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都不需要怎么猜，书吟盏送她离开那天的情绪本来就很不对劲儿了，去到京城，再稍微联系一下程建华说的话，傻子都知道了怎么回事了。
书吟盏没说话，她捞过咖啡杯子，指尖捏着咖啡勺心不在焉地搅拌。
书吟盏挺好奇的，江枕眠到底是怎么说服程建华让他回来，一开始程建华打电话给她那语气，明显是无论如何都要江枕眠留在京城的口吻。
机场离茗坊别墅步行差不多二十分钟。
江枕眠没带行李，两人干脆也不拦车了，一前一后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走。
在咖啡厅沉默坐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服务员不知道多少次来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其他饮品，书吟盏才回神和江枕眠走出去。
这时的天色接近傍晚，晚霞映红了远方，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被漫天飞的红霞笼罩着浮上层层金光，有不少下班的白领从高楼出来，边与身旁的人交谈边行色匆匆往地铁站赶。
茗坊别墅的安保系统说不上全面，但大门口保安亭常年有两个保安大叔在守着，看见他们二人放下手里的手机，咧着嘴笑开和他们打招呼。
“小书，去机场接弟弟回来了啊？”大叔年纪四十岁往上，本地人，性格特别热情，当你书吟盏小小个人儿搬进来的时候，他还帮忙一起搬过东西。
听到这声弟弟，书吟盏愣了下，随后回头看了安静垂眸的少年，又笑着点了点头，随手递给大叔一个刚才在路边便利店买的糖：“灿叔的侄子回来了吗？”
这儿的人都叫安保大叔“灿叔”，书吟盏也跟着喊了很多年，早把他当成了自己半个亲叔叔，前段时间听说他侄子快回国了，随口寒暄了句。
灿叔笑眯眯地接过糖，拆开扔到嘴里，嘎嘣脆地用牙齿嚼碎了，这才满脸喜色说：“回来了，那小子在家里躺着倒时差呢，改天介绍给你们认识认识啊，我侄子长得老帅了，年纪应该跟你差不多，你们年轻人肯定聊得来。”
书吟盏笑了笑，没当回事，灿叔向来都是这样，侄子又是他这辈子的骄傲，她拢了拢身上的大衣，舌尖抵了抵口中的糖：“好啊。”
灿叔闻言，心道有戏，顿时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好，那到时候灿叔叫上那小子，然后再请你们来家里吃饭。”
书吟盏刚想点头，手臂忽然被人一扯，前面不远处有根亮堂的灯柱，江枕眠一言不发地走到她面前，他半张脸背光，浓密的黑睫敛垂着，在眼窝下方映出两道扇形阴影。
“别聊了，回家。”少年咬肌线条直直绷得发紧，他眸色黑压压的一片平静，却莫名有点儿冷意，开口时语气中更是往外冒出寒意阵阵：“我饿了。”
江枕眠招呼都没打一声，情绪不明地淡淡看了眼还挺懵逼的灿叔，然后拉着书吟盏往前走，头没回，只看背影便觉得漠然，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仿佛他将自己整个人圈在一个世界，清冷孤寂。
灿叔从兜里摸出烟盒，他点了支烟，斜歪歪地靠在保安亭门框，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失笑出声。
年轻人啊年轻人。
灿叔吐出一圈烟雾，在心底默默地想，现在的孩子哟，越是往上长几岁年纪，那心思遮都懒得遮了。
书吟盏被江枕眠拉着走，全程没吭声，她现在差不多也能回味过来，江枕眠这模样怎么看都是生气不高兴了，因为灿叔说要给她介绍侄子认识。
她眼睛一扫，看着他用指纹解锁了大门，沉默着推开门，扣着她手腕的五指用了点劲儿，然后又脚尖勾着将门关上。
书吟盏被他捏着手腕抬高压在门上，她背部紧紧贴着门，大衣最上面的扣子因为动作拉开了，露出里面的浅色修身毛衣。
江枕眠安静地垂眸，视线在她外套扣子不自然扯开的那一秒，跟着定格在她里面的毛衣上。
女生脸上带着一贯温柔的笑，她毛衣贴着上身，领子是低领的，他这个角度看一览无余，消瘦的锁骨突凹明显，银材质的项链条戴在她雪白肌肤上，再往下是一个形状简约漂亮的戒指，正落在她锁骨中间。
有点眼熟。
江枕眠眯了眯眼，屋里没开灯，只有他们进来时候，开门的动静惊扰了自动声控灯，一盏昏黄光线在头顶弱弱亮着。
他舔唇，声音有点儿轻哑，偏生又刻意地微微勾着尾音，嗓音在这种氛围显得格外诱人，带着点说不上来的蛊惑：“徐影送的那对戒指？”
书吟盏顺着他视线低头往自己锁骨处望。
“啊。”她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对。”
江枕眠看她：“另一个在哪？”
