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母仪天下了吗——肖沙冰
时间:2020-05-03 09:12:44

  “剩菜都已倒了。昨夜一出事,厨房就被封锁,泔水桶也检查过,只是各样剩菜粥水混杂一处,难以清查。大人们给老爷催了好几次吐,吐出来的东西也暂未验出什么。”
  看来我能想到的,大家已经全都想到了。毒源查不出,人员的排查也要些时间,我现在着急也没有用了,只能等内司来查案的人出结果。
  我看着病床上的父亲,又是一阵心酸,在心里对他说:“林将军,你一定要挺住。”
  “你们好好照料我父亲,”我站起身来,“如若他有好转,我林家必有重谢。”
  太医们此起彼伏地说“不敢。”
  我对管家道:“带我去看看娘吧。”
  李将军和沈大人也朝外走,想去看看事发现场和涉事人等,安排防卫和查案事宜。我们一同出了门,我问他们:“你们待会儿回宫吗?”
  李将军说皇上命他去几个禁军营查看情况,稳定军心。沈大人要回去。
  我于是安顿沈大人:“你别急着走,等我下。”
  我们分别之后,由管家带领我们去看林夫人。走在路上,我抬头四顾,确定没有别人,便低声问管家道:“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事,吴管家可说给我听。”
  “小姐,”他并不看我,依旧在前头带路,却极低声道,“老爷身子健朗,此次绝非偶然……小姐要小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日有个内司的人来秘密造访过,此事只有老爷和我知晓,再无第三人。小姐也要当作不知道。切记。”
  内司。小皇帝还是薛殊?
  我皱眉:“是谁?都说了些什么?”
  “内司的人我并不认得几个。昨日他上门,说是来买我们出售的田庄的,见到我之后却亮出了内司腰牌,叫我秘密引他见老爷。两人密谈之后,老爷吩咐我无论如何也不可将此事说出。他走时老爷并无异样,没想到夜里便突发恶疾。”
  “这人长什么样?”
  “比我高一点,容长脸儿,相貌普通,操京城口音。”
  依靠这种描述,我难以锁定任何一个人。但这不怪管家:干特务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能泯然众人之间,薛殊的暗卫们清一色的路人长相,不过高不过矮,不过胖不过瘦,不俊俏也不丑陋,身上没有鲜明的特征,整个人都没有记忆点,随便就可以开隐身功能。
  我叹了口气:“管家,你跟我说实话,我爹私下可有对皇上不满吗?可曾做出逾矩之事,有过逾矩之心?有没有和南边的人来往?”
  吴管家才听这话,便摇头要答,我赶在他之前开口:“父亲是我们国公府的顶梁柱,如今他遭遇不测,我们全府上下都危在旦夕,生死存亡之际,我们之间万不能有任何隐瞒。你想好了再回答。”
  这些问题的答案,直接决定了我要采取的对策。
  管家想了很久,才说:“小姐,老爷从北延回来之后,便只有你一个孩子了。他即便要争,又为谁去争呢?何况小姐在宫中,若他稍有不慎,小姐就会被迁怒。恭亲王谋反的消息传到京里,老爷最先自请出征,他恨不得再上战场立一次功,再为我们林家,为小姐的后半辈子争一些荣宠,又怎会有不臣之心?”
  “好,我明白了。”
  我们不再说话,沉默着走了一会儿,管家热泪盈眶道:“小姐和从前不同了。”
  我做作地长叹:“唉,人总有一天要长大。我也不想的。”
  我们走到了我娘暂住的房间前,扣门,她果然不开。
  我软声道:“娘,我是珠珠儿啊,你打开门,好歹让我见你一面!”
  里头传来了我娘的声音:“珠珠儿好吗?”
  “让我进来,娘不就知道了?”
  “珠儿,你走吧。娘这几天真的谁也不想见,也不想听到你爹的任何消息。你让娘静静好吗?人多了,娘就害怕,静静的一个人,反而不怕了……珠珠,你要保重,等一切都过去了,娘再见你,好吗?”她掩饰着悲哀,依旧用上次见面的语气说话。
  想起之前那个娇扬跋扈的林夫人,我心酸更甚,说道:“娘,你千万不要想不开,无论如何,你还有女儿,我……”
  “珠珠儿你别担心!我不会想不开。没抱上我家珠珠的孩子前,我绝不合眼。你快走吧。天冷了,勤添衣裳,知道吗?”
