下了这一家之后,后续又和北寺陆陆续续完善了厂中的各项事务,不仅招揽够了足够的专业人手,还恢复了船厂上游的几种零部件的供应事宜。
刘格等人到时,厂中已经万事俱备,只差来自辽州的这一股东风了。
长孙凌为他们介绍了厂中的一应人事,最后将他们带到一处单独的院落。
院落中有好几位长者,是长孙凌原先请来的,造船的专业师傅。
“这是莘舟船匠,也是这里的大师傅。”长孙凌为双方介绍道:“这是刘格刘匠。”
双方互相认识之后,长孙凌便直接离开了。
他还有旁的事,所以放心地将此处交由了刘格全权处理。
突然来了一拨人,抢了自己在厂中最高掌权人的地位,莘舟心中是有些不服气的。
他听着刘格等人的口音,知晓他们不是南边人,于是便试探着说道:“那今后,就要有劳刘匠,带领我们继续建造长孙厂主需要的战船了。
“我们一行为了底舱和副浆的事情僵持了许久,还未能有结果,刘匠过来了,我便安心了。”
刘格一愣,连忙道:“哎,不瞒莘老,其实我们对于造船都是门外汉,哪里比得上您老和在场诸位老船匠?
“这段时间,我们还得以学习和观摩为主。这些事情,还是由您来主持。”
莘舟摸了摸胡子,道:“不敢不敢。我们这些老头,也就是占了个大半辈子都窝在船厂的便宜。”
刘格的话并没有让他满意。
通过刘格的话,他现在越发确定,刘格一行对于造船根本就没有什么了解。
可就是这样,作为厂主的长孙凌依旧更加信赖他们,直接把掌事权交到了这种门外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