“在卧室柜子里。”书吟盏眨了眨眼，总觉得他这个表情不太对劲儿，少年脸上染了几分不清楚的雾，许是头顶的灯光太暗扰了她视线，模糊中，似乎看见了他眼底闪过的一丝笑意。
她满头雾水不知所云，讷讷说：“你要是喜欢想要的话，我等会儿——”去找给你。
话在还没说完，剩下的几个字在下一秒被人猛地堵在嘴里，她背抵着门，江枕眠单手扣住她腰线，把她整个人都往上拎起来。
他眸色很深，暗沉沉的一片见不到底，头顶的声控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书吟盏还没来得及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睁着眼看着他，眼里还有着没褪去的惊愕与慌乱。
江枕眠也没闭眼，右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指尖轻轻地抚上她的背，带了点安抚意味。
他的吻很轻柔，甚至说得上毫不走心，跟他这个人一样，懒洋洋的，让人感觉到漫不经心的慵散，像橘子味儿的夏天，在阳光底下窝着晒太阳的猫。
但书吟盏能看见他眼底闪烁弥漫的光，像江上的渔火星星点点，浓郁到化不开。
这一刻，书吟盏的心怦怦跳动起来。
她仿佛听到了耳边响起了从远处传来的，烟花在空中炸裂开来的响动。
激烈，震耳欲聋。
像是她的心，霎那间便已经兵荒马乱。
作者有话要说： 滴滴——弟弟的接吻狂魔模式开启。
然后解释一下，上一章的“我要在你的眼里，建一座城。”意思，差不多就是——我想住进你的眼睛里，透过你的眼睛，看你看过的风景，感受你视角的世界，因为这是我的全部人生。
第29章
29.
“奇怪。”书吟盏微微弯着腰，她一只手拉着抽屉把手，另只手在里头翻找着，半天了没看到自己想找的东西，直起身，轻轻锤了锤后腰：“我记得我上次是放到这儿了啊。”
江枕眠站在她身后，正漫不经心地把玩手机，闻言抬眸看她一眼，语气不疾不徐：“找不到算了。”
本来他也没想着非得要这玩意儿，只不过看到书吟盏戴上了，还以为她把另一个戒指送给了别人，没忍住才问了戒指的事情。
书吟盏没理会他：“我记得我放这里了的啊，不可能不在，我再找找。”
她说着又弯下腰，拉开旁边的抽屉继续翻找，哪知道刚随手一翻，便看见了熟悉的戒指盒子。
江枕眠挑眉走上前，懒散垂眸，语速缓缓悠悠，状似随意地问：“你很喜欢这对戒指吗？”
“还好吧。”
书吟盏打开戒指盒，把男款的戒指递给他，定眼一看，发现尺寸似乎意外的合适：“徐影瞎买的尺寸居然和你的无名指尺寸差不多？”
江枕眠看起来倒没多惊讶，漫不经心地接过来，他尾指勾着圈中心晃了晃，这才慢悠悠地戴上，很不走心地说：“可能我的标准尺码。”
书吟盏看着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从这淡到没情绪的语气中听到了那么点儿得意在里面。
女生满脸的一言难尽，江枕眠看在眼里，视线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她微开的衣襟，眸色在不动声色中暗了暗。
其实那时候在咖啡馆，无意间看到书吟盏手机里那还没发出的话，江枕眠就想亲她了。
他喉尖一滚动，开口提醒她，嗓子有点儿哑：“把衣服拉上。”
书吟盏没反应过来：“啊？”
女生的表情有些懵，她眼神很清澈不含杂质，眼尾自然上扬，看起来潋滟又温柔，天然的眼线从眼睑开始逐渐加深。
江枕眠突然感觉有点渴，他舔了舔唇，慢吞吞地移开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无名指，银色的圈贴合在隐约泛着青色筋脉的指节。
很顺眼。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
这几天无波无澜的过去了，对于书吟盏来说，唯一发生的一件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就是她漫画的第一话成功交稿。
那天郑欣兰的话早被她抛之脑后。
周四学校有课，她起来后看了会书，特意提早了两个小时出门，去宿舍拿了上课要用的书，和徐影去学校外面的餐厅吃饭。
“欸欸欸！！一一！！！”徐影刚坐下，她脑袋随意往透明的玻璃窗外一望，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连忙喊对面的书吟盏，语气听起来挺激动。
书吟盏低着头翻开菜单，听见她的声音，抬起头：“怎么了？”
徐影手指着窗外：“快看外面！”
“嗯？”书吟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外看。
对面街道的路边，男人姿态慵懒地倚着车，他摸出烟盒，敲出只烟咬在嘴里，站在他身旁的女人连忙讨好地划开打火机凑上去。
