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由树叶打成的包裹,薛明珠好奇的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小捧红艳艳、软乎乎的小果子,晶莹剔透,散发着阵阵酸甜的野果香味。
“咕咚~”
薛明珠咽了一大口口水。
这看起来应该是某种山上的野果子,可是,却不知道是哪种野果。
“这是什么啊?”
“这是乌泡刺。可好吃了,一到春天,漫山遍野都是。刚才娘捡柴火的时候,发现了一捧,就给你采回来了……你尝尝……”
薛母一边说,一边眉开眼笑的捡了一粒塞到薛明珠的嘴里。
立刻乌泡刺那种特有甜甜软软的味道弥漫了薛明珠的整个口腔。
薛明珠吃得眉开眼笑。
见薛明珠喜欢,薛母便将那捧乌泡刺全都给了薛明珠。
“你先吃着,娘给你做好吃的去……”
还有好吃的?!
薛明珠精神了一些。
原本以为她晚上要难逃啃那棒子面窝窝头的,却没想到薛母还有惊喜给她们?!
薛明珠看到薛母和薛爹爹放下的东西里竟然也有垂盆草。
想到薛母说她曾是个走山路的货娘,便猜到这些可能是薛母采来的。薛母做为一个常年走山路的货娘,认识几种可以止痒的野草很正常的。
薛明珠现在无比庆幸她娘曾经是个挑货的货娘了。
薛母手脚麻利的升起了火堆,在火堆上架起了那口小破锅,里面是薛爹爹在小溪里打来的水,水里还泡着已经收拾好的野菜。
薛明珠只能认出一些好像是荠菜。
“嘶~”
薛明珠流口水了,今天有野菜汤喝了。
眼珠一转,又往她哥嘴里偷渡了几颗乌泡刺。
然后,蹭在薛母的身边,从怀里掏出个小油包递给薛母,“娘,给你……”
“什么?”
薛母疑惑的接过来,打开,见是雪白的粉末,便用指尖轻轻沾了一点儿放入口中,惊喜道:“盐!”
说完,仔细的看了看左右。
好在,并没有人看向她们。
大庙里又陆续的回来几个妇人,都在忙碌着烧火。
其余的男人们都在闭眼休息。
薛母急忙将盐包收起,狠狠的揉了揉薛明珠的头顶,“我家明珠真是个小福星……”
这盐可是好东西。
人若是长时间不吃盐,就会浑身没劲儿。
一旦没劲儿,怎么可能走得到宁安?!
理论上她们吃的窝头里应该含有盐份的,可是,她这些天吃下来,根本一点儿咸味都没吃出来,放没放都两说。
见薛母开心,薛明珠又将那个装有铜板的油纸包掏了出来,同样给了薛母。
薛母这下是真的开心了。
这也不知道是谁家准备的。
竟然这么细心。
薛母查了查,总共二十枚铜板。
这二十枚铜板,哪怕是买鸡蛋都能都买二十个,盐块也能买上一小块,若是买白面馒头也能买上十个呢……若是买上二合面的饼子大概能买上三十多个……
她家明珠人小,一个饼子加上些野菜就能吃上一天。
薛母快速的计算着等到了三河驿站,她应该花出去多少铜板为薛明珠换多少可以入口的吃食。
可以说,薛母为了薛明珠能不夭折在流放的路上,也真是操碎了一颗慈母心。
薛母很干脆的收了铜板。
这期间,薛明珠又给她爹在掌心放了一个包泡刺。
看薛爹爹那满足的模样,活像吃的是天下最甜的糖。
薛母用削好的树枝搅着小破锅里的野菜汤,趁人不备时,才偷偷的捏了一点点的雪花精盐落入锅中,然后,又急急将油纸包包好,塞入怀中。
薛明珠在一旁趁机往薛母嘴里也塞了一颗乌刺泡,薛母一边笑得眼睛都没了,一边骂道:“我才不爱吃这个呢,给我干啥……”
这时,早已吃饱喝足的衙役们才拿着犯人们的晚餐过来,懒洋洋的喊了一声:“开饭了……”
薛明珠“腾”的一下站起身。
她可还没忘记,她说过要替谢孤舟拿饭的。
可是,她刚站起来,就被薛母一巴掌又给拍回去坐着了。
“坐着你的吧……那小子早就被解了绳索了,他自己能拿,用不着你!”,说完,便急急的冲了过去。
薛明珠还听见薛母嘴里碎碎念着,什么“这么小个人儿,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什么当初老娘追她爹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热情主动积极过……”“这性子随谁呢?从小看见漂亮小哥哥就走不动道儿……”云云。
薛明珠心中的小人脸上是一个大大的“囧”字。
这可真是……
来自亲娘的吐槽最致命!
