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下一刻——
她手里拎着包，身子刚转过去一半，一道力量忽然拽着她往后扯。
今天的事情让她精神极度紧绷也极度疲惫，整个人都处在一种高度警戒的敏感状态之下。
书吟盏下意识尖叫出声。
书吟盏回头，看都没看是谁，她低下头，牙齿狠狠地咬上了那人手的虎口处。
“嘶。”急促又短的一声倒吸气声。
手臂主人的语气不太好：“书吟盏，松口。”
——有些熟悉的清冽嗓音，好像是记忆中听过无数次的，平静且无波无澜的声线。
书吟盏慢吞吞地眨了眨眼，她眼睫毛微微垂着，怀疑以为自己幻听了，依旧不敢抬起头。
肯定今天过得太刺激，神经高度紧绷，所以才会产生幻听。
肯定是幻听。
肯定是......
......吧。
不然为什么，那个原本应该远在京城，甚至不会再回来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茂城。警局门口。
不可能是他。
书吟盏的牙齿动了动，却没松开，她牙齿细细地磨着齿间的肉。
她一点都没松力道。
该多狠有多狠。
无声地发泄着今天一整天的所有情绪。
“够了没有？”江枕眠眯着眼，垂眸看着她，漆黑的瞳仁隐约可见的泛着冷光。
书吟盏没说话，还咬着他的手不放开。
见她像没听见一样，少年黑睫轻扇勾动，唇角似有若无地扯起，突然短促地笑了下。
不过一秒又收了笑意。
少年的五官线条在夜色中映照得清冷，单薄卫衣下包裹着颀长的身形，他稍一弯腰，风吹过，顺着他动作吹鼓了卫衣，衣摆往上掀动了些，一小截冷白且劲瘦的腰身露出来。
这回的江枕眠变了个人似的。他就着半弯腰的姿势伸出另一只手，垂眸，浓密的眼睫毛往下搭，清隽好看的脸上连表情都缺乏。
江枕眠漫不经心又不在意地拍了拍女生头顶。
江枕眠收回手，开始慢条斯理地挽袖口。
此时的街道一片静谧，他神色比天上的月光还要冷淡几分，接近面无表情的冷静。
“咬虎口没感觉，换个地方咬。”江枕眠的掌心放至她头顶，轻轻摸了摸，他已经挽起了被书吟盏抱在怀里的那只手衣袖，嗓音淡淡道：“咬手臂吧。”
第26章
26.
呼啸的风吹过脸颊，带得一阵生疼的刺痛感，少年一身黑色卫衣，清瘦的身形在街道弯腰站着，他神情淡漠孤寂，垂眸，默默地看着身前的女生。
书吟盏自欺欺人，听见了声音也不搭理他，牙齿叼着他虎口处的肉不放开。
“疼。”江枕眠等了半天，见她一直不肯撒开又不肯抬起脑袋，干脆淡声道：“你再咬，等会就得陪我去打狂犬疫苗了。”
书吟盏的眼睫毛簌簌颤动了两下，像是两把小扇子似的，扑扇着轻轻挥过少年曲起的手指关节处。
江枕眠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肘，臂弯在空中一拐，手臂伸到她脸前。他声音很沉，语气缓缓悠悠的：“听话点，咬这。”
他声线低沉撞击夜色，不知道为什么，书吟盏总觉得，自己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点儿哄骗意味。
“阿谨...”书吟盏终于慢吞吞地抬起眼皮。
江枕眠懒散地嗯？了声，漆眸注视她，手掌从她嘴里抽出来，又顺势放到她颈后搭着。
“怎么会。”书吟盏眨眨眼，半晌，她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他看，开口时字音都有点飘：“...还真的是你啊？”
江枕眠差点给她气笑了：“不然你以为是谁？”
他清冷瞳仁折射进了月光，难得有些话多：“咬了这么久，我也跟你说了这么多句话，结果你连我声音都没听出来？”
书吟盏莫名心虚了一秒，然后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给自己辩解：“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江枕眠直接打断，他垂眼静静地看着她：“是没有听出我的声音，还是不想看见我？”
书吟盏反驳：“都没有。”
“都没有你咬半天不松口，就这么喜欢咬我？”
“还不是因为——”她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立马收住音闭嘴，皱眉道：“你诈我？”
江枕眠挑眉后退了两步，就近找了颗梧桐树倚着，他抱着臂，漫不经心地啊了声，嗓音不含任何情绪，很不走心地承认：“被你猜到了。”