男人睨了她一眼，然后侧了侧头，躲开她凑上来的身体，手顺势抽走了她手里的打火机，自己拢着掌心点燃了烟，拒绝姿态十分明显。
书吟盏认出了对面神色松散的男人。
徐影还在她耳边嚷嚷：“卧槽！这他妈的！！极品啊！！！这颜值！这身材！姐姐我今天的这顿饭吃得可真值！”
书吟盏笑了笑：“他叫书燎。”
“书燎......嗯，名字都这么好听——”徐影抱着脸无脑吹彩虹屁，忽然意识到什么，话音.顿住，她猛地扭过头看向书吟盏：“你认识这帅哥？！”
书吟盏无语了两秒，点了点头，又怕她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出声提醒她：“我们都姓书。”
窗外，书燎似乎打发走了女人，此刻正一个人靠着车吞云吐雾，他目光冷冷的，姿态却懒散。
徐影看了一眼，随口猜道：“这不会是你失散多年或者同父异母的哥哥吧？”
“不是。”书吟盏慢吞吞地否认，也转头看向窗外，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向男人走去，她看清楚那道身影的脸，愣了下，讷讷地说完：“书燎是我小叔。”
另一边。
书燎偏着头跟少年打招呼：“来了。”
“嗯。”江枕眠应了句，两人长相都出众，站在路边加上书燎身后靠着的豪车加持，有不少行人路过，又频频地回头看他们。
书燎抽完一支烟，随手把烟头扔进垃圾桶，他手肘撑着车身，另一只手打开了后座车门，声线一贯的冷：“上车说？”
江枕眠点了点头。
“说说，你现在考虑的怎么样了？”书燎漫不经心地摇下车窗，他侧脸线条凌厉中透着性感，哪怕姿态懒散随性，依旧盖不住骨子里就带着的优良教养。
跑车的后座没摁下去，江枕眠长腿曲着，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坐姿，他淡声道：“不去。”
书燎挑眉，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程老爷子不会死心的，接受我的提议，我资助你去美国留学，毕业之后想怎么样你随意，我管不着也没兴趣管，这对目前的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江枕眠自然知道这一点，但他现在还没高考，和书吟盏也才刚说开，毕竟是少年心性，让他什么都不做就屈服，顺着大人的想法离开，他不甘心。
书燎手搭着车窗点了根烟，开始不动声色地攻破他的心理防线，语气比他还要淡上几分：“我以为你很聪明，至少眼下的这个处境，你能拎着清楚。”
“程老爷子和关家在茂城说句一手遮天不为过，你年纪小还在上学，没钱没权没势，用什么跟他们斗？真等着他们不耐烦了准备亲自下场，你应该明白，到时候就不是我坐在这儿，心平气和地和你谈条件让你做选择题了。”
男人唇角弧度扯动，眉眼淡然，看起来冷静薄情到了极点，说出的话句句直扎进少年的心口。
江枕眠低着头，许久没吭声。
书燎吐出一口烟圈儿，忽然轻笑起来：“年轻人，思想也别太天真了。”
***
书吟盏回到家，她手放在门把上一打开门，被铺天盖地的酒味熏得弯腰直咳嗽。
江枕眠坐在地毯上，他身上只穿了件黑色长袖，曲着双长腿背靠茶几，手机放在桌上，时不时亮一下，投在他侧脸上散发着幽幽的荧光。
书吟盏差点被这一幕吓一跳。
她换了鞋，随手把和徐影逛街买的东西放到沙发上，走到他面前蹲下，皱眉喊他：“阿谨？”
江枕眠没有反应，连眼皮子都没掀动，目光没有聚焦地盯着地板，仿佛没听到她的声音一般，整个人失了魂似的。
半晌。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江枕眠慢慢地抬起眼来，看着书吟盏轻声开口，他黑睫沾了湿度，不知道是酒还是水，亦或者是其他什么。
书吟盏的心抽了下，像是被人强行揪出来，然后毫不留情地扔在了冰天雪地，那种会往外冒着寒烟的疼。
她深吸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小心翼翼地，细声细语问他：“能告诉我，你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她鼻间闻到了浓浓的酒味，环视了一圈客厅，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哪怕一只酒瓶的踪影。
客厅的窗户是落地窗，应该是江枕眠回家的时候想通风散去这股味儿，所以刻意打开了，此刻它大刺刺开着，凛冽的风裹着潮湿的寒意，正一个劲儿地往屋里灌。
他们蹲着的地方正对着风口，书吟盏的脸上被风吹得有些冰凉僵硬，她看了眼江枕眠，发现他像是没有半点儿感觉似的，动了没动弹一下。
江枕眠怎么会不冷。
他都感觉自己快要冷死了。
但并不是风吹过来，而他身上又只穿了一件单薄长袖的那种冷，现在的他仿佛整个人置身于零下几十度的地窖，颤抖着身体，只想有个人能拉他走出去。
