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却总想,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呢?
后槽牙被我咬得生疼,但也无济于事。我还是问他了:“为什么?”
“你是令儿的妃子。”
停下。我勒令自己。
但:“我知道。我也可以当好他的妃子,这一生我可以献出所有的精力去辅佐他。我可以和他生儿育女,助他稳固江山。这一切,即便我不爱他,我也可以做到。我没有,也不会向你要求任何……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抛开这些,你是否对我有……哪怕只有一点……”
薛殊看着我的眼睛说:“没有。”
停下。
“为什么?”我问他,“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你很好。若无先皇后,我或许会喜欢你。”
我愣住了。过了一会儿,突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薛殊皱眉看着我。
“没事没事,”我连忙摇头摆手,“你不必担心,其实我都习惯了。真的。”
我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可笑,觉得荒唐。
“给你讲一件事吧。其实我骗了你。我从来不是什么武状元。三届比赛,我都是第二。九年,所有的大比赛,我全是第二名。他们都叫我‘千年老二’,好笑吗?我比谁都要拼命,十七年来我除了负伤时,没有休息过一天。就算次次都输,我也不曾气馁过,从未认过命。
谁知道,现在没有比赛了,我却仍然要当第二,仍然求之不得——我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可是就连这个,我都落后别人一名。”
“你知道吗?我来的时候,是我错过最后一次夺冠机会的时候,”我对着天,双手合十一拜,“今天,我认命了。”
“对不起,打扰你。”我站起,想要回房。
薛殊一直皱眉静听,这时才开口:“令儿温和、仁慈,聪敏,会成为名垂千古的皇帝,你将与他同享所有的荣光。我不是个好归宿,给不了你你想要的东西。”
“我明白了,谢谢你。”我接过好人卡,转身快步离开。
*
我像块死肉般趴在床上,整夜睁着眼,反复咀嚼我和薛殊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
原来我不明白,现在才发现,我真的输不起。
人家都把话说得这样直白了,我仍然不甘心,觉得他说不定另有隐情。
比如,他说给不了我我想要的东西。
薛殊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天亮了,英儿和玉如过来叫我。我于是无精打采地起床穿衣洗漱。
她们从没见过我精神状态这么差过,都有些要问不敢问。我长叹一声,主动交代:“我失恋了。王老爷真的不爱我。”
结果没良心的两人没忍住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我气死,决心一脚踏平王顾CP:“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们顾判跟在王老爷身边的真实原因。”
“啊?”
“王老爷的正妻张倾城,人如其名,倾国倾城,顾判就是喜欢她才留下当侍卫的。至于王老爷呢,你们没看见他那副冷酷寡恩的样子吗?他谁也不爱,只喜欢钱,那天他根本是失足落水的,临掉下去前还拉了顾判给他垫背,”看着两人的表情渐渐呆滞,我继续添油加醋,“你们真以为王富贵这样的人会真心喜欢一个人吗?商人重利轻别离,他的眼中只有利益,没有情感。想要他动心?未免也太天真了!”
英儿和玉如受到了莫大的刺激,眼神都涣散了。
我发泄完这一通,心情竟然略微好了起来。呼出口浊气,我甚至有种想唱歌的欲望。
“为你弹奏肖邦的夜曲,祭奠我死去的爱情,”我边梳头边重复这句歌词,“祭奠你死去的爱情,祭奠他死去的爱情……”
大家的爱情都一起灭亡吧!
梳洗好之后,我和薛殊一起回太虚观。明天是小皇帝祈福的日子,我会在太虚观待最后一天,然后随驾回宫。
我依然和他同乘。马车里弥漫着表白失败第二天的淡淡尴尬。
薛殊时不时地看我,好像想出言劝慰我几句,但是显然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从何劝起。
沉吟许久,他说道:“你不必伤心。其实,你并没有输给任何人。”
我的背不由得一僵。
“即便没有先皇后,我也不会喜欢你。”
……我谢谢你。
我深吸一口气,转头看他:“陛下,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没有。”
“那你干嘛要在我伤口上撒盐?”