“？”
书吟盏沉默差不多两秒：“阿谨，你变了。”
“哦。”江枕眠满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他缓慢地眨了下眼，侧眸，隔着一段距离望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书吟盏低下头看地板，半天没回答。
夜色沉浸在晚风里，如水般死寂无波澜，城市的街道路灯亮，两排银河似的朝远处延伸，像是两条用身躯盘围着整座城市的白龙。
江枕眠呼吸放得越发轻，心里暴力因子在沸腾着叫嚣，想要冲破束缚彻底释放出来。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书吟盏一眼，又转头看向对面街道。
“不想说算了。”半晌听不见回答，江枕眠直起身，他没再看书吟盏一眼，侧脸轮廓的线条冷硬也温柔。
书吟盏的内心挣扎，恐惧在心头充斥，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她原本想永远埋藏在心底，永远不准备提起。
她想把它当成个受了惊的伤疤，希望能在时间流逝的长河中淡忘，或者被抚平。
没有女生不会介意这种经历。
差点被侵犯的回忆，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它随时会在午夜梦回侵蚀人最后的心理防线。
可此刻，现在，少年的嗓音中带着掩不住的冷淡与失落，书吟盏听得太清楚，她心尖一抽，手捂着脸慢慢地蹲下身，声音轻促：“等等！”
江枕眠脚下迈开的步子应声顿住。
“嗯？”他左手的袖口还没放下去，冷白的一小截手臂露出来，与周围被路灯照亮的黑暗相对比，更胜一筹。
书吟盏感觉自己眼睫毛扫过手心，痒痒的：“你过来。”她声音很小。
江枕眠没多问，由着她意思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她身前站着，双手自然下垂，眼角也散漫地垂着看她，“过来了。”
“蹲下。”书吟盏咕哝道：“你蹲下。”
“.........”
江枕眠无奈地抬眼，他手举起在脸前侧着，有些莫名其妙地呼出了一声气息音。拗不过她，两秒后，还是慢吞吞地在书吟盏面前蹲下了。
他手肘顺势搭在膝盖上，淡声道：“现在可以说了？”
“阿谨...你手臂能不能借我抱一下啊？”
江枕眠脑袋微微一歪，漆眸平静且淡然，他蹲在原地没有动作。
“好不好？”书吟盏偷偷地抬头看他一眼，低声解释道：“我今天...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
江枕眠没吭声，默默地看她。女生眼角有点红，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宁静模样，她双手掌心张开撑在下巴处，眼圈红通通的，小狗一样可怜。
不对。
她比小狗还可怜。
江枕眠缓缓地一闭眼，在心里想。
- -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书吟盏吸了吸鼻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练讲了一遍，这才迟钝地察觉到，自己今天的样子实在太过于失态了。
她腿蹲得有些久，站起来双腿发麻，脚下不小心一个踉跄，手下意识往前想抓住什么稳住身子。
江枕眠长臂一伸捞过她的腰。
全程他一直默默地听着，没有出声，没有表态，也没有安慰。
书吟盏本来就没觉得江枕眠的这种性格会安慰她什么，所以没有半点失落，她嘴一弯笑起来，反倒还反过去宽慰他：“现在已经过去了，没事儿了，你不用担心，放心吧。”
江枕眠敛着眉眼，等她站稳之后松开她，脸上的情绪淡得几乎快要看不见，比往常倦怠散漫的神情还要冷上几分。
“书吟盏。”他忽然开口叫她名字，声音清冽又慵懒，漆眸中有说不上的认真。
书吟盏嗯？了声，抬头，视线在撞进他眼底的时候愣了下，“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严肃。
江枕眠直勾勾看着她，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你会不会觉得，我保护不了你，特别没用？”
“.........”
