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子双眼含泪地点点头。
“如今我们还没正式签下卖身契,能不能留在这里还是个未知数。”白氏心疼地将儿子揽进怀中,“有根,这里是我们唯一的活路,我们一定要留下,给王妃当农奴!”
小儿子在她怀里点了点头,坚定道:“嗯!一定留下,给王妃当农奴!”
白氏见他明白,笑了笑,又抓起盘中仅剩的半块豆饼:“嗯,你明白就好。来,把这个吃了,我们差不多要出门了。”
那孩子有些渴望地看了眼豆饼,还是摇摇头,“不了,我都吃饱了!娘你自己吃。”
白氏想了想,将饼揣进怀里,“待会肯定要干活了,你别乱跑,如果饿了,就过来找娘,娘再偷偷给你吃。”
两人正说话间,外面传来妇人的呼唤声。白氏应和一句,收拾好餐盘,带着孩子出了屋子。
很快,一千多个流民,除了那些还在病床上下不来的,尽数都到了河边的田地上。
北寺将人依照计划,将人分成十组,又把他们分别带到了各自需要负责的田地前。一千人的队伍被打散成十个百人小队,更容易管理。
白氏所在的小组被一个名叫齐山的王府小管事带领,来到了最西边的一块田地上。
齐山先是跟众人打了个招呼,介绍自己便是接下来管理他们这一组的大队长,便说起了今后的安排。
这些安排都是曹觅早先带着南溪和北寺定下的,他只要与众人交代清楚便可以。
他说完后,也不知道众人听懂了没有,便问道:“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半晌,终于有人怯怯地问道:“呃,齐管事……”
“别叫我齐管事。”齐山笑了笑,纠正道:“叫大队长。”
“嗯……大队长。”那人咽了口唾沫,“就,就是种子啊,锄头啊这些,要怎么办?”
“这些山庄都会置办,你们放心。”齐山回答:“你们有福气啊,我昨天看过种子和耕犁。嘿!种子是良种,耕犁那就更厉害了,听说是王妃特意吩咐做出来的,一翻,一大片土就能被翻起来,什么石块草根都是小事。”
说完好的,他也不忘把坏消息说一下,“额……不过,这耕犁有些不够,咱们待会得派些人,跟府里的匠人一起再做一些。”
众人点头,口中念着“王妃仁慈”。
接着,众人又七嘴八舌,问起其他耕作的事。这其中好些是齐山一开始就说过的,但农人第一遍没听懂,再次提起,齐山便用更简洁的语言解释了一遍。
白氏原本混在人群中,越听心中越焦急。
终于,她逮住了一个空档,喊了一声:“我,我有问题。”
齐山朝她看来:“你说就是。”
白氏喊完才觉害羞,红着脸低下头,但仍开口道:“队,大队长,我方才听你说话,似乎没听到对孩子的安排。”
大概是“孩子”这个词给了她勇气,她将自己年仅七岁的孩子往前推了推,“你别看我家孩子还小,他从小在田间混,什么事都能干一点,吃的也少。”
解释完后,白氏带着点哀求道:“求求队长,给他找点事做,每日舍他一点豆饼就可以了。我们母子,都可以为王妃做牛做马!”
她这番话一出,周围所有孩子便都紧随着喊道:“我们可以做活,求队长给份差事。”
这个队伍中,像白氏这样带着年幼儿女的寡母并不多,队伍中有十几个孩子,可大都是孤儿。此时有了白氏带头,他们便都朝齐山求起恩来。
齐山赶忙后退了两步:“这……不是,你们就算求我,我也没办法给孩子们安排活啊……”
白氏闻言,哀求道:“队长,帮帮忙吧,求求王妃给我儿子一条生路啊!”
“不是。”齐山见她似乎要跪下,连忙把她扶住,“不会赶走这些孩子的,王妃说了,孩子们要是愿意,那就在田里帮帮忙,但是必须是在课业之后,而且,不能劳动太久!”
白氏没听懂他的话,呆愣着问了一句:“啊?”
“哎呀,孩子不是我们这边负责的啊!”齐山头痛地抓了抓后脑,“孩子是南溪管事那边负责的啊。但他们不能干活,不是因为王妃不要他们,是因为他们得到学堂去识字啊!”
“学堂?识字?”白氏终于反应过来了,“你是说,我的孩子,能去识字?”