不满归不满,但薛明珠还是小心的将剩下的乌刺泡包好,放入怀中。
不一会儿,薛母便领了吃食和水回来。
将粟米面窝窝头分了,然后,用竹筒打了一筒的野菜汤,先给了儿子薛成林。
没办法,他们没有盛汤的碗,而竹筒也只有一个。
只能给吃得快的儿子薛成林,他吃完再转他们。
薛明珠啃了一小口粟米面的窝窝头,又粗又干还有一股怪味,薛明珠伸了几次脖子,才勉强将那口窝窝头咽了下去,直噎得眼泪花花。
薛母看见了,抢了薛明珠的窝窝头,“乖宝儿最后吃。”
“一会儿剩下些汤底,娘把这窝窝头掰碎了,给你做野菜糊糊吃!”
薛明珠眼睛一亮,连连点着头。
薛家几人轮着喝竹筒里的野菜菜,只剩下薛明珠无所事事。
见家里人专心吃窝头,薛明珠脚步悄悄移动,融入暗色,往谢孤舟所在的角落而来。
谢孤舟独自一人盘腿坐在墙角,默默的吃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儿吃食。
那么难吃的窝头,谢孤舟却好像没有味觉一般,慢慢的吃着。
不疾不徐,从容自若。
若不是他们身在破庙,薛明珠都会以为他是坐在雅宴之上。
“给你!”
“谢谢你替我寻来的垂盆草,我现在不痒了。”
薛明珠放下那包未吃完的乌泡刺,转身就想跑,可是,跑了两步,又想起那件被退回来的粗布衣衫,转回身恶狠狠道:“不许不吃!不许还给我!”
否则……
薛明珠呲了呲小银牙。
熊孩子可是不讲理的!
……
第12章
薛明珠也不知道那乌泡刺,谢孤舟最后到底吃了没,可总算是没有再还给她,这让薛明珠很是欣慰。
第二天早上,薛明珠身上被叮肿的大包就消得七七八八了。
喜得薛明珠将那捧猪笼草都塞进了怀里,哪怕自己被那股子刺鼻的异味熏得脸色发绿,也坚决不肯将猪笼草拿出来。
害得大哥薛成林一同受苦。
但是,这玩意儿味道怪归怪,但真的好使。
在往三河的一路上,薛明珠再也没有被咬一个包。
简直让薛明珠喜极而泣。
这玩意儿可真是谁被咬谁知道多难受。
到了三河驿站后,薛母借找柴生火之际,消失了一会儿,等薛母回来后,明显腰围比之前要粗上了一圈。
薛明珠知道薛母这是用她给她的那二十个铜板给她买吃的去了,口水馋得”哗啦啦“。
肉什么的……她是不敢想的。
但是,若是能有个白面馒头或是一个鸡蛋也是好的啊。
薛明珠咽了咽口水。
她从来没有对一个白面馒头如此渴望。
见薛母回来了,薛明珠眼睛一亮,”蹭“的一下凑过去,一声不吱,就是围着薛母前前后后的转啊转,那模样活像只贪吃的小猫在讨食儿。
薛母动作麻利的生着火,看着薛明珠小猫儿似的眨巴眨巴着眼睛,充满渴望的看着她,一个心软,偷偷从怀里摸出个鸡蛋塞在了薛明珠的手里。
”鸡蛋?!“
薛明珠小小声的欢呼了一下。
”等一会儿水开了,娘给你煮鸡蛋配白面馒头吃……“,薛母笑眯眯道。
终归是没忍心,还是给她的小明珠换了一个白面馒头吃。
一个白面馒头可以换两个二合面大饼子呢。
薛明珠点头如鸡啄米般,狗腿的看着薛母给她煮鸡蛋。
”娘,您都换了些什么啊……“
薛母左右看了看,悄悄的对薛明珠说:”换了几张二合面的饼外加三个鸡蛋……盐面还有些,就没有换了,得留几相铜板等到玉田驿站换盐用……“
薛明珠有些喜悦又有些惋惜。
喜悦的是不用天天啃棒子面窝窝头了,惋惜的是还是没有什么滋味。
若是能换上两个大肉包子,该有多好啊……
”想什么美事呢?!“,薛母嗔了一眼薛明珠,”一个大肉包子要九文钱了,你这点铜板也就够买两个大肉包子的……“,想了想,又软了心肠,柔声道:”明珠不急,等到了宁安,娘给你包大肉包子吃……羊肉大葱馅的,一咬一个肉丸子!“
薛明珠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满心都是油滋滋的羊肉馅包子。
她要吃羊肉大葱馅的包子,她一定要吃,等到了宁安,就卖了她的金瓜子,换羊肉大葱馅的包子吃。
鸡蛋煮熟了,热热的蛋皮烫着薛明珠的小手,薛明珠被烫得呲牙咧嘴,也舍不得将手里的煮鸡蛋扔掉。急急忙记的磕碎蛋皮,三下两下的扒下蛋皮,一口咬下,”嗬嗬~“烫得薛明珠眼泪花花,看得薛母又好气又好笑。
真香!