书吟盏一时间没有说话。
不说话倒不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是她不明白江枕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刚才她情绪化严重，所以才让江枕眠产生了这种想法。
三秒后——
书吟盏眼睫上抬，比他更认真地说：“阿谨，我这次会遇到这种事纯属意外，你能保护我，我也从来不会觉得你没用。”
“你知道吗？”她眼睛笑弯起来：“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厉害，无论是哪方面，你都超级超级厉害，因为在我眼中的你，光芒万丈。”
书吟盏往前走了一小步，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手，又用尾指勾住了他尾指，像是无声地安抚。
江枕眠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她。
女生脸上带着能温暖一切笑容，温柔且诚挚：“我只想要你欢喜，我的偏心都给你。”
她手指不知道何时已经拽着他衣角，书吟盏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指尖拉着少年的衣角想把他整个人往下勾。
她的脚尖也悄无声息地踮起来了。
书吟盏抬起手臂圈住他脖颈往下勾，双脚踮得有些不稳，被江枕眠单手拎着她腰身往上一抱，女生的脚直接踩在了他脚上。
贴上少年唇角之前，她轻柔地叹息：“阿谨，你要带着光啊。——”
她想告诉他：你不用怀疑自己，更不需要没有安全感，你很好也很厉害，你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你。
——也是那个书吟盏最爱的少年。
越到深夜，街道两旁的路灯愈发亮堂，而街道花坛的路灯下，两道交替重合身影刚好站在死角，避开了炙亮刺眼的光线。
男生似乎有些不习惯，被亲上来的那一刻后退了一小步，脑袋也微微侧开，却又在下一秒，女生温柔嗓音响起时，他垂眸，伸出手拎起她凑近自己。
许久之后。
书吟盏坐在花坛上，她低着头，看似神色自若，实则有些尴尬地把玩着手机。
书吟盏心底的小人在疯狂呐喊咆哮。
！！！！！！！！！！！！这他妈的！！谁扛得住啊！！！！
你！！为什么！！没忍住！！！
你！！怎么就！！亲上去了！！！！
江枕眠倒挺冷静的，至少看起来还是挺冷静的，他在旁边懒散站着，正敛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唇角隐约能看见一抹淡淡的嫣红。
——？等等！！
嫣红？？
书吟盏又往他唇角位置看了眼，然后慢吞吞地眨巴了两下眼，努力回忆。
好像，大概，也许，应该......
她今早出门擦的口红，就是这种颜色？
书吟盏腾地下站起身，引来了江枕眠漆黑平静的目光，他眼里还带着点儿疑惑不解。
“那个，阿谨啊......”书吟盏犹豫了两秒，语气挣扎且痛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提醒他。
江枕眠略一抬眼，朝她走过来：“怎么了？”
“你嘴角...”她眼睛一闭，干脆豁出去了：“有我不小心蹭上去的口红！”
“.........”
江枕眠没吭声，书吟盏闭着眼睛，此刻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剩下感官被无限放大。
半晌。
她听见短促的一声笑。
低低沉沉的，又偏轻哑，只尾音勾了点清冽。
江枕眠懒洋洋地抱着臂，看着女生闭眼想逃避现实的动作，他淡漫道：“那你做我的光吧。”
他想说：
——在我贫瘠且寸草不生的世界，从此以后，你就是光。
他这句话来得突然，书吟盏一愣，没跟上他的脑回路，三秒后才灵光一闪，明白过来他是在回答她亲他之前说的那句话。
阿谨，你要带着光啊。
——那你做我的光吧。
不知道为什么，反应过来之后，书吟盏的眼眶忽然有些酸涩。
她抿了抿唇，因为害怕眼泪掉下来，所以闭着眼睛不肯睁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啊。”
书吟盏笑着，在黑暗中摸索，然后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他指骨脉络清晰，摸起来修长且骨感。她用尾指勾住他的尾指，轻声说：“我等你，等未来的你披星戴月，带我走余生。”
江枕眠垂眸，盯着自己被圈住的小指，他喉结上下利落地滚动了两番：“好。”
第27章
27.
——我要在你的眼里，建一座城。
看到江枕眠发过来的这句话，书吟盏放下手机揉了揉眼睛，她刚送走江枕眠，才回到家，包里便传来手机的震动声。
江枕眠应该是在登机前给她发的信息。
她唇角轻轻勾起，去厨房用烧水壶烧了热水，倒了半杯端出来，整个人缩成一团窝在沙发，有一下没一下地哼着小曲儿。
好开心呀。
嘴角在控制不住地上扬。
书吟盏抱着手机，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上那条信息，像是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啊啊啊——！！”半晌，她猛地把手机扔开，掌心捂着脸，感受着脸上发烫的温度，懊恼地嘀咕：“到底该怎么回复啊才好！”
江枕眠在家呆了一天，后来被陈旭的夺命连环call烦得不行，臭着脸买了机票才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