“我原想安慰你几句,”他哼了一声,“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的确不必。我才没有那么脆弱。”
“哦?我以为有人认命了呢。”
我瓮声道:“我只是阶段性认命,才不会一蹶不振。皇后我还是要当的。”
“你这家伙!”薛殊摇头笑了,习惯性地想敲我的头。手抬了一半,却又缩了回去。
我看见他这个动作,鼻子不知怎么一酸,赶紧打个哈欠,揉眼睛:“我昨晚一夜没有睡着呢。现在我要睡了。”
“好。”
我靠着车壁,闭上眼不看他。我的确是困了,不到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君臣
薛殊拒绝我这件事,倒没有对我的心理健康造成过大的影响。
主要是因为我本来就没有对他抱有期待,说实话,如果不是他又是跳水救我又是陪我逛街,对我做出一系列让我误会的举动,那他问我这话的时候,我压根都不会答“是”。
都怪丫鬟们给我戴上了CP滤镜,让我感觉薛殊对我有意,所以昨天被他拒绝得那么干脆,我才会心态崩溃,竟然主动地爆出了自己的黑历史。
重点是,我根本没有要表白,是他问的我。你不喜欢我你问我干嘛呢?
真是越想越气,薛殊这个狗男人未免也太霸道了。他是思想警-察吗?连别人喜不喜欢他都要管。我暗恋他关他什么事?我又没有在追他。
我在马车里睡了一觉,睡醒之后,受伤的心暂时痊愈了。
来日方长。我毕竟是他的儿媳,住在宫里。这场风波平定之后,他总得常回家看看吧。其实我能经常见他就可以,我本来也没有想要在这个时代谈恋爱,我的主要任务还是拿金牌。
当太后看来是没戏了,那我专心争夺皇后宝座吧。
我跟薛殊回到了太虚观,这次,我被安置在了他的寝殿。他住的地方是靠近后山的一处小筑,很是清静,由于离道士住的地方比较远,又可直接从后山上下,别人很难掌握他的行踪,他离开了两月有余,侍卫们照常守卫和采买,没人知道他究竟在与不在。
我们进到他的房间,薛殊看我还睡眼朦胧的,就叫我去屏风后的床上休息。
我没有推辞,绕过屏风,一头扎在薛殊的大床上。
虽然他两个月没有回来了,但被褥上还是隐约有他身上的冷香气。是他惯用的熏香的味道。
方才马车里颠颠簸簸的,我没有休息好。此刻,我钻进他的被子里,抱着他的枕头,很快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外头说话的声音吵醒了。
先是顾判进来通报了一句什么。
“皇上,靖王已经……”
薛殊压着声音命令道:“小声些。”
然后我就听不见了。
其实他不让他小声,我兴许还能再睡过去,但这话听了一半,我愈发地好奇,要竖着耳朵听,很快就彻底清醒了。
好像是靖王在外头求见。
算算时间,之前我们到岭东的时候月儿说他打算上京求情,他走陆路,快马加鞭,的确是这两天到。
可怜的靖王爷。儿子不争气,主子又残暴,都已经走进别人设的套里,还在困兽犹斗。
我感情上觉得他值得怜悯,理智上又不觉得。
如薛殊对恭亲王所言:生在皇家,一生注定风云不测。
多少老百姓劳苦大半辈子,也赚不了这些权贵一顿饭钱。又想享受无上荣光和滔天权势,又不想承担随时掉脑袋的风险,世上哪有这般好事?
我要是他,摊上薛殊这么个主子,早自请削去爵位,安心做个小富商了。狗命要紧啊。
我胡思乱想着,过了一阵,那边又传来开门的声音。
来人显然很急,还没进门,便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叫道:“皇上!”
薛殊不为所动,淡淡说:“我不再是皇上了。”
门在那人身后合上。他窸窸窣窣地膝行到他面前,磕了一个响头:“臣向太上皇负荆请罪!”
