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那个唐太常摇摇晃晃着过来与谢孤舟倒了谢。
谢孤舟微微颔首回礼。
而谢孤舟的远房四婶一家似乎才知道谢孤舟虽然只是个半大的少年,但是,却能一棒子打死狼,立刻离谢孤舟远远的,看着谢孤舟的眼神里都带着惊惧,生怕谢孤舟想起之前她们是怎样苛待他的。
不知道是被这件事情刺激到了,还是一路上苛刻的环境终于让人受不了,都察院御史云大人的老母亲终于撑不下去了,几天后撒手人寰。
云家人哭成了泪人。
尤其是云大人哭晕过去好几回。
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不过,云大人的老母亲比唐太常的夫人幸运一些的是,云大人的老母亲至少有一幅薄棺裹身下葬。
薄棺……真的很薄。
只不过几块薄薄的榆木板子钉成的而已,树皮都没有刮干净,板与板之间,甚至还有着粗大的缝隙。
随意找了个地方,大家一起帮忙埋了,起了个坟头。
云大人家的老人去世,云大人一家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一般。
在马车上呆的时间明显比往常多了许多。
队伍明显比往日更加的沉默。
死气沉沉。
只有薛家人身上还有些精气神儿。
到了玉田驿站后,也不知道薛母出去做了什么,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拿回来一个圆溜溜的水葫芦,虽然有些破旧,但仍是完好的。
薛明珠眼睛一亮,“娘,您从哪里弄来的?”
她们装水的器具不多,晚上又要分一份水给谢孤舟敷腿,用水更是吃紧。
出了恶狼吃人的事情,晚上众人在露宿荒野的时候,明显不敢往远走了,更是不敢在外呆太久。
薛明珠自然也不会让薛家人频繁外出打水,这水就越发的不够用。
现在,这个水葫芦可是解决了大问题了。
这下,薛父和薛母出去一趟,就可以带回足够用的水了。
“还能从哪里来?!”
薛母恨恨的白了一眼薛成林。
若不是这小子被人家救了,她哪儿用得着分出去一些水?!又哪里用得着花四个铜板买这么一个破葫芦?!
“剩下的钱买了五张大饼和一小块粗盐,就全都用完了……”
薛母实在是舍不得那二十个铜板。
都花光了……
可真是心疼死她了。
薛明珠听闻钱都花光了,也没有鸡蛋和大白馒头了,也是一阵心疼。
但是,看到这个水葫芦,又觉得一切都值了。
这白天越来越热了,她喝的也比往常多,渴得着实难受。
有了这水葫芦,她们一家就都可以多喝些水了。
当下,眉开眼笑的抱着水葫芦就去找谢孤舟去了,想让他也开心开心。
谢孤舟正在生火。
此时,他面前的这个火堆正半死不活的冒着缕缕的青烟,干冒烟不见火苗……谢孤舟冷若冰霜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困惑的表情。
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人家的火堆着的如此旺盛,他的就这样半死不活的。
明明,他就是看别人是怎么点的啊?
薛明珠抱着水葫芦住在一旁忍俊不禁。
她还以为他什么都懂呢……
“你这柴压得太密实了,将火苗都压死了,它还怎么着得起来?”,薛明珠将水葫芦放到一边,动手抽出几根枯枝,让这些枯枝柴火都疏疏稀然的,然后,小心的吹了几口气……
火苗再次雀跃的活了过来,开心的舔着枯枝,发生“噼啪”悦耳之声。
“学会了吗?”
薛明珠歪着小脑袋,笑眯眯的看着谢孤舟。
谢孤舟看得很认真,“谢谢。”
“你找我有事?!”
薛明珠立刻想起她是来干嘛的了,抱着那个水葫芦,喜悦道:“看!我们有水葫芦了,日后,我们就可以多敷一会儿了……”
“好东西。”
“好东西吧……”,薛明珠狂点头。
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啊……
别小瞧小破锅和竹筒这两样东西,之前不知道多少人惦记呢。
现在出了恶狼吃人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外面危险,谁也不好意思再提借水了。
毕竟,那都是薛母冒着生命危险自己打来的。
再加上薛明珠与谢孤舟关系好,念着谢孤舟对众人的大恩,虽然,大家仍不怎么待见薛家,但倒也再没有怎么针对薛家了。
出了玉田驿站,随着天气越来越热,队伍的越发的死气沉沉。
连薛家人精神头都弱了下来。
主要是吃的不好。
进了五月份,野菜都已经老了,薛母要很仔细的寻找才能找到一些尚能入口的野菜。
可是,晚上的外面实在太危险,薛爹爹根本不让薛母在外面逗留太久,哪怕家里人吃得差一些,也不能让薛母有危险。
这些天,薛家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
连薛明珠的小脸都瘦得发尖了。
她馋肉了!