蛋清又滑又嫩,蛋黄香气浓郁。
薛明珠吃得一脸幸福。
薛爹爹从怀里掏出一捧碎布条,递给薛母,”今天我帮着整理驿站公文的时候,看着有这东西怕是人家不要的,便给要出来了,你看你能不能给明珠编个鞋垫出来……“
薛明珠吃光了鸡蛋,正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像个真正的小孩子那般舔手指头,就听见她爹在说她,疑惑的抬头看着薛爹爹。
薛爹爹慈爱的揉了揉薛明珠的头顶,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可怜了我的小明珠了……“
才六岁,就要跟着大人受这流放之苦。
福没享到几年,尽受苦了。
是她这个爹对不起她。
薛明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薛爹爹,只能用头顶轻轻蹭了蹭薛爹爹的掌心。
虽说流放的日子很苦,可是,薛家一家人,已经尽一切所能的照顾她了。每日五十里的行程,薛爹爹还要戴着厚重的枷锁,每到一个驿站,就尽可能的帮手,希望这些差役们能对薛家好上一些。
薛母一介女流还要与半大的小子薛成林一起背她,她再怎么轻,也是个六岁的娃娃,四十斤总是有的。
若不是有爱她的薛家人在,薛明珠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光是每日五十里的路,就能生生走死她。
”这不怪你!要怪就怪他们神仙打架,遭殃的却是咱们这些小鬼……“,薛母恨恨的接过薛爹爹递过来的布条,默默坐在火堆前梳理起来。
薛明珠是小孩子,根本就没有她合适的囚鞋,脚上的草鞋磨脚,薛母就用白布包了她的脚,这么走着,但布毕竟太薄,根本挡不了什么事儿……若是有双鞋垫就会好受许多。
薛明珠又啃了半个白面馒头,剩下的没舍得吃,塞怀里了。
然后,就守着火堆看薛母给她编鞋垫,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二天,薛明珠就发现了草鞋里的新鞋垫,踩上去软软的,特别舒服。
众人再次启程,离开三河驿站,往玉田驿站走。
玉田驿站离三河驿站足有三百多里,就是按他们每天日行五十里算,都需得走上六天,且这六天的每个晚上,他们都没有驿站可以休息,只能路宿荒野。
除了要路宿荒野的危险,每日白天里,也是极艰辛。
因为玉田这边,山里的毒蚊子特别多。
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十几只、二十几只的围着人”嗡嗡“,但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这些蚊子也就越来越多,让人浑身麻痒,人人咬得一身的包。
这个时候,薛明珠奇迹般的一个包都没有被咬道。
那些蚊子只要一接近她,就会被她身上浓烈的猪笼草的味道熏得远远飞开。
再顾不得许多,当天晚上,薛母就摘了许多的垂盆草和猪笼草回来,薛家人人都变成绿人,怀里塞着一大捧的猪笼草。
只有薛明珠没有变绿,还犹自开心的笑着薛家人。
尤其是大哥薛成林。
当初,谢孤舟送来这两样草的时候,他还把人气走了,还嫌弃猪笼草味大,现在还不得用?!薛明珠故意坏心的往大哥薛成林的怀里塞了许多的猪笼草,熏得大哥薛成林脸都绿了。
薛家人幸免于陷入蚊虫包围之中,自然有人看见了,待到第三日,便已有大半的犯人都采了这猪笼草,待到第四日,已经全部犯人都在怀里塞了猪笼草。
整个队伍味道诡异,蚊虫绕行。
尤其以谢孤舟那个远房四婶娘一家人塞得最多。
看得薛明珠心里来气。
她家都没有对谢孤舟说声谢谢。
薛明珠的脸都气成了包子,可是,谢孤舟却似完全不在意。
不在意现在所有人都用了他的方法,却没有一人与他说声谢谢。
看着他日渐沉重的步伐,薛明珠心中暗暗发急。
在这么走下去,他的双腿怕是要废了。
晚上,他们又露宿荒野,唯一庆幸的是他们找到了一个可以容身的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