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老爷子拿起红茶杯就要往骆湛脸上扔。
骆湛作势躲开:“玩笑,玩笑而已。爷爷您可别气坏了身子,我还指望您厚着脸皮上门骗人呢。”
“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好随心所欲地可劲儿把骆家往末路上败!”
骆敬远气得将杯子递到嘴边,把一口凉透的红茶灌下去,这才稍稍浇灭了心里的火气。
他冷冰冰地看向骆湛:“你到底有没有靠谱的交代?”
“有啊。”
“那就说!”
“……”
骆湛轻狭起眼。
几秒后,他侧仰在沙发里,扶着真皮靠背的手一抬,食指指向这正书房的东向墙壁。
骆老爷子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古朴厚重的供桌上,骆家那柄年代悠久的家法棍,正安定地平搁在打磨光滑的兵阑上。
骆老爷子一愣。
几秒后,他目光震惊地扭回头:“你这个疯小子,你不会是想……”
骆湛垂手,满不在乎地笑。
“唐家想要多重的交代,我给就是了。”
第80章
除夕深夜。
k市主干道冷冷清清, 让人几乎记不起平日车水马龙的盛景。
墨蓝色跑车疾驰过空荡的长街。车窗两旁,掠过去的树和路灯的影儿像是追逐的鬼魅, 同万家的喧闹和灯火一起,被它甩在身后的绚烂陆离里。
逆行过漆黑如墨的长夜,车身最终停在唐家大院旁的主道边上。
骆湛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去。
对面很快就接起。
隔着电话, 女孩的声音透着清软的欢欣:“骆骆,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骆湛应下,然后才笑着说, “可是还没到新年呢。”
“快了, 快了。”
“……”
今晚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活泼,骆湛忍不住勾起嘴角来。他向前倾身, 伏到方向盘上, 遥望着岔路尽头蛰伏在黑夜里的唐家的灯火。
星星点点的光映进他漆黑的眸子里,漾出异于平常的温柔。
“有什么新年愿望吗小姑娘,许愿池帮你实现。”
“新年愿望……”小姑娘咕哝起来, 苦思冥想好久之后, 她小声问:“还没想到的话, 可以过后再提吗?”
骆湛忍俊不禁:“新年0点提出来的才能叫新年愿望, 过后当然不算。我们小姑娘可不能这么贪心。”
唐染有点丧气地:“哦。”
这失落的小语气把骆湛的心窝稳准地戳住了。
沉默几秒, 他侧伏在方向盘上,支着额头无奈地笑:“算了,我认输。染染的新年愿望想什么时候提就什么时候提, 哪怕是拖到今年的最后一天,我也会给你实现。”
“那不可以,”小姑娘笑起来,隔着手机都能听出来的明媚灿烂,“最后一天要有新的新年愿望才行。”
骆湛哑然失笑。
电话里安静几秒。
然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骆骆,你现在在家吗?”
“我们小姑娘回偏宅了?”
默契之后,骆湛低笑着开口:“我先问的。”
唐染迟疑了下:“不是我么。”
“不是。”
“哦。”
“所以你要先回答我,”骆湛欺负完小姑娘,嘴角忍不住勾起来,“回偏宅了吗?”
“嗯,回来好久了。”
“一直没睡?”
“司机叔叔来了,说要陪我跨年。而且,”小姑娘声音不好意思地轻了点,“我在等你的电话。”
骆湛意外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会给你打电话?”
唐染想了想,认真地说:“因为我想给骆骆打电话,所以觉得骆骆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骆湛一怔。
须臾后,他垂眸,不禁哑然笑起来:“你还真是……”
唐染好奇地等着:“?”
骆湛却没接下去,也不解释,只说:“等以后我们染染复明,我一定要把你看得紧点才行。”
唐染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茫然又听话地应声。
“司机叔叔现在在你身边吗?”
“嗯,”小姑娘笑起来,“你要和叔叔问新年好吗?”
“不了,他会趁机挂我电话的。”骆湛玩笑,“不过我也有个新年愿望,染染能帮我实现吗?”