  团儿和圆儿再撑不住了,扒着门“夫人”,“夫人”一顿猛嚎。我娘不动容,只交待让她们照顾好我。
  我们四个又劝了她一阵,她实在没有开门的意思,我们只得离开了。
  到了前院,沈大人依言等着我。
  “沈……”我装作一时想不起他名字。
  “沈昭。”
  “沈昭,你护送我回宫吧。”
  “皇上叫娘娘留下来侍疾。”
  “皇上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众太医都借住府上,内司卫士也要在府里查案,还调了一队兵内外巡逻值守,如今此地男丁众多,本宫身为后妃,暂住不妥。”
  沈昭思忖片刻,说:“好。”
 
 
第44章 盐
  团儿和圆儿在马车里手挽着手,肩并着肩,目视前方,瑟瑟发抖。
  我看了她们半天,说:“二位,我们是回宫,又不是上刑场,至于这么悲壮吗?”
  团儿打了个寒颤,机械地重复着:“回宫……回宫……”
  圆儿:“刑场……刑场……”
  我一手捏住一个人的脸蛋:“醒醒。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现在这样又有什么用?”
  团儿回过神来:“小姐你有办法吗?”她将声音压得极低,又显出了哭相,“难道说真的是内司……会不会是皇……”她说到这里,不敢再往下。
  现在无非三种可能:一,薛殊或者薛令要除掉我爹,派内司特务下毒;二,别有用心之人伪造内司令牌,想通过毒死我爹来达到某种目的;三,有仇家浑水摸鱼,趁机报复。
  如果是第三种,只能认命,等调查结果出来。
  第一和第二种就很微妙了,完全取决于我爹站在哪边和薛殊想做些什么。
  如果我爹有不臣的企图,这次便极有可能是被薛殊察觉,遭到他暗杀。如果我爹忠心耿耿,则是有对家想要搞他,达到更深层次的目的。
  经过我来到这里之后对林家的了解,我比较倾向后一种可能。
  就像当初在船上时一样。我爹的角色是守卫小皇帝的禁卫军总管,如果有人要动他,那么实际针对的是皇上。如今不论是谁动了歪心思,只消整顿禁卫军,保护好京城,等对方露出马脚即可。
  正因如此,我要回去。我爹病倒的事已经传开了,禁卫军要骚乱就在此刻,那个想要下手的人最佳的办法便是趁热打铁,尽快发难,否则若禁军得到很好的整顿,三五日便可恢复如常,他的毒就白下了。
  在这紧要关头,我要在小皇帝身边,能尽一点力是一点。
  我定了定神,说道:“我不觉得是皇上要对我们老爷不利,反倒是有人想对皇上下手。今明两日定有大事发生,你们做好准备,切莫慌乱,知道吗?”
  团儿和圆儿好像更害怕了。
  回宫之后,我和沈昭一同去了勤政殿。他先进去禀报,我在门口等着,过了一会儿,他疾步出来了。
  我迎上去:“皇上有何吩咐吗?”
  那人照样高冷:“娘娘可自己去问。臣有公务在身,先告退了。”
  我讨了个没趣,试试探探地走进殿内,到了小皇帝身边。算这群太监有良心,没有阻拦家中刚刚生变的我。
  小皇帝坐在办公桌后淡淡地看着我,颇有几分他爹的神韵。
  “皇上,臣妾有话要说。”
  “说。”
  我转头命令太监们:“你们下去吧。”
  他们皆有些惊愕,向小皇帝投去了探询的目光。后者虽不甚高兴,但也摆手表示他们可以走了。
  等到所有人都出去后,我问他:“皇上昨日可有遣内司中人去过林府?”
  对面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我父亲中毒前,有个人拿着内司的腰牌跟他见过一面,他们密谈良久,谈话内容未知。”
  薛殊说做人最忌摇摆不定,这话我赞同。既然选择相信皇帝,就毫无保留地站在他这边,给他提供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若真赌输了,只能算我倒霉。
  小皇帝沉吟良久,道:“朕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没什么。”这位显然并不打算和我信息共享。
  怎么跟他爹一个毛病!
  “皇上,依你所见,此次是谁在作怪?又是为何?”
  “不清楚。静观其变。”
  “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这次,他终于坦率道:“加强皇宫守卫,对外宣称林将军病情好转,已经醒来。”
  以这个消息逼敌人从暗处出来,是这个道理。我正点头,他却说:“好了,你下去吧。”
  “不如我留下来保护皇上?”