“我退位已久,你求我又有何用。有什么事去找皇帝吧。”
“皇上陛下不肯见臣……臣实在惶恐。”
薛殊不答声,他又道:“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臣知道如今已犯下大罪,只求陛下念及臣这些年来的忠心,放我们父子一马。”
“你已连着三日求见,今天我肯放你进来,是感念旧情,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如今坐龙椅的是皇帝,不是我,你若要求情,也当找他。你下去吧。”
薛殊自从五年前离京亲征,就逐渐撒手朝政,大胜而归后的那两年也至少是表面上不理前朝,他退位虽只有一年多,但实际已经用了三年的时间来麻痹所有人,在这种情况之下,靖王却不去求小皇帝,反而将主要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不可以说不敏锐。
瞒报税务再严重,也不是什么株连九族的重罪,可听他这语气,分明是在求薛殊饶他一命。危机的气息,他已然嗅到。
果然,靖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没有了方才的惊惶之态,缓慢低沉道:“臣愿意,将名下所有产业充公……”
他要摊牌了。
“靖王,”薛殊却打断他,“太迟了。”
“皇上……”
透过屏风,我看见薛殊缓缓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跪伏的影子。
“你叫朕什么?”他说。
即便隔得这么远,我仍然感到了一种极强的压迫感,令我不由得屏息。
“皇上。”靖王重复道,声音里有一丝难掩的颤抖。
他微微俯下身,逼视着他:“你既知道朕是君,你是臣,十四年前,便应该明白,你只配臣服,不该和朕谈条件。”
“当年是陛下提出……”
“不该拿的东西,何必去接?”
此话说出,靖王便愣住了。
“果然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万念俱灰道,“十四年来,我诚惶诚恐,战战兢兢,从未走错一步,为何竟落得如此下场?”
“若你当初无条件地顺从朕,现在还是个高枕无忧的王侯。若你当初乖乖接受了朕的恩赐,完全交出兵权,可以让朕轻松放心地取回那东西,你也将继续带着花不尽的财富终其一生。若你在知晓国库空虚时,肯主动归还大权,你如今又具名利,还是功臣。可惜,这么多条路,你偏偏选最坏的一条。靖王,如今即便你肯交,朕也不会要了,朕现在要夺回来,”说到这里,他又不紧不慢地坐下了,声音也放松下来,像是在说一句最平常不过的话,“你回去吧。不要抵抗,我尚可放你全家一条生路。”
靖王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既然如此,臣无话可说,”良久,他朝他最后一拜,而后重重地,一字一字地说,“谢陛下恩典。”
说罢,便起身,踉跄离开了。
*
我素知薛殊是个暴君,却没有亲眼见证过这种场面。
靖王也是个称霸一方,呼风唤雨的王侯啊。那个繁华无尽的奉安城都臣服于他。可是薛殊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万念俱灰,他一弹指,便可以让他所拥有的全部烟消云散。
生杀予夺,加膝坠渊,全在他一念之间。
靖王已经走了,我的身子犹有些僵硬,连他们话里的意思也来不及去思考,只想着,这些日子以来,我对薛殊称不上恭敬,现在想起来,我真是嫌命太长。
正在后怕,却听见他朝我这边走来。我赶紧闭上眼。
薛殊走到床前,轻笑一声:“还在装睡?”
我拿不准刚才他和靖王的对话到底想不想让我听到,一时不敢“醒”。
他又说:“我这里有三尺白绫,不知给谁用。”
我马上缩到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警觉地盯住他:“你、你别吓唬我。”
“林小姐也有害怕的时候。”
“你都要拿三尺白绫了我能不怕吗?!”
但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确是不怕了,并且想出了其中缘由——此人离我远的时候,是令人生畏的太上皇,一旦到我跟前,就是薛殊了。
薛殊问:“还困吗?”
“不了。”我摇头。
“那就起来吃饭。”他抛下这么一句,便转身向出走。
我揭开被子,起身穿鞋,整了整衣裳头发,又殷勤地跟在了他身后。
第42章 林国公
吃过饭后,我和薛殊一起坐在院子里看天边粉色的晚霞。
他问我:“令儿过得好吗?”
算起来,他也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儿子了。我总觉得薛殊没有常人的情感,其实他只是不表露吧。
不对。我掐指算了算,两三天以后他便要睡着。经前综合症要来了。
我了然地看着他:“他就在太虚观。你都已经跟靖王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还有什么好遮掩的呢?不如去看他。”
他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