齐山点点头:“六岁到十三岁,都得去学。这位娘子你且放心吧,王妃不会将孩子们赶走的。”
白氏确认完,喜不自禁地点点头。
这一次,她直接跪下朝齐山猛磕了几个头,齐山拉都拉不起来,周围有孤儿见状,也跟着跪下。
白氏边跪,口中边道:“多谢王妃,多谢王妃!王妃是活仙人,小妇人愿带着孩子,生生世世给王妃做农奴,为王妃种地。”
她宣泄完心中澎湃的情绪,这才满脸泪痕地站了起来。
齐山见她平复,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回忆起方才白氏的话,又说道:“呃……还有一点,我要跟你解释清楚。王妃说,她不是把你们弄回来当奴隶的。”
他换了口气,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又说道:“王妃说了,前两年没办法,山庄什么都没有,还要养着这么多人。大家只能在一处耕种,吃大锅饭。但是两年之后,表现好的人家,可以申请自己出去圈一块地,像普通佃农一样,每年交税就可以了。
“反正就是,你们都是自由身,不是什么奴隶。”
他这话一出,周围诡异地安静下来。
众人连确认的话都问不出来,只呆呆地站着,艰难地消化这个消息。
半响后,不仅是齐山这个队伍,田地上十个小队,陆陆续续爆发出惊天的哭喊与欢呼。
——
南溪筹备着学堂的事,到田里时比较晚。
她看到成年的农人已经忙开了,六岁到十三岁的孩子,则已经被北寺聚集了起来。
与北寺打了个招呼,南溪便将孩子们点过一遍,确认无误后,带着所有孩子们离开田间,往学堂走去。
就这样,容广山庄中第一所初级教育学院,磕磕绊绊地开学了。
即使早在曹觅的指导下,将学堂的计划梳理过几遍,真正上手时,南溪还是发现许多棘手的问题。
她看着端正坐在书案后,满脸乖巧,渴望着学识的孩子们,一边在心中叹了口气,一边执笔疾书,将遇到的难题都记录下来。
三天后,这封求助信被送到了曹觅面前。
“十岁以上的男女分席,女夫子紧缺。”曹觅皱着眉头看信,边看边念:“夫子暂时由山庄内识字的下人担任,教习字尚可,但王妃发下的新知识,这些下人也难以看懂,更……更别提教学……”
将信看完,曹觅头痛地揉了揉额角。
来了,人才紧缺的问题来了!
她想了想,提笔给南溪回信。
她写着写着,头痛地嘀咕道:“嗯……既然新知识夫子都吃不透,那就先放着吧,先教写字就行了。之后还是得找个机会,由我来给他们亲自培训。
“哎,不就是小学数学吗?我好不容易在空间找到的小学课本,照着抄下来的,按理说没这么难吧?是一时接受不了阿拉伯符号吗?
“女夫子?从府里再派点识字的婢女过去?不行啊,东篱前几天还跟我提过人手不足呢……嗯,这个先等等,我再想想办法,得找管家,看看戚游那边能不能再给我弄一批优秀的人才过来!东篱南溪这些就是他找来的,真是个顶个地可靠啊!”
写完回信,曹觅又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便将它与另外几封信一起,交给东篱,让东篱找人给山庄送去。
她这边刚结束工作,桃子就在外面催道:“王妃?您准备好了吗?时辰差不多了,王爷让我过来唤您,客人快上门了。”
“嗯,我换件衣裳,马上过去!”曹觅回应道。
近日,曹觅一家总算在康城中安顿下来。前些天,消失了一段时间的戚游回到府中,与她提起宴请辽州本地世家的事情。
曹觅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与管家协商后,就将宴会的日子定在了今天。
再过一会,这些辽州的地头蛇就会携着厚礼,带上些这样那样的目的,登门赴宴。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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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宴席分为前后两个部分, 戚游在前堂接待男客, 曹觅则留在后院, 负责招待女眷。
为了迎客,她换上了一套十分繁琐的正妃装束, 真金铸造的步摇压得她脖子有些酸。
好在她刚来到宴客的厅中, 客人们就陆陆续续地上门了。
曹觅连忙进入状态, 与各家夫人小姐寒暄起来。
辽州不比京城,随便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家,就敢不把失势的北安王府放在眼里。顺利就封的戚游是此地的“土皇帝”,受邀前来的每一个客人面上都带着笑意, 至少明面上把恭敬的模样做足了。