  小皇帝表示拒绝,让我回自己寝宫去,少来烦他。
  *
  到景和宫的时候,我原先的太监宫女都已经回来。
  我吩咐他们在外头随时留意勤政殿那边的动向,自己则和团圆二人翻看上次拿来的史书,试图理清薛殊和靖王的纠葛。
  我让她们着重检索“盐”这个字。至于薛殊的传记里那段魔幻的“杯酒释权”,我已经放弃了。
  史官说他当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看见这俩词,我立马在其真实性上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更换查找方向,果然有了结果。
  关于盐的记载,有这样一条:“清和十一年,罢私煮之禁。”
  也就是说,荫公令施行的大半年后,薛殊废除了食盐国家专卖制,解了私人贩盐的禁令,并且盐税从轻。他的官方原因是要给老百姓福利,实则是变着法卖盘踞食盐产地的靖王一个好处——作为岭东的地头蛇,他想做盐产业还不简单?
  售盐在古代是暴利行业,而天下之盐,十之六七都产自靠海的岭东,这一条政令所能带来的收入可谓不可估量,难怪他动心。
  荫公令颁布之际,众诸侯反对声大,叛乱一触即发,谁知去了趟京城后,带头抵抗的靖王莫名其妙地转换了阵营,其他诸侯王也只能跟着低头。
  结果一年后,靖王暴富了。
  其他诸侯王:愿世间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
  从一开始起,薛殊就根本没有瞄准富人的那点小利,他要的是能真正解决财务危机的长远进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靖王倒台之后,小皇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全国盐业收归官营。
  国库的缺,自此补上了。
  ……原来我这大半年跟薛殊干的是这个!
  话再说回我爹中毒的事件,如果真有谁想对小皇帝下手,那第一人选就是走投无路的靖王爷。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把脑袋别在腰上造个反,事情或许还有一线转机。但他的兵从哪来呢?
  我想来想去,理不出个头绪,便不想了。
  本以为今天必要出事,却没听到丝毫动静。
  第二天,我仍然严阵以待,没想到还是半点风声都没有。
  到了第三天早上,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爹自己吃错了什么东西。
  中午时分,却隐约听见兵士嘶吼和兵刃的声音。
  我冲出宫门,见外头路上许多宫女和太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静听,要么就是惶然地朝四周打量,连话都忘了说。
  事发突然,问他们也没有用。我当机立断地朝附近的一座阁楼跑去,一步三个台阶地登到顶端,往下一看,不由愣住。
  这就直接打到宫门口了???
  有没有必要这么刺激?!
 
 
第45章 叛军
  视线尽头,一群骑马的兵士正在攻略宫门,和禁卫军打得热闹。离得实在太远,我看不清具体情况,只隐约见黑色与金色的两股人流涌动撞击。
  按理说禁军在京城周边已经有第一道坚固的防线,现在能有兵士涌到皇宫外来,说明在我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的情况下,京城已经失守了。门外到底有多少兵在攻打皇宫,简直不可想象。
  这也太离谱了吧!
  禁军到底行不行啊?!难道说全军上下就我爹一个人能打吗?
  我立马转头往回跑,想去勤政殿看看情况。跑到一半就遇上气喘吁吁的传旨太监们,此刻他们正向各宫嫔妃的宫殿奔去,想必是要通知大家情况,免得发生混乱。
  见到我,有一个太监停下来跪道:“贤妃娘娘,请您快些回寝宫吧。”
  “怎么回事?”
  “有叛军攻打皇宫,为防不测,皇上请各位娘娘先守在自己寝宫内,若情况紧急,也好第一时间通知大家。”
  嫔妃住的地方是宫闱最深处,也会是最后一个失守的地方,小皇帝现在还没派御前侍卫到后宫守卫,也没让妃子们聚集一处,说明情况暂时还没那么紧急。
  我稍微放下心来,问他:“谁在造反,有多少人?”
  “还不知道,皇上正在派人调查。”
  事发突然,小皇帝那边想必也需要时间。
  “好,你先去吧。”我说罢,疾步走回景和宫,正见里头乱成一团,宫女太监全聚在院子里叽叽喳喳。我一进门,团儿和圆儿就围了上来:“小姐!你跑到哪儿去了?”
  团儿指挥两个太监:“去,快把门关上!”
  我拦住她:“把剑拿给我,我去找皇上。把我练功穿的鞋也拿来。”
  一方面,我真心想保护他,一方面,这也是个立功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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