唐染愣了下,反应过后兴奋起来:“是什么,骆骆你说。”
“能给我实现新年愿望,就这么高兴?”骆湛忍不住打趣她。
“当然了。一直都是你做我的许愿池,我也想能做你的。”
“嗯。”骆湛声音愉悦,“你不是问我在哪儿?我现在不在家,在离你不远的地方。”
唐染一呆。
骆湛说:“所以我的新年愿望就是,在0点到来之前,能看见我的小姑娘像变魔术一样出现在我面前。”
“!”
相熟半年多,唐染和骆湛的默契早就到了一点即通的地步了。
等小姑娘回过神,开心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到骆湛耳旁——
“叔叔,你能送我去我们平常换车的路旁吗?骆骆在那里等我!”
“……”
未闻回答,骆湛已经可以想象出蓝景谦的反应。他忍不住撑着额头低下眼去,哑声笑起来。
轿车的远光大灯洞破黑暗的夜色,隔着前车窗,直直地拂了骆湛满面。
伏在方向盘上的骆湛本能地抬了抬手臂,在眼前挡住刺目的光。等抬头看清楚光的来处,骆湛半气半笑地转开头,轻嗤了声。
黑色的轿车最终面对面停了下来。
骆湛推开超跑的车门,长腿迈下车,踩上被寒冬冻得结实梆硬的地面。
皮鞋踩在硬质的柏油路面上,发出轻微而极具韵律的声响。
几秒后,骆湛停在半敞篷轿车的副驾驶座外。他撑着车门,俯下身来。
“除夕快乐,染染。”
副驾驶座上抱着安全带的小姑娘红扑扑着脸儿。不知道是风吹得还是激动得,闻言她仰头,眼角弯弯,嘴角翘起来:“除夕快乐,骆骆!”
这一唱一和似的对话,叫驾驶座上攥着方向盘的男人心里更加不爽。蓝景谦侧过脸,看向骆湛。
收到目光的骆湛抬眼,懒散地笑:“好久不见了,叔叔。”
“……”
新近年关,蓝景谦在公司忙得分身乏术,连在唐染这边露面的频率都低了许多。除了电话联系,他和骆湛确实将近一个月没能在偏宅碰面了。
换句话说,骆湛又在无监督的情况下,赖在他宝贝女儿身边,不知道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偏偏唐染对骆湛最是毫无防备。
老父亲在心底叹声,面上表情严肃:“这么冷的天气,还要把人叫出来。万一小染冻感冒了怎么办?”
骆湛刚要开口,副驾驶座的小姑娘已经转过脸去,认真地说:“不会的叔叔,这才一会儿的时间,我抵抗力没有那么差的,而且我穿得很保暖。”
蓝景谦哑口无言。
骆湛撑着车门,哑然地笑:“是我考虑不周。想过来陪小姑娘跨年的,但林千华他们回家了,车开不来。只能用这种方法……”
唐染听到一半,已经忍不住高兴地转回来:“骆骆今天是来陪我跨年的吗?”
“不然呢。”
骆湛失笑,抬手隔着毛线帽揉了揉小姑娘:“我跨过大半个k市跑来,难道只是为了当面和你说一声除夕快乐的?”
“那你快上车吧,可以……可以躲在后排?”
蓝景谦敲着方向盘,露出淡淡地笑:“毕竟敞篷,万一安保近前查看,后排被发现的概率太高——还是去后备箱吧,那里安全。”
唐染听得一呆:“后备箱能,能躲人吗?”
蓝景谦没着急接话,扭头看向骆湛。
对视两秒,骆湛挑眉:“悉听尊便。”
“别。”
唐染急了,她侧拧过身,在旁边车门上摸到骆湛的手。指节修长有力,只是透着冰雪似的凉意。
小姑娘焦急地抬头:“你怎么没戴手套?”
骆湛无奈地笑:“这个问题该我问你。”小姑娘的手比他暖和得多,细细白白的,还很软。
“可我抱了热水袋,你是开车来的。”
“没关系。我在路上关了车篷。”
“哦……”唐染不知道想到什么,低了低头。
骆湛压下那点肌肤相触的不舍,把自己凉冰冰的手从小姑娘那儿往回抽:“好了。外面太凉了,手插回去。”
唐染却紧攥着他的手指没放:“后备箱藏起来一定很不舒服,我们还是想个别的办法吧?”