馋得眼睛都绿了……
可是,只能暗自忍耐着,饭都吃不饱呢,还想吃肉?
直到这一天,是五月初五,端午节。
天还未黑时,他们在一片河滩旁停了下来。
押解的差役们想着今天过节,特意大发慈悲,决定今天就不再往前走了,就在这片河滩旁露宿,多放了几个人,让大家去采些野菜、找些吃食。
队伍里有一口闲的铁锅,若是有妇人想要烧水或是找到野菜想要煮一煮,做点野菜粥都是可以用的。
这条消息出来,死寂了半个多月的队伍,才终于有了一点点人气。
众人麻木的脸上第一次带上了一抹淡淡的喜悦。
可最高兴的还是薛明珠。
因为,薛成林说,“妹妹,你等着,哥给你掏鸟蛋去!”
“哗啦~”
薛明珠没出息的流出了口水。
……
第16章
此时应是申时,天还大亮。
瞅瞅左右,一片卵石河滩,也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
犯人们除了青壮男子还被绳子绑着,只能到河边洗漱一下自己,其它的都被解开了绳子,各自散开去找吃的去了。
这些犯人曾经都是金贵人儿,以前根本不认得野菜这东西。
有些机灵的妇人以前见薛母采过,就记住了野菜长的什么样儿,摸索着去采了。
也有那不知道的,期期艾艾的来找薛母询问这野菜长的什么样儿?
若是往常薛母才懒得理会她们。
都同样是流放的犯人了,还非要分个三六九等,瞧不起她家。
可是,今天是五月初五。
又难得这帮子平时凶神恶煞的差役们今天给他们放了风,心情大好之下,薛母也就随手教着这些妇人们认了几样野菜。
反正这野菜马上也就不能吃了,都老了。
这些妇人懦懦的道了谢。
薛母也不理她们,转身走得远远的。
她哪里有时间和她们在这儿耽误?
有那时间,她得好好找找这山上有什么能吃的,带回来给家人补补。
明珠瘦得像猫儿似的,成林从上路就没吃饱过,老爷也瘦得就剩下一把骨头了……
薛成林走得比薛母还要快呢,背影儿一转儿,就已经进了密林里了,他可没忘记他的任务是要给他妹妹掏鸟蛋呢。
薛明珠跟在薛爹爹身边,在河边洗脚丫呢。
这个月份的河水都是温热的,泡在里面不知道有多舒服,薛明珠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她都脏死了。
河水中映出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满脸灰尘,唯有一双眼睛还又黑又亮,像黑葡萄般水润。
想着自己每天就顶着这个形象,在谢孤舟身边转来转去,薛明珠臊得小脸黑中透红。
偷偷在河岸上找着谢孤舟的身影……
果见,在河的下游,谢孤舟一个人在默默洗漱,晶莹的河水沾湿了他的眉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眼尾上翘,隽妙非凡。
认真又专注、清冷又疏离。
莫名的薛明珠就想起一句古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薛明珠自闭了。
她这是有多大的心?
“爹,我去那块石头后面洗一洗……”
薛明珠拉拉她爹的衣角,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后,小声的说道。
那块大石离薛爹爹所在的河岸不远,石头也够大,足能够将薛明珠挡住,薛明珠打算在那块大石后,洗洗自己衣,顺便也洗洗自己的衣服。
反正,这端午的天儿热得很,她这一身布料迎风吹吹就会干了。
薛爹爹也在打理着自己的卫生。
“去吧,有事儿就叫爹。”
薛爹慈爱的摸了摸薛明珠的头顶。
走了一个半月了,能有这么一次洗漱的机会很难得。
薛爹也想让薛明珠松快松快。
薛明珠光着脚“哒哒”的跑到了大石之后,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后,先放下自己的小草鞋,掏出薛母给编的鞋垫,在水里搓揉了一下后,晾在大石上。
又将沾满尘土的小草鞋在河里涮涮。
薛明珠不敢使劲儿。
她的这双小草鞋还是她娘在大理寺女监时给她编的呢,虽说她娘的手艺很好,小草鞋精致又结实,可是,再精致它也只是一双草鞋。
虽说她一天中有一半儿的时间,是在她娘和她哥的背上或是怀抱中度过的,但是,还有一半儿的时间她是要用走的,她的小草鞋早就磨损得很严重了。
所以,薛明珠根本就不敢使劲洗它,生怕直接弄散了,就穿不了了。
草草的涮了涮也同样晾在了大石头之上,让暖热的阳光晒着上面的水渍。
挺奇怪的,她娘怎么没想着再给她编一双草鞋?