曹觅早做过功课, 虽然觉得与刚见面的陌生人互相客套着有些尴尬, 但总体而言一直表现得很好,没有出现岔子。
但其实她一直在暗自保存着精力,准备迎接最后的“重头戏”。
来得早的客人相对而言,都是些地位比较低的人家,她们不敢拿乔。越是尊贵的客人, 来得就越晚。
在辽州,戚游过来之前, 只有三家人,真正站在权利的顶峰。这三家人分别是秦家、方家和司徒家。
秦、方两家关系好,他们不仅在辽州势力大,也有嫡系旁支在京城为官。相比之下,司徒家总体而言则弱了一些。他们本是北面的一支戎族, 因祖先追随本朝太-祖立下过汗马功劳,才被赐了复姓,留在盛朝。
也因为出身所累,司徒家自始至终无法往权利中心再进一步。但几百年来,他们将精力都投注于辽州一域,也有了与秦、方两家抗衡的资本。
方家是三家中最先到的。当家的方夫人穿着一套碧色的纱裙,手中挽着自己豆蔻年华的亲闺女。
她不仅长得柔美,行事说话也让人如沐春风,一点架子都没有。与曹觅客套了几句之后,便在婢女的指引下入了座。
解决完一个,曹觅稍稍舒了一口气。
但很快,她就开始头疼起来。
秦家和司徒家似乎谁也不愿让出“最后入场”这个最尊贵的名额,在磨蹭到实在非进门不可之后,竟是并肩一起行了进来。
秦家主母长着一副标准的美人脸,过高的颧骨虽然无损她明艳的姿色,但让她看起来有些刻薄。
再加上她此时微蹙着眉,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我不好惹”的模样。
司徒夫人年纪是三家夫人中最大的,她的眼角有些细纹,看起来颇为精明。她靠近后,眯着眼打量曹觅的模样,让曹觅有些不舒服。
因为这两家是踩着点过来的,曹觅简单与她们打过招呼,便请她们入了座。
座位的安排也有讲究,曹觅在主位,秦家和方家的人坐在她的左手边,而司徒家则被安排在她的右手边。
众人坐定,王府中的丫鬟便捧着膳食入内,一下缓解了厅中淡淡的尴尬。
曹觅清了清嗓子,端起酒樽,起身敬了众人一杯。
清酒入喉,厅中的氛围终于活跃起来。在感谢完主人家之后,众人开始三三两两围在一处,与左右相识低声说着话。
这种宴席,似乎从来就不是为了让人吃饱而存在的。
很快,主位这边也响起了交谈声。
大概是看在她的面子上,秦夫人和司徒夫人并没有太过分,反而一起与她聊了家中的闲事。除了偶尔夹枪带棒互呛几句,基本上也算得上其乐融融了。
酒正酣时,互相做着样子,看似已经与她十分亲近的秦夫人突然握着曹觅的手,道:“王妃聪慧又有仁德,叫人敬佩。但我有一事,不得不提醒王妃啊。”
曹觅还没反应过来,顺口问道:“何事?”
那秦夫人便端正了神色,“我听说王爷后院空置许久,仅有王妃一人。”
曹觅点点头。
秦夫人便道:“王妃可知,此事可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啊!”
曹觅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询问道:“秦夫人何出此言?”
“我与王妃说心里话。”秦夫人压低了声音,警告道:“等着王爷自己往后院塞人,王妃就被动了。如今王爷无暇顾及此事,恰是王妃培养自己人的时候啊!”
这下曹觅听明白了,这是劝自己主动与戚游纳妾呢。
“王爷正人君子,想来也不是贪恋女色之人。”那边,秦夫人继续说道:“侧妃且先不提,王妃只要将几个妾位填好,那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王府的后院便能牢牢掌握在王妃手中。”
她说得恳切,曹觅却听得好笑。
诚然,她这番话很有几分道理,听着也确实是为曹觅好。
但曹觅早就考虑过了,决定不主动给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夫君纳妾。
于是她想了想,找了个借口拒绝道:“夫人为我着想,我是知道的。只是如今王府刚入驻康城,诸事未定,王爷那边也忙。这件事我记在心中,等过阵子再安排吧。”
另一边,司徒氏突然跟着开口:“这种事哪里需要王妃劳心,若王妃不嫌弃,老身就能帮王妃找来几个听话的。”
秦夫人被司徒氏抢了先,有些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连忙补充道:“是啊,王妃若不嫌弃,把这事交给我便是了。”
这下,曹觅总算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