“别担心。”骆湛哑然地笑,“我们待会儿见。”
“……”
二十分钟后。
唐家偏宅前的空地上,黑色轿车缓缓停下来。
等在石阶下的段清燕连忙走到副驾驶座外:“小染?”
唐染听出声音,惊喜抬头:“你来很久了吗?”
“我刚到。”段清燕拉开车门,将车里的唐染扶下来,“敲门没人应我还以为你睡了呢。问了安保才知道你出去了——这大过年的,你到外面去干什么?”
唐染笑起来:“我又接到另一位朋友来跨年。”
“接了……人?”
段清燕愣了下,看向轿车后排。
驾驶座那位大佬她是不敢看的——不久前第一次发现唐染的新司机竟然是蓝景谦,她就遭遇过一场非常熟悉但相对温和了些的“威胁”。
然而此时后座更是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凛冽寒风里,段清燕猛地哆嗦了下,僵着脖子扭回头:“小小小染,你那位朋友是坐坐在后排吗……你你你之前跟它说过话了?”
唐染感觉到扶着自己的手带着细微的抖。
怔了两秒,她反应过来,轻笑出声:“你误会了。”唐染朝车里的方向侧了侧身,“叔叔,你快开开门,别把他憋坏了。”
蓝景谦抬手,在控制板上按下按键。
下一秒,哆哆嗦嗦的段清燕就愣在原地——
后备箱门缓缓打开。
一阵窸窣后,骆家那位桀骜不驯的小少爷,一身狼狈地从后备箱里钻了出来。
第81章
骆湛从后备箱里出来以后, 似乎憋得厉害,他半扶着轿车后盖, 修长冷白的指节扣得很紧。
“骆骆?”没听见太多动静的唐染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骆湛哑声应,然后散漫地笑起来,“缩在里面太久有点脱力, 外面冷, 你们先进去吧。”
“真的, 没事?”
“嗯。”
唐染迟疑点头:“那你也快进来啊。”
“好。”
段清燕陪着唐染进了偏宅,门留下一条缝。
从唐染转过身, 骆湛面上那点笑意便淡去。等眼底噙着的身影消失在玄关里, 他轻皱起眉,低下头去。
压抑的呼吸节奏释放, 青年敞开的大衣下被白衬衫裹着的胸膛微微起伏。骆湛阖上眼, 记忆里那些碎片似的画面在脑海里冲撞起来。
等骆湛慢慢压平呼吸,再睁开眼时,他尚未起身的视野里多了一双停住的皮鞋鞋尖。
“你怎么了, 身体不舒服?”蓝景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骆湛轻吸口气, 慢慢直起腰身。不等照面他已经挂上懒散的笑, “不太适应而已, 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 下次应该就习惯了。”
蓝景谦没说话,和他对视两秒:“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像是不适应那么简单。”
骆湛笑容一淡。
须臾后,他叹气, 没精打采地垂回眼:“蓝总,成年人的世界不是该有心知肚明的不拆穿原则么。”
“是吗,没听说过。”
骆湛再叹:“谢谢蓝总关心。”
“别躲话题,到底怎么了?”蓝景谦顿了顿,“我可不想你因为钻了一次我的后备箱出了状况——且不说你家老先生会不会放过我,小染那关我也过不去。”
骆湛抬眸。
空气沉寂几秒。
骆湛从蓝景谦的表情里看出对方是一定要追根究底的,他有些无奈。抬手揉了揉肩颈,骆湛语气随意地说:“我失忆过。”
“……?”突如其来的回答让蓝景谦都失了下神,“失忆?”
“嗯,自我保护性遗忘。”
“什么时候的事情?”
“很多年前了,”骆湛含糊带过,“今年才记起来些,应该是被绑架过。过程多数不太记得,最近总能零零碎碎地想起来。”
蓝景谦没忘记他们的话题是从哪儿开始的,他下意识看向后备箱。视线在冷冰冰的金属盖子上停驻几秒后,蓝景谦似乎明白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