怕是太累了,给忘了。
算了,她再穿得小心些就是了。
洗完了草鞋,再搓搓脚丫。
这小脚丫还挺漂亮,雪白纤纤,指甲粉嫩如花蕊。
拥有这么一双漂亮的小脚丫,薛明珠美了。
再洗洗小腿小胳膊,坐在温热的河水里洗洗肚皮……总之,薛明珠一边警惕的观察四周,一边非常快速的洗洗搓搓。
最后洗完头后,薛明珠已经累得没有力气了。
呈大字形躺在大石头上,让太阳把她还有她身上的衣服晒干……嗯……正面晒完了……翻个身……再晒晒背面……
薛母回来,远远的就看见一块大石头上她家小丫头披头散发在上面反复烙饼,气得几个箭步就上前将薛明珠揪着耳朵给提拎下来了,“谁让你洗的?!你是个女孩子……女孩子……你知不知道?若是让人看见可怎么得了?就算没人看见,这衣服潮乎乎的晚上感冒怎么办?!”
“老爷,你是怎么看的明珠?!”
薛母一腔怒火冲着薛爹爹而去。
薛爹爹立刻赔着小心,谄媚的笑道:“我看这天儿挺热的……咱明珠是个爱干净的孩子……应该……不会有事儿吧?”
所以,怎么说呢?
爹爹看娃儿,活着就好。
“我洗的时候很小心的,没脱衣服,穿着衣服洗的,没人看见……娘……娘……您轻点……耳朵……耳朵要掉了……”
薛明珠在薛母的手下就像只活蹦乱跳的虾子,正在努力拯救自己的耳朵。
薛母摸了摸薛明珠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干了大半,这才消了些火气,松了手,冲着薛爹爹大吼道:“快生火,给明珠烤烤衣服。”
这若是不烤得干干的,身上存着湿气,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他们可是在流放途中,若是病了,这荒山野岭的上哪里买药?!
薛爹爹自知理亏,不敢说半个字,乖乖的帮着生火去了。
见薛爹爹去生火,薛母用耙子般的大手化为五齿梳,为薛明珠梳着双环髻,扯得薛明珠头皮疼,还不敢吱声,等双环髻梳完,薛明珠又是那个可可爱爱的小明珠。
薛母剜了薛明珠一眼,用小破锅去河里打水去了。
做饭!
薛明珠摸摸头上的双环髻,扎得太紧了,头皮疼……耳朵上也火辣辣的……她真是为了美,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啊……
偷偷摸摸再去看看谢孤舟,却没有河边再看到谢孤舟。
用目光四处找找,也没有。
这个时候,已经有零零星星的人回来了,有的采了野菜、有的采了野果、竟然还有人真的掏到了鸟蛋……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收获来改善一下自己的晚餐,整个营地都喜气洋洋的……
那些押送他的差役更是不会亏待自己。
玉河与丰润的差役们交接了,欢天喜地的回去过节了。
丰润的差役们知道自己是不能在家过节了,特意带了不少的好东西在路上吃。
此时,熊熊的篝火里正烤着全羊,直烤得外焦里嫩,滋滋冒油。
“冯头儿,你们辛苦了,来块羊肉,正经的小羔羊,我们特意给冯头儿带的……”,丰润的差役们很上道儿的割了块最肥最嫩的肉,“我们这些各地被派出来的差役都是递借,一地一换,只有你们是要从头跟到尾的……”
那可是老辛苦了。
冯头儿微微点头,却并没有吃肉,微凉的视线一直紧锁在犯人们的身上。
“这时候若是有酒就好了……”
赵大抹抹吃得流油的嘴,无比遗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